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把渣男他们都送走了全文阅读(沈景安柳明嫣碧玉)最新章节_重生后我把渣男他们都送走了全文阅读
庶妹嫉妒我命好。 珠胎暗结,狸猫换太子,给她一巴掌。 渣男夫君不配为人,反手另外一巴掌。 苍天有眼,让我重活一世。 上辈子欠我的,我会一点点讨回来。 1. “姐姐,该喝药了。” 我抬眼看过去,柳明嫣端着药碗,身姿袅袅地走过来,准备喂我喝药。 她是我的庶妹,我们家子嗣单薄,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在我出嫁前我们关系极好,我一向宠她。 这次我意外早产,所幸孩子无碍。醒来时听大夫说和足月一般。但是我血流不尽,缠绵病榻,除了生他时,再没见过孩子。 庶妹来探望我时,听闻我婆母一直卧病在床,便坚持留下来照顾我和孩子。 只是…… 我总觉得她的神色有些陌生。 我的目光落在她头上金累丝嵌红宝石的发簪,又慢慢移到她身上流云缎裁的新裙。 都是我没见过的款式,应当是京中时兴的新品。 我的妹妹,手头何时这么宽裕了? 她满脸带笑,舀起一勺汤药送到我唇边,黑褐色的药汁散发出怪异的气息。 我转头,避开了汤匙。 她皱了皱眉,又递过来,声音莫名阴冷:“昏迷的时候姐姐也乖乖喝了,怎么醒了倒是不喝了?” 我心头一震,一把挥翻了药碗。 碎瓷片迸溅的声音和她的尖叫声一齐响起。 她脸上的笑容不再,咬着牙瞪了我一眼,但在看到我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的时候,又捂着嘴无声笑起来,尖细声音里语气听着却十分委屈:“安郎,姐姐不愿意喝药,你快来帮帮我。” 我猛地抬头,看到我的夫君沈景安从门外迈进来。 “你们……?!” 沈景安满脸爱怜地揽住了一脸委屈的庶妹,露出我从没见过的嘴脸:“你倒是命硬,大出血也能挺过来!” 我浑身发冷,下意识看向了地上扩散的药渍。 柳明嫣靠在他怀里,阴阳怪气:“姐姐真是聪明,那就是让你大出血的药呢~”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眼前一黑。 正在这时,隔壁隐隐有孩子的哭声传来,我声音止不住颤抖,大声问到:“鹤奴呢?!” 鹤奴是我们早就定下的乳名。 若是女儿,就叫阿鸾;若是儿子,就叫鹤奴。 生产那日,我只来得及看了我的孩子一眼,就昏了过去。 沈景安一脸厌恶地冷声道:“野种自然在乱葬岗。” “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我听到哭声了……” 柳明嫣靠在他怀里,摇了摇头,眼神恶毒又得意:“姐姐,那是我和安郎的孩子……只是委屈他,暂时做你的孩子~” 我紧紧抓着床边,眼前天旋地转,尖锐的耳鸣声顿起,一时间喘不上气。 我努力撑住床沿想爬起来,却感觉不到下半身的存在,五脏六腑都在灼痛,只能狠狠瞪着他,水雾模糊了我的视线,声音嘶哑:“沈景安!鹤奴是我们的孩子!他是我们的孩子……你怎么能……你怎么能……” 柳明嫣很是高兴:“姐姐,安郎他从来没有碰过你,怎么会是他的孩子呢~你们成亲那晚,安郎在我那里呢~” 忽高忽低的耳鸣声让她的话听起来仿若妖魔的低语,我的脑子麻木地理解着她的话。 胸口一阵巨痛,我蓦地喷出一口血,周遭的一切都在模糊远去,眼前只有一片血红。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2. 好热。 耳边是男人沉沉的呼吸声,身体提不起力气,却又带着异常的渴望。 我猛地睁开眼。 覆在上方的男人吐息混沌,阴影下的五官俊美无匹,只是一双发红无神的眼眸证明他的神智并不清醒。 我脑中一片空白,想要尖叫。 因为这个男人不是我的夫君,分明是镇安侯府的世子——萧承煜! 刚刚吐血而亡的场景还在脑海中回荡,我神色恍惚,无意间抓住了落在一旁的衣裙,竟然是我的婚服! 电光火石间,我明白了当下的处境。 是柳明嫣! 她在合卺酒中下了药,引走了沈景安,想必也安排了人对付我。 只是她安排的人必然不可能是侯府世子,她不敢,也没办法能把手伸到萧承煜身上,这里面应当有其他原由…… 怪不得上辈子我成婚的第二天,就听说世子自请随军出征,不到一旬时间就离开了京城。 当时这事揉碎了不少姑娘家的心,只不过京中的新鲜事比天上星还多,很快也淡了下去。 等到我坐月子时才听闻边关大捷,世子立了军功,正在班师回朝的路上…… 我竭力集中精力思考,身子各处传来的热度却愈发澎湃,几乎烧干了我的理智。 这男人虽然神志不清,却本能地发现了我的不专心。 一只大手钳住了我的下巴,冰冷的薄唇压下来,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最后一点理智消失殆尽…… 再睁眼,已经是第二日清晨。 