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跪求复合时,我的新面首正在最新章节列表_驸马跪求复合时,我的新面首正在全文免费阅读(谢轻云赵寒松)

匿名 2025-09-25 04:08:33 18

第一章

红烛高照,喜乐喧天。椒房殿内金丝楠木的梁柱上缠满了大红绸缎,龙凤喜烛燃得正旺,将殿内照得如同白昼。

我端坐在席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面上却带着无可挑剔的微笑,看着眼前这对璧人共执同心结,缓步走向高堂。

赵寒松一身大红喜袍,金线绣制的麒麟纹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衬得他面如冠玉,风度翩翩。那双曾对我含情脉脉的眼睛,此刻正深情款款地凝视着他的新娘——我的堂姐,大周长公主萧瑾瑶。

"一拜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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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官高亢的声音穿透大殿,我捏着鎏金酒杯的手指微微发紧,骨节泛白。酒液在杯中轻颤,映出我妆容精致的脸——眉如远山,唇若涂朱,眼角还描着时兴的金粉花钿。

两年前,也是在这座大殿,赵寒松跪在我父皇面前,声泪俱下地请求解除与我的婚约。他说他配不上三公主,说他心有所属,说他愿以死谢罪。

父皇震怒,当场夺了他的世子之位。可三个月后,他又成了长公主的驸马人选。

"二拜高皇——"

我仰头饮尽杯中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我的喉咙。席间众人都在笑,我也在笑。我萧瑾瑜从来不会让人看笑话。

"三公主今日气色真好。"坐在身旁的安国公夫人凑过来,眼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听闻长公主大婚的吉服还是您帮着挑选的?姐妹情深当真令人羡慕。"

我唇角弧度不变:"堂姐待我如亲妹,这点小事何足挂齿。"说着又为自己斟了一杯,"这西域进贡的葡萄酒不错,夫人不妨多饮几杯。"

"夫妻对拜——"

赵寒松弯腰的瞬间,目光不经意扫过我的席位。我举起酒杯,冲他嫣然一笑。他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慌乱地移开视线,差点踩到长公主的裙摆。

真是可笑。当初是他抛弃我,如今倒像是我负了他。

礼成,新人入洞房。宴席上的气氛更加热烈起来。觥筹交错间,我注意到不少目光似有若无地投向我——怜悯的、好奇的、幸灾乐祸的。

"三殿下,您已经饮了不少..."贴身侍女青霜小声提醒。

我摆摆手,又饮尽一杯:"本宫今日高兴。"

借口不胜酒力,我悄然离席。走出殿门,初秋的夜风拂面而来,吹散了些许酒意。身后笙歌依旧,身前月色如水。

"殿下..."青霜捧着披风追上来。

"不必跟着。"我接过披风,独自走向御花园。

湖心亭四周垂着轻纱,在风中微微飘动。我倚在栏杆上,望着水中摇晃的月影,一壶清酒,对月独酌。

五年了。我与赵寒松相识于十二岁那年春猎。他替我拾回落入草丛的玉佩,少年将军意气风发,说总有一天要建功立业配得上三公主。十五岁定亲,十七岁被退婚,如今我十九岁,看着他娶了我的堂姐。

"三殿下,夜深露重,您该回宫了。"青霜不知何时站在了亭外。

"退下吧。"我摩挲着酒杯上凹凸不平的花纹,"我想一个人静静。"

青霜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退到了远处。

我又灌下一杯酒。两年前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赵寒松跪在雨里,锦衣湿透,却依然挺直脊背。他说他的心早已给了长公主,求我成全。我站在台阶上,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问他:"五年青梅竹马,就换来你一句成全?"

他沉默不语,只是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咚咚咚,每一声都像砸在我心上。

酒壶渐空,我的视线有些模糊。忽然,一阵清越的琴声随风飘来,如泣如诉,如怨如慕。那曲调太过熟悉——《凤求凰》,正是当年赵寒松在宫宴上弹给我听的曲子。

我循声而去,穿过几丛修竹,看见一个白衣男子独坐在石台上抚琴。月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清冷的轮廓。他的手指修长,在琴弦上翻飞如蝶。

琴声忽然转调,从缠绵悱恻变为激越昂扬。我怔在原地,这与我记忆中的《凤求凰》截然不同。原本诉说相思的曲调在他指下变成了凤凰涅槃的重生之歌。

"大胆!何人胆敢擅闯御花园?"青霜厉声喝道。

琴声戛然而止。那人转过身来,我看清了他的脸——眉如剑锋,目若寒星,鼻梁高挺,唇线分明。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清亮得像是能看透人心。

他从容起身行礼:"草民谢轻云,乃今日宴席乐师。惊扰殿下,罪该万死。"

我走近几步,酒意上涌,脚步有些虚浮。他下意识伸手想扶,又迅速收回,垂首而立。

"《凤求凰》弹得不错。"我轻笑,"谁教你的?"

"回殿下,是家师所授。"

"继续弹。"我在石台边坐下,"本宫想听完整首。"

"是。"

琴声再起,我却听出了更多不同。他的《凤求凰》里没有哀怨,没有乞求,只有凤凰浴火重生的决绝与翱翔九天的自由。每一个音符都像是砸在我心上,震得胸腔发疼。

曲终,他静静地看着我:"殿下心中有结。"

"放肆!"青霜怒斥,"区区乐师也敢妄议殿下!"

我抬手制止她,盯着这个胆大包天的琴师:"你知道我是谁?"

"大周三公主萧瑾瑜殿下。"他不卑不亢,"也是今晚最伤心的那个人。"

我本该治他大不敬之罪,可酒意和琴声消解了我的怒气。或许是因为他看我的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奇特的共鸣,仿佛他也曾经历过这样的痛。

"谢轻云..."我咀嚼着这个名字,"哪里人?"

"回殿下,江南姑苏人。"

"为何来京城?"

"寻亲不遇,流落京师,幸得乐坊收留。"

我眯起眼睛打量他。他的举止气度绝非普通乐师可比,言谈间更透着读书人的底蕴。

"你读过书?"

"略通文墨。"

我忽然笑了:"从今日起,你入我公主府为面首。"

他瞳孔微缩,显然没料到这个转折。

"怎么,不愿意?"我挑眉。

他沉默片刻,深深一揖:"谢殿下抬爱。"

我起身离去,没看见他眼中闪过的复杂神色。

这一夜,赵寒松洞房花烛,我带回了一个面首。多么讽刺。

回到寝宫,我褪下华服,摘去珠钗,任由青霜为我梳通长发。

"殿下真要收那乐师入府?"青霜小心翼翼地问。

铜镜中的我唇角微扬:"怎么,你觉得不妥?"

"奴婢不敢。只是..."她压低声音,"那谢轻云来历不明,万一是..."

"正因来历不明,才有意思。"我抚摸着梳妆台上的玉佩——那是赵寒松退回来的定亲信物,"传令下去,明日一早接他入府,安置在听雪轩。"

"是。"

躺在床上,酒意仍未散去。窗外月光如水,我恍惚又听见了那曲《凤求凰》。不同于记忆中赵寒松弹奏的缠绵悱恻,谢轻云的版本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与决绝。

凤凰涅槃,向死而生。

我闭上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赵寒松以为娶了长公主就能平步青云?我要让他知道,萧瑾瑜从来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至于谢轻云...这个神秘的琴师,或许能成为我棋盘上的一枚好棋。

第二章

"殿下,谢公子已到府中,安排在听雪轩了。"

青霜的声音将我从文书中拉回。我揉了揉眉心,晨起的头痛仍未完全消退。昨夜饮了太多酒,又做了一个荒诞的决定。

"他可有说什么?"

"谢公子只说感谢殿下收留,一切听凭殿下安排。"青霜递上一盏醒神茶,"按您的吩咐,已命人准备了衣物用品,都是上好的。"

我轻啜一口茶,苦涩在舌尖蔓延:"驸马府那边有什么动静?"

青霜神色一滞:"长公主与驸马今早已入宫谢恩,听说..."她犹豫了一下,"听说陛下很是高兴,赏了不少珍宝。"

我放下茶盏,瓷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备轿,本宫要去看看那位谢公子。"

听雪轩位于公主府西侧,临水而建,窗外一株老梅,此时虽不是花期,但枝叶扶疏,别有一番清雅。我刻意没让下人通报,径直穿过回廊。

轩内传来琴声,是《阳关三叠》,但弹法与我熟悉的版本大不相同。曲调更加苍劲,仿佛能看见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我在门外驻足。透过半开的窗,看见谢轻云背对门口而坐,白衣胜雪,黑发用一根素色发带松松束着。他的指法娴熟,琴音如流水般自然流淌,没有丝毫滞涩。

一曲终了,他忽然开口:"殿下既然来了,何不入内一叙?"

我挑眉。他并未回头,如何知道是我?

推门而入,轩内陈设简洁却不失雅致。谢轻云起身行礼,姿态恭敬却不卑微。晨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昨夜在月光下未曾细看,今日才发现他左眉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平添几分英气。

"你的琴艺确实不俗。"我在主位坐下,"这《阳关三叠》是何人所授?"

"回殿下,是家师改良的版本。"他垂眸答道,"家师曾游历西域,故曲中融入了一些胡乐元素。"

"哦?"我来了兴趣,"你师父是何方高人?"

"不过是江湖散人,不足挂齿。"他巧妙地避开话题,"殿下昨夜睡得可好?"

我眯起眼睛。他转移话题的手法太过娴熟,不像是无心之举。

"谢轻云,"我直呼其名,"你可知面首是什么意思?"

他神色不变:"略知一二。"

"那你可知,本宫为何选你?"

"殿下心思,岂是草民可以揣测。"

我轻笑一声:"因为你不怕我。"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昨夜你是唯一一个敢直视我眼睛的人。"

他这才抬眼看我。那双眼睛清亮如秋水,倒映出我的身影。距离如此之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气,不是宫中常用的熏香,而是天然的木香。

"殿下天人之姿,草民不敢亵渎。"他语气平静,"但殿下眼中...有伤。"

我呼吸一滞。他竟敢如此直言!

"放肆!"我扬手欲打,却在半空停住。他的眼神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种奇怪的...理解?

我慢慢放下手:"你胆子不小。"

"殿下恕罪。"他微微躬身,"草民只是觉得,像殿下这般尊贵的人,不该为不值得的人伤神。"

我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笑了:"有意思。从今日起,你每日未时到揽月阁为我抚琴。其他时间...随你便。"

说完我转身离去,心跳却莫名加快。这个谢轻云,绝非普通乐师那么简单。

回到书房,案上堆满了待处理的文书。父皇近年身体欠安,朝中太子与二皇子明争暗斗,我虽为女子,但因母族势力,也不得不被卷入其中。

"殿下,礼部送来秋祭的章程..."青霜捧着几卷竹简进来。

我挥挥手:"先放着。"顿了顿,"去查查谢轻云的底细,我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青霜领命而去。我翻开礼部文书,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谢轻云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总在脑海中浮现。

未时将至,我特意换了一身湖蓝色常服,简单梳了个髻,只簪一支白玉簪。揽月阁临水而建,四面轩窗大开,秋风送爽。

谢轻云已候在那里,面前放着一把古琴。见我来了,他起身行礼。今日他穿了一件靛青色长袍,衬得肤色如玉,比昨日宫中乐师的装束更添几分贵气。

"今日想听什么?"我坐下后,他问道。

"随你。"我靠在软垫上,"拣你最拿手的。"

他沉吟片刻,指尖轻拨琴弦。是一首我从未听过的曲子,开始时如清泉淙淙,渐渐转为大江奔流,最后竟有惊涛拍岸之势。曲终时,我竟有种热血沸腾之感。

"这是什么曲子?"我忍不住问。

"《广陵散》。"他答道,"相传为嵇康所作。"

我惊讶不已:"《广陵散》不是已经失传了吗?"

"家师偶然得之残谱,补全而成。"他轻描淡写地说。

我盯着他:"谢轻云,你到底是什么人?《广陵散》这等绝学,岂是寻常乐师能接触到的?"

他神色不变:"殿下明鉴,草民确实只是乐师。只是机缘巧合,得遇名师。"

我还想追问,忽听外面一阵喧哗。青霜匆匆进来:"殿下,驸马爷来访!"

我眉头一皱:"赵寒松?他来做什么?"

"说是奉长公主之命,给殿下送重阳节的贺礼。"

我冷笑:"让他等着。"转头对谢轻云道,"你先回去。"

谢轻云行礼退下。我整理了一下衣襟,缓步走向正厅。

赵寒松一身墨蓝色锦袍,腰间玉带金钩,比昨日婚服更显英挺。见我进来,他脸上堆起笑容:"瑾瑜..."

"驸马爷请自重。"我冷声打断,"本宫封号静安,还请驸马以封号相称。"

他笑容僵了僵:"静安公主。长公主命我送来重阳贺礼,都是些时令鲜果和菊花酒。"

"多谢堂姐美意。"我示意侍女接过礼盒,"驸马若无他事,本宫就不多留了。"

"瑾瑜..."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我听说你收了个面首?"

