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文豪门虐恋:前妻带崽华丽逆袭最新章节列表_完结文豪门虐恋:前妻带崽华丽逆袭全文免费阅读(顾承轩陆景琛)

匿名 2025-09-25 04:10:29 23

她曾以为他是她的全世界,却被他亲手摧毁。五年后,她带着孩子强势回归,他却发现自己错得离谱。追妻之路漫漫,他能否用真心打动她,重新赢得她的爱?

1

镁光灯跟疯了似的闪,我挽着陆景琛的手臂,听着耳边快门声响成一片。香槟杯壁上凝着水珠,冰凉凉的,像我此刻的心情,面上却要装得滴水不漏。陆景琛低头,在我耳边说了句什么,我配合地弯起嘴角,灯光下,他眼里的温柔能溺死人。

「靳设计师,陆影帝,这边请!」司仪的声音扬得老高。

就在这时,人群外围「砰」的一声闷响,接着是保安的呵斥和女人的尖叫。我下意识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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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

一个高大身影撞开两个保安,跌跌撞撞,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和压不住的戾气,直直冲我扑过来。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像要吃人。

是他,顾承轩。五年了,他还是这副鬼样子。

「靳灵儿!」他嘶吼,声音刮得我耳膜生疼,「你旁边这个野男人是谁?还有那个孩子……是谁的种?!」

嗡的一声,我脑子像是被人狠狠抡了一锤。

五年前那间冰冷的律师事务所,他甩过来的离婚协议书,白纸黑字,旁边是他亲手推过来的堕胎药瓶子,还有他那句淬了毒的话:「签了它,这个孽种,不配来到世上。」

一幕幕,跟电影慢镜头似的,在我眼前晃。

我下意识攥紧了陆景琛的手臂,指甲隔着薄薄的西装料子,掐得他肌肉一紧。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还有他手臂上传来的稳定力量。

我看着顾承轩,嘴角扯出一个弧度,带着明晃晃的嘲讽。胸口那股被撕裂的疼,又来了,闷闷的,喘不上气。

陆景琛把我往他身后拉了拉,挡在我前面。他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小石子似的砸在地上:「保安,请这位先生出去。」

几个保安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去拉扯顾承轩。他还在那儿挣扎,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眼睛却死死盯着我,像要把我生吞活剥。

他的质问,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我心里刚结痂的伤口,血淋淋的。

保安终于把他拖走了,留下满地狼藉和周围人探究、同情的目光。香槟的甜腻气味混着他身上残留的酒臭,钻进鼻腔,呛得我喉咙发紧。

我挽紧陆景琛的手臂,指尖冰凉。

2

周遭的空气像是凝固了,香槟的甜腻和劣质酒气混杂在一起,钻进鼻子里,一阵恶心。陆景琛的手臂依然被我紧紧攥着,隔着西装料子,我能感觉到他肌肉的纹理。他没说话,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抚上我的手背,力道很轻,却像一股暖流。

「我们走。」他的声音贴着我耳廓,沉稳。

镁光灯依旧闪烁,但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那些探究、同情、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在我背上。我挺直脊背,一步一步,跟着陆景琛走出这片狼藉。

车厢里很暗,只有窗外流光掠影。我松开他的手臂,指尖依旧冰凉,甚至有些发麻。

「他怎么会……」我开口,声音有些哑。

陆景琛发动车子,车平稳驶出。「别想了。」他递过来一瓶水,「先润润嗓子。」

水是冰的,正好。

回到家,小宝的房间亮着一盏小夜灯,橘色的光晕柔和。他睡得很沉,小小的胸膛一起一伏,嘴角还带着一丝甜甜的笑意,大概是梦见了什么好吃的。我俯下身,轻轻拨开他额前的碎发,指尖在他的小脸上流连。

陆景琛倚在门框上,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他是个天使。」

我没回头,只是「嗯」了一声。

「顾承轩那边,」他顿了顿,「我会处理。」

我直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不用,陆景琛。这是我的事。」

他走过来,站在我身侧,没再坚持,只是说:「很晚了,早点休息。」然后他带上了门。

第二天,我送小宝去幼儿园。阳光很好,幼儿园门口许多孩子叽叽喳喳。小宝牵着我的手,一蹦一跳。

「妈妈,今天会有草莓蛋糕吗?」

「也许。」我捏捏他的小鼻子。

把他交给老师,我转身离开。走了几步,眼角余光瞥见街对面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那车,昨天似乎没见过。