我猛地从婚床上坐起身,熟悉的酸痛感袭来。 看着不甚整齐地叠放在床边的婚服,即视感涌上心头。 上辈子,我并没有新婚之夜的记忆,沈景安大概已经和柳明嫣搅在一起,并不亲近于我,竟然没有发觉。 事后也并没有什么消息爆出来……按沈景安的说法,一开始他应当也并不知情。 难道,是被萧承煜那边处理了? 我慢慢梳理着记忆。 新婚时期沈景安从不碰我,我还以为他一心公务,加上忧心久病卧床的婆母才不敢寻欢,常常给他熬汤送茶,嘘寒问暖…… 想必是那两个人正浓情蜜意呢! 待到过去一月,惯常请大夫诊脉时,我便发现了身孕,还以为是成亲那夜。 不过,沈景安知道这个消息时,竟然也装得出高兴模样。 想必那时候,他们已经有了狸猫换太子的想法。 突然间,一个念头窜出来。 明明我早产一个月,孩子却正常……他们岂不是现在就已经珠胎暗结了! 我讽刺地勾起唇角,想放声大笑,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3. 说起萧承煜,我同他并不熟识。 他是定远侯府的世子,我是礼部侍郎的千金。 虽然大殷朝男女大防并不十分严重,但是我们平时并没有什么接触。 只不过京中贵人喜爱清谈,常有才子佳人办些诗会花会,倒也见过几次。 萧承煜貌似并不喜欢这些场合,偶尔看到一次,他也都是倦怠着一张冷脸,接受着四面八方的各家贵女的暗恋视线。 只有一次赏花宴曲水流觞时,恰巧转到,我续了他一句词,得了他一支海棠。 不过那只是花会游戏。 我已有婚约,他冷面冷心,又是巧合,大家也不会起哄,转头抛到一边去了。 至于沈景安…… 他是工部侍郎的嫡子,温文尔雅,又是探花郎,也是不少深闺少女的梦中人。 我十四岁时,我们定了亲,待到十八岁时便嫁给了他。 我们也曾同游灯会,月下花前。 谁能想到他竟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负心汉。 门口传来一阵窸窣声响,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平复了下心神,收敛好情绪,撩开帐子唤人。 贴身丫鬟碧玉和流香早就等在外面,笑着进来服侍我洗漱梳妆。 我坐到梳妆镜前,从镜子里不动声色地看着正在给我梳头的碧玉。 上辈子,我最信赖的人就是碧玉和流香两个人,她们两个是和我一同长大的丫头,也是我在沈府的耳目。 洞房花烛夜的事、沈景安和柳明嫣的事,她们到底知不知情呢? 想到这里,我转了转腕间的羊脂白玉镯,压下心里万种情绪,状似无意地开口:“怎么不见夫君?昨夜可有什么事情么?” 碧玉给我挽发髻的动作颤了颤,又继续下去,面上挂着笑,小声又带着俏皮:“昨夜没有什么事,只不过流香和几个丫头高兴,都贪杯醉了,独我替小姐守了一整夜。姑爷昨夜也醉了,怕惊扰小姐,在书房睡了,还特意嘱咐我们不要惊动小姐呢。” 我只觉得心底一股冷风呼啸而起。 沸腾的愤怒和寒意缠上心头,我一点点地掐住指尖,从镜子里直直看着碧玉,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不过转瞬间,在碧玉察觉之前,我顺势低下头,抚了抚鬓边落下的发丝,遮住眼底的情绪,眉眼有些失落模样:“婆母生着病,夫君不来也正常,咱们也不宜闹得太过。流香同我一样酒量浅,你也不看顾她一些。” 正在打理衣裙的流香听到我们说话,凑过来给自己申冤:“小姐的酒量是一杯倒,我怎么也得是三杯倒。不过姑爷家的酒真是好烈,我昨儿就只喝了一小杯,就醉死了。倒是碧玉这个臭丫头,到处给人灌酒,仗着酒量嚣张得很,小姐你可要管管她。” 我心里压抑着一座火山,面上还在努力滴水不漏。 我伸出手指,笑眯眯地隔空点了点碧玉,对着流香笑得眉眼弯弯:“这个泼猴,回头咱们按着她让她喝个够。” 碧玉听到流香的话时就紧张起来,暗暗觑着我的神色,看我没什么反应,暗中舒了口气,又继续笑着同我们插科打诨。 本来我还在考虑怎么把内鬼抓出来,真是多亏了碧玉…… 4. 碧玉背叛的理由,我还不清楚。 为了查清这里面的东西,我打算借口去庙里给婆母祈福,带着碧玉一同去城北的南山寺斋戒三日,先把人隔开。 随意找了个理由支开丫鬟们,我坐在案前给母亲写信。 流香目前嫌疑不大,可以让她留在府里待命,查人的事,还是要请母亲帮忙。 既然庶妹能瞒天过海生下个孩子,辛姨娘一定是知情的,看来父亲的偏宠到底是撑大了她们的胃口。 我用左手写了封暗语密信,让流香送到母亲给我的一个嫁妆铺子里,若是不慎被旁人看到,也认不出我的笔迹与内容。 从前听嬷嬷说,母亲年轻时手腕干脆利落,眼里容不下沙子,生下我后倒平和了许多,不像是将军府里出来的女儿了。 