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搭救进京赶考的落魄书生。最新章节列表_偶然搭救进京赶考的落魄书生。全文免费阅读(奚烈谢清霖宝珠)
1 浔州码头,十里长亭有风送迎。 我站在书生面前,替他扶一扶巾帽,捋一捋衣襟,眼角泛红,眼底带泪。 “此去一别,郎君不知何日再归。” 纤纤柔荑自广袖探出,在他腰间系上一枚香囊,含嗔带怨在他胸口一推。 “他日若是高中,莫要将我忘了。” 那香囊绣工精细,正面是喜鹊登枝,背面是双莲并蒂,另缀了个小小的【鸢】字。 书生心中柔肠百转,拍着胸脯道:“小娘子放心,待我及第归来,定高头大马娶你过门。” 西风渐起,书生上了船,向着岸边连连挥手。 我也挥手,一边挥手一边捏着袖子拭泪。 离别愁恨苦,真个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那船渐行渐远,隐入雾中。 确认再看不见人影,我静立片刻,将手拢回袖中。 方才含情的眉眼唰地垮下去,比戏班子变脸还快。 宝珠拎着账本从角落钻出来,面露喜色。 “小姐,这月第十六个,可算能收工了。” 心比在码头卖了十年鱼更冷,我吩咐她。 “记下,书生李四,面形方广,仓库俱全,功名有望。 “中举之数……千分之三。” 依言写了,宝珠发愁:“小姐,上个月最低也有千分之十,如今是越发不济了,这等人竟也要分走一枚香囊。” 转身往家走,我同她解释: “你懂什么,这叫量变引起质变。 “夜路走多了,还怕撞不见鬼吗?” 宝珠吐了吐舌头:“小姐,这词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见我瞪她,赶忙又问:“送出这许多香囊,万一都中了举,小姐你还能拆作两个嫁了?” 我得意道:“我早算过了。你可知每三年一次科举,参加者足有数万之多,而及第登科者不过百人?我统共才散了不到百个香囊,能中一个都要谢天谢地,中两个那是绝无可能!” 说到这里,我思忖:“嘶,这般一算,尚且不够保底。不行,不能收工。” 宝珠哭丧着脸:“小姐,资助书生可费银子。如今举人还没来,咱嫁妆本倒是先赔了进去。” 我大怒:“风投风投,没有风险哪叫投资!” 主仆二人匆匆回家,连夜再绣了十个香囊,将那手绷抡得直冒火星子。 那时我年轻,以为数据就是硬道理。 后来我才知道,玄学这事,它不讲道理。 2 我是浔州城内一名老实本分的绣娘,捡书生这活计,是老天硬塞给我的。 某日偷闲,听茶楼先生说书,讲的是崔莺莺待月西厢记。 第二日,讲的是牡丹亭还魂记。 第三日,讲的是玉娇梨。 没听进去什么风月缠绵,我只听见几个关键词。 落魄书生、佳人搭救、高中进士、风光归来、美满团圆。 我听得两眼放光。 自打家里出了意外,我一孤女,带着宝珠在这城中勉强混口饭吃,还要处处看人脸色。 嫁与达官显贵恐遭折辱,但若能搭救一穷书生,又教他中了举做了官,他自当敬我重我,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养成系诚不我欺! 浔州城是个好地方,地处关要,是南边进京的必经之路。 于是第四日,我在城郊破庙,捡着了一个浑身是伤的年轻男子。 这是什么? 这是老天有眼。 这是天赐良机。 这是手心里写字,明摆着给我嘛! 我当机立断,把人送到医馆,救了。 郎中说他伤得重,要花不少银子。 咬咬牙,给了。 只盼他日后高中,加倍还我。 我照着话本子里的桥段,衣不解带守着,确保他一睁眼就能看见本救命恩人。 三日后他终于转醒,一双黑眸深得像潭水,湿漉漉的,小狗一样将我望着。 我才发觉他竟长得如此好看。 他露出一个艳夺明霞的笑:“姐姐,你救了我。” 一颗心怦怦直跳。 我心想,坏了,这人风流得很。 风流多了,学问就少了,中举就难了。 我得赶紧去捡下一个。 但这人可恶,在床上躺了大半月才养好伤,害我眼睁睁错过了七八个落魄书生。 谁懂,在最无能为力的时候,遇到了最想保护的一群人。 待他能下地,我立时将他送去了码头。 少年漂亮的桃花眼蓄起水雾,楚楚可怜:“姐姐这是要赶我走?” 我胡乱应着:“快走吧,我赶进度。” 