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橘飞飞的小说相见不相思柳江夏郑姝李思衡全文在线阅读
柳江夏曾发誓此生只我一人,可成婚五年后,他有了新欢。 新姨娘一进门,我的夫君便让我安排人手砍掉他亲手为我栽植的桂树。 「主君,夫人眉眼间似有愁意。」 「狗儿不敢不乖,她怕我弃了她。」 我行礼告退,身后传来管家与柳江夏的对话,我苦涩一笑。 他们不知我是一体双魂,他们不知东宫中那位沉睡已久的白发太子就快醒来了。 柳江夏总觉着我不懂反抗,也不舍得离开,他不过是自欺欺人。当他想起挽留我,我不再要他。 后来,我风风光光做了皇妃,柳江夏则永远沉睡在水底,滋养一池荷花。 1 「记得物色品相好的石榴树栽上,姝儿喜欢石榴花,近来正是花期,莫误了。」 柳江夏搂着郑姝从我身旁经过。 正厅外那棵银桂树每年都会开花,它承载着太多美好回忆,我舍不得。 「郑妹妹喜欢石榴,就在郑妹妹的芸香阁外多种几棵。」我说。 「芸香阁外是要种石榴,桂树砍了不好空着,也种石榴。」柳江夏含笑将郑姝抱到他腿上坐着。 那桂树,他是非砍不可。 算了,他不留恋,我何必自讨苦吃。 得知他移情别恋那日,我曾惹过他。 换来的,是他的羞辱。 他与众纨绔子弟划拳,他输一次,我就要脱一件衣裳。我不脱,他亲自撕掉我的衣裳。 「妹妹敬姐姐。」 「你敬她做甚,你是书香门第长大的明珠,她出生青楼,是个下贱痞子。」 小丫鬟们上完菜,郑姝举杯向我敬酒,被柳江夏拦住,柳江夏说:「姝儿委屈做妾,夫人想必不会为难姝儿。」 至少,他尚未贬妻为妾,我努力平复心绪,笑道「郑妹妹客气,郑妹妹初来乍到,应当我敬郑妹妹酒才是。」 我敬郑姝酒,郑姝与我对饮一杯。 柳江夏一面为郑姝夹菜,一面对我说:「按理主母应当饮妾室一杯茶,妾室早晚应当向主母请安,我的意思,这些礼数都免了。」 「我也不爱繁琐,免了就是。」我挤出一抹笑。 这顿晚膳,吃得甚是艰难,柳江夏与郑姝蜜里调油,我恨不能早些吃完,早些离开,可我不能提前离席,否则柳江夏必定说我心胸狭隘,挑出我一百个错处。 「姝儿,你怎么了!」 我正觉难熬,郑姝脸色陡变,她频繁挠脖颈、手背,柳江夏质问我是不是在饭菜中下毒。 我茫然无措,郑姝喘着气说:「别怪姐姐,这翡翠丸子里大概有些虾仁,是我粗心大意。」 「不知道姝儿不能食虾吗?回头和你算账!」柳江夏打横抱起郑姝,急匆匆走远。 我看了看桌上的饭菜,腿脚无力,瘫坐在凳子上。 郑姝头一日进府,我怎么会知道她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 我夹起翡翠丸子咬一口,虾的味道分明很重,郑姝方才分明吃了两三个翡翠丸子,她既对虾敏感,她难道尝不出来吗? 郑姝吃了虾,柳江夏就这般担惊受怕。 柳江夏在宾客面前羞辱我那一日,入夜后,我失去生的希望,欲寻白绫自缢,跟我的小丫鬟哭着跑去求柳江夏挽留我,柳江夏根本不在意我的生死。 他忙着用木头雕小兔子,那是他要送给郑姝的礼物。 是老管家及时救下我,我昏迷不醒,老管家背着柳江夏请来郎中,又在我苏醒后开导我。 「你没死也就罢了,你若死在我宅子里,添晦气,我就鞭尸。」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主动求和时,柳江夏对我说的话。 我不许小丫鬟跟着,独自提一盏灯笼站在桂树下,月色清冷,晚风欺人。 今年秋天,闻不到桂香了。 「孤不懂,你到底喜欢柳江夏什么?他一商贾,薄凉无情,一无是处。」脑海中传来一阵男声。 2 我自寻短见后不久,李思衡的灵魂便撞入我体内,我与他的相处,大多数时候并不和谐。 最初是我讨厌自己体内莫名其妙多出一个陌生男子,讨厌一体双魂,他则理直气壮说他也不知如何离开,赖着不走。 渐渐的,是他认为我毫无理想,是个庸俗的后宅妇人,我则安居深宅,从不外出。 再往后,就是他不明白我为何任由柳江夏讽刺、对我颐指气使,完全不会反抗,烂泥扶不上墙。 「太子殿下可曾听见民女的夫君说?民女出身青楼。」我伸手抚摸桂树树干,留恋不舍。 李思衡沉默良久,方开口:「他赎你出青楼,你感激他。」 「还不走?青楼女子,脏。」我自嘲。 「国师何时想出法子,孤何时走。孤只是想见见离世的母后,那糟老头子法术不精,将孤的灵魂引到你身上。」 李思衡顿了顿,「你能识文断字,读过经史典籍,遭逢不幸前,你是名门千金。」 