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后,霸总后悔了最新章节列表_离婚后,霸总后悔了全文免费阅读(裴绍钧许念真)

匿名 2025-09-25 04:28:32 8

1

我跟裴绍钧是商业联姻,这点北城上流圈子人尽皆知。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领证那晚——就是红本本拿到手还没捂热乎的时候——他就给我交了底。

那晚,民政局出来,没回老宅,直接去了他名下的一套大平层。

房子很大,装修是那种冷淡的极简风,跟我这个人,或者说,跟我们这场婚姻给外人的印象,倒是挺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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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开主灯,只在落地窗边点了一盏地灯,昏黄的光线勉强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

裴绍钧站在那儿,手里夹着烟,一口接一口,烟雾在他周身缭绕不散,让他的侧脸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我们就这么沉默着,他抽他的烟,我捏着刚到手的结婚证,那红色的硬壳边缘硌得我指尖生疼。

良久,直到窗外的霓虹开始次第闪烁,他才掐灭了烟蒂,玻璃烟灰缸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

他转过身,月光混着城市的光晕从他背后透进来,把他整个人罩在一层疏离的光影里。他看着我,眼神很平静,平静到让人心慌。

「沈若涵,」

他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我有个喜欢的姑娘。」

我攥着结婚证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怎么会知道,我喜欢他,从校服裙摆到如今这身并不算喜庆的便装,整整七年。

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沉默,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笃定:「她叫许念真。」

这三个字像是一把钝刀子,在我心上慢慢地磨。

我当然知道许念真,那个在他朋友圈里偶尔会出现的、笑容干净的女孩,那个传说中让他裴大少爷甘愿放下身段去迁就的白月光。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那……怎么办呢?」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指尖的冰凉。

裴绍钧似乎对我这种「识时务」的态度还算满意,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凉薄得恰到好处。

「两年。」

他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分明,「两年为期。这两年,我们需要扮演好裴太太和裴先生的角色,稳住裴家长辈,也稳住沈家那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手中的结婚证,没什么温度地继续:「两年后,我会彻底掌控裴氏,到时候——我们离婚。你放心,作为补偿,无论是对你个人,还是对沈家,我都不会吝啬。」

他说得云淡风轻,好像这只是一桩再普通不过的生意,条款清晰,权责分明。

「是她,对吗?」我低声问,声音有些发涩。我指的是许念真。

裴绍钧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近了几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烟草味。

他微微俯身,与我对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我看不出半分新婚丈夫该有的温柔,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坦诚。

「她很好。」

他用一种近乎喟叹的语气说道,眉眼间难得地柔和了些许,「贫穷,却不卑不亢;单纯,却坚韧不拔。她就像——」

他似乎在斟酌用词,「就像一株在淤泥里挣扎着向上生长的白莲,干净又顽强。」

他说这话时,眼神里闪烁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芒,那是独属于许念真的。

我垂下眼,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丝清醒的刺痛。

原来,在他眼里,我沈若涵,大概就是那片衬托白莲的「淤泥」吧——豪门出身,锦衣玉食,自然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坚韧」与「干净」。

落地窗外,北城的夜景依旧繁华喧嚣,车水马龙,灯火辉煌。可这屋内的空气,却冷得像冰窖。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却发现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

「好。」

一个字,我说得很轻,轻得仿佛风一吹就会散掉。但我知道,裴绍钧听见了。

他似乎也松了一口气,那张英俊的脸上,紧绷的线条略微缓和了些。

他直起身,重新拉开了些许距离,仿佛刚才那短暂的靠近只是为了确保我能清晰地接收到他的「指示」。

这场豪门联姻,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

而我,不过是他裴绍钧在这场交易中,暂时需要的一个合作伙伴,一个两年后就可以被「清算」掉的工具人。

只是他不知道,这个工具人,对他动了七年的真心。

真是——活该。我对自己说。

2

嫁给裴绍钧的第三个月,我终于见到了许念真——以一种我永生难忘的方式。

那天是我生日。裴家为了这场生日宴,提前半个月就开始折腾,场地选在市中心最顶级的酒店宴会厅,甜点是米其林三星主厨空运过来的,酒水更是堆成了小山。

我穿着定制的礼服,化着精致的妆容,像个提线木偶一样,配合着裴老爷子向各路宾客展示裴家孙媳妇的「受宠」。

「瞧瞧,裴老爷子对这个孙媳妇可真是上心。」

「可不是嘛,北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今儿个怕是都到齐了。」

宾客间的窃窃私语不时飘进我耳朵里。

是啊,排场是做足了,风光无限的裴家少奶奶——谁又知道我内心的荒凉呢。

就在宴会进行到一半,司仪正说着祝酒词的时候,宴会厅正上方那盏华丽到有些晃眼的水晶吊灯——毫无预兆地,灯臂连接处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断裂声,紧接着整个灯体直直地砸了下来。