我脚步没停,心里却咯噔一下。

下午,幼儿园的李老师打来电话,语气有些迟疑:「靳小姐,今天有个自称是小宝亲戚的人来打听,问了些小宝的日常……我们没透露什么,但还是跟您说一声。」

电话挂断,我手心有些汗湿。

我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五年了,我以为自己早已把那些过往埋葬得严严实实。

那间冰冷的律师事务所,顾承轩扔过来的离婚协议,白纸黑字,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他猩红的眼睛,淬了毒的话:「签了它,这个孽种,不配来到世上。」旁边,是他亲手推过来的药瓶子,白色的小药片,晃得我眼晕。

我当时浑身发冷,像是掉进了冰窟窿。肚子里的小生命,那么小,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我猛地转身,抓起沙发上的包,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帮我查一辆车,车牌号是……」

3

挂了电话,掌心的汗濡湿了手机外壳,黏腻腻的。我走到窗边,那辆黑色的轿车依旧停在街对面,像一只蛰伏的兽。

第二天,我照常送小宝去幼儿园。阳光刺眼,幼儿园门口依旧吵闹。小宝甩着我的手,小奶音带着期待:「妈妈,今天会有草莓蛋糕吃吗?」

「也许吧。」我摸摸他的小脸蛋。

把他交给老师,我转身。那辆黑色轿车,换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依旧牢牢钉在那里。

接下来的几天,那辆车总在。送小宝,接小宝,它都在。

周五晚上,我刚哄睡小宝,陆景琛的电话就进来了,铃声突兀地划破一室安静。

「灵儿,」他的声音有些沉,「顾承轩开始动手了。」

我走到客厅,捻开一盏壁灯,昏黄的光晕在脚边铺开一小片。

「他收购了『风尚』百分之十五的股份。」陆景琛继续说,「刚刚品牌方联系我,措辞很微妙,暗示可能会重新评估代言合作。」

「风尚」是我和陆景琛合作的第一个国际品牌,也是他目前最重要的代言之一。顾承轩这一招,够狠,也够直接。他知道陆景琛对我的意义。

「他的目标是我。」我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陆景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想见你。」

「我来处理。」我捏着手机,指关节有些发白。

我拨通了顾承轩的号码,那个烂熟于心的数字,五年没碰过,却像刻在骨子里。

「是我,靳灵儿。」

「明天上午十点,街角的『遇见』咖啡馆。」他的声音隔着电波,依旧带着那种不容置喙的强势。

咖啡馆里暖气开得很足,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烘焙的焦香和一丝甜腻的糕点味。我选了靠窗的位置。

十点整,顾承轩推门进来。他还是老样子,西装一丝不苟,头发梳得整齐,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阴郁。他径直走到我对面坐下,侍者过来,他只摆了摆手。

「小宝是谁的孩子?」他开门见山,眼神像鹰隼般紧紧盯着我。

我端起面前的柠檬水,冰块撞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顾总真是贵人多忘事。」

他眉头蹙起:「靳灵儿,我没时间跟你兜圈子。如果孩子是我的,我必须认回来。」

我放下水杯,水珠顺着杯壁滑落,在桌上晕开一小滩水印。「顾总,」我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你忘了五年前在律师事务所,你是怎么说的了吗?」

他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那个『孽种』,」我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他耳朵里,「不配来到这个世上。这话,是你亲口说的。」

咖啡馆里轻柔的音乐还在流淌,顾承轩的脸色却一点点沉下去,眼神复杂地绞着,像深不见底的漩涡。他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小宝,还有我,」我继续说,「现在的生活,跟你顾总,没有半分钱关系。」

他猛地抬眼,眼底翻涌着什么,最终却只是沉声说:「我会查清楚。」

我拿起包起身。走到咖啡馆门口,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外面的冷风灌进来,吹散了一身暖气。

4

那股子冷风,像针一样扎进皮肤,驱散了咖啡馆里沾染上的最后一丝暖气。我裹紧了外套,钻进车里,手还有点抖。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出陆景琛的名字。我接起来,尽量让声音平稳:「喂。」