他清澈的眸子眨巴了两下。 “我是说,进京赶考!”我赶忙改口,“再不出发,只怕要误了科举。” 他不解:“我何时说了要进京赶考?” 我惊了,他竟然不是书生。 那银子岂不是白花了! 许是我的懊恼太过明显,他看穿了我的心思:“罢了,就当为了姐姐,我去考一考功名。” 真是个好乖乖! 我连哄带骗让他上了船。 当然没忘了赠他一枚香囊。 他这才满意笑了,漩出两个甜甜的酒窝:“姐姐亲自绣的?真好看。” 珍之重之收进怀中,熨帖放好,又轻轻拍了拍。 冲我柔声道:“好姐姐,等我回来。” 我自是满口答应。 就是不知怎的,脸上有些热。 船行渐远,我与宝珠弹冠相庆。 首战告捷。 官夫人指日可待! 3 其实捡的书生多了,也不是个个都满意。 譬如上个月给城北张夫人家送绣好的成衣,街头闹哄哄的。 我凑上前看热闹,原来是小贩逮着个买东西不给钱的泼皮。 但我看那男子清冷矜贵,气度不凡,不大像个泼皮。 他振振有词:“何谓给钱?从未听说过。” 嚯,人不可貌相。 转身欲走,却见小贩眼珠子贼溜溜直转:“你若是没钱,拿腰间玉佩抵给我。” 是个二龙戏珠的玉佩,淡紫色,通透水润,一看就是上乘货。 不过拿了个桂花糕,哪值这些钱?分明是在讹人。 那男子受周遭指指点点,一张俏脸涨得通红,解下玉佩就要给他。 我看不过眼,冲了上去。 夺回玉佩,又替他付了钱。 小贩没捞着便宜,灰溜溜走了。 我叉着腰赶人:“别在这起哄架秧子,都散了都散了。” 男子看着年纪比我稍大些,执着扇子对我鞠躬:“多谢姑娘替我解围。” 施恩勿念,我摆摆手:“你进京赶考吗?” 我只关心这个。 他犹豫片刻:“唔,要进京的。” 我在心里竖起大拇指,真是慧眼如炬。 于是我为他备了盘缠,又赠了香囊,送他上船。 临别时他来回踱步,片刻后下定决心对我道。 “吾乃当今太子,只因私自出宫迷了路,承蒙姑娘相助,待吾回宫,封你为妃。” 我愣住了:“五十够吗?” 他神色认真又端肃:“姑娘一定等着我。” 坏了,这是个傻子。 科举真是害人不浅。 不过范进中了举才发疯,这人还没考就癫了。 多少有点不劳而获。 我想了想,往香囊里多塞了几味醒脑开窍的中药。 船开远了,他腰间巨大的香囊还若隐若现。 这回是赔本买卖。 我流的泪格外多。 罢了罢了,就当做回善事。 4 还有一回,那书生竟自己找上门来。 龇着发黄的大牙: “你以后不用要强了,因为你的强来了。 “我一路遇到过很多漂亮小娘子,但我选了你。 “你条件虽然不好,但我也不嫌弃。先把我爹娘接来伺候,等我高中后自然不会亏待你。” 我摔上大门,恶心欲呕。 宝珠慌忙迎上来:“小姐这是怎的了?外面是什么人?” 我指着大门,手抖了三抖,恶向胆边生:“你相公。” 她大惊,匆匆看了一眼:“你相公!” “你相公!” “你相公!” 5 从浔州城进京约莫需要一个月的路程。 因此离科举还有个把月的时候,我停了捡书生的活计。 否则就算捡着,那书生也赶不上科举。 不用再绣香囊,我终于得以清闲一段时日。 我管这叫。 休渔期。 6 掐着时日,我日日去茶楼找说书先生,盼着他消息灵通,能教我早些知道放榜名单。 盼了半天,名单没盼来,说书先生故事倒是一天赛一天的新。 “且说状元郎,那是英姿飒爽样貌俊美,一身麒麟锦袍威风凛凛。” 谁问这个了,倒是说说状元郎姓甚名谁。 我好同账本上的名字对上一对! 那账本上的名字我倒背如流,天可怜见,总能中上一个吧? “皇帝榜下捉婿,想将郡主嫁于他。谁料状元郎听了,当即跪倒在地,俯首请罪。 “‘臣已有心上人,此生非她不娶,望殿下恕罪。’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枚香囊。 “那香囊艳红喜人,略褪了色,显然是珍藏已久日日把玩,仍能看出绣工精细。正面是喜鹊登枝,背面是双莲并蒂。” 好似有个大饼从天而降。 心头浮起云彩,我晕晕乎乎,简直要乐昏过去。 我拨开众人挤到前排,连声追问:“然后呢然后呢?” 老先生一捋长须:“皇帝正要夸他重情重义,忽然听得探花郎出了声,从腰间解下一枚香囊,递到跟前一看,你猜怎的?竟和状元的是一模一样!” 