那瞬间,灯下只有我和一个端着托盘的女侍应生。

周围一片尖叫,人群像炸开的锅一样四散奔逃。我脑子一片空白,本能地想往旁边躲,眼角余光却瞥见裴绍钧拨开惊慌失措的人群,像一道离弦的箭般冲了过来。

那一刻,我承认,我心里闪过一丝荒谬的期待。

然后,我看他越过我,是的,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径直冲向了那个侍应生,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她。

「砰——」

一声巨响,吊灯的碎渣和金属支架砸在我左边的地板上,飞溅起来的玻璃碎片划过我的手臂,火辣辣地疼。

而那个侍应生,被裴绍钧紧紧地护在怀里,毫发无伤。

周围的喧嚣仿佛被按了静音键。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三个人身上。

我手臂上的血顺着白色的礼服流下来,那么刺眼。

我从没这么狼狈,也从没这么清醒。

裴绍钧大概是感觉到怀里人的瑟缩,也或许是终于想起了我这个「正牌夫人」,他松开那个侍应生,眉头紧锁地快步走到我身边,弯腰将我打横抱起,沉着脸大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吩咐助理:「叫救护车,封锁现场。」

他的反应很快,处理得也算得体,至少在外人看来,他是紧张我的。

于是,刚才那堪称修罗场的一幕,似乎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等我从医院的麻醉中醒来,手臂已经包扎好了,还好只是皮外伤,没伤到骨头。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窗帘被微风吹得轻轻晃动。裴绍钧就站在窗边,背对着我,正在打电话。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在这寂静的病房里,还是清晰地传到了我耳朵里。

「你今天不该来的。」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和责备,「如果你受伤了,让我怎么办。」

短暂的停顿后,他的声音又温柔了几分:「我跟她总会离婚的,你等等我,嗯?」

只这两句话,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个侍应生,就是许念真。他想娶,却碍于家族没能娶到的心上人。

他转过身,看到我已经醒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松懈,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淡漠。

他走到我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挑了挑眉,那动作和他平时在商场上谈判时一模一样:「醒了?」

我费力地扯了扯嘴角:「嗯。」

结婚这三个月,我们除了领证那晚的「约法三章」,几乎没什么交流。

此刻,病房里的空气更是安静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他拉开床边的椅子坐下,双腿交叠,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不问我要个解释?」他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我看着他,心里一片麻木。「不用。」我说,「我已经猜到了,那个人是谁。」

他闻言,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像是赞许,又像是嘲讽:「你跟上学那会儿一样聪明。」

上学那会儿。呵。

等他处理完公事离开后,我的闺蜜周芸提着果篮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她一放下东西就凑到我床边,压低声音,眼神里全是八卦的光芒:「行啊沈若涵!裴家这回可是为你乱了套了!不过话说回来,裴绍钧刚才抱着你冲出宴会厅那架势,啧啧,那叫一个紧张!

「你这到底是暗恋修成正果,还是准备上演先婚后爱啊?真替你高兴!你刚结婚那会儿,我还为你捏把汗呢,现在看来,拿下这朵高岭之花,也就是时间问题!」

阳光从窗户洒进来,在我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半个小时前,我在病房里拆那些宾客送来的生日礼物时的场景。

拆到最后,才看到裴绍钧那份——一个包装精致的丝绒盒子。

打开来,是一条铂金项链,坠子是颗小小的钻石,设计简洁,是很有名的一个牌子。

我当时心里还咯噔一下,说不清是惊喜还是什么,鬼使神差地就戴上了。

而就在刚才,吊灯砸下来的混乱中,我清楚地看到,许念真——那个被裴绍钧护在怀里的女孩,手腕上戴着的,是同一品牌、同一系列的手链。

原来,我惊喜万分的生日礼物,不过是他给心上人买手链时,顺手捎带的「赠品」。

周芸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我却觉得那些声音离我越来越远。

病房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

我看着周芸,打断了她的兴奋:「芸芸,我已经答应了,过两年,就跟他离婚。」

周芸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她猛地站起身,手里的苹果都差点掉地上,眼睛瞪得溜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啊?为什么?你疯了?沈若涵,你是不是脑子被砸坏了?」

她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里充满了惊诧和愤怒,「是不是裴绍钧在外面养女人了?」

我摇了摇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这倒不至于。

裴绍钧虽然凉薄,但在感情上,却意外地「专一」。

他把许念真保护得很好,爱得隐忍又克制,生怕她受到一点委屈,也怕她背上任何不好的名声。

除了我这个「合法妻子」,大概也只有他身边那几个最亲近的朋友,才知道他喜欢上了一个不属于他们那个阶层的姑娘。

「不是。」我轻声说。

「至于原因…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已经定下了。我答应的,就一定会做到。」

跟一个不爱我的男人捆绑一辈子,换取那些所谓的家族利益和面子,和两年后干脆利落地放手,去过自己的人生——这道选择题,并不难做。

周芸愣了片刻,看我神色不像开玩笑,也没再追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坐回我床边,语气里带着一丝心疼:「可你喜欢了他那么多年。」