「孤向来惜才,不知你曾误入风尘也就罢了,既已知晓,孤更得监督你。你若能自立,自然能离开那负心汉,这便做首诗来听听。」 数年前我作过不少诗,提及诗词,我后怕不已。 「太子殿下,民女乃庸碌之人。」 「你在树下做甚?」我才拒绝了李思衡的激励,有人在我身后大声说话。 「郑妹妹可好些?」 回身看,在夜色映衬下,回廊内的男子身影阴森可怖。 「我在月下忏悔,祈求月神保佑妹妹安好。」我走近柳江夏。 「你哪里是忏悔,你是做贼心虚,不敢去芸香阁。」柳江夏咬牙切齿,「亏姝儿一直替你开脱,你倒在此处躲懒。」 「我没想过害她。」我道。 「你身为主母,照顾姝儿是你的本分。姝儿脸上长红点,你难辞其咎。」 不容我分说,柳江夏拽住我的胳膊,强行拉我去芸香阁。 芸香阁卧房,哭泣之声断断续续,我走到床边,郑姝立即用被褥捂住脸。 「对不住,我不知你不能食虾,今后你的饮食中不会有虾了。」我躬身致歉。 「姐姐贤淑,我不怪姐姐。」躲在被褥里的人嘤嘤哭泣,哭得越发悲伤。 「夫君,郎中怎么说?」 「本想让你服侍姝儿,直到她大好,你笨手笨脚,没的再伤了姝儿。」柳江夏手指地面。 「好好朝姝儿磕三个响头,去祠堂跪十二个时辰,自己选一篇佛经,抄三百遍。」 当初说我细心灵巧之人是柳江夏,此刻说我笨手笨脚之人也是他。究竟是我变了,还是他变了。 「夫君,不知者无罪啊。」 「江郎,莫怪姐姐,妾身无事。」 我想为自己辩解,被褥里的女子喘着气嘤咛。 我不跪,柳江夏强行压住我的肩膀逼我跪下,我的双膝被迫弯曲。 我回头望着我的丈夫,眼尾酸胀,我的丈夫并不在意我的不甘与委屈,他亲自按着我的肩膀让我磕头。 磕完三个响头,我苦笑着问:「可够了?」 站在我身后的男人松开手,好像没听见我的话音一般,兀自握着郑姝的手软语关切。 我自行起身,去往祠堂。 祠堂庄严空寂,我跪在祖宗牌位前的蒲团上,眼眶内覆了一层水雾。 柳江夏如此宠爱郑姝,若非在孝期,郑姝的婚仪多半不亚于正妻之礼。 我以为自己得上天垂帘,找到终身的依靠,以为从此平安顺遂,谁知人心易变。 随着公爹病逝,柳江夏与我的感情,烟消云散。 「你还想软弱到几时?」脑海中传出愤愤不平之声。 我的指腹划过眼角,「我不走,是我无亲眷,无安身之所,我若要走,必定已有后路。」 「几时着手准备后路?」李思衡又问。 我低头抚摸小腹,泪如滚珠,「没什么好犹豫的,是时候了。」 3 半月以来,柳江夏夜夜皆留宿在芸香阁,我每日在锦兰院吃斋抄经,忏悔我的过错。 抄完该抄的经文,我才敢离开锦兰院,换身素净衣裳,将厚厚的宣纸送去柳江夏书房。 我推开书房门,坐在柳江夏腿上的郑姝立即就要起身,柳江夏一手拿书,一手扣住郑姝的纤细腰身。 郑姝脸上的红点尽数退去,青春美丽,她朝我点头作礼,「见过姐姐。」 「妹妹大好,我便心安了」我含笑回应郑姝,随后整齐将宣纸放在书案上,「夫君过目,三百遍,一遍不少。」 「姐姐的字真好看。」柳江夏翻看我誊抄的佛经,郑姝搂着柳江夏的脖颈笑说。 「妹妹谬赞。」 「一个青楼女子的字,好什么。」 我委婉回应,柳江夏冷冷瞟我一眼。 「夫君,我想出门一趟,去观音庵替郑妹妹祈福,盼她早日为柳家传宗接代。」 「山风凌厉,姝儿吃不得这苦,你去吧。」柳江夏轻轻掐了掐郑姝的脸,郑姝娇羞一笑,与此同时,我也松了一口气。 第二日一早,我如期动身,我先去观音殿进香,而后改道去云悠村。 云悠村的风景很美,我在那里买下一座破旧的小院落,又委托老村长寻泥瓦匠替我重新修葺。 因在云悠村多耽误了两个时辰,我返回京城时,天已经黑了。 我尚未走进锦兰院,远远看去,屋内灯火通明。 「为何回来的这般晚?」柳江夏坐在桌旁品茗,神色冷淡。 「我替郑妹妹求得一签,是上上签。」小丫鬟秋儿从袖中取出竹签,我亲手递给柳江夏。 「姝儿若能早日诞下麟儿,也是你的福分。」柳江夏看着竹签上的文字,满意地点点头。 「我今日去云悠村了。」 「云悠村是什么地方?」 我小心翼翼掩藏期待,望着柳江夏,柳江夏的反问令我死心, 我不着痕迹收敛忧伤,浅笑,「听闻那处山清水秀,散闷罢了。」 「你还有心思玩乐,佛经难道抄少了?」 柳江夏谑笑,我并未接话,柳江夏起身,「姝儿这几日常做噩梦,本该由长姐为她做一条平安结彩绳,她并无姊妹,你尽快做一条送去芸香阁。」 我说他何以专程在锦兰院等我,原来,就为此事。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抚小腹。 一年前,我曾有过一个孩子,那孩子才两个月就夭折了。