我挑眉:"驸马对本宫的私事很感兴趣?"

"我只是担心你。"他眼中闪过一丝急切,"那乐师来历不明,万一..."

"万一什么?"我冷笑,"万一他像某人一样,始乱终弃?"

赵寒松脸色一变:"我知道你恨我..."

"恨你?"我轻笑,"驸马多虑了。本宫事务繁忙,若没别的事..."

"他是谁?"赵寒松突然问,"那个面首。你为何选他?"

我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明白了什么,心中升起一丝快意:"因为他琴弹得好。"我故意放柔声音,"特别是《凤求凰》,比某人弹得动听多了。"

赵寒松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当年他追求我时,曾在御花园为我弹奏《凤求凰》。

"告退。"我转身离去,裙裾飞扬。

回到内室,我忍不住大笑出声。青霜却忧心忡忡:"殿下,驸马离开时脸色很不好看,怕是会..."

"怕什么?"我冷哼,"他现在是长公主的人,难道还敢对本宫不利?"

话音刚落,外面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侍女慌慌张张跑进来:"殿下!不好了!谢公子和其他几位公子在花园里起了冲突!"

我心头一跳,快步向花园走去。

花园凉亭处,谢轻云被三个华服男子围在中间。那三人是我的另外几个面首——柳如是、陈玉书和韩修。他们出身世家,虽因各种原因沦为面首,但向来心高气傲。

"哟,这不是新来的乐师吗?"柳如是摇着折扇,"听说你一曲《凤求凰》就勾住了殿下的心?"

"柳兄此言差矣。"陈玉书假意劝解,"人家可是正经乐师,不是我们这等靠脸吃饭的。"

韩修更直接:"一个下九流的乐师,也配住听雪轩?"

谢轻云静静站着,脸上没有丝毫怒意。见我来了,三人立刻噤声行礼。我冷眼扫过他们:"怎么回事?"

"回殿下,"柳如是抢先道,"我们只是与新来的谢公子...交流琴艺。"

"是吗?"我看向谢轻云。

他微微一笑:"确实如此。柳公子对《清商怨》的见解颇为独到。"

柳如是一愣。那首《清商怨》是他当年名动京城的成名曲。

"韩公子则对西域音律颇有研究。"谢轻云继续道,"陈公子更是精通古谱,令在下受益匪浅。"

三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谢轻云不仅没揭穿他们,反而给了台阶下。

我心中暗笑,面上却不显:"既然如此,本宫倒想听听你们的’交流’成果。不如每人献曲一首?"

柳如是硬着头皮弹了一曲,指法生疏,错音连连。陈玉书和韩修更是左支右绌。轮到谢轻云时,他信手拈来一曲《梅花三弄》,技惊四座。

"看来交流得还不够深入。"我淡淡道,"从今日起,你们每日向谢轻云学琴一个时辰。若有懈怠..."我扫了他们一眼,"本宫不养闲人。"

三人面如土色,唯唯诺诺地退下了。

花园里只剩下我和谢轻云。秋风拂过,几片黄叶打着旋落下。

"多谢殿下解围。"他轻声道。

我摇头:"是你自己化解得好。"顿了顿,"他们一向如此,你不必放在心上。"

"殿下似乎...很了解他们?"

我轻笑:"柳如是因家道中落被迫入府;陈玉书是罪臣之子,被家族抛弃;韩修..."我顿了顿,"他是自愿来的,为了气他父亲。"

谢轻云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怎么,你觉得本宫收留他们是出于善心?"我自嘲地笑笑,"不过是为了气某些人罢了。"

"那草民呢?"他突然问,"殿下收留我,又是为了什么?"

我怔住了。是啊,为了什么?最初只是一时冲动,为了报复赵寒松。但现在...

"因为你不一样。"我最终说道,"你的眼睛...太干净了。"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

回房路上,青霜匆匆赶来:"殿下,宫中急召!陛下突发头风,太子和二皇子为秋祭主祭人选争执不下,皇后请您即刻入宫调停!"

我心头一紧。父皇的病又犯了,朝局必将更加动荡。而在这场权力的漩涡中,我又该如何自处?

更让我不安的是,临上轿前,我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廊下的谢轻云。秋风卷起他的衣袂,他的眼神深邃如潭水,仿佛早已看透了一切。

这个人,到底是谁?

第三章

"殿下,诗会的请帖都已发出,宾客名单请您过目。"

青霜递上洒金帖子,我扫了一眼,京中才子名士几乎尽数在列。重阳将至,按惯例我每年此时都会在府中举办诗会,今年却格外用心筹备。

"谢轻云近日在做什么?"我状似随意地问道。

"谢公子每日辰时练剑,巳时读书,午后在听雪轩抚琴。"青霜回答,"府中下人都说他待人温和,从不以面首身份自傲。"

我唇角不自觉上扬。这一个月来,谢轻云确实与府中其他面首不同。他从不主动邀宠,却总在我需要时适时出现——或是一曲清心静气的琴音,或是一盏恰到好处的清茶。

"告诉他,诗会当日需出席。"我放下名单,"本宫想看看他的才学究竟如何。"

青霜欲言又止:"殿下,让面首出席正式诗会...恐怕不合规矩。万一传到长公主耳中..."

"本宫行事,何须看他人脸色?"我冷声打断,"去准备吧。"

诗会当日,秋高气爽。公主府后花园搭起彩棚,摆满菊花。贵客陆续而至,锦衣华服,谈笑风生。我端坐在主位,一袭绯红纱裙,金丝绣成的凤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谢轻云站在角落,一袭素白长衫,墨发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在满园华服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和谐。几位贵女频频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

"静安公主今年的诗题是什么?"柳如是摇着折扇高声问道,有意无意地瞥向谢轻云的方向。

我轻击玉磬:"今日以’秋思’为题,诗词歌赋皆可。最佳者赏西域夜明珠一颗。"

众人哗然。那颗夜明珠是去年西域使臣进献的珍宝,足有鸽卵大小,夜间光芒可照一室。

诗会开始,宾客们或沉吟或挥毫。谢轻云却只是静静站着,目光落在远处的一株枫树上,火红的枫叶在他眼中映出点点碎金。

赵寒松突然不请自来。他一袭靛蓝锦袍,腰间玉带上挂着长公主府的令牌,在阳光下分外刺眼。

"静安公主恕罪,臣来迟了。"他拱手行礼,目光却扫向谢轻云,"听闻公主府诗会群英荟萃,特来开开眼界。"

我捏紧了手中的团扇:"驸马爷公务繁忙,本宫怎敢怪罪。"

赵寒松入席后,诗会气氛顿时微妙起来。几位原本跃跃欲试的才子突然噤若寒蝉,显然是顾忌长公主的势力。

"既然诸位谦让,不如由臣抛砖引玉?"赵寒松朗声道,不等我回应便挥毫写下一首七律。侍从将诗作呈上,我扫了一眼,辞藻华丽却空洞无物,典型的应景之作。

"驸马爷好文采。"我敷衍地称赞一句,目光不自觉地飘向谢轻云。他依然站在原地,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位白衣公子为何不动笔?"赵寒松顺着我的视线看去,"莫非瞧不上在座的才子佳人?"

谢轻云这才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才疏学浅,不敢献丑。"

"谦虚了。"赵寒松笑道,"能入静安公主眼的,必非池中之物。莫非...只会弹琴?"他刻意在"弹琴"二字上加重语气,暗指谢轻云面首身份。

园中一片寂静。我正欲开口,谢轻云却已走到案前:"既然如此,在下斗胆一试。"

他执笔蘸墨,手腕悬空,竟不假思索地挥毫而就。笔走龙蛇间,一首《水调歌头》跃然纸上。侍从将词作呈上,我只看了一眼,便觉心头一震。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开篇便是不凡。全词豪放清旷,既有出世之想,又含入世之情。最绝妙的是下阕"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道尽人生无常,却又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作结,意境豁达高远。

我抬头看向谢轻云,他正望着我,目光清澈如水。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满园宾客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他眼中的那片星空。

"好词!"太学博士李大人突然拍案而起,"老夫多年未见如此佳作!敢问公子师承何人?"

谢轻云微微躬身:"乡野之人,不值一提。"

赵寒松脸色阴沉,突然道:"词虽好,却不知即兴之作还是早有准备?不如换个题目再试一首?"

我眯起眼睛。赵寒松这是存心刁难。

"驸马此言差矣。"李大人摇头,"如此佳作,岂是能预先准备的?"

"无妨。"谢轻云淡然一笑,"请驸马出题。"

赵寒松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那株红枫上:"就以这枫叶为题,七步成诗如何?"

园中一片哗然。七步成诗是曹子建传世的才情,当世能及者寥寥。

谢轻云却不慌不忙,向前迈出一步:"枫叶千枝复万枝,"第二步:"江桥掩映暮帆迟。"第三步:"忆君心似西江水,"第四步:"日夜东流无歇时。"

七步未至,诗已成篇。园中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喝彩声。这首诗看似咏枫,实则抒怀,将相思之情融入秋景,浑然天成。

赵寒松脸色铁青。我知道他为何如此失态——这首诗的风格,像极了他当年写给我的情诗。

"谢公子大才!"李大人激动地胡须直颤,"此等才华,埋没民间实在可惜!"

我命人将夜明珠赐给谢轻云,他接过时指尖与我轻触,一丝微妙的电流顺着指尖窜上心头。

诗会不欢而散。赵寒松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静安公主好眼光。不过..."他压低声音,"此人绝非普通乐师那么简单,公主小心引火烧身。"

我冷笑:"不劳驸马费心。"

宾客散尽,我独坐凉亭。谢轻云不知何时站在了亭外,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

"进来。"我招手。

他步入亭中,夜明珠在他掌心泛着柔和的光芒。

"为何不要赏赐?"我问。他刚才竟想将夜明珠还给府中库房。

"在下不缺明珠。"他轻声道,"能得殿下赏识,已是莫大荣幸。"

我嗤笑:"虚伪。天下谁人不爱珍宝?"

他忽然抬头,目光灼灼:"殿下可信有人爱才胜过爱财,爱情胜过爱命?"

我语塞。他的眼神太过炽热,让我不敢直视。

"那首诗..."我转移话题,"是写给谁的?"

"一个...难忘的人。"他声音低沉。

我心头莫名一酸。是啊,他这般人物,怎会没有故事?

"殿下呢?"他突然问,"可曾有过刻骨铭心之人?"

我猛地站起身:"放肆!"

他却不慌不忙地跪下:"在下失言。只是见殿下眉间常含忧色,故有此一问。"

我瞪着他,胸口起伏。五年了,从未有人敢这样直白地问及我的心事。就连青霜也只敢旁敲侧击地安慰。

"滚出去。"我咬牙道。

他深深一揖,转身离去。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月色中,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孤独。

那夜我辗转难眠。三更时分,忽闻琴声幽幽,是《流水》。曲调清冷孤高,如一人独行于千山万壑间。我披衣起身,循声而去。

听雪轩内,谢轻云独坐抚琴。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闭着眼,仿佛整个人都融入了琴声中。

我站在门外,听得入神。琴声渐止,他睁开眼,与我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撞。

"殿下。"他轻唤。

我走进轩内,在他面前坐下:"教我。"

他微微一怔:"什么?"

"教我弹琴。"我伸手抚过琴弦,"像你这样的琴。"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随即恢复平静:"殿下想学什么曲子?"

"《凤求凰》。"

他手指一颤:"为何是这首?"

"你问题太多了。"我冷声道,"教还是不教?"

他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握住我的手腕,将我的手指引向琴弦:"右手食指勾弦,要这样..."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指尖有薄茧,轻轻摩挲着我的手指,调整姿势。我的心跳突然加速,脸颊发烫。

"殿下手指修长,很适合弹琴。"他的呼吸拂过我的耳际,"只是太紧张了。琴如人心,需放松才能出好音。"

我试着按他说的去做,却弹出一个刺耳的音符。

"无妨。"他轻笑,"初学都是如此。"

就这样,他在我身后,双手虚环着我,指导我的手指在琴弦上移动。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像火花,烧得我心神不宁。

"殿下天资聪颖。"一曲简单的调子过后,他真诚地称赞。

我转身看他,发现我们的距离近得能数清他的睫毛。他身上有淡淡的松木香,混合着墨香,清冽好闻。

"谢轻云,"我低声问,"你究竟是谁?"

他眼神闪烁:"殿下的面首,一个乐师。"

"不对。"我摇头,"你的诗词、你的琴艺、你的言谈...绝非寻常乐师所能及。"

他沉默良久,终于轻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殿下何必深究?"