我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醒木咣当一敲。 大饼碎成了玻璃碴。 腿抖得像糠筛,我扶着桌子,颤颤巍巍。 不可能啊,我算过的。 祖坟冒青烟了? 说书先生还在继续:“本以为到这就结束了,可您说巧不巧,大殿之上,诸位考生有掏袖口的,有解行囊的,又翻出不少香囊,仔细一数,竟足足有十八枚之多!” 茶楼里倒抽冷气之声此起彼伏,气氛比现场还紧张。 那抽气声有了实体,像蛇钻进我的脖子,我只觉得遍体生寒,冷汗如雨。 十八枚,把我拆了也不够分的。 一次得罪这么多官,我可真是有本事。 “如此这般,皇帝又问状元郎,你可还要娶她?” “你们猜,他怎么说?”说书先生冲我扬了扬下巴,“这位姑娘,就数你听得最起劲,不如你来猜一猜?” 猜什么,猜我要被拆成几块? 我从喉咙缝挤出一句:“不干我事。” 转身就要走。 得赶紧通知宝珠收拾细软跑路。 一道金玉相击的泠冽声音从旁侧杀出,拦住我去路。 “我说,娶,”手掌传来的温度贴在肩头,我猛一激灵,撞入熟悉的眼帘,“我娶不死她。” 他勾起唇角,笑得纯良又玩味:“姐姐,你要去哪?” 又是啪的一声,黑色折扇将搭在肩头的手敲落。 视线顺着回望,执扇的手指莹润修长,骨节分明。 那人长身玉立,举止间清尊华贵,怒气却甚:“慢着,我也要娶。” 状元郎往我身后躲了躲,小狗似的委屈巴巴:“姐姐你瞧,这人好凶。” 执扇公子脸沉得发黑,额角青筋使劲跳了跳。 我哭丧着一张脸。 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 两人一左一右,架着我出了茶楼。 说书先生在背后喊:“还没说完呢,姑娘怎么走了?” 我很虚弱:“下次一定。” 7 他二人长得好看,挟着我胳膊的身姿也很绰约,惹得路人纷纷朝这处看。 迎面碰上邻居李婆婆,乐呵呵同我打招呼。 “阿鸢,今天运气这么好,捡回两个俏书生。” 我拼命比口型“让宝珠跑”。 李婆婆眼神不太好。 “什么?猪跑了?放心,猪圈牢着呢,跑不了,呵呵。” 我欲哭无泪。 8 两人对我家熟门熟路,进了屋,一个扶我在桌旁坐下,一个去倒茶。 无他,脚软。 公子人颇好,居然给我也倒了一杯。 我低头喝茶,室内一时无声。 慢腾腾喝完一杯,我再伸手去倒。 刚挨着壶柄,一只大手握住我的:“姐姐怎么不说话?” 少年坏笑的脸凑近:“让我猜猜,不会是忘了我姓甚名谁吧?” 我讪讪赔笑:“岂敢岂敢。” 我真的敢。 天老爷,我送了一百零八个香囊,哪能个个都记得住。 少年星子般的眼有片刻黯淡,很快又亮起来。 “谢清霖。霖雨苍生,鸢飞鱼跃。 “姐姐,这里头有你有我,可别再忘了。” 心里咯噔一下。 抬眼去看另一位,他侧了身,手中折扇悄悄展开半幅。 我点头:“奚烈,烈火燎原,君子如珩。” 奚烈急了:“姐姐怎么记得他?” 我刚想说扇子上写着,被谢清霖抢话:“自然是因为阿鸢姑娘心里有我。” 扇子掩住唇角,我分明瞧见他轻轻笑了。 还来问我:“是也不是?” 他凤目狭长,墨色的眉斜飞入鬓,一身白衣,坐在那谪仙似的,带着一股子清冷。 那一笑,如月下白昙初绽,仙子落入凡尘。 我被他蛊住,下意识道:“是。” 奚烈瞬间炸毛,跳起来指着他鼻子就要骂。 目光掠过我,神色变了几变,怒火硬生生压下去,挪近几步挽住我胳膊,轻声道。 “我只是个小角色,自然不能和谢公子比。 “真羡慕谢公子,要是姐姐对我有他一半就好了。” 门外传来宝珠的声音:“咦,小姐你发财啦?家里怎么有股子西湖龙井味儿?” 9 宝珠去墙角了,鹌鹑似的站着。 罢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我两眼一闭:“二位公子有话还请直说,既是我贪心在先,要杀要剐我都认了。” “什么杀呀剐呀的,说得吓人。”奚烈嗓音掺了蜜,“我高中归来,姐姐不准备同我成亲吗?” 谢清霖浑身散着寒意:“她已经答应嫁我。” 奚烈当仁不让:“姐姐第一个香囊是送给我的。” 谢清霖慢条斯理:“她送我的是最大的。” 奚烈气滞:“你!” 我倏然睁开眼。 人贵有自知之明。 我又不是什么天仙似的美人。 他们二人现在不过是赌气挣面子,才来争一争我。 