不过从我记事起,母亲便是日日待在佛堂祈福诵经,对后院之事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怪我蠢笨,还真当柳明嫣是个好的,把毒蛇养在身侧。若是早同母亲多提几句,也不至于落到上辈子的地步。 我心头泛起酸楚,不自觉抚上了小腹。 一个月后,我便会被诊出身孕。 在此之前,我必须找到机会。 柳明嫣那仿佛能滴出毒汁的矫柔声音又在耳边回荡。 沈景安……柳明嫣…… 我无意识红了眼睛,直到指尖的剧痛钝钝地漫上感官,才蓦地回神。 原来一不小心折断了指甲。 5. 又过了一天,得到了母亲的回信,我赶在沈景安出府之前,把人截住,同他虚与委蛇地用了顿早饭。 新婚两日,沈景安都没有同我歇在一处,大概是柳明嫣摔伤了腿,近日都出不了门,他忧心得很。 我同他说了要去寺庙为婆母祈福的事情,他对于冷落我这个明媒正娶的夫人在外鬼混有些心虚,很干脆地就答应了。 他甚至还想和我同去,我自然不可能答应,不过还是接受了他送我去的提议。 南山寺环山抱水,附近有不少景色殊异的地方,几乎日日有清谈文会。 沈景安一向自视才高,很喜欢那些文会,母亲早已安排了人,一定会让他参加。 …… 初秋的南山寺依然半掩在群山苍翠之中,看起来远离俗世,不染尘埃。 为表心诚,我没有坐轿子上山,而是带着碧玉拾级而上。 大概佛祖座下,确有些作用,每走一阶,心下就更静一分。 我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身侧的碧玉,碧玉背叛我的理由,我也知道了。 不知道何时,碧玉的父亲染上了赌瘾,碧玉每月送回家的银子被他挥霍一空,还日日盯着她吸血。 不过碧玉并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反而在她父亲的撺掇下,背着我偷偷拿我的一些旧首饰出去变卖换钱送回家。 恰巧有一次,被柳明嫣撞见了。 我觉得蹊跷,求了母亲细查。 果然不出所料,这一切都是柳明嫣设计好的。 所以母亲一怒之下,柳明嫣意外断了腿。 6. 南山寺常有贵人小住,因此客舍之中,设施一应俱全。 我带着碧玉进了浴房,她熟练地给我宽衣,一块不规则的纸片从我层层叠叠的衣裙里落了下去。 她动作一顿。 方才在禅室供奉佛经时,我不经意让她看到我背着她撕碎了一封信,又扔在香炉里烧了。 但是我故意遗漏了一块碎片。 我假装没有察觉:“怎么了?” “没什么,”碧玉一只脚悄然踩住了那张纸片,继续手上的动作,利落地把外裙叠起来,“小姐这外裙下摆被勾破了,想必是上山时被花木划破的。” 我点点头,不甚在意地迈进了浴桶:“无碍。” 待她出门,我回头看去。 只有阳光透过斜窗落进来。 地面上,空无一物。 沐浴净身,焚香祈祷,种种环节结束后,已经过了晌午。 用过斋饭,我小睡了一会。 醒来后,碧玉有些沉默,周身散发着隐隐约约难以言明的焦灼气息。 她坐在矮榻前,正看着窗外出神,还没发觉我醒了。一只手的指尖不自觉沿着袖口的花纹反复摩挲,她从小紧张时就是如此。 她了解上辈子的我,就像我也曾经了解她。 看来,她相信了我为她精心准备的小纸片。 那张碎片上只有不连贯三个字:……酉……西……禅…… 酉时快到了,我却没有行动。 她的父亲已经在**赔上了一切,也包括他的摇钱树女儿。 哪怕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是不愿意向我坦白。 主仆一场,我成全她。 我扶了扶鬓角,对着客舍的小镜补了补妆容:“闲来无事……碧玉,走,我们去赏赏寺里的风景。” 走走停停,赏花观鸟,不知不觉走到了客舍西北角一处小院的假山凉亭旁。 日头西沉,半片金光。 我侧头去看,眼睛针扎一般疼,大颗泪珠滚落下来。 碧玉连忙拿了帕子,凑过来给我拭泪,有些哭笑不得:“小姐……仔细伤了眼。” 我闭着眼,任由她给我擦拭干净,冲她微微一笑:“没事,有些累,这才看入神了,歇歇脚吧。” 我们进了亭子。 我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印着梨花的圆木牌:“山脚下有间李记点心铺里的梨花糕味道不错,只是需要预定现做,别处还买不到。你去带些回来,咱们尝尝。” 她应声接过圆木牌,我坐在石桌边,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院门之后。 …… 自从碧玉六岁因为娘亲去世,被她爹爹卖进柳府,就一直跟在我身边。 小时候的碧玉安静内敛,做事一板一眼。 我教身边的丫头读书习字时,也数她最认真,长大后更是沉静稳重。 在我及笄的时候,母亲把我的贴身丫头的卖身契都给了我。 那时我问碧玉和流香,要不要放她们出府。 流香是孤儿,无牵无挂,并不愿意离开我。 但是我知道碧玉是有个爹爹的,虽然她的爹爹在她娘亲离世后,就卖了她。 