是啊,那么多年。

十六岁那年,我转学到北城最好的私立高中,成了裴绍钧的同桌,那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认识——虽然在那之前,我在无数个家族聚会上,都曾远远地看过他。

那年窗外的紫藤还没枯,教学楼前的香樟树叶子也没现在这么绿的时候,我因为水土不服发高烧,是他二话不说背着我冲向医务室,守了我整整一个上午,为此错过了一场对他而言很重要的篮球校际联赛。

后来,我妈是小三上位,我是私生女的流言蜚语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也是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那些嚼舌根的男生一个个骂了回去,然后转过头,用他那双清澈又带着点少年意气的眼睛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沈若涵,把头抬起来。你没错。」

我们一起参加过奥数竞赛,拿了全市第一;

一起被选为元旦晚会的主持人,他说「万事顺意」,我下意识就接了一句「共赴新程」。

那些闪闪发光的日子,曾是我灰色青春里唯一的亮色。

然而——命运就是这么爱开玩笑。

二十三岁,我们两家开始商议联姻。在一间灯光明亮的咖啡厅里,我们面对面坐着,桌上摆着精致的茶点,气氛却比冰点还冷。

他看着我,眼神礼貌却疏离,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努力回忆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我们……是不是见过?」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然后又被扔进了冰窟窿。

我明明就坐在他对面,依旧是长发,只是当年的蓝裙子换成了职业套装,素面朝天的脸上化了点合乎场合的淡妆——我自认变化并不大。

可他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了。

那些被我视若珍宝的记忆,对他而言,不过是成长过程中的随手为之。

他只是本性善良,习惯对身边的人好,并不是,只对我好。

我强压下心头的酸涩,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甚至还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裴学长真是贵人多忘事。高一七班,我是沈若涵。」

裴绍钧闻言,微微抬眸,敛起的眉头舒展开来,恍然大悟般地轻叹了一声。

「啊,是你啊。」

语气平淡得,就像是说今天天气不错。

而我,却在那一刻,彻底死了心。

3

出院那天,裴绍钧亲自来接我。

病房里堆了不少东西,朋友亲戚们送的果篮花束,还有我的一些洗漱用品、换洗衣物,乱七八糟地散在沙发和床头柜上。

他也没嫌弃,一件件细心地帮我收进带来的行李袋里,然后去护士站办了出院手续。

整个过程,他都显得很有耐心,甚至可以说是体贴——如果忽略他脸上那副公事公办的表情的话。

下楼的时候,他一手提着两个大包,另一只手还拎着我的手袋。

电梯里人很多,挤得满满当当。

他站在我旁边,身子微微倾向我这边,不着痕迹地把我护在了角落里,隔开了拥挤的人群。

不得不承认,即便在这种时候,他身上那种从容不迫的气度也依旧很吸引人。丝毫看不出前几天生日宴上那场闹剧给他带来的任何困扰。

出了电梯,走到医院大厅,我看着他额角渗出的薄汗,真心实意地说了句:「谢谢。」

裴绍钧闻言,侧过脸,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客气什么,毕竟——」他说到这里,话音顿住了,没再说下去。

他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望向了我身后的某个方向。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了许念真。

她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棉布裙子,素面朝天,手里提着一个透明的药袋,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个中年女人往外走。那中年女人看起来有些憔悴,左腿似乎不太方便,走路一瘸一拐的,每一步都走得很吃力。

我收回目光,再回头时,裴绍钧已经迈开步子朝医院门口走去,步子迈得又快又急,好像生怕被谁看见似的。

我愣了一下,连忙小跑着追了上去。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可能是太想打破这种尴尬的沉默,也可能只是单纯的好奇,我居然鬼使神差地开口问了一句:「你不过去看看吗?我自己可以打车回去。」

话音刚落,裴绍钧的脚步猛地顿住。我一时没刹住,直接撞上了他坚实的后背,鼻子差点被撞歪。

他缓缓低下头,逆着光,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周身的气压瞬间低了好几度。

「不用了。」

他的声音有些发沉,「走吧。」

我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冷意冻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哦」了一声,刚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就又听到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容置喙的警告意味。

「沈若涵。」

他叫我的全名,语气比刚才还要冷硬几分。

「我告诉你我和她之间的事,是不想将来我们离婚的时候,再生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冰锥一样砸在我心上,「但如果因为这样,你就认为,你可以随意插手我们之间的事情——」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锐利如刀,「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医院大厅里人来人往,喧闹声此起彼伏,可我却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我连忙低下头,避开他审视的目光,小声说:「抱歉,是我多嘴了。」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他那么珍视许念真,自然不希望任何人——尤其是我这个名义上的「裴太太」——去打扰她,更不希望外人看到她窘迫的样子,从而轻视她,看低她。