我忽然感到一阵疲惫:"是啊,秘密..."就像我从未告诉任何人,赵寒松退婚后,我曾整整三日滴水未进。

那夜之后,谢轻云开始每日教我弹琴。有时在听雪轩,有时在揽月阁。我惊讶地发现自己开始期待这些时光——不必做高高在上的公主,只需做一个学琴的女子。

十日后,宫中突然来人,说父皇病情加重,召我即刻入宫。

"殿下。"临行前,谢轻云递给我一个香囊,"宫中多浊气,此物可醒神。"

我接过香囊,指尖相触的瞬间,他低声道:"无论发生什么,臣都会等殿下回来。"

我心头一热,将香囊紧紧攥在掌心。

宫中的气氛比想象中更加凝重。父皇躺在龙榻上,面色灰败。太子与二皇子分立两侧,眼中是掩不住的算计。

"瑾瑜来了。"父皇虚弱地招手,"过来。"

我跪在榻前,握住他枯瘦的手。

"朕老了。"父皇叹息,"这江山...总要有人继承。"

太子与二皇子同时绷直了身体。

"朕思来想去..."父皇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秋祭大典,由瑾瑜代朕主持。"

殿中一片哗然。自古以来,秋祭都是储君或皇子主持,从未有过公主代劳的先例。

"陛下三思!"丞相立刻反对,"此乃国之大典,岂能..."

"朕意已决。"父皇打断他,"瑾瑜聪慧稳重,又是朕的亲女,再合适不过。"

离开皇宫时,我脑中一片混乱。父皇这是将我置于风口浪尖啊!

回到府中,我径直去了听雪轩。谢轻云正在看书,见我来了,立刻起身相迎。

"殿下脸色不好。"他皱眉,"可是宫中..."

"父皇命我主持秋祭。"我颓然坐下,"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谢轻云沉思片刻,突然道:"未必。"

"嗯?"

"陛下此举,或许另有深意。"他轻声道,"殿下不妨顺势而为。"

我盯着他:"说清楚。"

"在下斗胆猜测,陛下可能...在寻找第三条路。"他谨慎地选择措辞,"一条不经过太子或二皇子的路。"

我心头一震。是啊,父皇一向不按常理出牌。若他对我两位兄长都不满意...

"谢轻云,"我缓缓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微微一笑,将一杯热茶递到我手中:"一个希望殿下心想事成的人。"

茶水温热,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心中的寒意。窗外,秋叶飘落,一片红叶恰好落在琴弦上,像一滴血,又像一团火。

第四章

秋祭大典的日子越来越近,我的头痛也愈发剧烈。案上堆满了礼部送来的章程——祭服样式、礼器清单、仪程安排...每一份都需要我亲自过目。更糟的是,太子和二皇子明里暗里的刁难就没停过。

"殿下,该用晚膳了。"青霜在门外轻唤。

"放着吧。"我揉了揉太阳穴,继续翻阅文书。父皇为何要给我出这样的难题?秋祭主持历来是储君的职责,如今却落在我这个公主肩上,朝中非议之声不绝于耳。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急不缓。我头也不抬:"谢轻云,本宫今日没心情听琴。"

"在下并非来抚琴。"他的声音温润如玉,"殿下已经三日未好好用膳了。"

我抬眼,见他手捧食盒站在门前。月光从廊外洒进来,为他镀上一层银边。他今日穿了一件竹青色长衫,衬得肤色如玉,眉目如画。

"你管得倒宽。"我冷哼,却放下了笔。

他走进来,将食盒放在案几上。盖子掀开,是一碗清粥,几样小菜,还有一碟我平日爱吃的桂花糕。

"秋燥伤脾,殿下宜食清淡。"他盛了一碗粥递给我,"这是加了莲子、百合的安神粥。"

我接过碗,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一丝暖意顺着指尖蔓延。粥确实香甜,几日来紧绷的神经似乎稍稍放松。

"礼部又刁难了?"他轻声问。

我叹了口气,将一份文书推给他:"你看,连祭服的纹样都要争论不休。太子党坚持用龙纹,二皇子一派则主张用十二章纹。"

谢轻云扫了一眼:"殿下如何打算?"

"我?"我苦笑,"我不过是个傀儡,无论选哪边都会得罪另一边。"

他沉思片刻,突然道:"何不都用?"

"嗯?"

"龙纹绣在袍服,十二章纹绣在披风。"他指着图纸解释,"祭天时着袍服,祭地时加披风。如此,两派皆可满意。"

我怔住了。这主意简单却巧妙,既遵循了礼制,又平衡了两派势力。

"你..."我盯着他,"怎会懂这些?"

他神色不变:"在下曾读过些礼制典籍,胡乱揣测罢了。"

我放下碗,仔细打量他。烛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分明,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这个所谓的"乐师",对朝政的了解未免太深入了些。

"谢轻云,你老实告诉我,"我压低声音,"你入公主府,究竟有何目的?"

他抬眼看我,眸中似有星辰流转:"若我说,只为一人而来,殿下信吗?"

我的心突然漏跳一拍。为谁?我吗?还是...

不等我追问,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青霜匆匆进来:"殿下,不好了!御史大夫刘大人联名十三位朝臣上奏,弹劾您私养面首有伤风化!奏折已经递到御前了!"

我手中的筷子"啪"地掉在地上。这分明是冲着我主持秋祭的事来的!

"谁牵的头?"我强作镇定。

青霜犹豫了一下:"听说是...是驸马爷提供的证据。"

赵寒松!我胸口一阵刺痛。他竟敢如此羞辱我!

"殿下..."谢轻云欲言又止。

"都退下。"我咬牙道,"本宫要静一静。"

众人退出后,我再也撑不住,伏在案上无声落泪。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与我作对?父皇的偏爱成了我的催命符,赵寒松的背叛像一把钝刀,日日凌迟我的心。

不知哭了多久,抬头时,发现谢轻云还站在门外,背影挺拔如松。

"你怎么还没走?"我哑声问。

他转身,眼中是我读不懂的情绪:"殿下需要人陪着。"

简单一句话,却让我泪如雨下。是啊,我需要人陪着,而不是那些唯唯诺诺的奴仆或趋炎附势的臣子。

"进来吧。"我抹去泪水。

他走进来,默默递上一方素帕。帕角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素雅别致。

"你不怕吗?"我问,"朝臣们弹劾的’面首’,可包括你呢。"

"在下微末之身,何足挂齿。"他轻声道,"倒是殿下,万不可因此事乱了方寸。"

"我该怎么办?"这问题脱口而出,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我竟在向他求助?

谢轻云沉吟片刻:"殿下可知’以退为进’?"

"说下去。"

"明日早朝,殿下可主动请罪。"他分析道,"但不是为养面首,而是为’不察之罪’——就说府中乐师被误认为面首,全因您管理不严。"

我眼前一亮。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将"私养面首"的罪名转化为"管理不善"的小过,既保全了颜面,又显得谦逊。

"然后呢?"

"然后,殿下当众宣布将’涉事乐师’逐出府去。"他继续道,"待风波平息后..."

"不行!"我下意识打断,"你..."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在意他是否离开?这不像我。

谢轻云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殿下放心,在下自有办法重回府中。"

我别过脸去:"谁担心你了?本宫只是...只是觉得这主意不够周全。"

"是,在下冒昧了。"他顺从地应道,嘴角却微微上扬。

那晚我们谈到很晚。谢轻云对朝局的分析令我惊讶——他不仅清楚各派系的势力分布,甚至连几位重臣的软肋都了如指掌。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再次问道,"这些绝非乐师所能知晓。"

烛光下,他的表情忽然变得遥远:"一个...想守护重要之人的亡魂罢了。"

我还想追问,窗外却传来三更的梆子声。

"殿下该休息了。"他起身告辞,"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次日早朝,我按谢轻云的建议上奏,果然效果奇佳。父皇虽知其中蹊跷,但顺水推舟训斥了我几句,此事便揭过了。太子和二皇子显然没料到这一招,一时找不到新的攻击点。

下朝回府,我却收到一个坏消息——赵寒松在宫门外拦下了谢轻云的车驾。

我立刻带人赶去。远远地,就看见赵寒松带着几个家丁围着一辆青布马车。谢轻云站在车旁,面色平静,却掩不住眼中的冷意。

"驸马这是何意?"我冷声问道。

赵寒松转身,脸上挂着假笑:"静安公主来得正好。本驸马听闻这乐师今日离京,特来送行。"

我扫了一眼他身后的家丁,个个腰佩短棍,哪是来送行的?

"不劳驸马费心。"我淡淡道,"谢轻云是本宫府上的人,去留自有本宫定夺。"

赵寒松脸色一沉:"公主昨日不是当众宣布要将他逐出府吗?莫非...是在欺君?"

我心头一紧。这厮果然阴险!

"殿下。"谢轻云突然开口,"在下确该离京一段时日。家师病重,急召我回。"

我看向他,他微不可察地对我眨了眨眼。

"原来如此。"我顺势道,"既是师徒之情,本宫自当成全。"说着转向赵寒松,"驸马还有何指教?"

赵寒松狐疑地看了看我们,最终冷哼一声:"但愿如此。"说完带着家丁扬长而去。

回到公主府,我立刻屏退左右。

"你疯了吗?"我压低声音,"赵寒松明显是要对你不利!"

谢轻云却笑了:"殿下在担心我?"

"我..."我语塞,"本宫只是不愿看无辜之人受牵连。"

"殿下放心。"他轻声道,"我不会真的离开。只是做场戏给赵寒松看。"

"那你说师父病重..."

"纯属虚构。"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今晚我会秘密回府,以后白日不出听雪轩便是。"

我松了口气,随即又为自己这种反应感到困惑。我为何如此在意他的去留?

"随你。"我故作冷淡,"本宫累了,退下吧。"

他行礼退出,却在门口停下:"殿下。"

"还有事?"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听雪轩等您。"说完便离去了。

这句话在我心头萦绕整日。晚膳后,鬼使神差地,我换了一身简便衣裙,独自向听雪轩走去。

轩内亮着灯,窗纸上映出谢轻云读书的身影。我轻叩门扉,他开门时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殿下。"

"本宫...来看看你是否安顿好了。"我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他微微一笑,侧身让我进入。轩内陈设简单,却处处透着雅致——书案上摊开一本《春秋》,墙角琴台上放着那张古琴,床头小几上还摆着一盆开得正好的菊花。

"你倒会享受。"我环顾四周,"比本宫的寝宫还舒适。"

"殿下说笑了。"他为我斟茶,"寒舍简陋,承蒙不弃。"

茶是上好的龙井,清香扑鼻。我抿了一口,忽然注意到书案上有一幅未完成的画作——月下梅林,一人独行。

"你还会作画?"我走近细看。画工不俗,意境更是高远。

"闲来消遣罢了。"他站到我身后,气息拂过我的发丝,"殿下若喜欢,改日为您画一幅?"

"不必。"我转身,却险些撞进他怀里。我们距离如此之近,近到能看清他眼中的每一丝光彩。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我的心跳加速,脸颊发烫。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唇上,又迅速移开。

"殿下..."他声音沙哑,"您不该来。"

"为何?"我挑衅地问,"这是本宫的府邸,本宫想去哪就去哪。"

"因为..."他深吸一口气,"我会误会。"

"误会什么?"

"误会殿下...在乎我。"

我哑然。是啊,我在乎吗?这个神秘的面首,这个才华横溢的"乐师",这个似乎藏着无数秘密的男人...

"谢轻云,"我轻声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凝视着我,眼中情绪翻涌:"我想要的东西,恐怕殿下给不起。"

"你不说,怎知我给不起?"

他忽然抬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我僵住了,却未躲开。他的手指温暖,带着薄茧,小心翼翼地摩挲着我的皮肤,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我想要这个。"他低语,"不是公主,只是...萧瑾瑜。"

我呼吸一滞。多少年了,没人敢直呼我的闺名。更没人敢说,想要真实的我,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三公主。

"放肆!"我厉声道,却毫无威慑力,因为声音在发抖。

他立刻退后一步,单膝跪地:"在下僭越,请殿下责罚。"

我看着他低垂的头颅,黑发如瀑,心中百味杂陈。我该生气,该叫人把他拖出去杖责,可心底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动。

"起来吧。"最终我说道,"以后...不许再这样。"

"是。"他起身,眼中却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仿佛看穿了我的口是心非。

那晚之后,我们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表面上仍是主仆,私下却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亲近。我开始习惯唤他"轻云",而他则会在无人时,用那种温柔得令人心颤的眼神看我。

秋祭大典如期而至。我穿着绣有龙纹和十二章纹的祭服,在百官注视下完成了所有仪式。谢轻云的建议果然奏效,太子和二皇子都挑不出错处。

大典过后,父皇病情突然加重。我被急召入宫,在龙榻前守了三天三夜。期间谢轻云托青霜送来安神的香囊和手抄的佛经,让我在疲惫不堪时得到一丝慰藉。

第四日清晨,父皇终于转危为安。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府,刚踏入寝殿,就闻到一阵熟悉的药香。

"谁准你进来的?"我看着站在殿中的谢轻云,语气却无责备之意。

他手中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殿下连日在宫中侍疾,想必劳累过度。这是安神补气的汤药。"

我接过碗,药汁黑如墨汁,气味苦涩。我皱了皱眉,他却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蜜饯梅子,去苦的。"

这贴心的小举动让我心头一暖。药确实苦,但梅子酸甜可口,瞬间冲淡了苦涩。

"你倒是周到。"我轻声道。

"为殿下分忧,是在下本分。"他接过空碗,"殿下该休息了。"

我确实累极了,连更衣的力气都没有。谢轻云唤来青霜伺候我梳洗,自己则退到屏风外。

当我终于躺进柔软的被褥,他隔着屏风轻声道:"殿下安心歇息,我会守在门外。"

"轻云。"我唤住他。

"殿下还有何吩咐?"