等回头当了大官,与我朝夕相对,时时记起被我愚弄,那还不恨得牙痒痒,一天抽我十鞭八鞭的。 我想当官夫人本就是图一庇护。 倘若嫁过去了日日遭罪,那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 我又不傻。 不如给他们一个台阶,趁早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想明白了,我做小伏低:“这位状元郎,这位……” 忽然想起还不知道谢清霖是何名次。 奚烈道:“他是太……” 谢清霖眼中寒光一闪:“探花。” 奚烈不情不愿闭了嘴。 果然和茶楼先生说的一样。 我没多想,继续道。 “状元郎,探花郎,两位既已蟾宫折桂,日后加官进爵,自有高门小姐待嫁。 “我只是浔州城一名普通绣娘,无钱权又无家世,无论如何配不上二位。 “之前香囊的事多有得罪,我送二位进了京,也算功过相抵。至于那些约定都是戏言,就随它去了吧。” 瞧瞧这话,滴水不漏,给足面子。 照理来讲,他们应当就坡下驴。 但显然他们不是讲理的主。 奚烈当即反对:“谁稀罕高门小姐,我只要姐姐。” 这孩子,一看就没受过苦日子。 不知道身居人下的不易。 我想了想:“不如这样,我每日都去城西井市卖绣品,明日你们同我一起,体会一二再作决定?” 体会过贫贱百姓的生活,自然就知道凭借好风直步青云的诸多裨益。 我真是用心良苦。 奚烈挑起眉,闹熊孩子脾气:“我不管,姐姐嫁了我自然不用做这抛头露面的活计,不去不去。” 倒是谢清霖敲着扇子,语气有些期待:“如此甚好,阿鸢姑娘的生活,我很想参与。” “那我也要去!” 奚烈柔弱不能自理地钻进我怀里:“赶了半个月路才到浔州,我累得很,要在姐姐家休息。” 屋内温度骤降几分。 他还想说什么,被谢清霖冷着脸一把拎住后衣领,双手在空中乱挥。 “今日多有叨扰,阿鸢姑娘,明日城西见。” 就这么拎着出了门。 宝珠碎步子挪过来,递我一把瓜子:“小姐,其实我觉得,你们仨把日子过好比啥都重要。” 10 “放开我!” 谢清霖长臂轻舒,将他扔出老远,言语毫不客气:“规矩点,别对阿鸢姑娘毛手毛脚。” “不用你管!我喜欢姐姐自然要同她亲近,不像你这种人,假门假式,虚伪得很。” 谢清霖已有恼意:“阿鸢姑娘尚未婚配,你若敬她重她,就不该毁她清白。” 对面小子抱起双臂,勾起的嘴角极尽嘲讽。 “你也配同我讲清白?我且问你,清白有什么用? “我奚家清清白白,结果呢?! “你们天潢贵胄,一个状元就想勾销奚家七十三条人命,哪里在乎什么清白不清白!” 谢清霖薄唇抿成一条线:“这件事,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奚烈嗤笑,袖子往空中一扬,转身去了。 月色寂寥,人影孤吊,三分萧索,七分惊心。 11 浔州城楼阁连云,转过二十四洞红桥,就到西市。 一抬眼,瞧见两道风流身姿。 奚烈年纪轻,穿了件银朱滚边的窄袖劲装,头发用镂空雕花的金冠高高束着,意气风发。 谢清霖身着象牙白锦缎长袍,玉骨月魂,黑色折扇握在掌心,立于喧闹市井也自有一方天人胜处的光华。 心口漏跳了一拍。 匆匆铺好摊子,利索摆上各色香囊、手帕、团扇纹样,开始吆喝。 其实根本用不着吆喝,站了两个活招牌,大姑娘小媳妇都错不开眼。 相熟的王家妹子大着胆上来挑拣,眼珠子却粘在奚家小子身上不动弹,问道:“这个怎么卖?” 我:“香囊五十文。” 她又看向谢清霖:“这个呢?” 我把她脸掰过来:“这个不卖。” 她大手一挥,排出一百文大钱。 我乐开了花,把捡书生的法子全盘托出,与她这那那这交代一番。 王姑娘听得心驰神往,最后扼腕叹息:“早知当时与你一起。” 谁说不是呢,她若分走一半,我也不用这么狼狈。 我俩齐齐叹息。 12 托两尊大神的福,不出半天香囊尽数售罄。 只剩了一堆手帕团扇。 很惆怅,没想到我的职业赛道如此早便定了型。 我让宝珠把捡书生的账本也拿出来卖。 给它起了个名,叫“亦可赛儿”。 奚烈问:“这是何意?” 我答:“挑个好夫婿,赛过养个儿。正是此理。” 谢清霖好奇:“我那张卖了几个钱?” 我啧了一声:“你下架了。” 