雪色雏鸟李莉赵芳推荐完本_已完结雪色雏鸟(李莉赵芳)
那个早晨,天蓝得晃眼。阳光明晃晃地,把医院大楼的玻璃外墙擦得锃亮。 李莉抱着怀里轻飘飘的小人儿,一步一步走出住院部大楼。空气里有消毒水味儿, 也有点刚割过的青草香。她低头,看着女儿熟睡的小脸,粉扑扑的,睫毛长长地覆下来。 真好,终于出来了。这几个月,像熬过了一辈子那么长。孩子刚生下来时,才三斤二两, 薄得像纸,血管在皮肤下蓝幽幽地透出来,腕带在她细瘦的脚踝上直打晃。 nicu里的日子,每一天都是悬着心过的。现在,终于可以回家了。她抱紧了孩子, 心里那块压了太久的石头,好像被这暖烘烘的阳光晒化了一点,生出些微弱的希望。 电梯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她忍不住回头,目光穿过门缝, 落在那条长长的、泛着冷光的走廊尽头。尽头,是女儿住了很久的那间病房。病床空着, 白色的床单铺得一丝不苟。看着那张床,李莉的心口猛地一揪。眼前又浮出那张脸, 那张写满了绝望和哀求的中年女人的脸。还有她耳朵上, 那朵在惨白闪电里一闪而过的、小小的银木兰花。那天,雨下得像是天漏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nicu的玻璃窗上,汇成一道道浑浊的溪流。李莉把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保温箱里的女儿。小家伙睡得不安稳,小拳头微微蜷着。突然, 一阵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雨幕的嘈杂,像把冰冷的锥子直扎进人心里。 走廊那头瞬间骚动起来。“让开!快让开!”护工嘶哑的吼声穿透混乱, 推着一张转运床粗暴地撞开堵在通道上的人群。李莉被挤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她稳住身子望过去。转运床上放着一个覆满雨水的保温箱,透明罩子里面, 一张青紫色的小脸正痛苦地抽搐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女人,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 紧紧追着那张床。湿透的头发黏在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就在那保温箱快要被推进急救室时,那女人猛地扑过来,一把死死攥住了李莉的裤脚。 她的手被雨水泡得发白发胀,冰凉的,带着泥泞, 在李莉那条米色的西裤上留下几道清晰的污痕。女人抬起头,眼睛像两口枯井,深不见底, 只有纯粹的、令人窒息的哀求:“求您!求您说句话!明明是我们先来的!先来的啊! ”那声音嘶哑得不成调,带着一种濒死的绝望。李莉愣住了,不知所措。 她下意识地想抽回脚,却被那女人死死拖住。就在这时,护士长像一阵风似的刮了过来。 她脸色铁青,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声音又冷又硬,像手术刀切开了空气:“说什么说! 1200块一天的床位费,他们欠了13天!一分钱都没交!拿什么住?拿什么救? ”护士长的话像一把剪刀,“咔嚓”一声,把女人所有的哭喊和哀求齐根剪断。 她拽着李莉裤脚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整个人瘫软在地, 只剩下空洞的眼神望着急救室紧闭的门。几个保安迅速上前, 架起那个像被抽掉了骨头似的女人。她没有挣扎,任由他们拖着, 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走廊尽头那昏暗的楼梯间走去。她的头低低地垂着, 湿漉漉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只是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抱着怀里一个用旧毯子裹着的、看不出形状的小包袱。 李莉的心狂跳着,她看到保安把她拖进楼梯间的阴影里,光线太暗,几乎看不清人影。 但就在那扇沉重的消防门合拢前的最后一瞬,那个女人猛地抬起了头。她的目光, 像两道淬了冰的毒箭,穿过昏暗的走廊,精准地钉在了李莉脸上。那眼神里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哀求,没有泪水,只有刻骨的怨恨,浓稠得化不开。那怨恨像针,狠狠扎了李莉一下。 李莉像被冻住了,僵在原地。那眼神让她浑身发冷,让她想起很久以前的事。小时候, 她也见过妈妈这样的眼神。为了她那个缠人的遗传病,妈妈带着她跑遍了大大小小的医院, 眼神从希望到焦虑,再到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绝望,最后……妈妈也走了。 一股酸涩猛地冲上鼻尖。