"谢谢你。"这三个字说出口,我自己都吃了一惊。

屏风那侧沉默片刻,传来他温柔的声音:"荣幸之至,我的公主。"

他没有称"殿下",而是"我的公主"。这微妙的差别让我心头一颤,却奇异地没有感到冒犯。倦意袭来,我沉沉睡去,梦中似乎有人轻轻抚过我的发丝,动作珍重而怜惜。

第五章

"殿下,秋猎的请柬。"

青霜呈上烫金帖子,我扫了一眼,是太子以父皇名义发出的。每年秋祭后都会举行皇家狩猎,今年因父皇病体未愈,由太子代为主持。

"备马,本宫要参加。"我将帖子扔回案上。

青霜面露难色:"可是...太子特意注明,可带府中...呃...得力之人随行。"

我冷笑。什么"得力之人",分明是暗示我可以带面首出席,好当众羞辱我。自从主持秋祭后,我在朝中的地位微妙起来,既有父皇的偏爱,又成了众矢之的。

"告诉谢轻云,准备随行。"我淡淡道。

青霜瞪大眼睛:"殿下!这...这不妥吧?若谢公子出席,岂不是坐实了那些流言..."

"本宫行事,何须在意他人眼光?"我挑眉,"再说,谢轻云骑射如何?"

"这..."青霜语塞,"奴婢不知。"

我轻笑。我也不知道。这个神秘的"乐师"到底还藏着多少本事?

三日后,皇家猎场旌旗招展。我一身绯红骑装,金线绣成的凤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谢轻云跟在我身后,穿着我特意为他准备的靛青色猎装,英姿勃发,丝毫不逊于在场的王孙公子。

"静安公主到——"

侍从高声唱喏,场中众人纷纷侧目。我昂首挺胸,缓步走向主帐。太子和二皇子早已在座,见我来了,脸上都露出玩味的笑容。

"三妹来了。"太子笑眯眯地说,"这位就是名动京城的谢公子吧?果然一表人才。"

我懒得理会他话中带刺:"太子殿下谬赞了。轻云不过略通音律,今日特来开开眼界。"

谢轻云行礼如仪,姿态优雅得不像个乐师,倒像是世家公子。我注意到几位贵女偷偷打量他,心中莫名有些不快。

"静安妹妹好眼光。"二皇子插嘴,"不过猎场危险,谢公子可要小心了。"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赵寒松。

赵寒松一身墨绿猎装,正与几位武将谈笑风生。感受到我的目光,他转头看来,视线在谢轻云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多谢二皇兄关心。"我冷笑,"轻云虽非武将,但自保足矣。"

狩猎开始前,照例要比试骑射。太子提议设彩头——最佳者可得西域进贡的夜明珠一对。我心中一动,那正是我想要的珍宝。

"殿下想要那夜明珠?"谢轻云在我耳边低语。

我侧目:"你怎么知道?"

"殿下看那锦盒的眼神,像极了小孩子看见糖糕。"他轻笑。

我瞪他一眼,却忍不住嘴角上扬:"怎么,你能为本宫赢来?"

"愿效犬马之劳。"他微微躬身,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比试开始,各路好手轮番上阵。赵寒松果然箭术不凡,三箭皆中靶心,赢得满堂喝彩。轮到谢轻云时,场中响起窃窃私语。

"一个面首也敢上场?""听说只是个乐师...""静安公主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我握紧马鞭,强忍怒气。谢轻云却神色自若,接过长弓,试了试弦。

"谢公子可要小心,这弓力道不小,别伤了手。"赵寒松"好心"提醒,"毕竟还要靠这双手...弹琴呢。"

几个武将哄笑起来。谢轻云不以为意,张弓搭箭——嗖!箭如流星,正中靶心。

场中一静。接着他又连发两箭,后箭追前箭,竟将前一箭劈开,双双钉在靶心上!

"好!"我忍不住喝彩。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掌声稀稀拉拉。赵寒松脸色阴沉如水。

"谢公子好箭法。"太子也面露惊讶,"不知师承何人?"

"家父在世时教的。"谢轻云轻描淡写,"乡下把式,不值一提。"

我眯起眼睛。他父亲教的?什么样的乐师父亲会教儿子这等箭术?

比试结束,谢轻云毫无悬念地胜出。太子虽不情愿,也只能将夜明珠赐给他。谢轻云转手就献给了我。

"借花献佛。"他轻声道,"愿明珠增辉,常伴殿下左右。"

我接过锦盒,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正式狩猎开始,众人分散进入猎场。我策马奔驰,秋风吹散胸中闷气。谢轻云紧随其后,骑术竟也不俗。

"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本宫不知道的?"我勒马缓行,挑眉问道。

他笑而不答,忽然神色一凛:"殿下小心!"

话音未落,一头受伤的野猪从灌木丛中冲出,直向我撞来!我急忙拉缰,马儿受惊直立,我一时不稳,竟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殿下!"谢轻云飞身下马,同时张弓搭箭。

野猪近在咫尺,獠牙森森。我仓促间拔出匕首,却知难以抵挡。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野猪眼睛!紧接着第二箭、第三箭接连而至,全部命中要害!

野猪轰然倒地,抽搐几下便不动了。我惊魂未定,只见谢轻云已奔到我面前,单膝跪地:"殿下受伤了?"

我这才发现右臂被树枝划破,鲜血浸透衣袖。一阵眩晕袭来,我身子一晃,被他稳稳扶住。

"有毒..."我看向伤口,发现血呈暗红色,"箭上...有毒..."

谢轻云脸色骤变,一把撕开我的衣袖,俯身用嘴吸出毒血!他的唇贴在我的皮肤上,温热湿润。吸了几口毒血吐掉后,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药丸。

"殿下服下,可暂缓毒性。"他声音紧绷,"我们必须立刻回营!"

我吞下药丸,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谢轻云抱起我上马,一手揽着我,一手控缰,疾驰回营。靠在他胸前,我能听到他急促的心跳,与他表面的镇定截然不同。

营地一片混乱。见我受伤,太医立刻赶来诊治。所幸毒性不烈,敷了解药后已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

"那野猪身上的箭是谁的?"我躺在帐中,冷声问道。

侍卫长跪地禀报:"回殿下,箭上...是驸马府的标记。"

我握紧拳头。赵寒松!他竟敢谋害皇室!

"但驸马爷坚称是野猪中箭后逃脱,并非有意冲撞殿下。"侍卫长补充道。

"荒谬!"我怒极,"去告诉赵寒松..."

"殿下。"谢轻云轻声打断,"息怒伤身。当务之急是养好伤势。"

我知他说的有理,强压怒火,挥手让众人退下,只留谢轻云一人。

"你也退下吧。"我疲惫地说,"今日多亏你了。"

他却不走:"殿下体内余毒未清,需有人守着。"

"有太医在..."

"我不放心。"他固执地站在原地。

我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终于妥协:"随你。"

夜深了,帐外秋风呜咽。我因伤发热,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每次睁眼,都看见谢轻云守在榻前,用湿巾为我擦拭额头的汗水。

"你不必如此..."我虚弱地说。

他轻轻摇头:"殿下为我挡了多少风雨,今日之事,本就是我连累了您。"

"怎么讲?"

"那箭...是冲我来的。"他低声道,"赵寒松想杀的是我。"

我心头一震。是啊,野猪冲来时,我正与谢轻云并行。若他没有及时反应,恐怕...

"轻云,"我第一次这样唤他,"你到底是谁?为何赵寒松如此忌惮你?"

他沉默良久,终于道:"一个...不该活着的人。"

我还想追问,却被他制止:"殿下该休息了。等您好了,我再告诉您一切。"

不知是药力还是他话语中的承诺让我安心,我沉沉睡去。梦中似乎有人轻抚我的发丝,动作珍重如同对待至宝。

三日后,我的伤势好转,决定启程回府。太子假惺惺地来送行,赵寒松则不见踪影。谢轻云全程守在我身旁,警惕如护崽的猛兽。

回到公主府,我破例允许谢轻云入住偏殿,以便随时照看我的伤势。青霜对此欲言又止,但见我态度坚决,也只能顺从。

"殿下,该换药了。"傍晚时分,谢轻云捧着药匣进来。

我坐在窗边,夕阳余晖为室内镀上一层金色。他跪在我身旁,小心翼翼地拆开绷带。伤口已经结痂,但他依然眉头紧锁,仿佛疼的是他自己。

"你皱眉的样子像个老头子。"我忍不住调侃。

他抬眼,金辉映在眸中,如星子闪烁:"殿下还有心情玩笑,看来是好多了。"

"有神医照料,岂能不好?"我轻笑,"说起来,你那解毒丸是哪来的?寻常大夫可不会有这等好东西。"

他手上动作一顿:"家传的。"

"又是家传。"我眯起眼睛,"谢轻云,你这家可真不简单。"

他不答,专心为我涂药。药膏清凉,他的指尖却温热,轻轻抚过伤处,激起一阵微妙的战栗。

"好了。"他重新包扎好,"殿下切记不要碰水。"

"知道了。"我故意拖长声调,"像个老妈子似的。"

他莞尔一笑,起身收拾药匣。这时,一个小木盒从我枕边掉落,"啪"地一声摔开,露出里面的东西——一个简陋的布娃娃,已经褪色发旧。

谢轻云弯腰拾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是..."

我急忙抢过,却已来不及。这个破旧的娃娃是我最私密的珍藏,是母妃去世前亲手为我缝制的唯一礼物。

"殿下小时候...很孤单吧?"他轻声问。

一句话,击溃了我所有防备。是啊,孤单。作为父皇不得宠的女儿,在母妃早逝后,我就像这深宫中的一抹影子,无人问津。那个布娃娃是我唯一的慰藉,陪我度过无数个哭泣的夜晚。

"都过去了。"我强作冷淡。

他却突然单膝跪地,双手捧起我的右手,轻轻贴在额头:"从今往后,殿下不会再孤单了。"

这誓言般的举动让我呼吸一滞。多少年来,人们敬畏我、讨好我、嫉妒我,却从未有人...珍视我。

"傻瓜。"我抽回手,声音却软了下来,"起来吧。"

他站起身,目光落在我散开的长发上:"殿下头发有些乱了,可要梳理?"

我犹豫片刻,点了点头。他走到我身后,轻轻取下发簪,拿起妆台上的玉梳。镜中映出他的身影,高大挺拔,动作却轻柔得不可思议。

"我娘去世那年,我才七岁。"不知为何,我突然开口,"父皇忙于朝政,几乎不来看我。宫人们见我不受宠,伺候也懈怠。只有这个娃娃..."我抚摸着褪色的布娃娃,"它听我哭,听我笑,听我说那些无人可诉的心事。"

谢轻云的梳子停了一下:"后来呢?"

"后来我明白了,在这深宫之中,要么被人践踏,要么让人敬畏。"我冷笑,"我选择了后者。"

"所以殿下筑起了高墙。"他轻声道,"不让任何人靠近。"

我没有回答。镜中,他的手指穿梭在我的发间,黑发与白皙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一种奇异的安宁涌上心头,仿佛漂泊多年的船只终于找到了港湾。

"轻云。"我唤他。

"嗯?"

"谢谢你...救了我。"

他在镜中与我对视,眼中似有千言万语:"荣幸之至,我的公主。"

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在我们之间悄然改变。我不再只是他的公主,他也不再只是我的面首。某种更深、更真的联系正在形成,如春芽破土,势不可挡。

第六章

晨光透过窗纱洒进寝殿,我睁开眼,发现枕边放着一个小巧的香囊。素白的缎面上绣着一枝红梅,针脚细密,显然是花了心思的。香囊散发着一股清冽的药香,与我近日用的安神汤药气味相似。

"青霜。"我唤来侍女,"这是谁送来的?"