他年纪小,入不得祖坟,我把他的小棺材埋在云悠村外的山坡上,与漫山野花作伴。 有了郑姝,柳江夏不再记得云悠村,也不再记得我和他的孩子。 「他叫你做彩绳,你便做彩绳?」我吩咐秋儿去寻彩线,李思衡嫌弃我软弱。 忍一时风平浪静,既然心灰意冷,有些事做起来反而容易。 我坐在窗下的小几旁,提笔濡墨。 应知一切心识如幻,应知世间诸行如梦。 我没做过平安结彩绳,花费两日才做出一条像样的,用螺钿鸳鸯匣子装好彩绳后,我按照柳江夏的交代,亲自送去芸香阁。 恰好柳江夏外出不在府里,与郑姝客套几句,我的任务就结束了。 「宋茯苓,你明里假惺惺去观音庙为姝儿祈福,暗里指使小丫鬟在姝儿的胭脂里藏麝香,贱人!」 石榴花红火盛放的季节,我狠狠挨了柳江夏一巴掌。 4 一时没站稳,后背磕在桌子上,疼得我扶着腰按揉。 「你说是我指使的,有何证据?」 「来人,带上来!」 不多时,家丁们押着一个梳双丫髻的少女进来,少女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人。 少女颤颤巍巍说:「主君,就是,就是夫人指使婢子,婢子才冒险换掉姨娘的胭脂。」 「我指使你?你睁眼说瞎话!」 我蹲身扶着少女的肩膀,要她与我对视,她看我一眼,迅速低下头去,「夫人,瞒不住了,您就认了吧。」 去芸香阁服侍郑姝的丫鬟、嬷嬷都是我安排的,这是事实,可在背后给人使绊子的下三滥手段,我从来不屑。 「江郎,妾身求你别为难姐姐,你怎么瞒着妾身自己来了。」 我正思索少女为何诬陷于我,郑姝提着裙摆跑进锦兰院。 「江郎切莫动怒,仔细气坏身子。幸而发现及时,并未酿成大祸,妾身进门那日未曾向姐姐敬茶,实在是礼数不周。妾身明日早晨恭恭敬敬向姐姐敬一杯茶就好了。」 「你但凡有姝儿一半识大体,也不必挨打。」 柳江夏这话,似乎他打我是理所应当,甚至于他应该再打重些。 「在你眼里,我是因妒生恨的女人?」我捂着自己发烫的脸,问柳江夏。 柳江夏警告我:「柳家的子嗣当真因你出事,可不是打一巴掌这般简单。」 「夫君想如何?即刻休了我?」 我素来温顺,逆来顺受,难得顶撞柳江夏一回,柳江夏迟疑。 「我有法子证明我的清白,夫君与郑妹妹先出去,让我与这丫头独处,如何?」我抬手送客。 我话音落下,少女的目光落在郑姝身上,郑姝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姐姐,妾身相信你是无心的,都是江郎护着妾身,关心则乱。」 郑姝撒娇般挽着柳江夏的胳膊,「害得江郎与姐姐不和,妾身就是千古罪人,求夫君莫再追究,家和万事兴。」 郑姝越是大度善解人意,柳江夏看我的眼神便越冷肃,我站在少女身后,防止她与什么人对视。 我的语气十分坚定:「若我无法证明自己不是凶手,任凭夫君处置。」 「这是你说的。」柳江夏搂着郑姝离开。 关起门来,屋内算上我只剩下两个人,我发了狠,紧紧掐住少女的脖子,「瞧你眼熟,就是想不起名字。」 「婢子叫小红」小红恐慌不已,我顺势将她推到墙根。 「说!是谁让你陷害我!否则我就掐死你。」 柳府所有人都以为我手无缚鸡之力,柳江夏如是,郑姝如是,小红亦如是,实则我练过武。 「夫,夫人,我什么都不知道。」小红试图自救,她双手掰不过我一只手,她一声接一声咳嗽。 「郑姨娘,是你用我的家人威胁我,我才听你的话,你怎能出尔反尔!」 锦兰院有一架秋千,是新婚那年柳江夏命人为我搭的,柳江夏与郑姝郎情妾意,一个推秋千,一个荡秋千,小红冲出我的卧房,仗着一腔孤勇与郑姝拼命。 柳江夏推开小红,被吓哭的郑姝扑进柳江夏怀里,「江郎,她在胡说八道什么?」 「你还我爹娘的命来,你这个杀人凶手!」小红双眼猩红,又一次扑向郑姝,柳江夏一脚踹在小红心口,小红口吐鲜血。 「茯苓,你干了什么?」 我不疾不徐跨出门槛,柳江夏指着昏迷在地的小红质问我。 「我又何须做什么。聪明如夫君,怎会看不出加了麝香的胭脂是真是假。」 我背着包袱径直往前走,柳江夏问:「你上何处去?」 「此处有人流血,瘆得慌,我去观音庵清修。夫君写好休书,烦请着人送到观音庵」我道。 「我何时说过要休妻?」 我快步前行,柳江夏甩开哭哭啼啼撒娇的郑姝,拦住我的去路。 「不写休书,写和离书更好,好聚好散。还有,你最好救治小红,否则深宅大院死了人,官府要查的。」 柳江夏拽我的胳膊,我趁他不备点了他的穴位。 他身体不能动弹,眼球却可转动,他看向我的目光里不再有牢牢掌握全局的自信。 