刚才,就在那女人被拖走的时候,她其实是想开口的。 她想问问护士长,能不能帮帮忙?哪怕自己垫点钱?可那念头只是一闪,还没等她鼓起勇气, 那女人就像个真正的幽灵,彻底消失在医院冰冷的建筑阴影里, 只留下那惊鸿一瞥的怨恨眼神,还有……李莉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女人刚才扑倒的地面, 一点微弱的银光闪了一下。是她挣扎时掉落的吗?一枚小小的银耳钉,花瓣的形状, 是……木兰花?雨还在下,像永远也不会停。日子一天天滑过去。孩子接回了家, 小小的生命顽强地生长着。但李莉的日子,并没有因为孩子的出院而轻松多少。 工作像一张无形的网,越收越紧。她在一家外企做中层,位置不上不下,压力却大得吓人。 项目一个接一个,加班成了常态。以前请的那个手脚麻利的保姆张姐,前阵子家里老人病了, 不得不辞工回去照顾。李莉一个人又要上班又要顾孩子,实在力不从心。几天下来, 眼圈熬得乌青,抱着孩子喂奶都能打瞌睡。找个新保姆,成了火烧眉毛的事。这天晚上, 李莉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到家,都快十点了。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昏黄的光线下, 邻居刘姨正站在她自己家门口,像是特意等着。“哎哟,小李,回来啦?看看这都几点了! ”刘姨迎上来两步,脸上堆着惯常的热络笑容,“最近可够辛苦的,天天这么晚, 工作忒忙了吧?”李莉勉强扯出一个笑,掏出钥匙开门:“是啊刘姨,最近公司事儿多, 没办法。您怎么还没歇着?”她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嗨,人老了,觉少。 ”刘姨摆摆手,眼睛却跟着李莉转动,状似无意地问,“哎,小李啊, 这两天咋都没瞅见你家保姆了?那个小张呢?”门“咔哒”一声开了。李莉侧身进去, 一边弯腰换鞋一边叹气:“张姐家里有事,回老家了。这不,正愁着呢, 一时半会儿上哪儿找合适的去?孩子离不了人,我都快疯了。”她把包随手扔在玄关柜上, 感觉全身骨头都在叫嚣。“哎呦!保姆走了?那可真是……”刘姨一拍大腿, 脸上立刻显出“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的惊喜,“我说小李啊,你看这事儿巧的!我有个侄女, 叫赵芳,以前在城里大医院干过好几年护工呢!手脚利索,心也细! 前几年不是自己生娃了嘛,就回老家带孩子去了。这不,孩子大点了, 她男人在城里工地上干活,她就琢磨着也出来找点事做,贴补家用。人老实本分, 知根知底的!你看……要不要让她来试试?带孩子肯定没问题,护工出身, 比一般保姆懂护理!”李莉正被“找保姆”这事愁得头大,一听刘姨推荐,又是“侄女”, 又是“医院护工”,心里先就信了三分。刘姨是老邻居,虽然平时话多爱打听, 但人确实热心,小区里口碑也不错。李莉想着,现在用人急,熟人介绍的, 总比外面中介找的靠谱点吧?至少有个担保。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行啊刘姨, 那麻烦您跟她说说,让她抽空过来见见?主要就是带孩子,做做孩子和我的饭,打扫下卫生。 ”“哎!好嘞!包在我身上!我这就给她打电话!保准你满意!”刘姨笑得见牙不见眼, 连声答应着,乐呵呵地回自己屋了。没过两天,刘姨的“侄女”赵芳就上门了。 李莉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四十岁上下,个子不高,身材有点敦实。 穿着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和一条深色裤子,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紧实的髻。脸上没什么表情, 眼神有点木,看人的时候直直的。说话声音不高,带着点口音,问一句答一句, 显得有点迟钝,甚至可以说是木讷。“李姐好。”她微微弯了下腰,算是打招呼。 李莉心里“咯噔”一下。这反应,这眼神,和她想象的“专业护工”有点差距。 感觉……不太灵光?能带好孩子吗?她心里直打鼓。但人已经来了,又是刘姨极力推荐的, 面子上总要过得去。李莉压下心里的疑虑,简单介绍了家里的情况和要求。 “孩子……给我看看?”赵芳忽然开口,声音有点干涩,目光投向卧室。李莉把孩子抱出来。 小家伙刚睡醒,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陌生人。赵芳伸出手, 动作有些僵硬地碰了碰孩子的小手。就在那一瞬间,李莉注意到, 赵芳那双一直没什么波澜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东西,快得抓不住, 像是……痛楚?又像是别的什么。没等李莉细看,赵芳已经垂下了眼, 低低地说:“孩子……挺好。”李莉心里的疑虑还在,但眼下实在没更好的选择。