我不喜欢碧玉的爹爹,不过碧玉好像并不恨他,还会月月往家里寄银子。 碧玉也看出我的不高兴,所以从不在我面前提家里的事情。 当时碧玉犹豫了很久,也没有选择出府。 当时她说,愿意一辈子跟着我。 7. 我坐在石桌边发了一会呆,才慢吞吞起身,推开了面前这一排客舍里从右到左第三个门。 母亲正坐在里面品茶。 我以为自己已经收拾好了心情,但是见到她的那一瞬间,眼泪已经哗啦哗啦掉了下来。 其实我同她并不十分亲近。 在我小时候,她待在佛堂的时间比陪我的时间多得多。只有晚饭时候,如果我一整天都有乖乖听女夫子的话,她便会出来陪我吃晚饭。 父亲更是难以见到,他多半在辛姨娘的房里。 我时常害怕某一天母亲就会变成佛堂里金箔泥塑的菩萨,这样我连晚饭的时候也没办法同她说话了。 所以对于愿意缠着我的庶妹,我愿意给她分享我所有的东西。 当然,不包括我的夫君。 …… 母亲很明显被我吓了一跳,一旁带大我的林嬷嬷更是已经心疼得过来给我擦眼泪。 我听到母亲仿佛叹了口气,她冲我招招手,我就被林嬷嬷推进了她怀里。 这样我反倒哭不出来了。 在等待姜大夫来的时间里,林嬷嬷滔滔不绝地讲着府里的事情。 毕竟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这里面有的事我记得,有的我已经忘了,不过我都听得十分认真。 姜大夫来的很慢,他要等我母亲的小厮回家,再从我家出发,毕竟做戏做全套,这种环节不能出纰漏。 一想到碧玉还在院里某个角落等待着抓我的把柄,我又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这场重生,直到现在都好像在做梦一样。 人世间会有这种死而复生的美事吗? 我不知道。 但我会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会让他们都付出代价。 姜大夫是我在闺中就熟悉的大夫。 他为我诊过脉,说我忧思过度,郁结于心。 怒伤肝、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 我的五脏六腑,大约都在煎熬。 我只能笑了笑。 “砰——” 客舍的木门被齐墨一脚踹开。 “私会外男——” 我听到沈景安含着怒气的声音戛然而止,我掀起眼帘,看向碧玉。 她踉跄了一下,跪倒在地,脸上一片空白。 就像六岁时,我第一次见到她那样。 8. 飞扬的浮尘和逆光让我的视线模糊了一瞬。 家丑不可外扬,门被嬷嬷立刻关上,我才看清沈景安蓬勃的怒火凝固在脸上,他下意识想勾出一个笑,这让他的表情更加扭曲。 他还记得对着我的母亲僵硬地行礼,像是戏社里僵硬的偶人:“岳母大人,您怎么在这里?” 在他身后,齐墨和碧玉齐齐跪在地上。 齐墨的头已经要弯到地里去,碧玉在颤抖。 母亲的眉眼间泛起一层薄怒,声音不疾不徐:“景安方才说的话是何意?” 我的父亲是礼部侍郎,我家同沈家门当户对。但我母亲出自抚远将军府,我的祖父阮老将军是一品大员,门生武将无数,不是沈家能开罪的。 沈景安本能地回话:“都是婢子挑拨,小婿也是受了蒙骗……” 他或许想到了什么,猛地止住话头。 母亲的目光却已经落到了碧玉的身上,碧玉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慌乱地磕着头:“夫、夫人……夫人饶命!” 磕头声、求饶声、辩解声乌糟糟混成一团。 一场闹剧。 …… 母亲一抬手,身后的两个嬷嬷就要去抓碧玉。 沈景安回过神,他终于想起碧玉还知道他和柳明嫣的事,若是被碧玉说出来,显然不是他想面对的结果。 他迅速开口,声音是竭力维持的平静:“不必脏岳母的手,毕竟她现在是沈家的人……齐墨,把那贱婢堵了嘴,你知道怎么处理。” 他又行了个礼,对着母亲诚恳道:“这等编排背主的东西,小婿一定会处理干净。” 碧玉惊恐地抬起头,她知道沈景安要放弃她了。她张嘴就要喊,被齐墨用帕子捂了嘴,拖了下去。 我知道,我这就是我碧玉的最后一面了。 母亲冷眼看着沈景安,并不执着插手,倒不如说,眼下的场景才是最好的结果。 只有碧玉被立刻处理掉,他们才没有对证的机会。 林嬷嬷冲母亲蹲了蹲身,跟着齐墨一同出去了。 母亲端起茶抿了一口,抬眼示意姜大夫也退出去,她才慢慢开口: “这事也是我欠考虑,倒是惹了旁人疑心。从前棠儿来葵水时常常腹痛,家里一直请了大夫调理……如今她刚嫁过去,不好意思和女婿你开口,今日我知她来寺中祈福,想来看看她,又怕亲家觉得我舍不得女儿,才没有让她声张。说到此事时又临时起意,派人带了家中大夫来给她看看。” 我坐在一旁,适时地露出茫然、震惊、痛心、尴尬和羞涩的轮换神色。 等母亲说完,才低眉顺眼道:“母亲……” 母亲拍拍我的手,起身,施施然走了出去。 9. 客舍里沉寂无声,只有铜质香炉里惯常见的檀香袅袅升起。