5 目送老管家赶往医馆后,我就真的该走了。 我乘坐着雇佣来的马车,离开京城,离开柳江夏。 我成为居士,暂住于观音庵,吃斋、洒扫、听僧人讲经,虽清苦,心却越来越宁静。 煎熬的日子总是过得格外漫长,一旦不再煎熬,日子就过得快了,一转眼,我也已有十日不曾听见李思衡的声音。 我上山时,我与僧人交涉入庵修行事宜时,李思衡的灵魂还在我体内,等我在禅房中睡一觉醒来,他就不见了。 他突然离开,正如他突然出现,打得人措手不及。 没人在我脑海中与我说话、与我吵架,其实我是有些不适应的,不过我也清楚,我与李思衡那样的人本就不该有交集。 「姐姐,你让我好找。」 我埋头扫地,一个女子朝我走来。 来者是郑姝,我双手合十,朝她念阿弥陀佛。 「好姐姐,我是来接你的。」郑姝热络靠近我,我转身避开。 「你若是替柳江夏送书文来,感激不尽。」 「是夫君要我来接你的,你就跟我走吧。你是当家主母啊,怎能做下人做的活。」 郑姝争夺我手里的笤帚,我说:「你设局,不就是为了赶我走?我如你所愿,你何苦为难自己演戏。」 「姐姐倒是有自知之明,可惜,夫君还不打算扶正我。」 郑姝爽快承认,我笑道:「柳家是做生意的,按说,官家女历来看不上商贾,偏你是庶女。你宁肯做柳江夏的妾,也不做寻常书生的正妻,你无非是想搏一搏。」 「就算没有我,你气死公爹,江郎不会原谅你的。」 郑姝示意身后的陪嫁丫鬟,那丫鬟把手里的食盒放在松树下的石桌上。 「姐姐执意不回去?」 郑姝再次靠近我,我仍然避开,「不回。」 「姐姐,我好心来看望你,你好歹送一送我。」扫完地,我准备把笤帚拿回库房,郑姝叫住我。 路过的尼姑听见我与郑姝的对话,好心接过我手里的笤帚,我转回身面对郑姝,笑意更浓,「请。」 有过先例,不难预料郑姝要耍花招,我不得不小心留意,走到山门外,她主动牵我的手,我含笑避让。 我的手根本就没碰到郑姝的手,她身子往后退,眼看就要从石阶上摔下去,我迅速抱住她的腰,「郑妹妹,走路要当心。」 「多谢姐姐相救。」 扶她站稳,我松开她,离她远远的。 我穿过观音庵大门,身后有人控诉我:「夫人不喜欢我家姨娘,也不至于下此狠手啊!」 狠的人不是我,是郑姝,她自己滚下台阶,撞破额头。 我没有证人,而郑姝有证人,郑姝希望事情如何发展,决定了柳江夏今夜会听到怎样的故事。 我不禁拍手叫好,「回府后,记得哭得惨些,我是否会被休弃,就看妹妹你了。」 石阶尽头,主仆二人还沉浸在自导自演的戏码中,我扶正头上的木簪,平稳走好脚下的路。 「你气死公爹,江郎不会原谅你的。」 回禅房的路上,我不断回味这句话。 对上了,柳江夏正是在柳老爷离世后变了个人。 他竟然以为他父亲是被我气死的。 要是他知道真相,不知他是否会像厌恶我一般厌恶他自己。 郑姝离开后,我就期待着早些见到休书,然而又过了许久,还没人给我送休书来。 等待着等待着,我的心渐渐焦躁。 「有位白发公子在山门外等你。」秋冬交际,我抱被褥晒太阳,意外与另一人重逢。 6 李思衡的灵魂在我体内借住了好几个月,我与他是很相熟的,然而,他真的站在我面前,我不由得呆怔。 一体双魂时,我能感应到体内有另一个灵魂,看不见他的模样。 见到庐山真面目,他比我想象中的他更加俊郎,气质也更加独特。 只是,他不过二十几岁,却满头白发。 「民女参见太子殿下。」 「别来无恙。」 我走下石阶向他行礼,他朝我眨眼。 「你为何留在观音庵,你想出家?」李思衡看了看我身后的庵门,问我。 「民女也不知,走一步算一步。」我说。 「茯苓,你不能出家。」 从前他与我说话,我只能听见他的语气,现在,我能看见他皱起的眉头、忧愁的眼睛,这种感觉很奇妙。 「能否同我说说你的生辰八字?」 「为何?」 「孤好奇孤的灵魂为何会闯入你的身体,你不好奇?」 「好奇。」 我将信将疑说出自己的生辰八字,李思衡从腰间荷包内取出一张字条递给我。 我打开字条一看,字条上写着我的生辰八字。 我以为李思衡是为我变戏法,他说:「你我的生辰八字一模一样,你我同年同月同日生,这就是我的灵魂能借住在你体内的缘故。」 我讶然,「原来如此。这般乌龙,日后可不能再有。」 「若没有你,孤的灵魂不知飘荡到何处去了,孤要感激你收留孤,但是,孤有孤的身体,今后不敢再唐突。」 「能与太子殿下有此奇遇,民女三生有幸。」 「好啊,怪不得你离家出走,是外头有野男人了啊!」 我与李思衡相视而笑,不知何时上山的柳江夏双手叉腰,气急败坏。 「殿下莫怪,民女去解释。」 