她咬咬牙, 决定让赵芳先试试看。“行,那赵姐,你明天就开始吧?工资就按之前张姐的, 一个月四千五,休四天,你看成吗?”“成。”赵芳点点头,依旧没什么表情。 赵芳就这么住进了家里的保姆房。头几天,李莉的心一直是悬着的。 她看过太多网上那些保姆虐待孩子的新闻,监控里那些恶毒的画面总在她脑子里晃。 每次出门上班,关上门的那一刻,心都揪着。她甚至偷偷在客厅角落装了个小摄像头, 对着孩子的活动区。白天上班,她忍不住隔一个小时就打开手机看看监控。屏幕里, 赵芳抱着孩子,动作确实算不上麻利,甚至可以说有点慢吞吞的。喂奶时, 奶瓶的角度似乎总有点别扭;换尿布也显得笨手笨脚,远不如之前的张姐利索。 但……有一点让李莉稍微安心:赵芳的眼神,大部分时间都黏在孩子身上。 她抱着孩子的时候,手臂收得很紧,像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她很少笑, 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孩子,眼神很深,很深,有时候一看就是十几分钟,像入了定。有一次, 监控里,孩子突然大哭起来。李莉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只见赵芳有点慌乱地抱着孩子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 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带着浓重乡音的摇篮曲。她拍抚孩子的背,动作有点重,但神奇的是, 孩子居然真的在她怀里慢慢安静下来,抽噎着睡着了。赵芳就那么站着, 低头看着孩子熟睡的脸,一动不动。那一刻,李莉紧绷的神经,莫名其妙地松了一点点。 为了进一步验证,李莉特意挑了一天,找了个借口提前下班。她轻手轻脚地打开家门, 屏住呼吸。客厅里没人。她悄悄走到卧室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赵芳低低的哼唱声, 还是那不成调的乡音小曲。李莉透过门缝看进去。赵芳侧对着门,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 怀里抱着孩子。她低着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孩子的额头。 一只手非常轻、非常慢地拍着孩子的背,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整理着孩子额前细软的绒毛。 午后的阳光透过纱帘,暖融融地洒在她们身上。赵芳脸上的线条,在那一刻显得异常柔和, 甚至……有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那感觉,不像保姆在哄雇主的孩子, 倒像一个母亲在安抚自己亲生的骨肉。李莉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 心里那块悬了许久的大石头,“咚”地一声,终于落了地。她悄悄退开,没有惊动里面的人。 或许,是自己多心了?人不可貌相,赵姐只是性格内向木讷,对孩子,是真心的好。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赵芳话很少,家务做得不算快,但还算认真。 带孩子更是尽心尽力,孩子身上总是干干净净,也没再病过。李莉渐渐放下了戒心, 客厅那个小摄像头,也懒得再去看了。晚上或者周末有空时,李莉也会和赵芳聊几句。 赵芳依旧话不多,问一句答一句。李莉问起她以前做护工的事, 她只含糊地说“在医院伺候病人”。问起她的孩子,赵芳的眼神会瞬间黯淡下去, 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李莉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没了……生病……没救过来……”李莉的心猛地一沉。 原来是这样!难怪她看孩子的眼神那么奇怪,带着一种深沉的、难以言说的悲伤。 难怪她抱着孩子时,手臂收得那么紧,仿佛一松手就会消失。 那是一种失去过的人才懂的后怕和贪婪。李莉瞬间明白了赵芳那些发呆和沉默, 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同情和怜悯。最后那点因为赵芳迟钝而产生的隔阂,也烟消云散了。 她觉得赵姐可怜,也觉得把孩子交给她,似乎更放心了,一个真心疼爱孩子的保姆, 比什么都强。后来有一次,孩子夜里发烧,李莉急得团团转。赵芳二话不说, 熟练地给孩子物理降温,用温水一遍遍擦拭孩子的小胳膊小腿,动作沉稳有序, 完全不像平时那个木讷的她。她守在孩子床边,一整夜没合眼,天快亮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