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沈景安。 我在心底冷笑一声,侧脸对着沈景安,眉眼垂下,长睫蝴蝶振翅般颤抖,一颗颗落下泪来。 我对着镜子练过数次,终于到了实用的时候。 余光里,沈景安微微睁大了眼。 这是我十四岁同他定下婚约起,第一次在他面前哭。 我知道,我成功了。 我眼里含着泪,声音悲伤:“我待碧玉,从无错处,也一向与人为善,不知道她被何人收买,为何要这样毁我清白,难道棠儿还能挡了谁的路吗?若是夫君厌了棠儿……不如、不如……” 说着说着,我已经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我突然站起身,朝着一旁的墙壁撞过去。 沈景安是一个好的观众,他飞快地伸手抱住了我,任由我的眼泪滴在他手上。 沈景安对女人,从来都有些高高在上的怜惜。 他自恃才高,觉得女人柔弱可折才是美,所以连柳明嫣那种浅薄手段也能叫他深信不疑。 况且,在我收到母亲的回信时,沈景安也收到了一封信。 是柳明嫣写给他的,信上说她已经怀了沈景安骨肉,希望君心似妾心,不负相思意。 所以借我的话,他有了一些联想。 我看到他眸光闪烁了一下,端出一副温润模样:“棠儿别哭,都是那婢子狼心狗肺,我怎么会怀疑厌弃你,别哭……” 我忍着心下的厌恶,倚在他怀里。 天色已晚,灯火摇曳。 美人在怀,梨花带雨。 这种场景,大多出现在两种闲书里。 一种是艳情话本,一种是鬼怪志异。 我缱绻抬眼,小臂勾住了他的脖子,任由他抱着我,走进了内室。 不过须臾,我撩开床帘,沈景安已经陷入了一场好梦。 这等上好的幻香用在他身上,真是暴殄天物。 10. 第二日,我没有同他一起下山。 因为在佛前供奉的孝经需要主持诵经三天,我需要在此等待。 我依依不舍地目送他的轿辇离开山门,流香接替了碧玉跟在我身后。 “小姐……” 流香看着我,眼底还有残存的痛意。 她昨天傍晚被林嬷嬷派人接过来,送了碧玉最后一程。 “流香永远不会背叛小姐。” 母亲已经为我清除了身边的蛀虫,我握住她的手,安抚一笑:“我信。” 我带着她,转身往禅室去。 其实我并没有骗碧玉,我真的在酉时西北角的禅室约了一个人。 只不过,是在今天。 …… 母亲不再日日待在佛堂,以雷霆手腕重新执掌了家事。 或许她也从没有真正放下过,毕竟她的清扫如此顺畅。 这让柳明嫣非常被动,毕竟她现在伤了腿,还要掩饰自己的身孕。 在我下山后,她又给沈景安寄来了信。 同样的浣花笺抄件放在我的梳妆台前。 我伸手抚过这情深义重的字句,决定好心帮他们一把。 要是没有戏台和观众,这些戏码岂不是浪费? 11. 沈景安依然宿在书房。 那日他以为我们在南山寺发生了关系,想必觉得对不起柳明嫣,又对我冷落起来。 当然,他对我说是为了公务。 沈景安在翰林院是七品编修,公务并不十分繁重。我懒得同他演戏,只让流香每日去送些汤汤水水。 不过为了接下来的事情,我还是要去见他一次。 他不通庶务,婆母又病着不能管事,里里外外都是我在打点,正院里的人几乎被我换了大半,但是我很有分寸,不碰公婆院里的人。 所以他一进门,便有人来报信。 我在花厅摆好饭菜,派人去请他来。 过了一炷香,他才过来。 我挂着温婉的笑迎上去,关心了几句同他一起入座,才在颊边挤出一丝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夫君,棠儿有一事想和夫君商量一下。” 他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何事?” 从前沈景安和朋友说我看着温婉,实则太过倔强,不够柔弱惹人怜惜。柳明嫣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这句话,扭扭捏捏跑来告诉我的。 现在他对我这副姿态显然十分受用。 我心底嗤笑,面上依然不露痕迹,眉心微蹙,作出十分担心的模样:“嫣儿她不小心跌断了腿,这对女儿家可是大事。万一……万一落了病根,婚事怕是会十分艰难。” 沈景安因为这句话不自觉眨了下眼,好像不知情的模样:“这……” 我叹了口气,有些迟疑地咬着唇:“家中大夫说有些棘手,我想到咱们府里为着母亲的病,养了不少圣手,我想……把嫣儿接过来养伤。” 沈景安连看我的眼神都温柔了几分,揽住我的肩膀,十分体贴地开口:“你们姐妹情深,我能有什么意见,这又不是坏事。不如就让她住存琅轩,那里安静些,适合养伤。” 存琅轩确实清幽少人,又与我住的正院隔了一个小花园,想必更方便他们幽会。 “夫君想得真是周全。” 12. 第二日中午,我在沈府门口迎接柳明嫣。 本来沈景安也应该在的。 但是我早就托了将军府的表哥临时给他下了个帖子,让他不得不去赴约。 