他似笑非笑,我有点心虚。 13 暮色西沉,一抹斜阳挂在树上,催人归家。 今天收获颇丰,银子沉甸甸在手上,我心满意足,盘算着去醉仙楼犒劳二位活招牌。 正收摊,眼前倏然投下黑影。 一只肥腻的黑手伸出,猛地从我手中抢走钱袋。 我大吃一惊,下意识去夺,被一股大力狠狠推开。 倒退了几步,我站立不稳,连桌板也一并带翻,险险摔倒。 千钧一发之际,少年将我揽入怀中。 清亮声音少见地染上愤怒:“你做什么!” 对面领头的烂糟鼻子蛤蟆嘴恶人奸笑道:“小绣娘日子过糊涂了,连贡钱都不记得孝敬,还要本大爷亲自来拿!” 声音入耳,我陡然慌了神,四肢一点一点变得僵硬。 奚烈啐了一声,冲上去就要教训那地头蛇。 我慌忙拉住他。 那不是一般的地痞流氓,他们有官府撑腰,在城里简直横着走,谁见了都避让三分。 浔州城富庶,又地处关要,知州虽是地方官,地位却极高,更与朝中大臣亦往来密切。 即便是状元授了官,也得罪不起。 我拦在奚烈前面,语无伦次:“你别去,钱给他们就是了。没事的,城中小商小贩都要给,我月月都给,给了钱就没事的,他们不会再找麻烦。” 我攥着他袖子,哀求道:“别去。” 别为了我,断送大好前程。 别为了多余的身外之物,像爹娘一样,永远离开我。 奚烈低头看着面前姑娘,她向来灵动狡黠,此刻却皱着一张小脸,杏子般大而圆的眼中浮起一层水光,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偏偏倔强地咬着唇,仰起脸,想要保护他。 他心疼,却莫名有些高兴。 唇角不自觉噙着笑,他轻轻拂过带泪的眼尾,安抚意味十足:“姐姐别怕。” 14 流星飒沓,他当门一脚踹在地头蛇胸口。 那恶人倒飞出去丈远,仰躺在地上四脚乱蹬。 像个翻了壳的大王八。 我看蒙了。 片刻后反应过来。 爹的,好解气! 烟尘飞扬,衬得奚烈眉眼格外凌厉,竟有几分像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 跟着的十余个地痞流氓叫嚷着冲上来。 心骤然提到嗓子眼。 忽然一柄折扇张开,挡在我眼前。 “别看,当心吓着。” 谢清霖规矩地与我隔了半臂距离,折扇洒金绢面上一幅碧空纸鸢图遮住视线,颀长身形密不透风。 挥拳声,呼喝声,统统隔在外头。 很有安全感。 我乖乖站着,悄悄扒了一点缝去看。 又听他低声吩咐:“去帮忙。” 谁?我吗? 两个人影从暗处鬼魅般地冲出。 不愧是有钱人家的探花,出门居然还带侍卫。 我拍拍胸口,放下心来,还是问一句:“能打得过吗?” 谢清霖:“能,再来两个也没事。” 我:“?” 谢清霖:“哦,他是武状元。” 我:“!” 安心缩回扇子后面。 打完架的奚烈:“姐姐,我刚才是不是很威风……” 我方从扇子后面探出头。 他顿住了,继而暴怒:“谢清霖!你故意的!” 15 直到醉仙楼的小二上了菜,奚烈还在抱怨。 “你那两个影卫吃白饭的?我在前头打架,他俩就顾着捡手帕?” “那是阿鸢姑娘谋生的活计,自然要小心保管。” 接过谢清霖递来的包裹,卖剩下的绣品都在里头,一件不少,一尘不染。 我连连道谢。 奚烈咬牙:“靠,你好阴险。” 我忧心忡忡:“那泼皮和官府有勾结,朝中亦有他们的靠山,你们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冲动起来爽得很,收烂摊子又头疼。 想想又补充:“但是刚刚真的很解气。” 奚烈笑得见牙不见眼:“那是当然!姐姐准备怎么奖励我?” 我给他夹了一只桃花鸭腿。 门口大黄都没他开心。 还是谢清霖比较正经,及时把话题拽回正轨:“阿鸢姑娘放宽心,这等州官,我还瞧不上眼。” 又道:“都是我不好。” 奚烈咋舌:“等会,你怎么用我的招。” 我奇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谢清霖难得皱了眉: “我总想着,等我当了……官,定要济世爱民,恩化四海,教百姓安居乐业,世间海晏河清。 “可没想到连浔州城这般紧要地方都已是蛇鼠一窝。天子国威难及之处,岂非更多腌臜。 “看到这些渣滓欺凌百姓,我只恨自己有心无力,满肚子圣贤书帝王术都是枉然。” 