在他心里,许念真就是那朵需要他悉心呵护的白莲,容不得半点玷污。

从这天以后,我再也没在他面前主动提起过许念真一个字。裴绍钧自然也不会。

但我知道,他一直默默地关注着她,用他自己的方式。

毕竟我们住在一起,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相敬如宾」,但总有些蛛丝马迹是瞒不住的。

比如,我无意中听到他打电话,语气温和地询问对方许念真最近的工作情况。

后来才知道,他通过一个很隐秘的渠道,辗转托了好几层关系,给许念真安排了一份薪水不错也相对体面的工作。

为了不伤到许念真的自尊心,就连最后经手办这件事的人,都不知道幕后老板其实是裴绍钧。

可谓是用心良苦,情深义重。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

时间久了,就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觉得,他们俩要是最后没能在一起,那一定是老天爷不开眼,故意要拆散有情人。

我和裴绍钧的关系,也因为我那句「多嘴」,降到了冰点。

原本因为生日宴上吊灯那件事,他对我可能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愧疚,结果被我这么一搅和,那点微不足道的愧疚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们之间关系有所缓和,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了。

说起来,还是托了许念真的「福」。

许念真的母亲——就是那天在医院看到的那个中年女人,据说前几年出过一次严重的车祸,留下了腿脚不便的后遗症,每隔几个月就要去医院复查。

那天北城下起了瓢泼大雨,许念真母亲在家门口收晾晒的衣服时,不小心脚下一滑,摔了一跤,额头撞在台阶上,当场就见了血。

幸好被邻居及时发现,送去了医院。

偏偏那个时候,裴绍钧正在外地出差,参加一个非常重要的行业峰会,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许念真打不通他的电话,急得六神无主,万般无奈之下,她竟然找到了裴家老宅。

那天正好是周末,裴老太太从一场慈善拍卖会上拍回来几件价值不菲的珠宝,特意叫我回老宅,让我挑两样喜欢的。

我正对着一堆亮闪闪的钻石玛瑙发愁,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皮莫名其妙地跳了两下。

我拦住了正要去开门的保姆,自己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许念真。

她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焦急。

她看到我,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紧紧抿住了嘴唇,声音带着哭腔:「我找裴绍钧。」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裴老爷子威严的声音就从客厅里传了出来:「若涵啊,是谁来了?我怎么听着,像是要找绍钧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和面前的许念真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我从她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慌乱。

如果让裴家长辈知道裴绍钧在外面还有这么一个「不清不楚」的女人,尤其还是在他刚结婚不久的节骨眼上——后果不堪设想。

电光火石之间,我回过头,脸上挤出一个尽量自然的笑容,快步走到许念真身边,伸手挽住了她的胳膊,把她半拖半拽地拉进了客厅,暴露在了裴家人的视线中:「爷爷,奶奶,这是我一个朋友,叫许念真。

「她临时有点急事找我帮忙,所以才找上门来。」

裴老爷子和裴老太太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目光在我们两个人身上来回打量了几遍

。良久,裴老爷子才缓缓点了点头:「既然是你朋友有急事,那你快去忙吧。我让老张开车送你们。」

我连忙点头:「好的,谢谢爷爷。」

然后,不由分说地拉着还有些发懵的许念真,快步走出了裴家老宅。

走到门口,我松开她的手,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狼狈模样,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4

我没让裴家的司机送。

从车库里,我挑了辆裴绍钧平时不怎么开的越野车。

许念真站在雨里,看着我把车开出来,犹豫着没有上车。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她咬着下唇,声音带着一丝警惕和不安:「你知道裴绍钧去哪儿了吗?」

那时候我才知道,自从我和裴绍钧结婚后,许念真就单方面拉黑了裴绍钧所有的联系方式。

我生日宴那天,她之所以能联系上他,还是通过裴绍钧助理的手机——真是个自尊心极强又带着点偏执的姑娘。

我降下车窗,雨丝斜斜地飘进来,打在脸上有些凉。

我看着她,脸色冷了几分:「他出差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我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你能找到裴家老宅去,肯定是十万火急的事。他能办到的,我也能。上车,我帮你。」

末了,我补上一句,不带任何感情,「不上就算了。」

许念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我有些读不懂。

最终,她还是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

她报了医院的地址。我二话不说,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利箭般冲进了雨幕。

到了医院,挂号、缴费、办住院手续,我轻车熟路。

又通过我爸的一个老朋友,给许念真母亲联系上了这家医院最好的脑外科专家。

等我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再回到手术室外的时候——就看到了裴绍钧。

他显然是刚下飞机就直接赶过来的,风尘仆仆,衬衫的领口都有些褶皱。

此刻,他正半蹲在手术室外的长椅边,低声安慰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许念真。

他伸出手,指腹温柔地擦去许念真脸颊上的泪水,然后脱下自己身上还带着体温的西装外套,细心地披在了她略显单薄的肩上。

隔着一条不算太长的走廊,我清晰地听到他对她说:「别怕,一切有我。」

许念真点了点头,眼睛红得像兔子,声音哽咽:「嗯。」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笑话。这里,显然已经不需要我了。