"回殿下,是谢公子。"青霜抿嘴一笑,"他说殿下近日睡得不安稳,这香囊可助安眠。"

我捏着香囊,指尖传来微微的草药触感。自从猎场遇险后,谢轻云对我的照料几乎无微不至。每日的汤药、安神的熏香、甚至案头常换的鲜花...这些小小的关怀如同春雨,悄无声息地渗入我筑起的高墙。

"殿下要用早膳吗?"青霜问道。

"嗯。"我点头,又补了一句,"叫谢轻云一同用膳。"

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怔了一下。何时起,我开始习惯与他共餐?更奇怪的是,我竟期待这样的时光。

谢轻云很快到来,一袭月白色常服,墨发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衬得眉目如画。他行礼时,我注意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影。

"昨夜没睡好?"我示意他入座。

他微微一笑:"为殿下抄了些佛经,不觉夜深。"

"本宫又没要你抄经。"我轻哼,却忍不住追问,"抄的什么经?"

"《心经》。"他为我盛了一碗粥,"殿下心神不宁,此经可安神定志。"

我接过碗,指尖不小心与他相触,一丝微妙的电流窜上心头。这感觉太过陌生,又莫名熟悉——就像每次听他弹琴时的那种悸动。

"轻云。"我突然唤他。

"殿下?"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问题脱口而出。

他抬眼看我,眸中似有星辰流转:"殿下觉得呢?"

我语塞。是啊,我觉得呢?一个面首对公主的好,能有什么原因?可心底有个声音在反驳——谢轻云从来就不是寻常面首。

"本宫在问你。"我强作冷淡。

他放下筷子,深深看着我:"因为殿下值得。"

简单五个字,却让我心头一颤。值得?从小到大,人们敬畏我、讨好我、嫉妒我,却从未有人说我"值得"。值得什么?真心吗?关怀吗?还是...

"放肆。"我低声道,却毫无威慑力。

他微微一笑,不再多言。早膳在一种奇异的静谧中继续。阳光洒在案上,为他侧脸镀上一层金边。我发现自己竟在偷偷记下他眉眼的弧度、唇线的形状,仿佛要镌刻在心底。

这不对劲。我放下筷子,突然起身:"本宫还有文书要处理。"

"殿下。"他在我身后唤道,"今日申时礼部来人商议冬祭事宜,您别忘了。"

"知道了。"我头也不回地离开,心跳却快得不像话。

书房里堆满了待批的奏章。自从主持秋祭后,父皇越发倚重我,许多朝务都交我先行过目。这本是无上荣宠,却也让我成了众矢之的。

我翻开第一份奏章,是边关军报。北境狄人近日频繁扰边,镇守将军请求增派兵力和粮草。我正思索如何批复,忽然想起谢轻云对边事似乎颇有见解。

"来人,叫谢轻云..."话到一半我止住了。我在做什么?朝政大事,怎能询于一个面首?

可心底另一个声音反驳:他何曾只是个面首?

犹豫间,门外传来脚步声。谢轻云自己来了,手捧一壶清茶。

"猜殿下需要提神。"他将茶放在案边,目光扫过打开的军报,却立刻移开。

"你看过边关军报?"我突然问。

他微微一怔:"在下岂敢。"

"若本宫准你看呢?"

他沉默片刻,终于道:"殿下,朝政大事..."

"别跟本宫装模作样。"我打断他,"我知道你懂。猎场那晚,你说要告诉我一切。现在,告诉我你对边关的看法。"

谢轻云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走到案前,扫了一眼军报,随即指向地图上的一处山谷:"狄人此次扰边,路线与往年不同。他们舍易取难,专走险道,必有内应。"

我心头一震。这见解与今早枢密院呈上的密报如出一辙!

"还有呢?"我紧盯着他。

"增兵不如固防。"他手指划过几个关隘,"这些地方若加固工事,以少量精兵即可扼守。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查内奸。"

我放下笔,直直看着他:"谢轻云,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回望我,眼中似有千言万语:"一个...想守护重要之人的亡魂罢了。"

又是这个回答!我正要追问,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青霜匆匆进来:"殿下,宫中急召!陛下又发病了!"

我心头一紧,立刻起身:"备轿!"

临行前,谢轻云递上一件斗篷:"殿下保重。"

我看着他眼中的忧虑,突然很想伸手抚平他眉间的皱褶。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宫中一片慌乱。父皇躺在龙榻上,面色灰败,太医们围在四周。皇后和两位皇兄也在,见我来了,表情各异。

"瑾瑜来了。"皇后招手,"陛下刚才醒时,说有事要单独嘱咐你。"

我跪到榻前,握住父皇枯瘦的手。他微微睁眼,见是我,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秋祭...你做得很好。"父皇气若游丝,"冬祭...也交给你..."

殿中一片哗然。太子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二皇子则直接出声反对:"父皇!此乃储君之责,岂可..."

"朕意已决。"父皇虚弱却坚定地说,"瑾瑜...留下...其余人...退下..."

众人不情愿地退出,殿中只剩下我和父皇。他艰难地从枕下取出一枚小巧的玉印,塞入我手中。

"暗卫...凭此可调动..."他断断续续地说,"朝中...有奸...查..."

我握紧玉印,心跳如雷。这是父皇的暗卫令,可调动皇室暗中培养的密探和死士!

"父皇怀疑谁?"我压低声音。

"赵家..."父皇吐出两个字,又陷入昏睡。

我退出寝殿,脑中一片混乱。赵家?赵寒松的家族?他们不是一直忠心耿耿吗?

回府路上,我不断思索父皇的话。赵家若有异心,必与边关之事有关。而谢轻云对边关的见解...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谢轻云与赵家有什么关系?

回到公主府,我径直去了书房,想静心思索。推门时,却见谢轻云站在窗前,手中拿着一封信,面色凝重。

见我进来,他迅速将信收起,但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信封上的红色火漆——那是一种特殊的印泥,只有边关急报才会使用!

"殿下回来了。"他神色很快恢复如常,"陛下可安好?"

我盯着他看了许久,才道:"暂时无碍。"

"殿下脸色不好,可要..."

"不必。"我打断他,"那封信是什么?"

他手指微微一颤:"家书而已。"

"家书?"我冷笑,"本宫倒不知,哪个’家’会用边关军报的火漆?"

谢轻云沉默片刻,突然单膝跪地:"请殿下恕罪。"

我胸口一阵刺痛。他果然有事瞒我!是什么?边关情报?与赵家的联系?还是...他接近我另有目的?

"退下。"我咬牙道,"本宫累了。"

他抬头看我,眼中是我读不懂的情绪:"殿下..."

"滚出去!"

他深深一揖,转身离去。我盯着他背影,胸口如压大石。那封信是什么?谁给他的?他是否...打算离开?

这个念头让我更加烦躁。我在意他的去留吗?一个面首罢了!可心底的声音在嘲笑我:骗子。你明明已经...

已经什么?爱上他了吗?

我猛地摇头,强迫自己回到正事。父皇的嘱咐、赵家的嫌疑、边关的军情...这些才是要紧的。至于谢轻云...他若敢背叛我...

手指掐入掌心,我却感觉不到疼。

夜深了,我仍在书房处理文书。案上的烛火摇曳,映得满室昏黄。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门外停下。

"进来。"我没抬头。

谢轻云推门而入,手捧一个食盒:"殿下晚膳未用。"

"不饿。"

"殿下。"他固执地站着,"国事虽重,玉体更重。"

我这才抬头看他。烛光下,他的轮廓柔和而坚定,眼中是我熟悉的关切。这样的他,怎会...

"放着吧。"我轻声道。

他将食盒放在案上,却没有立即离开:"殿下还在生气?"

"本宫为何要生气?"

"因为那封信。"他直视我的眼睛,"殿下若想知道内容,我可以..."

"不必。"我打断他,"本宫没兴趣窥探他人私密。"

骗子。我明明在意得要命。

他沉默片刻,突然从袖中取出那封信,双手呈上:"请殿下过目。"

我瞪大眼睛:"你..."

"我不想殿下误会。"他轻声道,"更不想...殿下难过。"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他在意我的感受?这封信...不是告别?

犹豫片刻,我接过信,拆开火漆。信纸上的字迹潦草急切:

「云弟:边关有异,赵家与狄人密使三度会面。老贼疑已察觉你身份,务必小心。兄手书。」

我抬头,震惊地看着谢轻云:"这是..."

"家兄来信。"他低声道,"我...并非孤身一人。"

"赵家...与狄人勾结?"我不敢相信,"他们可是世代忠良!"

"忠良?"谢轻云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恨意,"十年前的镇北侯府,也是’忠良’。"

我如遭雷击。镇北侯?那个因谋反罪被满门抄斩的大将?谢轻云怎会突然提起这桩旧案?

"你...与镇北侯有何关系?"我声音发颤。

谢轻云深深看着我,突然转身走向书架,从暗格中取出一卷图纸,在我面前展开——是一幅精细的边关军事布防图,上面还标注着兵力分布和换防时间!

"殿下问我是谁。"他声音低沉,"这就是答案。"

我盯着地图,脑中一片混乱。这地图精细程度堪比枢密院秘藏,绝非普通人所能获得。谢轻云的身份...恐怕远超我的想象。

"解释清楚。"我强作镇定。

谢轻云深吸一口气:"十年前,镇北侯府被诬谋反,满门抄斩。只有两人侥幸逃脱——我和我兄长。"

我手指一颤。镇北侯之子?那个据说已经死在流放路上的小公子?

"证据呢?"

他沉默片刻,突然解开衣襟,露出左肩——一道狰狞的箭疤下,隐约可见金属反光!

"这是..."

"箭头残片。"他冷声道,"当年刑场逃生时中的箭。里面刻有侯府印记,取出来就是铁证。"

我胸口剧烈起伏。如果他所言属实,那赵家...赵寒松的家族,就是构陷镇北侯的主谋?

"你接近我...是为了复仇?"我声音发抖。

谢轻云突然单膝跪地,双手捧起我的右手:"最初是。但现在..."他抬头,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炽热,"现在我只想守护你。"

我抽回手,心乱如麻。他是仇人之女!我是害他家破人亡的皇族一员!他怎能...

"退下。"我咬牙道,"本宫需要...静一静。"

他深深看我一眼,默默退下。我独坐书房,脑中回放着与他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他的才华、他的温柔、他看我的眼神...都是假的吗?都是为了复仇?

可那句"守护你",又为何如此真挚?

窗外,秋雨悄然而至,敲打得我心烦意乱。

次日清晨,我顶着青黑的眼圈起身。一夜未眠,思绪却仍如乱麻。青霜进来伺候梳洗,神色有些异样。

"怎么了?"我敏锐地问。

"殿下..."她犹豫道,"谢公子昨夜离府了。"

我手中的梳子"啪"地掉在地上:"什么?"

"寅时走的,留了封信给殿下。"青霜递上一个素白信封。

我一把抓过,颤抖着拆开。纸上只有寥寥数字:

「暂别为查证,必归。轻云手书。」

我捏紧信纸,胸口一阵剧痛。他走了?就这样走了?是畏罪潜逃,还是...真的去查证什么?

"殿下..."青霜小心翼翼地问,"要派人追吗?"

我摇头,强忍眼中热意:"不必。一个面首罢了,去留随他。"

骗子。我的心在滴血。

朝会上,我强打精神应对众臣。太子和二皇子对我主持冬祭一事百般刁难,我却无心争辩。脑海中全是谢轻云的身影——他教我弹琴时的专注,他为我疗伤时的温柔,他说"守护你"时的炽热...

下朝回府,府中空荡得可怕。听雪轩人去楼空,只有那盆菊花还在窗前开着,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我鬼使神差地走进轩内,环顾四周。他的气息似乎还留在空气中,淡淡的松木香。书案上摊开一本《春秋》,页边密密麻麻的批注展现着主人的博学。

我翻开抽屉,发现里面整齐地放着几卷手抄佛经——全是近日他为我抄的。最上面一卷的末尾,有一行小字:

「愿吾主心安,轻云沐手敬书。」

指尖抚过那行字迹,我喉头一哽。这样的他,怎会是来复仇的?

入夜,我独坐书房,面前摊开着那幅军事地图和谢轻云留下的信。父皇的嘱咐、赵家的嫌疑、镇北侯的旧案...一切线索似乎都指向某个惊人的真相。

如果...如果谢轻云所言属实,赵家确实勾结外敌,那他就是冒着生命危险在揭露真相。而他这一去...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进来。"

青霜慌张地跑进来:"殿下!宫中来报,陛下醒了一刻,下旨要您立刻入宫!"

我心头一紧:"备轿!"

临行前,我鬼使神差地带上了那枚暗卫令和谢轻云留下的地图。直觉告诉我,今晚,一切都将不同了。

第七章

宫灯摇曳,父皇的病榻前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我跪在榻边,握着他枯瘦如柴的手,那枚暗卫令在袖中沉甸甸的,如同我此刻的心情。

"瑾瑜..."父皇微微睁眼,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赵家...查得如何?"

我俯身向前:"儿臣刚得线索,尚未确证。"

父皇艰难地抬手,示意左右退下。待殿中只剩我们二人,他从枕下取出一封泛黄的奏折,颤抖着递给我。

"看..."