壶里盛着酒,是辛辣灼烈的竹叶青,他倒了一碗,仰头一饮而尽。 难得听他说这么多话,声音像飞泉击石,清泠泠的。 我为他叫好:“有谢公子为官,是大熙朝之幸啊。” 又宽慰道: “就算当了官,也不可能以一人之身周全万事,有些漏网之鱼也是难免。 “我不懂什么官场权势,但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浔州虽然有些荒唐事,但我们这些百姓小心着些,日子也还过得下去。” 酒意浮上来,他眸色有些迷离,仍正颜厉色: “这话阿鸢尚且说得,我却说不得。 “身在其位,一民不安,一事不理都是失责。 “公门中人若要求百姓时时处处谨小慎微,那朝廷养我公门之人又有何用?” 有烟花伴着啸声升空,在夜幕散作漫天流光。 谢清霖倚在窗边,眉目低垂,侧脸随着火光映照忽明忽灭,明暗交替间,轮廓清绝得惊人。 我忽然明白,什么叫“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什么叫“清高君子心,霜雪不能侵”。 什么叫“公子只应画中见,此中我独不知津”。 树没动,风没动,是我的心在动。 心里突突地止不住乱跳,觉得有万种话语,千般心事,却一字也说不出来。 这个男人,真的很会。 奚烈哇哇乱叫: “你惯会猪鼻子插大葱装象! “好听话谁不会说,本状元还道要当个镇远大将军,打得那蛮子抱头鼠窜,还边关太平!” 16 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我索性捧着碗,慢吞吞喝甜酿羹。 醉仙楼大厨有本事,一口直甜到我心坎。 喝得再慢碗也见了底。 我心一横:“昨天说的话,还算数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当然!” 脸飞上红晕:“明日巳时,门环上自有答复。” 二人面露惊喜之色,互看一眼,视线对撞出熊熊烈火。 次日他俩对着大门苦思冥想,我和宝珠已经跑出了八十里地。 “小姐,我看两位公子都挺好,你就挑一个嫁了有何不可?” 我躺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下嫁吞金,上嫁吞针。这种麟子凤雏,我高攀不起,嫁了也是受罪。” 长痛不如短痛。 我一向清醒。 宝珠皱成苦瓜脸:“咱家这个条件,下嫁也有难度。” 我掀开帘幔:“劳驾,她要下车。” 17 一路向北,十日后到了禹州。 城墙还似儿时眼熟,城里已变了模样。 我带着宝珠进山给爹娘上香。 山吐三分秋色,我絮絮叨叨,讲我绣工好,又讲我运气好,总之日子过得很好。 烟雾朦胧,阳光影影绰绰投下来,笼得周身温暖,好像回到爹娘抱着我讲故事的时候。 许是因为太过想念,隐约间,眼前真的有道人影。 等等,人影? 我颤悠悠问宝珠:“你有没有……看见一个……” 宝珠哆哆嗦嗦点头:“白色的……长头发……” 人影走过来了,我和宝珠紧紧抱在一起。 人影穿过灰白的雾气,露出一张仙姿玉质的脸。 我抖得更厉害。 娘嗳,这真是活见鬼了。 18 “说吧,为什么要跑?” 谢清霖一身银白袍子,长发如墨,用白玉冠半束着,一派的天人之姿。 雾气缭绕他深邃眉眼,看不清他神色,只透出薄唇一点朱红。 我猜不透他是否生气,于是态度诚恳。 “谢公子,我这人老实本分,实话同你讲,我配不上你,又不敢当面拒绝下了你的面子,只好跑了。” 他被逗笑了:“你给我找了十八个情敌,还敢说自己老实?” 我低头赔罪:“呵呵,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他转身拿了三根香,在爹娘坟前恭敬跪拜。 斜阳影长,忍冬花在风中摇曳,好似故人颔首。 我心念一动,脱口而出:“你要听故事吗?” 说罢又有些懊悔。 真是色令智昏。 他眸中却漾起惊喜,声音温柔似四月春风:“阿鸢姑娘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19 我生在禹州城,爹娘经营一间米行,日子不比富家大室,但也衣食不愁。 