「他为难你了?」陆景琛的声音穿过电流,带着一丝不易察réponses的紧绷。

「老样子,自说自话。」我发动车子,导航的目的地是家。

「『风尚』那边,我已经让团队去沟通了。」他顿了顿,「别担心,我在。」

车子汇入晚高峰的车流,霓虹灯在车窗外拉出长长的光带。我没说话。

第二天一早,财经新闻的推送弹了出来——「陆景琛工作室强势回应『风尚』集团高层变动,代言合作不受影响,斥责恶意竞争」。点开,是他出席一个慈善晚宴的视频片段,记者追问代言的事。他站在聚光灯下,眉眼温和,语气却不容置疑:「靳灵儿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也是一位极具才华的设计师。任何试图通过不正当手段伤害她的行为,我绝不会坐视不理。」

视频不长,我反复看了几遍。

手机震动,是陆景琛的微信:「晚上有空吗?一起吃饭。」

我回了一个「好」。

餐厅订在江边的一家私房菜馆,包厢很安静,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和江面上零星的灯火。

菜一道道上来,精致可口。

陆景琛给我夹了一筷子鱼:「尝尝这个,刺不多。」

我放下筷子,看着他:「陆景琛,谢谢你。」

他笑了笑,灯光在他眼底晕开柔和的光:「跟我还用说这些。」

「顾承轩,」我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他认定小宝是他的孩子。」

陆景琛执筷的手停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夹菜,声音依旧温和:「那你呢?」

「当年,他们家逼我打掉孩子。」我搅动着面前的茶杯,水汽氤氲,「顾承轩亲口说,那是孽种。」

包厢里静得能听见窗外江水流淌的声音。

「我签了离婚协议,拿了他们给的『补偿』,答应去做手术。」我盯着茶杯里沉浮的茶叶,「手术单是真的,所有人都以为孩子没了。」

陆景琛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拿着那笔钱,一个人去了国外。小宝,是我偷偷生下来的。」

他伸手,覆在我搅动茶杯的手上,掌心温热干燥。「辛苦了。」他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

我抬头看他,他眼神里是清晰的心疼,没有一丝一毫的探究和怀疑。

「以后,有我。」他一字一句,慢慢地说。

包厢的门被服务员轻轻敲响,打断了这一刻的静默。

「先生,太太,甜品现在上吗?」

陆景琛松开我的手,转向门口:「上吧。」

他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桂花糕放到我的碟子里。

5

那顿饭后,陆景琛那句「以后,有我」像一颗小小的炭火,在寒风里护着一点暖意。日子勉强恢复了些许平静,街上的喧嚣似乎也远了。

但这平静薄如蝉翼。电话开始响。不是顾承轩,是他那个说话滴水不漏的律师,谈什么「小宝的探视安排」。我直接挂断。没过几天,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一张照片——小宝幼儿园的门口,一道长长的影子从拍照人的脚下延伸出来。手机外壳在我手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哒」声。他没打算罢手。陆景琛帮我挡住了「风尚」的明枪,顾承轩却是暗箭,防不胜防。

一周后,我常去的咖啡馆「日常研磨」门上的铃铛响了。我埋头画稿,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想把一条晚礼服的垂坠感画出来。一道影子落在我的速写本上。

我抬头。顾承轩。

他站在那儿,西装依旧一丝不苟,但整个人的气场有些不对。那种惯常的锋利,似乎钝了些。他自顾自拉开我对面的椅子,金属椅腿摩擦地砖,发出刺耳的声音。我瑟缩了一下。

「咖啡?」他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有些沙哑。

我开始收拾铅笔和速写本。「我赶时间。」

「五分钟。」他没提高音量,语气却不容置喙。不是商量。

我慢慢坐回去,手搭在速写本上。

他身体微微前倾。「五年前,你走之前,顾氏的情况,你还记得多少?」

这个问题悬在空气里,沉甸甸的。我的手指攥紧了铅笔。「记得我签了字,拿了钱,滚得远远的。」

他下颌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除了那些。」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们之间那杯已经凉了的拿铁上。「我最近和一些公司的老人聊过。他们说,当年的危机,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我看着他,没作声。这个顾承轩,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那个只会指责,从不怀疑自己判断的顾承轩。

「有人提到,可能……和家里的一些事情有关。」他抬起眼,那双眼睛里,头一次没有了控诉,反而闪过一丝……迟疑?