我走近柳江夏,正欲开口说话,李思衡抢先一步,「你能与别的女人亲亲热热,茯苓自然也能多结识几个青年才俊。」 「你算什么青年才俊,怕是得了什么怪病的白毛妖怪。」李思衡长居东宫,甚少外出,柳江夏根本就不认得李思衡。 「柳江夏,你我缘分已尽,与旁人无干。我要的和离书呢?」 「随我回家。」柳江夏拽住我的胳膊,要强行带我走,白发飒飒飘扬间,柳江夏胸口挨了一拳。 李思衡站在我与柳江夏中间,「茯苓愿意住在什么地方,是茯苓的自由,你有何资格干涉。」 柳江夏理理衣襟,倨傲地瞪着李思衡,「她是我从青楼赎回来的,她是我的。」 「据孤所知,茯苓并无卖身契,倒是有个不知好歹的夫君。」 「孤?你自称孤?」 看着柳江夏恍然大悟的滑稽样,李思衡朗声发笑。 「不打不相识,走,随孤回京,孤设宴款待你。」李思衡潇洒打开折扇。 李思衡揽住柳江夏的肩膀,二话不说带着柳江夏下山,二人一个昂首阔步,一个踉踉跄跄。 我看着二人的背影,李思衡转回头来,含笑朝我眨眼。 他的笑容并不轻佻,有股子令我安心的力量。 7 我曾想过,柳江夏能写下和离书最好不过,即便他为了折磨我,拖着不写,我也不会再回柳府。 幸而,李思衡带着柳江夏下山后,仅相隔一天,我顺利收到柳江夏送来的地契、田契,还有和离书。 「都是那个太子捣乱,你等我,明年我来接你。」终于结束这段孽缘,于我而言实在是好事,然而柳江夏却心不甘情不愿。 「我们不会有以后了,你还不明白吗?」观音庵外的山林中,男人将我拥入怀中,我用力推开他。 「你一个青楼女子,为何会武功?」柳江夏疑惑。 「青楼容不下会武功的女子,我自小习武,送我进青楼的人为我下过毒,废了我一身武功。那毒不会一直压制我的功力,至多十年效用便会减弱。今年是第十二年。」 「什么!」 我十四岁那年,父亲获罪被斩首,家族受了牵连,我则流落到烟花巷,学艺、卖艺。我反抗过多少回,老鸨与龟奴就有多少种逼我妥协的法子。 长大后,我虽有花魁之名,身价高些,不必来者不拒,到底也不过是供人取乐的玩物。 在醉仙楼那个鬼地方,我变得不再是我,我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是柳江夏的欣赏、呵护,为我黑暗的生活带去希望。 从他承诺会娶我为妻,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开始,我便视他为我的救赎。 新婚夜,他撕毁我的卖身契,用他的深情与爱意温暖我,我是那样欢喜,那样感动。 事到如今,一切都过去了。 我叹口气,「把郑姝扶正吧。」 「你的功力回来了,你觉得我配不上你。你嫉妒我对郑姝好,你赌气?」柳江夏问。 「没什么赌气不赌气的,缘分已尽,莫再强求。你救我离开风尘之地,我心怀感激,这些年尽心尽力服侍你,你的恩情,我还清了。」 「你以为那个太子会真心待你吗?他是太子,将来就是皇上,后宫佳丽三千,他不可能」 我打断柳江夏,「我从未想过高攀太子,你我的事,无关他人。」 「我得了空就来看你,你等着。」柳江夏说:「你是我的人,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快走吧,佛门净地,我不想和你动手。」 我转身进庵门,他追了几步,很快停下。 「你欠我的,永远还不清,我看你能躲几日。」柳江夏很守约,五日后,他又来拽我回京,他从武馆雇了十个高手堵我。 他来势汹汹,惊动住持与众僧人,无奈之下,我只能答应随他下山。 一下山,他就急着要将我塞进马车,我点了他的穴位。 「从前,我不愿你自责,任由你误会我,如今毫无必要。知道你父亲为何急火攻心吗?罪魁祸是你啊。」 「你疑神疑鬼,怀疑我的贞洁,怀疑孙郎中的人品,怀疑安儿不是你的儿子。结果你呢,说什么得了我便不会再花天酒地,你扪心自问,成婚后,你做到了吗?我一再忍让,你一再得寸进尺。」 「我时常见孙郎中,是因为我体内还有余毒,不清理余毒,还是会损害我的身子,我请孙郎中替我调理的初心,是想多与你做几年夫妻,我始终感念与你的情缘。那段日子,此事我不知道与你解释过多少回,是你每日要么不归家,要么喝得醉醺醺。」 「你我夫妻一场,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最悲哀之事,莫过于安儿夭折,你说野种死得好。孙郎中解释过与我清清白白,可你呢?你认定青楼出来的女子守不住贞洁,你不相信我的解释,你不相信柳郎中的解释,安儿早产,体质弱,我问你讨一味珍贵药材,你明明能弄来,你巴不得安儿死了。