我没去打扰他们「感天动地」的重逢,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了医院。

上了车,我点开和裴绍钧的微信对话框,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最终还是简单地把刚才在医院的情况跟他汇报了一下,包括他母亲的手术安排和费用问题。

然后,我开车回家,洗了个热水澡,换上睡衣,就一直坐在沙发上等他的消息。

手机屏幕在凌晨一点的时候终于亮了起来,是裴绍钧的回复。

只有两个字。

【收到。】

紧接着,又跳出一条。

【谢谢。】

客气得像是对待一个普通的合作伙伴。

从那之后,大概是承了许念真这份「情」,我和裴绍钧之间的关系莫名其妙地亲近了不少。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比如,回裴家老宅吃饭的时候,他会主动给我夹菜;饭后,也会陪我在花园里散散步,偶尔低头跟我说话时,语气里竟然也带了那么点不易察觉的温柔。

我大学毕业后,跟周芸合伙开了个设计工作室,生意还算不错,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裴绍钧作为裴氏集团的准继承人,自然也是个大忙人,我们的作息时间几乎惊人的一致——早出晚归,甚至有时候他比我回家还晚。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会顺路接我下班,早上也会在我出门前准备好简单的早餐。

出差的时候,还会象征性地问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我说什么,他倒也真的会买什么,从不含糊。

当然,我知道,这些「福利」,许念真那边也少不了。

只是他从未当面给过她,也从未问过她喜欢什么。

那些礼物,都通过各种千奇百怪的方式——比如公司抽奖、合作方赠品、年会特别惊喜——送到了许念真面前。

为了维护她的自尊心,他真是费尽了心思。

许念真也是个有傲气的姑娘,那笔手术费,她后来一分不少地打了欠条给我,明明白白地写着是欠我的,不肯占裴绍钧半分便宜。

至于为什么说是欠我的——因为那件事之后不久,裴绍钧就给了我一张黑卡,说是给我的生活费,里面也包含了替许念真母亲垫付的那笔手术费。

他说得理所当然,我收得也面无表情。

有一次,裴绍钧应酬回来,喝得酩酊大醉。

他仰面倒在客厅的沙发上,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有些凌乱。他半眯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她……她谈恋爱了。」

我正给他倒蜂蜜水,闻言手一顿,有些替他难过,又有些莫名的情绪在心底翻涌。「啊?」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眼神有些涣散:「你说,她是不是根本就不相信我?」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沙哑,「不相信我能比得上那些人,不相信我能摆脱裴家的掌控,如约离婚,然后风风光光地娶她。」

裴绍钧父母早亡,他从小跟着裴老爷子长大。

他没有亲兄弟,却有两个虎视眈眈的堂兄,还有几个心怀鬼胎的叔叔伯伯——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些年,他们明争暗斗,都想成为裴家真正的掌权人。

裴绍钧年纪轻,根基尚浅,没少在他们手底下吃亏。

他刚毕业那会儿,也不是没想过自己创业,可每次眼看着刚有点起色,就会被人暗中算计,最后落得个血本无归的下场。

要不然,以他的骄傲,早就脱离裴家,和许念真双宿双飞去了。

他可以自己吃苦,却舍不得让心爱的姑娘陪着他一起穷困潦倒。

而我——沈若涵,是裴老爷子亲自为他挑选的、最合适的联姻对象,是能在他争权夺利的过程中,为他提供最有力支持的「贤内助」。

有的时候,我也会忍不住想,我喜欢了他这么多年,我们还结了婚,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当着满堂宾客的面许下过相守一生的誓言——怎么就,偏偏差了那么一点呢?

我想,我要是能再恶毒一点,再不择手段一点就好了。

两情相悦又怎么样?两年的时间,说不定呢,他就回心转意喜欢上我了呢?

可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我喜欢裴绍钧七年,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可以得偿所愿,哪怕那个站在他身边的人,不是我。

所以我端着蜂蜜水走到他身边,轻声说:「我信啊。」

他猝然抬眸,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低低地笑了。

最后,他闭上眼睛,喃喃自语,分不清是醉话还是梦话:「沈若涵……你这么好一姑娘,怎么就……嫁给我了呢?」

从那天以后,他就变得更忙了。

我知道,他是害怕,害怕许念真真的不等他,嫁给了别人。

裴绍钧负责的一家分公司出了严重的经营问题,被人抓住了把柄,裴老爷子一怒之下,暂时停了他的职。

屋漏偏逢连夜雨,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的一个堂嫂生了个大胖小子。满月宴上,裴老爷子龙颜大悦,当场就大手一挥,给了那个刚出生的奶娃娃裴氏集团百分之三的股份。

裴绍钧就坐在我旁边,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但我看得出来,他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都有些发白。