我展开奏折,纸页已经发脆,墨迹也有些模糊,但落款处鲜红的"镇北侯谢琰"几个字依然刺目。这是十年前被满门抄斩的镇北侯生前最后一份奏折!

奏折内容让我倒吸一口冷气——镇北侯当时已察觉赵家与狄人勾结,正准备上奏朝廷,却先一步被赵家以谋反罪诬陷。奏折末尾,一行朱批触目惊心:"谢琰欺君罔上,着即查办。"

那笔迹...不是父皇的!

"这..."我声音发颤,"这不是父皇的朱批?"

父皇闭眼摇头,一滴浊泪滑落:"朕...被蒙蔽了..."

我脑中轰然作响。谢轻云说的竟是真的!他真是镇北侯遗孤,而赵家...确是构陷忠良的奸佞!

"谢家...可有后人?"父皇突然问。

我心跳骤停。该说实话吗?若父皇知道谢轻云身份...

"儿臣不知。"我最终答道。

父皇深深看了我一眼,似乎看穿了我的犹豫,却没再追问:"北境战事...你如何看?"

我展开谢轻云留下的军事地图:"狄人此次进犯路线诡异,恐有内应。儿臣以为,当先固守这几处关隘,同时..."我指着地图上标记的一处山谷,"派精兵埋伏于此,断其后路。"

父皇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此策甚妙...谁教你的?"

我咬了咬唇:"一个...可信之人。"

"可信?"父皇苦笑,"这深宫之中,何人可信?"

我无言以对。是啊,谢轻云隐瞒身份接近我,真的可信吗?可他的眼神、他的温柔、他为我做的一切...又怎会是假的?

"瑾瑜。"父皇突然抓紧我的手,"若谢家真有后人...替朕...说声对不起..."

我喉头一哽,只能点头。

离开皇宫时已是三更天。秋夜的风带着刺骨的凉意,我裹紧斗篷,脑中思绪万千。谢轻云去了哪里?是去搜集赵家的罪证了吗?他...还会回来吗?

回到公主府,我辗转难眠。窗外月光如水,恍惚间似乎又听见了那曲《凤求凰》。我鬼使神差地起身,来到听雪轩。

轩内空无一人,只有那盆菊花在月下静静绽放。我抚过琴台、书案,上面已落了一层薄灰。角落里,我发现了一个小木匣,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块残缺的玉佩,上面依稀可见"镇北"二字。

这是谢轻云...不,谢轻云的身份证明!

"殿下?"

我猛地回头,青霜站在门口,一脸担忧:"您怎么在这儿?"

"我..."我不知如何解释,"北境有消息吗?"

"刚传来战报,狄人攻破了青山关,朝廷正在调兵遣将。"

青山关!那不正是谢轻云地图上标记的要塞吗?若被破,狄人便可长驱直入!

"备轿,我要去枢密院!"

枢密院灯火通明,众将正在商议对策。见我来了,众人神色各异。太子和二皇子也在,见我便冷笑:"三妹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我径直走到沙盘前:"青山关失守,接下来狄人必取黑水谷。当务之急是派兵守住谷口,同时派奇兵绕后截断敌军补给线。"

"公主好谋略。"赵寒松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只是...这策略似曾相识啊。"

我心下一凛:"驸马何意?"

"臣只是好奇,公主何时对军事如此精通了?"他意味深长地说,"莫非...得了高人指点?"

我强作镇定:"本宫自幼熟读兵书,有何奇怪?"

"是吗?"赵寒松冷笑,"那公主可知,您那位’面首’谢轻云,此刻正在何处?"

我心跳漏了一拍:"本宫怎知一个乐师的去向?"

"乐师?"赵寒松突然提高声音,"诸位大人,静安公主府上的谢轻云,实则是敌国细作!现已逃往北境与狄人汇合!"

"荒谬!"我厉声喝道,"你有何证据?"

赵寒松不慌不忙地取出一封信:"这是边关守将截获的密信,上面明确提到谢轻云是狄人安插在公主身边的眼线!"

我接过信扫了一眼,确实是狄文所写,内容也确实提到了谢轻云的名字。但这字迹...过于工整,像是刻意模仿的!

"此信必是伪造!"我怒道,"谢轻云绝非细作!"

"公主何以如此肯定?"太子阴阳怪气地问,"莫非...与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殿中一片哗然。我气得浑身发抖,却无法说出谢轻云的真实身份——那会立刻要了他的命!

"本宫以人格担保,谢轻云绝非细作。"我咬牙道,"眼下当务之急是退敌,而非纠缠这些无稽之谈!"

"公主说得对。"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是枢密使杨大人,"老臣愿领兵前往黑水谷。"

我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杨大人一眼。他是朝中少数几位不参与党争的老臣之一。

离开枢密院时,赵寒松拦住了我:"公主何必为一个面首如此动怒?"

我冷冷看着他:"赵寒松,你心里清楚谢轻云是谁。"

他脸色微变:"臣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你会明白的。"我逼近一步,"当镇北侯的冤案真相大白时,你和你的家族...一个都跑不掉。"

赵寒松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恢复镇定:"公主怕是受了那细作的蛊惑。臣劝您还是想想如何向陛下解释,为何包庇敌国奸细吧!"

我甩袖而去,心中却忧虑万分。谢轻云,你到底在哪里?

三日后的深夜,我正伏案研究北境地图,窗外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我警觉地抬头,只见一个黑影翻窗而入!

"谁!"我拔出枕下的匕首。

"殿下,是我。"熟悉的声音响起。

谢轻云!他一身夜行衣,脸上有血迹,左臂还缠着染血的布条。我几乎要冲上去抱住他,却硬生生止住脚步。

"你还敢回来?"我冷声道,"赵寒松正告你是敌国细作,全城都在搜捕你!"

他单膝跪地:"殿下,我带来了赵家通敌的证据。"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几封信和一块令牌。我接过一看,信是赵寒松父亲与狄人首领的密函,内容赫然是关于如何联手构陷镇北侯!而那令牌,则是赵家死士的凭证,上面还沾着新鲜的血迹。

"这些...你从哪得来的?"我声音发颤。

"赵家密室。"谢轻云抬头,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我兄长引开守卫,我才得以潜入。但他..."他的声音哽住了,"他被赵家死士所伤,生死未卜。"

我这才注意到他眼中的悲痛和疲惫。他冒死取证,还失去了至亲...

"你...真是镇北侯之子?"我轻声问。

他沉默片刻,缓缓点头:"谢轻云是我的化名。我本名谢云昭,镇北侯次子。十年前那场屠杀,我和兄长被家将拼死救出。兄长带我逃到江南,隐姓埋名长大。后来我们发誓要为家族洗冤..."

"所以你接近我..."

"最初是为了查证赵家的罪证。"他直视我的眼睛,"公主府消息灵通,又靠近权力中心。但我发誓,后来对殿下的一切...都是真心。"

我胸口剧烈起伏。该相信他吗?他隐瞒身份,利用我查案,这是欺君之罪!可那些共度的时光,那些温柔的瞬间,又怎会是假的?

"殿下。"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我知道自己罪该万死。但在那之前,请允许我上阵杀敌!北境形势危急,我熟悉地形,愿为先锋!"

我看着他染血的面容和坚定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忠诚。他不是忠于皇室,不是忠于权力,而是忠于正义,忠于...自己的心。

"好。"我点头,"我会向杨大人举荐你。但你必须换个身份。"

"谢殿下!"他重重叩首。

"还有..."我咬了咬唇,"你要活着回来。"

他抬头,眼中似有星辰闪烁:"为了殿下,我一定会回来。"

次日,在我的力荐下,"谢云"作为杨大人的幕僚随军出征。临行前夜,我在后花园为他饯行。月光如水,洒在他英挺的轮廓上。他换上了戎装,更添几分英气。

"这杯敬你。"我递给他一杯酒,"愿你旗开得胜。"

他接过酒杯,指尖与我相触:"殿下不问我为何回来吗?明明已经拿到了证据..."

"为什么?"我轻声问。

"因为..."他深深看着我,"我想见你。哪怕...最后一面。"

我的心猛地一颤。他回来,不是为了立功,不是为了复仇,只是为了...见我?

"轻云..."

"殿下不必说什么。"他微笑,"能认识殿下,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我仰头饮尽杯中酒,强忍眼中热意:"你必须回来。这是命令。"

"遵命,我的公主。"他单膝跪地,执起我的手轻吻,"等我回来,我会告诉您...一切。"

我多想俯身抱住他,告诉他我早已不在乎他的身份,不在乎过去的欺骗。可公主的骄傲让我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我等你。"

大军开拔那日,我站在城楼上,目送队伍远去。谢轻云骑在马上,回头望了一眼。即使隔着这么远,我依然能感受到他目光中的温度。

一个月后,前线传来捷报——我军在黑水谷大败狄人,而关键转折点正是一位名叫"谢云"的谋士献策,亲率奇兵绕后突袭敌营!

我捧着战报,喜极而泣。可喜悦还未散去,又一封急报送达——谢云被指控是敌国细作,已押解回京候审!

"怎么回事?"我厉声质问信使。

"回殿下,是驸马爷亲自带人拿下的。"信使战战兢兢地说,"驸马说那谢云就是之前逃走的谢轻云,是狄人细作..."

我气得浑身发抖。赵寒松!他竟敢如此颠倒黑白!

"备轿!本宫要面圣!"

然而还未等我入宫,圣旨已到——奉陛下口谕,静安公主禁足府中,非诏不得出!

"谁下的令?"我质问传旨太监。

"是...是太子殿下代陛下下的旨。"太监低头道,"说是为了公主安全着想..."

我明白了。这是一场政变!太子和赵家联手,趁父皇病重夺权!而谢轻云...不,谢云昭成了他们第一个要除掉的目标!

禁足期间,我度日如年。青霜每日偷偷带来外间消息——谢云昭被关在天牢,三日后公开审讯;赵寒松四处活动,要坐实他细作的罪名;朝中大臣分成两派,一派支持太子,一派仍在观望...

第三日深夜,我正焦急万分,窗外突然飞入一支箭,钉在柱子上。箭上绑着一封信:

「殿下:证据已备齐,明日公堂上将揭露赵家罪行。但赵寒松狗急跳墙,恐对殿下不利。请务必小心。——杨」

我烧掉信,心中既喜且忧。喜的是杨大人终于要出手了,忧的是谢云昭能否撑到那时?

次日清晨,一队禁军突然闯入公主府。

"奉太子令,搜查公主府!"为首的将领高声道,"怀疑藏有通敌文书!"

我冷笑:"大胆!本宫府邸岂是你们能搜的?"

"殿下恕罪。"将领不为所动,"这是太子手谕。"

他们翻箱倒柜,最终在书房暗格中"找"出了几封"通敌密信"——当然全是伪造的!

"静安公主涉嫌通敌,即刻押入大牢候审!"

我知道这是赵寒松的报复。他怕明日公审对自己不利,所以要先控制住我!

被押出府门时,我看到赵寒松骑在马上,一脸得意。

"公主何必走到这一步?"他假惺惺地说,"若早听臣劝,远离那细作..."

"赵寒松!"我厉声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掩盖你赵家的罪行?明日公审,真相自会大白!"

他脸色一变,随即冷笑:"只怕公主等不到明日了。"

我被关进了专门关押皇族的天牢。这里条件稍好,但仍是牢狱。我坐在石床上,脑中思绪万千。谢云昭被关在哪里?他怎么样了?明日公审能否顺利进行?

夜深了,牢门外突然传来打斗声,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我警觉地站起,只见一个狱卒打扮的人快步走来,打开了牢门。

"殿下,快跟我走!"

这声音...我瞪大眼睛:"轻云?"

他拉下遮面的布巾,果然是谢云昭!他脸上有新添的伤痕,但眼神依然坚定。

"你怎么..."

"杨大人安排的。"他简短地说,"赵寒松要杀您灭口,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我跟着他穿过昏暗的走廊,地上倒着几个昏迷的狱卒。外面停着一辆马车,我们刚上车,就听见远处传来喊声:"犯人逃了!快追!"

马车疾驰而去,谢云昭紧紧握着我的手:"殿下放心,我们去安全的地方。"

"明日公审..."

"照常进行。"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杨大人已经掌握了确凿证据。赵家...跑不掉了。"

马车最终停在一处隐秘的宅院前。进门后,我惊讶地发现杨大人和几位朝中重臣已在等候。

"公主受惊了。"杨大人上前行礼,"老臣已安排妥当,明日公审将揭露赵家罪行。只是..."

"只是什么?"

"需要殿下作证,证明谢公子的真实身份,以及赵家构陷镇北侯的阴谋。"

我看向谢云昭,他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明日之后,他的身份将公之于众,等待他的会是平反还是更大的灾难?