我自小无忧无虑,在爹娘疼爱中长大,一家人其乐融融,是寻常百姓能活成的最幸福的样子。 直到八岁那年,米行的生意越做越大,粮铺越开越多。 这本是件好事。 偏偏树大招了风。 官吏盯上了粮铺的油水,巧立名目层层加收。 爹娘早出晚归,被担担米粮压弯了腰,赚来的银两却尽数落进了他们的口袋。 每每点灯对账,叹息声总是穿过院墙,钻进我耳朵。 爹眼下的乌青更是一日重过一日,抱我时胡茬冒出一大截,扎得我生疼。 终于,爹娘决定关了铺子。 一切将要落定的那日,我抱着心爱的布娃娃躺在床上,等娘来哄我睡觉。 真好,我开心地想,以后娘就有空,能天天给我讲故事了。 但我等了很久,等到我自己困得睡着了,又等到人声嘈杂中,有人将我推醒。 我问:“娘呢,我想听故事。” 他说:“走水了,老爷夫人没了。” 娘缝的布娃娃还抱在怀里,爹新买的磨喝乐还在床头。 再没有人给我讲故事。 他们小憩时烛台烧了账簿,偏偏夜色太晚,等到家仆惊醒,书房已成一片火海。 我竟无处安放这茫然恨意。 老管家帮着料理了后事,我变卖所有财产,换成银票压在箱底,带着宝珠去了浔州城。 我天资聪颖,最难的画绣我学了两年,已经比老绣娘绣得还要好。 但在浔州,我只置办了一间最破的院子,卖最平平无奇的绣品。 稚子怀金,岂敢行于闹市。 我想,或许贪心正是许多祸事的起因。 人不知足,则失所得。 与其求而不得,不如从不贪求。 所以我收起所有的欲望。 日月太过耀眼,我只求一点萤光,相随余生。 偏偏这个人出现了。 他在远空山色中向我伸出手,说着世间最令人动心荡魄的情话。 他说:“阿鸢,嫁给我。” 他说:“这不是你的贪心,是我的贪心。” 他说:“你是最好的姑娘,值得世间所有的一切。” 他说:“今生今世,不离不弃,永生永世,相许相从。” 我的理智摇摇欲坠。 云随雁字长,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在空中:“那,那就试一试吧。” 千秋要君一言,愿爱不移若山。 20 亲娘咧,难怪话本子总爱写风月。 风月这事,它当真缠绵! 我就像泡在蜜罐里的老鼠,横竖都是甜,打个滚都冒泡。 他在城南购置了一间小院,每日与我腻在一起。 今日赏花,明日品茗,上午远山踏秋,下午市集打马。傍晚归家,手中提着大大小小胭脂香盒。 他偏说样样都好看,险些把胭脂店都搬空,平白便宜了老板娘。 我暗暗记下,以后摆摊也要找这等冤大头。 谢清霖春风满面,左手拎着胭脂,右手牵着我,到家门口时停住步子。 正欲松开手,他却极为自然地将我往身前带,原本握在右掌的手交到左边,我背靠着他,整个人圈在他怀里。 我微讶出声。 他低头翻找着什么,如兰的呼吸擦过我耳畔,左手纤长二指勾着香盒提绳,还有余劲将我亲密拢在掌心。 翻了半天,从腰上解下钥匙,又环着我开了门。 我耳尖已有热意,嗫嚅道:“你先放开我。” 他微微睁大眼,然后唇角弧度渐深:“不放,一刻也不放。” 噫,算我看走眼,这个浪荡子! 21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夜色入灯,他揽着我倚在美人靠上。 院中花开到八分,人却艳了十足。 神仙似的公子下凡,月色中化身狐狸精,勾走我三魂七魄。 狐狸精伸手取了一枚樱桃酥,送到我嘴边。 “知道这个酥怎么最好吃吗?” 我奇道:“不知。” 他说:“我喂你吃。” …… 我惊了:“这是打哪学来的?你背着我去琼玉楼?” 琼玉楼,禹州城最有名的青楼,一水的绝色男倌,伺候人更是一把好手。 我气急:“怎的不叫我一起!” 瘦削的手指抖了抖,他无奈道:“张嘴。” 张嘴就张嘴。 那指尖莹白似玉,衬得樱桃酥格外诱人。 我吃得急,舌尖无意掠过他指腹。 他像烫着一般,整个身子倏然绷紧,喉结滚了滚。 我捂着嘴偷笑。 跟我斗。 斗不过我的狐狸精取来文房四宝,要给我画像。 这人真的,不讲武德。 我倚回美人靠上。 他画得很认真,等他画完,月上中天,我已睡了一觉。 凑过去看,画中人是我和他,景却不是此时此刻。 是那日山色空蒙,他许我一生一世,天边白鸟成行,说不尽,无穷好。 他题字“白鸟有情惊不去,青山无约望还来”。 