我心里有些不忍,想拍拍他的胳膊安慰他一下。

可我的手刚碰到他的衣袖,就被他反手一把抓住了。

他的力气很大,掌心滚烫,我一时竟挣脱不开。

我们就那样十指相扣,他掌心的温度,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源源不断地传到我这里,烫得我心尖发颤。

那天回去的时候,他是牵着我的手,在裴家众人各异的目光中,走出裴家大门的。

第二天,我就回了沈家,找到了我爸。

坦白说,我跟我爸的关系,很微妙。

我确实是私生女,我妈当年也是个富家千金,跟我爸青梅竹马。

后来我妈家道中落,为了不拖累我爸的前程,她怀着我远走他乡。

于是,他娶妻生子,事业有成;她独自抚养我长大,尝尽人间冷暖。

直到我十六岁那年,我爸的原配妻子因病去世,他才辗转找到了我们母女,说要接我们回家。

我妈那时候身体已经不太好,为了我将来能有个依靠,答应了。

高三那年,我妈最终还是没能熬过去。

我在医院的楼梯间哭得天昏地暗,是路过的裴绍钧,递给了我一把水果糖。

那把五颜六色的糖,我一直舍不得吃,留了很多年,后来眼睁睁看着它们融化、变质,最后不得不扔掉。

所以,我长这么大,只求过我爸两次。

第一次,是裴家有意和沈家联姻,我爸觉得裴家水太深,人际关系复杂,不想让我嫁过去受委屈。可我不在乎。

我找到我爸,说我愿意嫁。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裴绍钧心里早就住了另外一个人。

如果早知道,我绝对不会让自己沦落到今天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第二次,就是现在。

我希望我爸能帮裴绍钧一把。

我爸看着我,看了很久,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眉头拧成了个川字:「若涵,我听说,他对你……很一般。」

我强撑着,嘴硬地反驳:「没有,爸,他对我挺好的。」

那个「我」字,我说得格外用力,像是在说服他,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爸没再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回去吧。」

我爸的动作很快,没过几天,裴绍钧那家分公司的问题就得到了妥善解决。

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兴奋得差点从工作室的椅子上跳起来。

那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嗓子有点不舒服,咳嗽了两声,裴绍钧留意到了,说好晚上要亲手给我煲汤。

我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回家,推开门,就闻到厨房里飘来一阵浓郁的鸡汤香味。

裴绍钧穿着家居服,腰上系着一条我买的卡通图案的围裙——那画面,莫名地有些温馨。

他刚把汤盛出来,正准备给我发消息。

我跑到他面前,把手上的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语气里充满了邀功的意味:「开不开心?惊不惊喜?」

那里面,是我托人搞到的,关于他那几个堂兄弟暗中使绊子的关键证据。

裴绍钧接过纸袋,垂眸看了很久,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我。

他伸出手,很自然地揉了揉我的头发,声音有些沙哑:「嗯,开心。」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这次所谓的「危机」,不过是他将计就计、以退为进的一步棋。

我自以为是的「帮忙」,其实是帮了倒忙——打乱了他原本周密的计划。

第二天晚上,我们约好一起在外面吃饭,算是庆祝他「官复原职」。

可到了约定的时间,裴绍钧却没有出现。我给他打电话,一直提示关机。

联系他的助理,也说不知道裴总的去向。

我在餐厅里,从天亮等到天黑,等到侍应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打烊,他还是没有来。

我只好一个人默默地回了我们那个名存实亡的「家」。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有些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客厅的灯亮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女士香水味——不是我的。

沙发上,裴绍钧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眉头却依旧微微蹙着,像是睡得并不安稳。一条薄毯滑落在地,露出了他穿着的白色衬衫。

而许念真——她就站在沙发边,身上穿着的,赫然是裴绍钧的另一件白衬衫,衬衫的下摆有些长,堪堪遮到她大腿的位置。

她的头发湿漉漉的,显然是刚洗过澡。

她看到我,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对我露出了一个歉意的微笑,语气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心尖:「若涵姐,你回来了。我跟绍钧在外面吃饭的时候不小心遇上了,他被客户刁难,多喝了几杯。

「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回来,就送他回来了。你别误会啊。」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沙发上的裴绍钧,声音更低了些,「绍钧太累了,刚到家就睡着了。」

我看着她,看着她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的男士衬衫,看着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得意和挑衅,突然觉得一阵反胃。

我到底在高兴什么?他的喜怒哀乐,他的未来前程,本来就与我无关。

我对她扯了扯嘴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哦。」

然后,我换了鞋,径直往楼上走。

经过沙发的时候,裴绍钧身上的毯子彻底滑落到了地上。我下意识地想弯腰去捡,许念真却先我一步,从我手上接了过去,动作轻柔地替他盖好。

就在她的手触碰到裴绍钧手臂的时候,原本「熟睡」的裴绍钧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眼睛依旧紧闭着,声音含糊不清,却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霸道:「别走。」