当你希望郑姝为你诞育子嗣,你可曾记得早夭的安儿。」 「你父亲出事那日,恰好也是安儿的忌日,先失去孙儿,又听见你与敌国谍者来往,他老人家如何承受得住。」 「是你父亲这辈子乐善好施,才有人保你,你做生意做到险些叛国,你以为真能瞒天过海?」 8 柳江夏接二连三去观音庵外闹事,我心里实在愧疚,院子修好了,我便与住持师太辞行。 我想在云悠村长久地住下来,我的安儿在那里等我。 除夕日,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团圆喜庆,我也为安儿带了许多好吃的点心。 坐在坟前,触摸墓碑上的文字,我自言自语,我想起安儿在我怀里咯咯笑,想起安儿软乎乎的脸蛋,想起他在我怀里闭上眼睛。 「风雪大,你自己病倒了,日后谁来看望孩子。」 李思衡撑着伞,默默站在我身后。 「太子殿下。」我忙起身朝身后之人行礼。 「孤想,你必定在此处。」李思衡欲为我的孩儿上香,然而篮子里的香都被雪打湿了。 「能否和孤说一说,这孩子是如何走的?」他站在我身旁,手里的伞倾向我。 「民女中过毒,影响了安儿,安儿生下来便体弱,只活了两个月。」看着墓碑上的几个由我亲自刻下的字,愧疚与悲伤盘踞在我心头。 李思衡加快语速问:「毒此时可解了?」 「解了。怀孕之初,我就担心连累孩儿,还是没能赶上。」 我伤感,李思衡说:「其实,孤与你同病相怜,孤的母后也走得早,有的母亲没能赶上孩儿长大成人,有的孩儿长大成人,再也看不见母亲的容颜。」 我正欲说话,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李思衡说:「听孤的,带孤去瞧瞧你住在什么地方。」 他是太子,我不敢违逆,回小院的路上,他的贴身侍卫提着灯笼照路,他为我撑伞,我听到了他的过去、他的烦恼。 原来,他的头发并非生来就是白的。 他十四岁那年,经宵小谋划,他的父皇误以为太傅撺掇他谋反,要赐他毒酒,他的母后为保护他,替他喝下毒酒。 还是个少年的他,先失去母后,再亲眼看着最敬爱的太傅被五马分尸,心灵承受巨大创伤,一夜白头。 当年的谋反案牵涉人数众多,可谓是血洗朝堂,我的父亲也在其中。 关于那件在我心里留下阴影的事,我从没想过我会讲述给什么人听,可是当李思衡信誓旦旦说他会为他的太傅翻案,我动摇了。 我家的祸端,开始于我的一首诗。 少女时期的我行事无所顾忌,听说宫里有位姓董的贵妃用牛乳洗澡、奢侈无度,我便作了一首借古讽今的诗。 我的诗不知怎的传进宫里,得罪了董贵妃,以至于连累我忠厚老实的父亲得了个莫须有的罪名,被牵扯进谋反案。 「你相信孤,为了替太傅翻案,孤筹备了许多年,宋将军忠肝义胆,也不该被污蔑,大梁的天该变一变。」临别时,李思衡的话说进了我心里。 冬尽春至,大地渐渐复苏,我院子里的花都开了,花香引来蝴蝶,也引来蚊虫。 柳江夏还是找来了。 他终于想起我曾与他提起过云悠村这个地名。 「我找你找得都快疯了,你居然躲在这个鬼地方。」当柳江夏推开我的篱笆,我后悔自己没养条能帮我看门的恶犬。 9 「我与你已经合离了,我只想安稳度日,你为何就不能放过我?」 我手里拿着剪花枝的剪刀,柳江夏不顾危险,一把抱住我。 「茯苓,我知错了,是我误会了你,咱们重新成婚吧。太子被贬,生死未卜,他没功夫管咱们的事。」 我一惊,全身力气仿佛都散了。 李思衡没能翻案不说,还将自己也搭进去了吗? 我还等着他的好消息呢。 「茯苓,我要为你做一套最漂亮的喜服,我正室夫人的位置还给你留着。」 柳江夏欢欢喜喜抱着我,我在他右肩上狠狠咬一口。 他松开我,捂着伤口,我嘲讽:「你花天酒地,郑姝不乐意了?我不会再嫁给你,你要我说几次?」 「茯苓,咱们不开玩笑了,好不好?我原本就没想休了你,是废太子逼我写的和离书,我不听他的,他就要带领户部官员重新查我的帐。」 「我嫁给你,继续让你羞辱吗?」我抬手擦去嘴角血迹,「你不做亏心事,还怕人查你的账目?」 「茯苓,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是我鬼迷心窍,想着郑姝的父亲在官场上,日后能照拂我一二,我才会纳郑姝为妾。你放心,我警告过她,她会学着收敛。」 柳江夏拿出一只玉镯,要为我戴上,我甩开他的手,「她收不收敛,干我何事?」 这只我戴了五年的玉镯,我再熟悉不过,这是柳家的祖传玉镯,就在我离开柳家那日,这只玉镯被我放在锦兰院卧房桌子上。 