他继续说,声音很低,几乎像自言自语:「我接手的时候,焦头烂额。很多人在我耳边说话。」他直视着我,「说你的。」

我握着铅笔的指节泛白。

他微微向后靠去,椅子发出轻微的呻吟。「当年,是我对不住你。」

铅笔「啪」一声,在我指间断成两截。

6

铅笔断成两截,躺在桌上,像我们之间戛然而止的对话。咖啡馆里的嘈杂声浪,一瞬间涌了回来,又好像离得很远。他没再说话,那句「对不住你」像块石头沉在空气里。我捡起断掉的铅笔,石墨蹭脏了指尖。速写本有点沉。我站起身。这次,他没拦。门上铃铛轻响,我走了出去,冷空气让我打了个激灵。

之后几天,日子像绷紧的弦。陆景琛打来电话,声音还算镇定,但压不住我心里的慌。小宝还是那样,幼儿园回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画的蝴蝶翅膀一边大一边小。他把画贴在墙上,小手拍得啪啪响。那道幼儿园门口的长影子,总在我眼前晃。

门被敲响,又急又重。不是陆景琛,也不是物业。我从猫眼里看出去。

顾承轩。

头发有点乱,没打领带,西装外套的扣子随意敞着。

我拉开一条门缝,链条还挂着。「有事?」

他没吭声,晃了晃手里一叠纸。「进去说?还是让邻居都听听?」声音又干又哑,不响,但带着火星子。

我松开链条。他一步跨进来,差点撞到我。小宝的画花花绿绿,贴满了一面墙。他眼神扫过那些画,然后盯在我脸上。

「你胆子真大。」他终于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他逼近一步,身上的古龙水味混着一股说不出的焦躁。

那叠纸,他直接捅到我胸口。我没接,纸掉在地上,散了一片。一张印着字的纸滑了出来,上面有红色的印章。

「五年,」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手指头戳着地上的纸,「五年,你就让我……」他喉结滚了滚,话卡住了。「他是我的,对不对?」

不是问句。是吼出来的。

我慢慢弯腰,捡起地上的纸。dna鉴定中心。一堆数据,百分比。最后的结论是99.999%。

指尖发凉。他重新出现,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幼儿园那张照片……他弄到了什么?头发?还是用过的杯子?我胃里一阵翻腾。

「怎么弄到的?」声音细得我自己都快听不见。

「重要吗?」他冷笑,声音又冲又短。「重要的是你瞒了什么!我的儿子!你把他从我身边夺走了!」

他靠得太近,太阳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眼睛里有痛,还有那种我熟悉的,要吞掉一切的火。

「我的儿子?」我站直,盯着他。「顾承轩,你签字的时候,他就不再是你的儿子了。你拿钱让我们滚的时候。」

他脸上的肌肉扭曲了一下。「我被人骗了!你以为我愿意?」

「你选的。」我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说,「你信了你想信的。你把我们扔了。」

「你就自己当了判官?确定我没资格知道?让他以为别人是他爸?」他声音扬了起来,带着破音的绝望。「我有权利!」

「权利?」我重复了一遍,嘴里发苦。「对,你有这张纸。」我松开手,鉴定报告又掉在地上。「但他,你没有。你别想现在冲进来,把他砸得稀巴烂。」

他往前踏了一步,带着凶狠。「我何止是冲进来。他是我儿子。我是他父亲。我要定了。」

屋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他瞪着我,胸口剧烈起伏,眼睛里是野兽一样的光。咖啡馆里那个犹豫的顾承轩不见了。眼前这个,才是我记忆里那个,什么都要抢到手的顾承轩。

我没退,身后是小宝画的五彩斑斓。我的手,摸到了门把手。

7

门在我身后「砰」一声关上,震得墙上小宝的画簌簌发抖。我背靠着门板,腿有点软。地上那张dna报告,白纸黑字,刺眼得很。顾承轩那张扭曲的脸,还在眼前晃。古龙水味混着烟草和怒火,仿佛还残留在空气里。

我深吸一口气,摸出手机,拨了陆景琛的号码。

「喂?」他声音温和。

「他知道了。」我说,嗓子有点哑。

那边顿了一下。「他找过你了?」

「刚刚。拿着dna报告,摔在我脸上。」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匆匆行过的人影,「他说要小宝。」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马上过来。」