许念真身体一僵,随即脸上绽放出一个胜利者般的笑容。

她转过头,看着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我听清楚:「那你好好照顾他。我先回去了。」

我没再看他们一眼,径直上了楼,回到自己的卧室,关上门,把自己重重地摔进柔软的大床里。

赶紧离婚吧。

这个有名无实的裴太太,谁爱当谁当去。

我累了。

第二天一早,我是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中醒来的。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到裴绍钧站在我的床头,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的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看起来一夜未睡。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眸光晦暗不明,嗓音因为宿醉而显得格外沙哑。

「沈若涵。」他叫我的名字,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心可真够大的。」

「别的女人都登堂入室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睡大觉?」

5

我掀开被子,慢条斯理地坐起来,看着他,甚至还对着他笑了笑。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钻进来,刚好落在我脸上,有点刺眼。

「不然呢?」

我反问他,语气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意外,「我难道应该哭天抢地,然后冲下楼去跟她上演一出原配手撕小三的年度大戏吗?」

裴绍钧被我噎了一下,脸色更难看了。他大概是没想到,一向「温婉贤淑」的我,也会有这么牙尖嘴利的一面。

我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继续说:「再说了,她许念真——对你裴大少爷来说,也不是外人,不是吗?」

我特意在「外人」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意有所指地看着他。

裴绍钧的眉头蹙得更紧了,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懊恼,又像是……不解?

「沈若涵,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

我从床上下来,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阳光恰好从他身后照过来,我有些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场。

「我想说,」我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吐出四个字,「我们离婚。」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裴绍钧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错愕,到后来的难以置信,最后,定格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慌乱。

他猛地伸出手,攥住了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我的骨头捏碎。

他的指尖冰凉,手心里却满是汗。

「你说什么?」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像是困兽一般。

「我说,我们离婚。」

我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坚定,不容置喙。

「为什么?」

他死死地盯着我,试图从我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玩笑意味,但他失望了。

我的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半分波澜。

「为什么?」

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忍不住轻笑出声,「裴绍钧,你这个问题,问得不觉得很多余吗?」

我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当初领证的时候,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两年之期,期满离婚,各不相欠。」

我看着他,眼神冰冷,「现在,两年还没到,你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把你的心上人领回家了。我成全你们,难道不好吗?」

裴绍钧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直接拂袖而去,或者干脆把我扔出这个家门。

然而,他却深吸一口气,像是努力压下心头的怒火,声音沙哑地开口:「若涵,我知道,昨晚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喝多了,我——」

「你喝多了,所以就可以把别的女人带回家过夜?」

我打断他,语气里充满了嘲讽,「裴绍钧,你是在侮辱我的智商,还是在侮辱你自己的人品?」

我顿了顿,看着他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继续说:「别跟我解释,我不想听。我只问你一句,这婚,你离不离?」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地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

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不同意。」

「不同意?」

我挑了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裴绍钧,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之间,只是一场交易?现在,交易提前结束,我主动放弃了你承诺的那些补偿,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猛地上前一步,双手抓住我的肩膀,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他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若涵,别闹了,好不好?」

「闹?」

我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瞬间炸毛了,「裴绍钧,你以为我在跟你闹着玩吗?」

我用力推开他,因为情绪激动,声音都有些发颤:「从始至终,在你眼里,我沈若涵就只是一个工具,一个可以帮你稳固地位、应付长辈的工具,是不是?」

「现在,你的白月光回来了,你觉得我这个工具碍眼了,就想一脚把我踢开?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心甘情愿地被你利用,被你摆布?」

我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眶也有些发热。

七年的暗恋,两年的婚姻,像一场漫长而绝望的独角戏,如今,终于要落幕了。

裴绍钧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痛楚。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若涵,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试图解释,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我和念真……我们只是……」

「只是什么?」

我冷笑一声,打断他,「只是情难自禁?还是只是盖着棉被纯聊天?」

我看着他瞬间变得铁青的脸色,心里竟然涌起一丝快意。

「裴绍钧,我不想再听你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了。」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一字一顿地说,「离婚协议,我会让律师尽快拟好,到时候,你签字就行。」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从衣柜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我的东西不多,大部分都是一些衣服和日常用品。至于裴绍钧送我的那些珠宝首饰、名牌包包,我一样都没带。

我不想欠他任何东西。

裴绍钧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

直到我把最后一个行李箱拉上拉链,他才沙哑着嗓子开口:「你真的……想好了?」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拖着行李箱,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顿住了脚步,转过头,看着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

「裴绍钧,」我说,「祝你和许念真,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然后,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承载了我两年青春和无数失望的「家」。

外面的阳光很好,空气也很清新。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从今天起,我沈若涵,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了。

离婚的过程,比我想象中要顺利一些,也比我想象中要艰难一些。

说顺利,是因为裴绍钧最终还是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那天,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悴,眼底带着浓浓的疲惫。