看着柳府的马车哒哒地驶近,我有些好奇柳明嫣看到我的反应。 马车停下,车帘被丫鬟撩开。 一个照面,我挑了挑眉。 她面容微白,特意描画的妆容浅淡却不简单,显得愈发人不胜衣,弱柳扶风。 她的贴身丫鬟妙音低眉顺眼地扶着她下了马车,坐进轮椅。 她含情带怯地抬起眼,正好和我对上了视线。 我冲她温柔一笑。 她眸光闪了闪,我没错过她眼里一闪而逝的失望和惊诧。 过了几息,她才反应过来,向我问安。 我带着她们往府里走,蹙着眉,一脸担忧:“怎么伤得这样重?府医不行,也要请些外面的大夫来看,万一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柳明嫣眼神一颤,伤神不已:“姨娘觉得有碍闺誉,嫣儿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才来叨扰姐姐姐夫了。” 我唇角笑意温柔,拍了拍她的肩头:“怎么同姐姐还这么见外?”转头同流香道,“去清刘圣手去存琅轩。” “等等!” 柳明嫣紧紧抓着轮椅扶手,挺直身子,仓促出声打断我的话,连周围的丫头们也被吓了一跳。 我转过脸,掩住眼底的嘲讽,故作不解:“怎么了?” 她面色涨红,全然没有方才弱柳扶风的模样:“……嫣儿突然想起来,还没有拜见过长辈和姐夫,有些失礼。”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又慢条斯理地帮把她的发丝勾到耳后,低头看着她,慢慢开口,声音十足温和:“一家人何必这么见外呢,我已经和公爹请示过了。婆母卧床,不便见外人;公爹公务繁忙,也不让人打扰。至于景安他……也不会计较这些虚礼的,还是你的腿最重要。” 她额角生出点点细汗,无意间带出一些怨气,脱口而出:“妹妹车马劳顿,身子有些倦怠,姐姐何必着急逼我见人?不若等姐夫回府,请示过姐夫再说吧。” 我佯装不察,只是眼底带着丝丝失落,好似被她的话伤了心:“嫣儿莫恼,我也是担心你的腿。既然你不愿意见大夫,那我们先去看看你的住处。” 她当然是不敢和我一起见大夫的,却没注意她连番推辞之下,周围丫鬟们看她的眼色都微妙起来。 13. 我不再提大夫的事,带着她一路往存琅轩去,安置她们主仆二人。 存琅轩除了位置偏些,处处小而精致。 我指了几个丫鬟给她:“这是春兰,夏竹,秋月和冬灵,妹妹在府里的时日就由这几个丫头伺候,你行动不便,一定要仔细腿脚,有事尽可让她们去做。不若让她们带着妙音看看哪里有不合适的地方,也好改一改。” 她冲妙音点点头,几个丫鬟一同进了房间。 我转身看着这小院,轻笑道:“妹妹可别嫌这院子偏僻。之前我同景安商量的时候,他觉得这处安静,景色也好,最适宜妹妹养身。” 话到尾音,我转眼看她,果然在她眼底看到了一丝甜蜜和得意。 我顿时有些索然无味。 上辈子辛姨娘宠她,母亲视她如无物,我也对她纵容。父亲仅有我们姐妹二女,她在后院之中连一丝磋磨也没受过。 如今看来,她这养气功夫真是不到家。 我懒得再理她,随口编了借口回了正院。 路上,流香也察觉不对:“小姐,二小姐有些奇怪呢。” 我笑了笑:“哪里奇怪?” 流香撇了撇嘴,小声嘟囔:“我看她不像是来找大夫的,倒像是来……来找姐夫的。”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贫嘴。” 14. 沈景安回来得很快。 天色还没黑,他已经骑马赶了回来。 他怕事情暴露,回府以后径直来了我这里,试探我的反应。 流香奉上茶水,乖觉地退出去。 我捏着帕子给他擦汗,面上心疼:“怎么回来得这么急?” 他握住我的手,细细观察我的神色,声音温润低沉:“明嫣今日来府里,你要里外安排,怕你累到。” 不过是演戏,我还能比他更差么? 我不准痕迹地抽回手,端起茶水轻啜一口,眼尾带着一抹愁:“嫣儿她,有些讳疾忌医……我今日想让刘圣手帮她看,毕竟咱们府里这几位里,刘圣手在跌打损伤这方面最是厉害,可惜她不太愿意……” 看着他一副沉思模样,我继续道,“我家中没有兄弟,嫣儿一向把夫君你当做哥哥,不如夫君去劝劝她?” 沈景安先是推辞了一番,最后盛情难却,还是答应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端着茶,慢悠悠又品了几口。 刘圣手是沈家最老的府医,亲缘浅薄,无儿无女,府外的亲人只有一个侄子,能给他送终。他最擅长明哲保身,沈景安肯定有把握让他保守秘密。 且等他们放下戒备,才有戏可看。 不知不觉,柳明嫣已经在府中住了半月有余。 有道是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她刚受伤时还没有好好处理,加上还要保胎,很多药材不能乱用,因此恢复得很慢。 柳明嫣的药方藏得很好,药渣却不太好处理干净。