「茯苓,你不就是怪我不信任你,你不就是怪我明明能救咱们的孩子,却放任他死去,我以后都会信任你,你回来好不好,咱们还会有很多很多个孩子。」 「不管我怎样冷落你,都怪那个误会,我已经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我身边都是算计我的人,算计我的家产,算计我的性命,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柳江夏再次尝试为我戴上玉镯,我转头往屋里走。 郑姝那样有心计的人,他此时才后知后觉?晚了,人是他亲手牵进门的。 我真心实意做他的妻子时,他随意轻贱我,我心灰意冷,你又念起我的好来了,真讽刺。 「你还在怪我逼你给郑姝那贱人下跪是不是,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肯回头,我什么都能做。」 听得「咚」地一声,我回头看,柳江夏在我身后跪得笔直。 有那么一刻,我真想扶他起来,可是,他羞辱我的一幕幕犹在眼前。 「我曾给郑姝磕过三个响头,她也能给我磕三个响头吗?」 「莫说三个,三十个我也磕」柳江夏说着就真的要朝我磕头,我从窗台上拿起一颗小石子,拈起食指与拇指。 石子打在柳江夏膝盖上,他吃痛,磕头的动作暂时停下。 「别再来烦我,见你一次,我就恶心一次。」我打开房门走进去,快速合上门扉,留下柳江夏独自跪在小院里。 10 云悠村是近水的村落,适宜种花,我日日与各类花卉打交道,三年过去了,我成了京郊有名的养花大户,生意越做越大。 我不再是那个局限于后宅,要看谁的脸色过活的妇人,我是我自己。 三年来,柳江夏没少来献殷勤,没少送我金银珠宝,然而我不会要他的东西,也不会要他这个人。 当然,他想买我的花,要多少给多少,照价给就是。 「茯苓,猜我今日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我与左邻右舍相处和谐,村里的婶子们、姑娘们常来帮工,这日,我们在花田浇水、修建枝叶、说着家常,柳江夏在田埂上朝我挥手。 我叹口气,放下手里的工具,走上田埂,「你的好东西,自己留着吧,慢走不送。」 柳江夏打开手里的匣子给我瞧,「你最喜欢桂花,我打了一支桂花簪子,用的料子都是最好的,我替你戴上。」 柳江夏纠缠我,我很觉丢人,便让柳江夏随我回小院。 在我的小院,我说:「柳老板,别在我身上浪费光阴。」 「不管你赶我多少次,我不会放弃,铁杵总能磨成针。」 「茯苓要收也是收我的东西,你算哪根葱。」 小院门口传来一个久违的声音,我一度以为自己生了幻觉。 可是,那个白发男子确确实实一步步朝我走来。 「殿下。」 白发男子朝我眨眨眼,随后潇洒打开折扇,「柳老板,你再敢骚扰茯苓,仔细本王打断你的腿。」 「辰王殿下冤枉,茯苓是我的结发妻子啊,我喜欢茯苓,不叫骚扰。」 「是么?写过和离书,官府造了册,算什么夫妻?是本王健忘?还是你健忘。」 李思衡打着扇子逼近柳江夏,「本王好言相劝,你不听,那么本王也略懂一些拳脚。」 「茯苓,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柳江夏拿着簪子灰溜溜跑远了,我不禁捧腹大笑。 李思衡亦陪着我笑,笑着笑着,我莫名流泪,李思衡也敛了笑意。 「殿下,真的是你?」 皇帝昭告天下废黜李思衡的太子之位时,我的心情很复杂,如今李思衡安然无恙站在我面前,我的心情同样很复杂。 「是我,茯苓,是我,相信不久后,追封你父亲的诏书便会传到此处。」 李思衡四处瞧了瞧,「这院子又雅又美,不愧是宋掌柜。」 「殿下,谢谢你。民女不知怎么说才好,你本是储君。」 李思衡的食指放在唇边,「茯苓,不要谢我,我本来也不想做储君,我厌恶极了尔虞我诈,我不想做身不由己的君主,我反而很愿意做个逍遥自在的辰王。」 「如此,我方有勇气钦慕你。我是太子,我的婚事就是国事,即便我能娶到自己心爱的人,我心爱的人也一定会随我困在深宫,我不是太子,我就能为自己的婚事做主,我与我心爱的人就能选择彼此喜欢的方式相守。」 李思衡收起扇子,白发随风漾出撩拨的涟漪,我的脸霎时发热,「殿下,我曾沦落风尘,我曾与人成亲,你不该钦慕我。」 「茯苓,没什么该不该的,我只想面对自己的心。我知道你曾因婚姻坠入深渊,我知道你抗拒婚姻,我无数次说服自己不该搅扰你的生活,我却始终无法忘记你。