他接过我的律师递过去的离婚协议,看都没看,就直接在最后一页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为我们这段荒唐的婚姻,画上一个潦草的句号。

说艰难,是因为裴家的长辈,尤其是裴老爷子,坚决不同意我们离婚。

他甚至亲自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苦口婆心地劝我,说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让我再给裴绍钧一个机会。

我当然知道,裴老爷子不是真的关心我这个孙媳妇,他只是不希望裴家的联姻出现变故,影响到裴氏集团的稳定。

但我已经下定了决心,谁也改变不了。

我跟裴老爷子说,我意已决,如果他不希望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让裴家成为整个北城的笑柄,就最好不要再干涉。

裴老爷子大概是被我的强硬态度给震慑住了,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拿到离婚证的那天,北城下了一场很大的雨。我站在民政局门口,看着手里那本墨绿色的离婚证,心里百感交集。

七年的暗恋,两年的婚姻,终于在这一刻,画上了一个彻底的句号。

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周芸那里。她早就知道了我和裴绍钧离婚的事情,二话不说,就给我收拾出了一间客房。

「若涵,想哭就哭出来吧,别憋在心里。」

周芸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语气里充满了心疼。

我摇了摇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没事,芸芸,我真的没事。」

我是真的没事。

或许是因为,在这段感情里,我已经付出了我所有的热情和真心,也流干了我所有的眼泪。所以,当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我反而觉得如释重负。

后来的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和周芸一起,把我们的设计工作室经营得有声有色。

我们接了很多有挑战性的项目,也认识了很多优秀的人。

我的生活,因为离开了裴绍钧,反而变得更加精彩。

偶尔,我也会从一些八卦杂志或者朋友口中,听到一些关于裴绍钧和许念真的消息。

据说,我们离婚后不久,许念真就搬进了那栋我们曾经共同居住过的别墅。

据说,裴绍钧对许念真宠爱有加,几乎是有求必应。

据说,他们很快就要订婚了。

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我心里已经掀不起任何波澜。

毕竟,他们怎么样,都与我无关了。

直到有一天,我在一个行业酒会上,遇到了裴绍钧的堂兄,裴绍远。

裴绍远这个人,我一直不太喜欢。

他看起来文质彬彬,实际上却是个笑里藏刀的伪君子,没少在背后给裴绍钧使绊子。

那天,他大概是喝多了,看到我,竟然主动走过来跟我搭话。

「弟妹,哦不,现在应该叫沈小姐了。」

裴绍远端着酒杯,笑得一脸暧昧,「好久不见,你倒是越来越漂亮了。」

我懒得跟他虚与委蛇,端起酒杯,敷衍地跟他碰了一下,转身就要走。

「哎,沈小姐,别急着走啊。」

裴绍远却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让我如遭雷击的话。

「你知道吗?当初你和绍钧闹离婚的时候,许念真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其实是我的。」

我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你说什么?」

裴绍远看着我震惊的表情,嘴角的笑容越发得意:「我说,许念真怀了我的孩子。

「她本来是想用这个孩子逼绍钧跟你离婚,然后风风光光地嫁进裴家。

「只可惜啊,绍钧那小子精明得很,早就看穿了她的把戏,根本就没上当。」

他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过,也多亏了你,及时跟绍钧离了婚,倒是省了我不少事。」

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吐出来。

原来,我所以为的「白月光」,竟然是这样一个工于心计、不择手段的女人。

原来,裴绍钧之所以那么快就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不是因为他对我心灰意冷,而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了许念真的真面目。

原来,我所以为的「成全」,不过是自作多情。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醉得一塌糊涂。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周芸家里的,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我只知道,当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像是死过一次又活过来了一样。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关注过任何关于裴绍钧和许念真的消息。

他们怎么样,都与我无关了。

我开始学着放下过去,学着爱自己。

我努力工作,努力生活,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它能抚平所有的伤痛。

几年后,我已经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设计师,有了自己的事业,也有了新的追求者。

而裴绍钧——

据说,他和许念真最终还是分手了。

具体原因,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因为许念真受不了裴绍钧的冷淡和疏离;也有人说,是因为裴绍钧始终忘不了我。

这些,我都只是听听而已,并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天,我在街上,偶然遇到了裴绍钧。

他看起来比以前沧桑了不少,眼角眉梢都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他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若涵。」

他叫我的名字,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看着他,心里平静无波,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裴先生,好久不见。」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懊悔,有不甘,还有一丝……乞求?

「若涵,我……」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我们相对无言,气氛有些尴尬。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我的新男友打来的,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我接起电话,语气温柔地跟他说了几句,然后挂断了电话。

我看着裴绍钧,微微一笑:「裴先生,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就走。

走出很远之后,我才回头看了一眼。

裴绍钧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像一尊望妻石。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把他孤单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在我最狼狈、最无助的时候,他曾经递给我一把五颜六色的水果糖。

那些糖,很甜。

只可惜,我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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