更何况,我给她安排的四个婢女里,秋月粗通医理。 把秋月拿到的药渣送给母亲,我很快就知道了药方。 她断了腿,治腿伤的药材里免不了有活血化瘀的功效。并且她月份太小,这副药方吃下去,有非常大的概率会滑胎。 我敢肯定这副药方一定是经过沈景安的同意,刘圣手才敢用,但柳明嫣肯定不知情。 …… 刘圣手反复叮嘱过,三个月之内再不能受伤,否则骨头真的会长歪,变成瘸子。 这话吓到了柳明嫣,她竟然安生了几分,除了晒晒太阳,连院子都不怎么出。 看着她苍白清瘦的小脸,我心疼不已:“嫣儿怎么又清减了?你何曾受过这么大的罪……我知道你无聊,刚好阮家表妹想来府里玩,到时候也有人热闹热闹。” 15. 第二日,阮清芜同她几个手帕交一同来了沈府。 女眷众多,沈景安不便陪同,独自在书房里待着。 阮清芜是我亲舅舅家的亲表妹,她和柳明嫣同岁。清芜和她文雅的名字不同,性子随了我那同样是将军的舅舅,皮猴一般。 沈府花园里有一棵老桂树,如今正是开花的时候,满园桂香。折过回廊,还有一汪池塘,只是现在莲花大都凋零,无景无色,少有人去。 我在花园凉亭里摆了些茶水点心,和她们一同聊天逗闷。 柳明嫣眉眼有些憔悴,心不在焉,阮清芜看在她受伤的份上不和她计较,几个同来的小姐妹和我在中间调和,说些女儿家的话题,倒是不冷清。 说着说着,京兆尹陈家小姐突然面色神秘起来,叹了口气:“前些日子,出了个一尸两命的案子,已经审完了,判决明日就会下来。” 在场的都是即将议亲和已经成婚的,听到这种骇人听闻的事,一时间都瞪大了眼睛,声音也都低了下来。 “怎么没听到消息?” “衙门里怕人心惶惶,就压下来了,要不是已经判决,我也不敢同你们说。” “什么经过?” “说是那家妇人同邻居有染,怀了身孕,月份大了瞒不住,被家里男人知道了。恰巧这男人做工伤了手,一气之下,把那伤药全给妇人灌了下去。这跌打损伤的药里有滑胎的成分,那妇人大出血,又没有送医,所以……” “咔嚓——哗啦!” 一道刺耳的声音蓦地响起来。 这等气氛下一吓,众人都白了脸,就见柳明嫣脸色煞白,手里茶杯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陈家小姐也想起来柳明嫣伤了腿,以为她被吓到了,有些讪讪:“是不是吓到柳妹妹了?” 阮清芜瞥了柳明嫣一眼,她就看不惯柳明嫣这副柔弱的样子:“那是怀了孕的妇人,你是没出阁的小姐,有什么可怕的。生病了受伤了都要吃药,五岁小孩都不怕。” 柳明嫣难得没同她吵架,她从来一开始面色就不太好,有气无力地开口:“我身子不舒服,先回去了。” 为了保密,柳明嫣的药一向是贴身丫鬟妙音亲自守着煎,所以推她来花园的春兰。 我深深看了春兰一眼,吩咐道:“把嫣儿送回去,再请刘圣手看一看,开个安神的方子。” 春兰应声,推着柳明嫣往回走。 从花园到存琅轩,最近的一条小路要穿过竹林,经过池塘。 想必,她能在池塘边遇到她想见的人。 我面上哄着她们换了个话题,心底默默掐着时间,开口道:“最近家中池塘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了几只大雁,我也分不清,不过羽毛倒是好看,很是稀奇呢。” 她们几个起了好奇,我又道:“只是那鸟怕人,咱们需得悄悄过去。” 她们几个都点了点头。 我挑了个有竹林花墙遮挡的方向,带着她们静悄悄走过去。 虽然池塘那边守着的都是我的人,但是总要小心一些。 转过假山,便听到了男女争执的声音。 她们几个一惊,齐刷刷看我,显然听出了是沈景安和柳明嫣的声音。 柳明嫣似乎在哭,声音尖细,听得更清楚些:“……怎么能这么狠心,你不要这个孩子了吗?” 大家都不自觉屏住呼吸看向我,我垂头掩住面,遮住了嘴角的冷笑。 沈景安似乎说了什么,听不太清。但是能看到他蹲在柳明嫣的轮椅前,抱住了她,贴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柳明嫣还在抽噎,但是脸色好了许多,伸出粉拳打了他几下。 旁边的几个姑娘神色各异,流香也睁大了眼,只是当着我这个苦主的面不敢说话。 我知道,该到我出场的时候了。 我揉红了眼睛,快步走出假山,深吸了一口气,厉喝一声:“你们在做什么?!” 这一声炸雷一般,把沈景安和柳明嫣都炸得猝不及防,沈景安下意识往前一推,想把柳明嫣推出怀抱。 但是,他忘了柳明嫣坐在轮椅上。 那轮椅被大力一推,木轮咕噜噜飞速后撤,被池塘边石子路一绊,伴随着柳明嫣的尖叫,侧翻着滚进了池塘里。 “扑通——”一声。 沈景安反应过来时其实已经伸手去拉她,但是并没有拉住。他顾不得其他,跟着跳下水去捞人。 待他一身泥水,抱着柳明嫣从池塘里狼狈地站起来,柳明嫣正在凄惨地哭叫:“我的肚子!我的腿!好疼!……救救我……救我……” 闻声而来的丫鬟小厮们也都睁大了眼,不敢动作。 