脸有些红。 我名青鸢,他这是在与我诉情。 又教他拿捏住了。 幽黑双眸洒了点点星光,他走过来抱住我,动作含情又珍重。我仰起头,下巴搭在他肩上,忽然冒出一种很放纵的想法。 这辈子就这样和他过八十年也行。 22 三天后是浴兰节,那夜街上热闹非凡。 我支开宝珠,跟谢清霖去逛街。 宝珠已经习惯了。 谢清霖很新奇地四处张看,对上我诧异的表情,赧然一笑:“小时候家里管得严。” 我的心立刻软作一团。 什么老虎头的不倒翁、巴掌大的牙雕套球、奇形怪状的鲁班锁、木头做的鼓风哨鸟,他扫一眼我统统买下来。 手里包裹堆成山,他笑得无奈,拿了张面具挡住眼睛。 那面具很轻薄,材质似金似玉花纹繁复,只有小半张脸那么大,其实根本遮不住他眼睛,反而更添几分仙姿。 懂了,主要是起到一个迷死我的作用。 前面忽然响起喧闹声,有说书先生支了个摊子。 谢清霖似是知道什么,牵起我:“走,去听个好东西。” 23 那说书先生是浔州来的。 真的是个顶顶好的东西。 他说: “浔州有一伙泼皮,仗着赵知州的权势,在城里横行霸道,欺凌百姓四处敛财,老百姓怕得罪了当官的,是敢怒却不敢言。 “有道是善恶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就在半月前,那泼皮撞上个硬茬,当场被打得是鼻青脸肿哭爹喊娘。” 心底忽地动了动。 “大伙直呼解气,也为那壮士担忧,那壮士却满不在乎,转身拂袖而去了。 “老百姓都以为这壮士得罪了官府,要有苦头吃,心里惋惜。可没承想,就在前几天,一纸盖了帝印的判决文书送到浔州,不仅打了泼皮三十大板,还当场罢了赵知州的官,两人统统流放岭南。” 说到这故弄玄虚压低声音:“听说和赵知州有来往的朝中大臣,都连带遭了殃,在皇上面前哭着请罪呐!” 我嘴张得老大。 谢清霖趁机塞进一块桂花糕。 唇舌生香,我嚼得口齿不清:“你、你干的?” 他眉眼弯弯:“喜欢吗?” 我边嚼边感慨:“喜欢,特别喜欢,你也太能干了!” 他神采飞扬,明明做了那样厉害的事,此刻却像举着糖的孩子,等待着我的夸奖。 理智的弦终于绷断。 我决定赌一把。 月在天边,人在眼前,我伸手摁在他的胸口,情真意切:“你要不要同我成亲?” 手掌之下,他心如擂鼓。 须臾间,他反握住我的手,倾身下来:“我愿意……” 可天下事哪能尽如人意。 话音未落,身后一道霹雳响起:“他不能跟你成亲!” 24 一方四角小桌,四个半高石凳,坐着心思各异的四个人。 奚烈、谢清霖、我,还有一位柳姑娘。 柳姑娘一身华丽织锦长裙,头戴金钗珠冠,宝光夺目,气质温婉娴静,举止间流露出大家闺秀的风范。 再低头看看自己,荆钗布裙,袖子撸到胳膊肘,夜集逛得开心,鞋子上还溅了泥巴点。 突然一点都不开心了。 奚烈这看看那看看,终于忍不住:“靠,我是聋了吗,怎么没人说话?” 他还不如哑了。 柳姑娘开了口:“太子殿下……” 我拍案而起:“奚小狗,你居然是太子!” 奚烈:“……” 谢清霖语气冷漠如寒铁:“柳小姐请回吧,我从没答应过这门婚事,柳太傅那边我自会去说明。” 柳姑娘几乎落泪:“可是太子殿下,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我爹亦效忠于您,即便殿下不欲娶我为妻,我自甘做妾,殿下也忍心拒绝吗?” 奚烈悄悄附在我耳边:“他拒绝不了,柳太傅朝中势力大着呢,他得靠那帮言官巩固地位。” 我揪他耳朵:“就你知道,就你能叭叭!” 奚烈委屈得很:“姐姐,我都是为你好,我怕你被那小子骗了,他都没告诉你他是太子。” 我颓然坐下来:“我知道的。” 怎么能不知道呢,第一次见面他就告诉我了。 出身富贵人家却不知道钱是何物的少爷,身边带着功夫出神入化的影卫,玉佩衣料随处可见龙纹式样,连状元也对他礼让三分。 是我一直遮着眼,不愿睁开。 这场少女心事,我想赌一把,却从一开始就没有入局的资格。 我不服气,瞪奚烈:“太子怎么了,太子很了不起吗?等我当了皇帝,也封你做太子!” 奚烈乐了:“姐姐,我们两个孤家寡人,还挺适合造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