我不想为难自己了,所以,今日我来了。」 「这世间有的是比我美丽、方方面面都比我好的女子。我的过去并不光彩,你会遭人非议。」我自卑地抿抿唇。 「在我心中,你就是最好的。我知道自己钦慕的女子是怎样一个人,就够了。」 他说得那样认真,那样诚恳,我一时语塞,攥紧裙摆。 11 李思衡是太子也好,是王爷也好,他始终是皇族,我始终觉得他钦慕我之事荒唐得不能再荒唐。 我想,他或许只是一时兴起,或许是曾与我共用一具身体而影响判断。 我想,十天半个月后他就会冷静下来,然而接连二十日,他每日都来云悠村陪我种花。 我们坐在桃花树下歇息,他吹叶子给我听,我想,是时候问出那个疑惑:“殿下,我不值得你如此,你曾经不是觉得我只知道在后宅忙活、软弱、无主见、自甘下贱,你到底钦慕我什么呢?” 他放下叶子,悠扬乐曲就此中断,“茯苓,你不明白,你是个极好的女子,你善良,哪怕是一个一身脏污的乞丐,见他被人撞倒,你都会搀扶,你有才华,我特意找过你写的诗,我很喜欢,你有主见,有勇有谋,你的优点远多于你的缺点。” “人无完人,才真实,是你的事激励我,让我下定决心放手搏一搏。” “我希望你快乐,我想要给你幸福。” “殿下,同情与喜欢不能混为一谈。或许是因为你我曾一体双魂,你感我所感。” “茯苓,我对你,绝不是同情,我希望能保护你的那个人是我,而不是希望有个人保护你。” 他如此说,我心里五味杂陈,他看出我的为难,笑道:“我说过,我想让你快乐,我的出现不是带来烦恼,你就当我是你的知己好友。” 李思衡让我当他是知己好友,他懂得分寸,我与他的相处就变得轻松许多,他常常到云悠村来,我便像招待朋友一般招待他,并不麻烦。 麻烦的是柳江夏也会频繁出现。他的税款都补上了,他不怕再受人威胁。 李思衡与柳江夏平日都是错开来,可是,七月的某一天,他们碰上了。 那一天,我在花田里忙活,天空忽然被乌云笼罩,感受到小雨滴在身上,我准备跑回家,头顶多了两把伞,一把是李思衡的,一把是柳江夏的。 二人抢着为我打伞,我难免尴尬,幸好邻居大婶及时为我送伞来,我躲到邻居大婶伞下,对二人说:“我请你们喝酒。” 回到家,我做了两盘小菜,又拿出自己酿的桂花酒招待二人,我请他们各自另寻良缘,我明确说我往后余生不需要伴侣,李思衡邀请柳江夏同他扳手腕。 二人定下一个赌注,输家永远不得踏足云悠村。 一局定输赢,柳江夏输了,那之后,柳江夏不再出现,李思衡一如既往常常来看我。 柳江夏每回来,都是来送礼物的,李思衡不一样,他会想尽办法逗我开心,他的口头禅便是:我希望你快乐。 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李思衡,他也从不要求我回应他,我以为,我与李思衡会一辈子以朋友的方式相处,直到人祸降临。 我们一同去逛庙会时,董家余孽竟埋伏在暗处,李思衡遇刺,我们一次滚下山坡,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李思衡好像快死了。 我急得落泪,他撑着最后一口气问我:“茯苓,我此生的遗憾,就是没能娶你为妻。你可曾喜欢过我?哪怕一点点。” “你待我这般好,我又不是木头。为了我,你要活下去,你活下去才能娶我为妻啊。”我握着他的手,哭着回应他。 “这可是你说的,拉钩,谁骗人谁是小狗。” 他这个骗子,我话才出口他便兴奋地坐起来,我哭笑不得,他将我拥进他温热的胸膛。 一起经历过生死,感情到底不同了,后来,我决定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李思衡带我去祭拜他的母亲,又去御前请旨,我同他正式订婚。 我们成婚前,还有个小波折。 得不到我,柳江夏就要杀了我,我入睡后,他悄悄捅破窗户,往我屋里吹迷药,待我昏迷不醒,他持刀闯入卧房。 幸好李思衡及时赶到,将柳江夏打成重伤,我大难不死。 化解小波折后,我与李思衡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婚后,听闻柳江夏日日烂醉如泥,跌入水塘子淹死了,郑姝儿则在柳江夏死后不久染上脏病,命不久矣。 婚后,我既是辰王妃,也是宋掌柜,我与李思衡有了一对可爱的孩子,我在京中有了个花市,幸福美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