流香扶着我,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浑身颤抖,泪流满面地指着他们:“夫君……嫣儿……你们!” 然后在流香怀里晕了过去。 一时间,府里鸡飞狗跳,大管家匆匆派人去请公爹回府。 阮清芜她们几个自然不会留下,趁乱告退了。 16. 沈侍郎大怒。 他从来没想过一直令他骄傲的儿子也能令他蒙羞。 早在事发之时,我就暗中使人给母亲传了信。 流香暗示我时,我脸色苍白地醒过来,被流香扶到公爹下首坐下,柳明嫣被安排在偏厅诊治,沈景安脸色苍白地跪在堂中,。 刘圣手正在一边回话。 柳明嫣再次伤了腿,大概率会留下病根,腹中胎儿也没有保住。 沈景安沉默地跪着,头垂地更低。 我适时地压住呜咽悲哭的声音,满脸心碎,用余光瞥向上首的沈侍郎。 他脸色变幻不定,显然十分为难。 沈景安探花出身,前程大好,是沈家的希望。 但是我柳家也不是吃素的,更何况我母亲娘家是大将军府。 我家只有两个女儿,都折在他儿子手里,便是为了面子,也不会善罢甘休。 更何况,柳明嫣落了胎,又瘸了腿,谁能负起这个责任呢? 他还在权衡犹疑,门外小厮匆匆跑进来:“老爷,老爷,柳家老爷夫人已经上门了!” 沈侍郎眉眼一竖,朝我看来。 我还在抽噎,嘴上却说得清楚:“今日本来为了哄嫣儿开心,邀了阮家表妹,京兆尹陈家小姐、钦天监监正吕家小姐和鸿胪寺少卿马家小姐一同吃茶的……” 他脸色黑红交织,又有小厮通传我父母已经进了大门了。最后,他狠狠一拍扶手,咬牙切齿道:“给我把这孽子拖下去,按家法狠狠地打!打上……四十棍!” 沈景安面色苍白,不可置信地抬头:“父亲!” 沈侍郎别过头去,挥手道:“快打!” 我哭地愈发悲痛:“夫君……” 等到我爹娘进了内院,刚好看到沈景安被按在长凳上打得涕泪横流的场面。 沈侍郎挂着苦笑,把我爹娘迎进正厅,我带着流香默不作声地挪到角落。 我爹显然气得狠了,连笑也没有:“沈大人,我来带回两女,咱们京兆府见吧。” 沈侍郎面色难看。 我娘冲我招手,带着我一同去偏厅看柳明嫣。 她已经换下了那套泥水衣服,刚止住血,重新打了夹板,面如死灰地躺在那里。 不知道我上辈子死前同她现在,哪一个更狼狈? 她看到我们进来,闭着眼扭过头,一言不发。 我挥挥手,让所有人都退出去,走到榻前,冷冷看着她:“从小到大,我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她扯了扯嘴角,红着眼看我:“谁让你命好得惹!人!生!厌!” 我看着她毫无悔过的模样,心知肚明她已经无药可救,懒得同她掰扯,蹲下身,扯出一抹笑:“是呀,我就是这么好命。不像你,机关算尽,能不能保得住命还两说。” 她脸色涨红,伸出手想来抓我的脸。 我冷笑一声,一手制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抡圆了扇过去,发出极其清脆的一声,把她的脸扇地偏过去:“这是你欠我的。” 站起身,我平复了下情绪,压下上辈子的怨怒,好心地给她背《大殷律》:“姻亲乱轮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我用帕子擦着手:“不知道你能坚持到哪一步呢?” 母亲派人抬回了柳明嫣,往外走的时候,恰好看到沈景安身后血色脏污,面如纸色,猛地吐出一口血,齐墨在旁边大呼小叫:“老爷!老爷!少爷吐血了!少爷昏过去了!” 我把这沈府乱哄哄地一团抛在脑后,终于离开了这座牢笼。 …… 回府的马车上,父亲想让我放柳明嫣一马。 我心下早有预料,却还是失望不已,语气如冰:“我从小待她如珠如宝,她若把我当成姐姐,也不会有今日之祸!如今我与她恩断义绝,父亲是要为了辛姨娘得罪抚远将军府吗?” 他瞪着眼看我,显然没想到我会威胁他,一只手高高举起,半晌,颓然落下:“我竟不知你何时学得如此心狠手辣?” 我就知道,在这些男人眼里,妻女哪里抵得过官职重要。 还有,我心狠手辣? 上辈子的惨痛情形又浮现出来。 那便心狠手辣吧。 后记 我很快收到了和离书。 沈景安那日被打了个半死,随后又被收进大牢。沈侍郎显然也多方努力过,但是我这边也不是吃素的。 最后沈景安和柳明嫣被判决杖一百,流放西北。 得知判决结果时,柳明嫣自知受不了一百杖,在牢中吞金自尽了。 沈景安倒是撑住了,不过腿也残了。 待到流放那日,我去见了他最后一面。 他穿着囚服,形销骨立,拖着残腿,看起来哪有以前一分模样。 说来好笑,他见到我时,竟然还以为我对他余情未了,又要说些恶心人的腻歪话。 我叹了口气,用尽全身最大的力气扇了他一巴掌,在他不可置信的眼神里,嘲讽地勾起嘴角:“这一份,是你欠我的。当然,流放路上,我也会让人好好照顾你的。”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