"我会作证。"我坚定地说。

夜深人静,宅院里只剩下我和谢云昭二人。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疲惫的脸上。

"你该休息了。"我轻声道,"明日还有一场硬仗。"

他摇头:"殿下,有些话...我必须现在告诉您。"

他单膝跪地,仰头看着我:"我欺骗了您,利用您查证家仇,罪该万死。但在相处的日子里,我..."

"别说了。"我打断他,"明日之后,若一切顺利,你将是平反的功臣,再不是低贱的面首。何必..."

"殿下!"他抓住我的手,"无论我是谁,我对您的心意从未改变!"

我抽回手,强忍泪水:"谢云昭,你还不明白吗?你是忠良之后,而我是害你家破人亡的皇族一员!我们之间..."

"殿下何错之有?"他激动地说,"是奸人构陷,先帝被蒙蔽。如今真相大白,殿下还救了我..."

"够了!"我转身背对他,"去休息吧。明日...各安天命。"

沉默良久,我听见他轻轻离开的脚步声。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我爱他,正因如此,我不能让他背负更多。平反后,他该有更好的前程,而不是...与一个曾经羞辱过他的公主纠缠不清。

窗外,月光如水。明日,一切将不同了。

第八章

黎明前的天牢阴冷潮湿,我裹紧斗篷,看着眼前被铁链锁住的谢轻云——不,现在该叫他谢云昭了。月光从高窗斜射进来,勾勒出他消瘦的轮廓。三日不见,他脸颊凹陷,眼下青黑,唯有那双眼睛依然清亮如星。

"殿下不该来。"他声音嘶哑。

"本宫来听你亲口解释。"我强作冷静,"为何隐瞒身份接近我?"

铁链哗啦作响,他艰难地调整姿势:"最初...确实是为了查证赵家罪证。"

这句话像刀子捅进心窝。我早知如此,可亲耳听到还是痛得呼吸一滞。

"公主府消息灵通,又靠近权力中心。"他抬头直视我,"但我发誓,后来的一切都是真心。"

"真心?"我冷笑,"你可知欺君之罪当诛九族?"

"我的九族..."他苦笑,"十年前就已被诛尽了。"

我胸口一窒。是啊,镇北侯府满门抄斩,他是唯一的幸存者。

"说说吧。"我在他对面坐下,"从头说起。"

谢云昭深吸一口气,眼中浮现出遥远的痛苦:

"永和十二年冬,我才十岁。那天夜里,赵寒松的父亲带着禁军闯入侯府,宣读圣旨,说我父亲勾结狄人谋反。父亲大喊冤枉,却被当场拿下。母亲将我和兄长推入密道,自己留下拖延时间..."

他的声音哽咽了,我下意识想伸手安慰,又硬生生忍住。

"我们在家将护送下逃出城,但赵家派出追兵。途中兄长与我失散,我被箭射中左肩,跌落山崖。醒来时在一户猎人家中,箭头残片留在体内,高烧三月不退。"

我攥紧衣袖。十岁的孩子,背负着家族血仇,独自在死亡边缘挣扎...

"后来呢?"

"后来我被江南一位隐士收留,教我读书习武。"他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十六岁那年,我找到了兄长。我们发誓要为家族平反,开始暗中调查赵家。"

"所以你们盯上了我?"我声音发颤。

"殿下是突破口。"他坦然道,"您与赵寒松有过婚约,又主持秋祭,接触朝政...但我们没料到..."

"没料到什么?"

"没料到我會爱上您。"他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重砸在我心上。

我猛地站起,背过身去不让他看见我发红的眼眶:"花言巧语!你若真...真有情,为何不早坦白?"

"我不敢赌。"铁链哗啦作响,他似乎想靠近却又被拽回,"殿下是皇女,而我...是’逆贼之后’。"

这句话像冰水浇醒了我。是啊,我们的身份天差地别。他是罪臣之子,我是当朝公主。即便现在,我与他独处一室已是逾矩,更遑论...

"殿下。"他突然压低声音,"赵家与狄人勾结的证据我已交给杨大人,明日公审自会揭晓。但赵寒松狗急跳墙,恐对您不利。请务必小心。"

我转身看他:"你自身难保,还担心我?"

月光下,他的眼神温柔而坚定:"守护殿下,是我此生所愿。"

我喉头发紧,几乎要脱口而出什么,却被门外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殿下!"青霜慌张地跑进来,"太子带人往这边来了!"

我心头一跳。若被太子发现我私会"逆犯",后果不堪设想!

"把这个拿着。"我迅速从袖中取出一把小巧的金钥匙塞给谢云昭,"必要时可开锁。"

他震惊地看着我:"殿下..."

"别误会。"我硬起心肠,"本宫只是...要你活着接受审判。"

说完我匆匆离去,却在转角处与太子撞个正着。

"三妹?"太子眯起眼睛,"深夜来天牢,有何贵干?"

我强作镇定:"听闻明日公审逆犯,本宫奉父皇口谕先行查问。"

"父皇醒了?"太子脸色一变。

"片刻前刚醒,又睡下了。"我直视他,"太子若有疑问,可去寝宫求证。"

太子狐疑地打量我,最终冷笑:"三妹好手段。不过明日公审后,一切自见分晓。来人,送静安公主回府!"

回到公主府,我彻夜难眠。谢云昭的坦白、赵家的阴谋、太子的威胁...一切在脑中纠缠不清。最让我心惊的是,即便知道他隐瞒身份接近我,我竟依然...放不下他。

天刚蒙蒙亮,青霜就急匆匆进来:"殿下!大事不好!朝中三十七位大臣联名上奏,要求即刻处死谢云昭,说他潜伏宫中图谋不轨!"

我猛地坐起:"谁牵的头?"

"赵寒松。"青霜咬牙切齿,"他还...还提出要见殿下。"

我冷笑:"让他等着。"

梳洗更衣后,我来到正厅。赵寒松一身朝服,神色阴鸷。见我来了,他假惺惺地行礼:"公主昨夜可安好?"

"驸马有话直说。"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瑾瑜,你我何必如此生分?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可保那谢云昭不死。"

我眯起眼睛:"何事?"

"与我复合。"他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公开宣布你原谅了我,愿与我重修旧好。"

我几乎要笑出声:"赵寒松,你哪来的自信?"

"就凭这个。"他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陛下昨夜醒了一刻,下旨要严惩谢家余孽。若你不同意,谢云昭今日必死无疑。"

我接过奏折,心跳几乎停止——那确实是父皇的笔迹!难道父皇被赵家蒙蔽,真要赶尽杀绝?

"给我时间考虑。"我咬牙道。

"午时前我要答复。"赵寒松得意地转身,"否则,公审结果...呵呵。"

他走后,我立刻派人去请杨大人,却得知他已被太子召入宫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的心如同在油锅中煎熬。

巳时三刻,青霜突然冲进来:"殿下!杨大人派人送信!"

我急忙拆开,上面只有寥寥数字:"证据确凿,午时公审,殿下勿忧。"

我长舒一口气。杨大人果然靠得住!但赵寒松手中的圣旨...又该如何应对?

午时将至,我换上正式朝服,准备前往大理寺听审。临行前,赵寒松再次登门。

"考虑得如何?"他胸有成竹地问。

我冷冷看着他:"本宫倒有一事请教。十年前镇北侯一案,你赵家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脸色骤变:"公主慎言!谢家谋反,证据确凿!"

"是吗?"我逼近一步,"那为何镇北侯临终奏折中,指控你赵家勾结狄人?"

"胡说八道!"赵寒松额头渗出冷汗,"那奏折早就不存在了!"

"哦?"我挑眉,"驸马如何知道奏折’不存在’了?莫非...经手过?"

他这才意识到失言,脸色铁青:"公主执意要与逆贼为伍,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旧情?"我冷笑,"你我之间,何曾有过真情?"

大理寺公堂上,文武百官齐聚。太子端坐主位,赵寒松立于一侧,面带得色。谢云昭被押上来时,我心头一颤——他衣衫褴褛,却挺直脊背,目光坚定。

"逆犯谢云昭,潜伏宫中图谋不轨,罪证确凿!"太子高声宣布,"依律当斩立决!"

堂下一片哗然。我握紧拳头,等待杨大人出手。可他却迟迟不语,只是皱眉看着手中一份文书。

"杨大人?"我低声提醒。

他这才回神,上前一步:"殿下,老臣有本奏。"

太子不耐烦地挥手:"讲。"

"老臣近日查获赵家与狄人往来密函,证明当年镇北侯一案确有冤情!"杨大人呈上几封信件,"请殿下过目。"

太子草草扫了一眼:"此信真伪难辨,不足为证。"

"此外,老臣还有镇北侯临终奏折副本,证明侯爷当时已察觉赵家通敌!"杨大人又呈上一份文书。

太子脸色微变:"此等陈年旧事,与本案无关!谢云昭潜伏公主府,欺君罔上,罪无可赦!"

"殿下!"我忍不住起身,"谢云昭虽有隐瞒身份之过,但其情可悯。且他献计大败狄人,功过相抵..."

"静安公主!"太子厉声打断,"你与逆犯关系匪浅,理当避嫌!"

堂下议论纷纷。我看向谢云昭,他对我轻轻摇头,眼中是无声的劝阻。

就在僵持之际,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从堂外传来:

"陛下口谕到——"

所有人立刻跪伏。传旨太监大步走入,展开黄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镇北侯一案另有隐情,着即重查。谢云昭暂押天牢,待朕亲审。钦此。"

太子脸色大变:"父皇何时醒的?"

"就在半个时辰前。"太监意味深长地说,"陛下看了杨大人呈上的证据,龙颜大怒,当即下此口谕。"

我心头一块大石落地。父皇醒了!还下旨重查旧案!

赵寒松面如死灰,突然指着我尖叫:"是她!她勾结逆犯,意图不轨!"

"驸马慎言。"杨大人冷声道,"公主忠心耿耿,何来不轨?"

"那谢云昭是她的面首!"赵寒松口不择言,"他们夜夜同寝..."

"够了!"我厉喝,"赵寒松,你污蔑本宫,该当何罪?"

场面一时混乱。最终太子拍案定夺:"依陛下口谕,谢云昭暂押天牢。退堂!"

回到公主府,我立刻派人去打探宫中消息。傍晚时分,青霜带回惊人消息——父皇不仅醒了,还下令逮捕赵寒松的父亲!

"真的?"我难以置信。

"千真万确!"青霜兴奋地说,"听说陛下看了镇北侯的奏折后,当场吐血,大骂赵家欺君罔上!"

我长舒一口气。十年冤案,终于要真相大白了!

"谢公子呢?"

"仍关在天牢,但换了干净牢房,还有太医看护。"

我点点头,心中稍安。但想到赵寒松手中的圣旨,又觉蹊跷。父皇若早有明断,为何会有那道严惩谢家的旨意?

夜深人静,我辗转难眠。窗外忽有石子击窗的轻响。我警觉地起身,只见一个纸条从窗缝塞入:

「殿下:赵家欲毒杀谢公子灭口。今夜子时,天牢东侧小门。——杨」

我心头狂跳。赵家狗急跳墙了!来不及多想,我换上夜行衣,悄悄溜出府去。

天牢东侧小门果然无人把守。我刚靠近,一个黑影便从暗处闪出——是杨大人!

"殿下随我来。"

我们潜进天牢,七拐八绕来到一间偏僻的牢房前。谢云昭躺在简陋的木床上,面色惨白,嘴角还有未擦净的血迹!

"他怎么了?"我扑到床边,声音发抖。

"中毒了。"杨大人低声道,"晚来一步就..."

我轻轻拍打谢云昭的脸颊:"轻云!醒醒!"

他缓缓睁眼,看到我时瞳孔一缩:"殿下...快走...危险..."

"别说话。"我扶他坐起,"我们带你离开。"

"不行..."他虚弱地摇头,"我会连累您..."

"闭嘴!"我红了眼眶,"这是命令!"

杨大人递来一套狱卒衣服:"快换上,我们时间不多。"

就在我们帮谢云昭更衣时,外面突然传来喊声:"有刺客!保护太子!"

杨大人脸色一变:"不好,调虎离山!殿下快走!"

我们架起谢云昭,刚出牢门,就被一队禁军拦住!为首的正是赵寒松!

"果然来了。"他狞笑道,"静安公主私放逆犯,罪同谋反!拿下!"

禁军一拥而上。谢云昭突然挣脱我们,挡在我面前:"殿下快走!"

"一个都别想跑!"赵寒松拔剑刺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一剑挑开赵寒松的兵器!

"兄长!"谢云昭惊呼。

来人正是谢家长子谢云霆!他剑法凌厉,几下就逼退赵寒松:"带云昭走!我来断后!"

杨大人拉着我和谢云昭迅速撤离。身后传来激烈的打斗声,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别担心。"谢云昭虚弱地说,"兄长武功高强..."

我们刚逃出天牢,远处突然火光冲天——是太子府方向!

