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花的小说青柳玉姿夏湛玉姿全文阅读
她的院子里种满了海棠,所以他独独钟爱我后背的花红海棠。 冰销远硐怜清韵,雪远寒峰想玉姿。 他思的不是玉姿,想的也不是玉姿,而是那远在襄阳养病的赵明玉。 为我起名玉姿,是因为赵明玉名字里的一个「玉」字。 这一年来,他的眼睛透过我,看的是另一张柳叶细眉的脸。 我娇怯地看着他,咬着唇楚楚可怜的模样,最能令他动情,因为他想的是他冰清玉洁、如他一样高贵不可亵渎的阿姊赵明玉。 我还记得她初次从襄阳回来,穿着白狐银裘,从马车上缓缓地走下来的时候,夏湛的神情是多么柔软。 他温声唤她「阿姊」,伸手扶她,动作小心翼翼。 赵明玉羸弱、苍白的脸上,便泛起好看的红晕,虚虚地回礼:「有劳阿湛。」 京中贵女如云,能叫他阿湛的,只有她一人。 夏湛喜欢她,是人尽皆知的事。 拒绝平阳郡主的婚事,拖到现在还未成婚,为的便是这位心心念念的阿姊。 赵明玉出身名门,功勋之家,父亲曾是江西总督。 因生母早逝的缘故,她从小是养在定国公夫人身边的,与夏湛青梅竹马。 按理来说世家的闺阁小姐,不该拖到这个年龄还没议亲。 怪只怪她运气不好,三年前奴变起义引爆各地,江西总督赵光裕因养了一千奴隶兵,全家上下被那帮贱奴五马分尸。 这桩灭门惨案传到京中,她整个人都吓傻了,惊惧交加吐了血,本就体弱的身子,更加弱不禁风。 是以老国公去襄阳老家养病时,国公夫人也将她一同带去了。 家中遭此变故,赵明玉为父守孝三年,婚事自然就耽搁了。 她耽搁了,夏湛也跟着等了三年,这份心意昭然若揭。 只她在襄阳养病的这一年,夏湛终究还是耐不住思念与寂寞,收了我为通房。男人从来都是拎得清。 即便赵明玉如今回来了,他仍会宿在我这里。 那些勾栏做派,令君子不齿,但他沉迷。 他高贵的阿姊,冰清玉洁,大家闺秀,跟他一样高高在上。 将来就算他们成了亲,夏湛也定不会在她面前如此放浪。 我不一样,我是扬州瘦马,勾栏瓦舍的妓子。 这样的身份,连孩子都不配生。我每次跟他云雨,清晨便有丫鬟端来避子汤。 其实他想多了,权贵之家最重子嗣血统,在我挑选为主家的瘦马时,就被喂了绝育药。 但他不知道,我是个哑巴,也不会说。 那一碗一碗的避子汤,从来都是乖巧、顺从地喝到肚子里。 夏湛知道,我只想好好地活着,日子过得好一点。 我这样的卑贱身份,唯有牢牢地抓住他,才有过得好一点的机会。 徽州城外,他望着那些流民慈悲的眼神,将柳树下冻得奄奄一息的我掩在大氅下,让我笃定他骨子里跟那些世家子弟不一样。 我笃定的没错。 他一遍遍地唤我「玉姿」,欢好之后,破天荒地跟我说了一句话—— 「放心,爷不会不要你。」 他眼睛太毒,一眼就看穿了赵明玉回来后,我的忐忑不安、惶恐可怜。 我抬头看他,眼中噙满了泪。 他的手抚上我的脸,我如从前一样,乖巧地贴着,眼睑垂下。 一年了,我这般老实,处处讨好他,只当是养了一条小猫小狗,也该是不忍心丢弃的吧。 夏湛宿在我房里的时候,从没有半夜三更地起身离开过。 自赵明玉回来后,他这样行色匆匆,原因只有一个—— 表小姐又梦魇了。 江西总督家的灭门惨案发生后,赵明玉就落了个梦魇的毛病。 从前在襄阳,梦魇时都是她的姨母夏夫人陪着。 回了京这担子自然落在了夏湛身上。 倒也不必避嫌,她的三年孝期已过,终身大事不必再拖。 郎有情妾有意,夏夫人又一向疼她,已经打算好了等春暖时老国公身子好一些,便回京做主为他们操办婚事。 这是丫鬟阿彩告诉我的,她还说:「玉姿姐姐,表小姐温柔娴静,心地最是善良,你放心,待她和公子爷成了亲,一定容得下你。」 阿彩才十六岁,满脸傻气。 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容得下喜欢的男人身边有别的女人。 赵明玉回府后,我仅见过她两次。 第一次她被夏湛扶下马车,笑得温柔,对我视而不见。 第二次在国公府的书房,她看到了夏湛画的那副花红海棠,大感兴趣,让他将我叫了过来。 后来关了房门,夏湛让我褪下衣衫,给她欣赏后背的海棠花。 我还记得她「扑哧」一笑,阿彩口中心地最是善良的表小姐,声音柔弱,字字诛心:「早就听闻江南雅士多风流,扬州瘦马甲天下,果然是花样甚多,会玩得很。」 我背对着他们,沉默无声,提上了衣服。 身后是夏湛无奈的声音:「看也看了,让她走吧。」 我转身规矩地行礼,低眉顺眼正打算离开,却听赵明玉又开口叫住了我:「等下,你叫什么来着?」 我抬头看向夏湛,他望着赵明玉,嘴角噙着一抹笑,温声道:「她叫玉姿,是个哑巴,说不出话。」 赵明玉「哦」了一声,白皙面上表情浅淡:「这个名字不好,谁给起的?江南奴,怎配一个玉字?」 夏湛愣了一愣,没有回答她的话,也没有看我一眼,只是随口道:「阿姊若不喜欢,便重新为她取个名字吧。」 「她原名叫什么?」 「柳儿。」 「那就还叫这个吧,做人,总不能忘了本。」 赵明玉声音柔柔,望着我的眼神却透着厌恶。 我仅看了她一眼,便低下头去。 后来她与夏湛又闲聊几句,然后起身离开,笑吟吟道:「假的就是假的,毫无新意。阿湛,我想画一画我院里的真海棠,你随我同去。」 我看到夏湛挑了下眉。 他没有看我,长身玉立,走到了她面前:「好。」 那晚我很早便歇下了。 夜深的时候,夏湛过来了。 我为他宽衣。屋内灯光晕黄,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很久很久。 直到我将外衣放在架子上,回过头来,仍见他在看我。 我惶惶不安地看他。 夏湛拉过我,搂在怀里。 他个子很高,身姿挺拔,我的头埋在他的胸膛,听到了那熟悉而有力的心跳声。 凌冽的雪松香也是熟悉的,还有他声色淡淡的声音:「玉姿,不要怪她,她家是因奴变灭门,心里憎恨奴役,所以才会说那样的话。 「阿姊她,性情柔顺,骨子里是良善之人,给她点时间,她会接受你的。」 我在定国公府一年了,即便后来成了夏湛的通房,同床共枕,他也很少跟我说那么多的话。 我是个哑巴,所以平时他的话也很少。 但是今日他在解释。 为了心爱的姑娘,跟一个贱奴出身的通房,开口解释。 我连连摇头,目光凄凉地看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