"开始了。"杨大人喃喃道。

"什么开始了?"我急问。

"清君侧。"他沉声道,"谢家旧部看到信号,起兵勤王了。"

我震惊地看向谢云昭,他轻轻点头:"我们...早有准备。"

原来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谢家兄弟不仅要平反冤案,还要彻底铲除赵家势力!

"殿下。"谢云昭突然跪地,"臣欺瞒在先,连累在后,罪该万死。只求殿下保全自身,不必..."

"闭嘴。"我扶起他,"先离开这里再说。"

我们躲进杨大人安排的安全屋。谢云昭伤势不轻,我亲自为他敷药。当解开衣衫时,那道箭疤赫然在目——十年前那场屠杀的见证。

"疼吗?"我轻声问。

他摇头:"不及心中万一。"

我为他包扎的手微微发抖。这个背负血海深仇的男人,在公主府做面首的日子里,可曾有过一刻安宁?

"殿下不必如此。"他轻声道,"明日之后,一切将不同了。"

是啊,明日之后,若谢家平反,他将是功臣之后;若兵变失败...我不敢往下想。

"睡吧。"我为他盖好被子,"我守着你。"

他疲惫地闭上眼,很快沉沉睡去。我望着他平静的睡颜,心中百味杂陈。这段始于欺骗的关系,将何去何从?

窗外,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京城,要变天了。

第九章

京城火光冲天,厮杀声彻夜不绝。我站在安全屋的窗前,望着远处皇城方向的滚滚浓烟,手指不自觉地掐入窗棂。谢云昭——现在该叫他真正的名字谢轻云了——仍在昏睡,高烧未退。杨大人派来的医者说,他中的毒虽不致命,但伤及肺腑,需静养多日。

"殿下该休息了。"青霜轻声道,"已经三更天了。"

我摇摇头:"谢云霆将军可有消息?"

"尚未。但听街上兵士说,太子府已被攻破,赵家父子逃往皇城了。"

我心头一紧。皇城有父皇!若赵家狗急跳墙...

"备轿,我要入宫!"

"殿下!"青霜惊呼,"外面兵荒马乱..."

"快去!"

我转身看向床榻上的谢轻云。月光透过窗纱,勾勒出他消瘦的轮廓。即使在昏睡中,他眉头仍紧锁,仿佛承受着无形的痛苦。我轻轻抚平他的眉心,指尖流连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等我回来。"我低语,随即转身离去。

街道上一片混乱,随处可见奔跑的兵士和惊慌的百姓。我的马车刚转过朱雀大街,就被一队骑兵拦住。

"前方戒严!"为首的将领厉声喝道。

我掀开车帘:"本宫乃静安公主,要入宫面圣!"

那将领看清我的脸,突然翻身下马:"末将参见公主!末将是谢云霆将军麾下副将,奉将军之命正要去寻您!"

"谢将军何在?"

"将军已攻入皇城,但赵家父子挟持了陛下!"

我血液瞬间凝固:"速带本宫前往!"

皇城东华门前,尸横遍地。谢云霆一身铠甲染血,正与几位将领商议对策。见我来了,他疾步上前行礼——那眉眼与谢轻云有七分相似,只是更加刚毅沧桑。

"殿下不该来此。"他声音沙哑,"赵贼挟持陛下退守紫宸殿,声称若再强攻,就...就与陛下同归于尽。"

我望向远处的紫宸殿,那里灯火通明,隐约可见人影晃动。

"让我去。"我沉声道。

"不行!太危险了!"

"赵寒松想要的是我。"我冷笑,"用我换父皇,他求之不得。"

谢云霆还想劝阻,我已大步走向紫宸殿。守卫想要跟随,我抬手制止:"我一个人去。"

紫宸殿前空无一人,只有秋风卷着落叶打旋。我深吸一口气,高声道:"赵寒松!本宫来了!"

殿门缓缓开启,赵寒松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公主请进。"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令人窒息的场景——父皇被绑在龙椅上,面色灰败;赵寒松持剑立于一侧,他父亲赵尚书则站在父皇身后,匕首抵在父皇咽喉。

"瑾瑜..."父皇虚弱地唤我,"走..."

"静安公主果然重情重义。"赵寒松冷笑,"不过你错了,我要的可不止是你。"

"那你要什么?"我强作镇定。

"我要谢家兄弟的人头!我要陛下下罪己诏,承认错杀忠良!我要——"

"够了!"赵尚书厉声打断,"跟她废什么话!"他转向我,"公主,立刻写下手谕,命谢云霆退兵,否则..."匕首轻轻一划,父皇颈上顿时出现一道血痕!

我双手发抖,却努力保持声音平稳:"赵尚书,你可想清楚了?弑君之罪,诛九族都是轻的。"

"哈哈哈!"赵尚书狞笑,"老夫早已没有九族可诛了!谢家余孽起兵造反,陛下不幸遇难...多完美的故事。"

"是吗?"我突然笑了,"那这个故事里,可有这个?"

我从袖中掏出一封奏折,正是当年镇北侯临终所写、揭露赵家通敌的那封!

赵尚书脸色大变:"你...你怎么会有..."

"父皇早已看过,满朝文武也已传阅。"我冷声道,"赵尚书,你以为杀了陛下就能掩盖真相?告诉你,谢云霆将军已派人将证据送往各州府!明日此时,全天下都会知道你赵家的罪行!"

赵尚书持刀的手开始发抖:"不可能...那封奏折明明..."

"明明被你销毁了?"我缓步上前,"可惜啊,镇北侯当年一式两份,另一份藏在了..."

"闭嘴!"赵寒松突然挥剑向我刺来!

电光火石间,一支羽箭破窗而入,正中赵寒松手腕!他惨叫一声,长剑坠地。紧接着殿门被撞开,谢云霆带兵涌入!

"保护陛下!"

混乱中,赵尚书举刀欲刺父皇,我飞扑上前,却被赵寒松从背后拽住!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闪过——谢轻云不知从哪里冲出,一剑刺穿赵尚书咽喉!

"父亲!"赵寒松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松开我扑向倒地的赵尚书。

谢轻云脸色苍白如纸,持剑的手微微发抖,显然伤势未愈。我顾不得其他,急忙去解父皇的绑绳。

"瑾瑜..."父皇老泪纵横,"朕...朕对不起谢家..."

"陛下不必自责。"谢轻云单膝跪地,"奸人蒙蔽圣听,非陛下之过。"

赵寒松突然暴起,拾起地上长剑向谢轻云背后刺去!

"小心!"我惊呼。

谢轻云侧身闪避,却因伤势迟缓,被刺中左肩!谢云霆眼疾手快,一刀斩下赵寒松头颅!血溅三尺,那颗头颅滚落在地,双目圆睁,满是不可置信。

"轻云!"我扶住摇摇欲坠的谢轻云,他左肩鲜血汩汩,染红了月白长衫。

"没事..."他勉强一笑,"旧伤上添新伤而已..."

话音未落,他已昏倒在我怀中。

三日后,父皇在紫宸殿召集群臣,当众为镇北侯平反昭雪,追封忠勇王。谢家兄弟跪受敕封,谢云霆袭爵镇北侯,谢轻云封云麾将军。

我站在珠帘后,看着谢轻云挺直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如今他身份尊贵,再不是任人轻贱的面首了。我们之间那道身份的鸿沟,似乎更深了。

"静安公主觐见——"

侍从的高唱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整理衣冠,缓步出列。

"儿臣参见父皇。"

"平身。"父皇气色好了许多,"瑾瑜,此次平乱你居功至伟,可有所求?"

殿中一片寂静。我抬眼看向谢轻云,他正目不转睛地望着我,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儿臣..."我深吸一口气,"儿臣想请父皇赐婚。"

满朝哗然。父皇挑眉:"哦?你看上了哪家公子?"

"云麾将军,谢轻云。"

死一般的寂静。谢轻云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胡闹!"礼部尚书第一个反对,"公主岂能下嫁臣子!"

"是啊!这不合祖制!""请陛下三思!"

反对声此起彼伏。我挺直腰杆,纹丝不动。

"肃静!"父皇抬手制止众臣,"瑾瑜,你可知我朝从未有公主下嫁的先例?"

"儿臣知道。"我昂首道,"但儿臣更知道,没有谢轻云,儿臣早已死在猎场;没有谢轻云,父皇可能已遭赵贼毒手。他文武双全,忠勇无双,儿臣...心仪已久。"

最后四个字,我说得极轻,却如惊雷炸响在殿中。

谢轻云突然出列,单膝跪地:"陛下!臣卑微之躯,岂敢高攀公主!臣..."

"谢轻云!"我厉声打断,"你敢抗旨?"

他抬头看我,眼中情绪翻涌。我知道他在顾虑什么——身份的悬殊,朝臣的非议,还有...那段不堪回首的面首经历。

父皇看看我,又看看谢轻云,突然笑了:"谢爱卿,朕且问你,可愿尚公主?"

谢轻云深吸一口气:"臣...臣..."

"说实话!"我瞪他。

"臣愿意!"他几乎是喊出来的,"臣愿意用余生守护公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父皇大笑:"好!既如此,朕准了!"

"陛下!"众臣还想劝阻。

父皇沉下脸:"朕意已决!谢轻云救驾有功,又出身名门,与公主堪称良配。谁再反对,就是抗旨!"

众臣噤若寒蝉。我看向谢轻云,他眼中含泪,嘴角却扬起一抹笑——那是我熟悉的,在公主府听雪轩里,他教我弹琴时的温柔笑容。

退朝后,我在御花园拦住了谢轻云。他肩伤未愈,却坚持入宫谢恩。

"为什么答应?"我直接问道,"你现在是功臣,是将军,何必再..."

"殿下。"他打断我,"我曾是您的面首,这是事实,我从不以此为耻。"

我怔住了。

"那段日子,是我此生最珍贵的记忆。"他轻声道,"听雪轩的琴声,揽月阁的茶香,还有...教我弹琴的殿下。"

我眼眶发热:"可那时我那样对你..."

"殿下给了我尊严,即使在我最卑微的时候。"他单膝跪地,执起我的手,"如今臣斗胆,想请殿下再赐一物。"

"什么?"

"您的心。"他抬头,眼中星光璀璨,"就像臣早已将心献给您一样。"

我再也忍不住,俯身抱住他:"傻瓜...早就给你了..."

他在我耳边轻笑:"那臣就...却之不恭了。"

一个月后,我们的婚礼轰动京城。我打破祖制,不穿凤冠霞帔,而是着一身戎装——与谢轻云的将军服相配。婚礼上,谢云霆笑得像个孩子,父皇则频频拭泪。

婚后的日子比想象中更有趣。谢轻云在朝中是威严的云麾将军,回府后却仍是那个会为我煮茶抚琴的"面首"。我们常在听雪轩对弈到深夜,他总说我耍赖,我却笑他太过较真。

这日清晨,我正为边关粮饷一事发愁,谢轻云端着早膳进来。

"殿下又熬夜了?"他皱眉看我眼下的青黑。

"北境雪灾,粮草不济。"我揉着太阳穴,"朝中那帮老臣只会争吵,拿不出个主意。"

谢轻云放下托盘,从袖中取出一卷图纸:"臣有个想法。"

我展开一看,是一套完整的赈灾方案——从粮道改线到军民互助,详尽周密。

"你..."我抬头看他,"什么时候准备的?"

"昨夜。"他轻笑,"看殿下愁眉不展,臣岂能安睡?"

我心头一暖,故意板起脸:"谢将军这是要干政?"

"不敢。"他单膝跪地,却仰头冲我狡黠一笑,"臣只是...尽面首的本分。"

我噗嗤一笑,伸手拽他起来:"本宫的面首可没你这么大胆。"

他顺势将我拉入怀中:"那殿下喜欢大胆的,还是乖巧的?"

"喜欢你这样的。"我轻啄他的唇,"上得朝堂,下得厨房,还能..."

话未说完,已被他吻住。阳光透过窗棂,在我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一年后,父皇退位为太上皇,太子继位。我与谢轻云辅佐新君,整饬吏治,安抚边关。朝中起初还有非议,但谢轻云以才干证明了自己,很快赢得群臣敬重。

这日下朝回府,我见谢轻云在院中练剑,剑光如水,身姿翩若惊鸿。我倚廊观看,不觉入神。

"殿下回来了?"他收剑走来,额上薄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嗯。"我递上帕子,"北境捷报,狄人遣使求和。"

"好消息。"他擦了擦汗,"陛下准备如何应对?"

"明日朝议。"我故意叹气,"可惜本宫的面首不懂军务,不然..."

他一把将我打横抱起:"殿下这是嫌弃臣了?"

"放肆!"我捶他肩膀,"放本宫下来!"

"不放。"他笑得灿烂,"臣这个面首,可是陛下钦点的,殿下退货不得。"

我假装挣扎几下,最终靠在他胸前:"那本宫只好...勉为其难收着了。"

他低头吻我:"荣幸之至,我的公主。"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听雪轩前那株老梅结了新蕊,预示着又一个春天的到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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