「不用,」我打断他,「你来了,他的人可能还盯着。我们得准备,找最好的律师。」

「我已经联系了,」陆景琛声音沉稳,「别担心,抚养权不是一张纸就能决定的。」

我捏着手机,指节发白。「他最近有点不对劲。之前在咖啡馆,他就问过五年前的事,含含糊糊的。今天,他又吼『我被人骗了』。他是不是……也在查当年的事?」

当年顾家的事,一团乱麻。周婉琴那张笑脸,顾承泽跟在她身后的影子,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顾家那些不和睦的声音,平时压着,偶尔会冒出来几句。

「景琛,」我开口,「能不能帮我查查,五年前,顾氏集团那场危机,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顾家内部……特别是他那个继母,周婉琴,还有他弟弟顾承泽。」

「你是怀疑……」

「我不知道,」我打断他,声音有些发紧,「但顾承轩当初那么决绝,不像是没有缘由。如果他也是被蒙蔽的……」我说不下去。如果真是那样,这五年算什么?

「我明白,」陆景琛说,「我会找人去查。你先稳住,别让他再刺激你。小宝那边……」

「他睡了。」我看了看小宝房间紧闭的门。

「照顾好自己和小宝。其余的,交给我。」

电话挂断。我走到散落一地的纸张前,弯腰,一张张捡起来。顾承轩那句「我的儿子」,还在耳边嗡嗡响。

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下来。路灯亮了,橙黄的光晕染开一片。

我把那份dna报告锁进抽屉最深处,和小宝的出生证明放在一起。

第二天,我送小宝去幼儿园。阳光很好,刺得人眼睛发酸。幼儿园门口,老师笑着接过小宝的手。我看着他的小身影消失在门口,心里空落落的。

刚回到公寓楼下,就看见一辆陌生的黑色轿车停在不远处。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我没多看,快步走进电梯。

一整天,我都坐立不安。律师打来电话,询问了很多细节,关于我和小宝的生活,关于顾承轩。我一一作答,喉咙干涩。

傍晚,陆景琛的电话打了过来。

「灵儿,有点眉目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五年前,顾氏集团的危机,确实有蹊跷。当时有几笔海外投资损失惨重,直接导致了顾承轩资金链断裂。而那几笔投资的决策,似乎都和周婉琴推荐的几个所谓『顾问』有关。」

我捏紧了手机。「还有呢?」

「周婉琴的儿子,顾承泽,在那段时间,账户上有几笔不寻常的大额资金往来。来源……还在查。」

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华灯初上的城市。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那些顾问呢?」

「查不到了。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陆景琛顿了顿,「顾承轩最近的动作也印证了你的猜测。他也在查当年的事,而且,动作不小。他似乎在找什么人。」

我放下手机,走到小宝的房间门口,轻轻推开一条缝。小家伙睡得正香,小嘴微微嘟着。墙上,他画的蝴蝶,翅膀依旧一边大,一边小。

8

陆景琛挂断电话后,屋子里静得可怕。墙上小宝画的蝴蝶,那对一大一小的翅膀,在我眼里晃动,像要挣扎着飞走。周婉琴、顾承泽、海外投资、人间蒸发的顾问……这些词在我脑子里乱窜。顾承轩也在查,动作不小。他想干什么?

第二天,我没让小宝去幼儿园。公寓楼下那辆黑色的轿车,昨天就停在那儿,今天还在,像块甩不掉的膏药。我拉上窗帘,光线暗下来,屋里闷得慌。

下午,门铃响了,又急又短,一下一下敲在我的心上。

我从猫眼往外看,一张保养得极好,却透着精明和寒气的脸。是周婉琴。

我开了门。

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香槟色套裙,脖子上戴着一串珍珠项链,每一颗都圆润光洁。她微微抬着下巴,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圈,像在打量一件货品。

「靳小姐,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她的声音很柔,带着一丝客套的笑意,但那笑意不及眼底。

我侧身让她进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笃笃笃,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我的神经上。

她没在沙发上坐,反而走到小宝房间门口,往里瞧了一眼。「这就是承轩的儿子吧?眉眼间,倒是和他小时候有几分像。」

我挡在她身前,隔开她的视线。「顾夫人有事吗?」

她转过身,嘴角那点客套的笑意终于敛了起来。「靳小姐是个聪明人,我就不绕弯子了。承轩最近,似乎对你和孩子……有些不必要的关注。」她顿了顿,从精致的手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轻轻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推到我面前。

「数目,靳小姐可以随便填。或者,开个价也行。」她语气平淡,像是在谈论天气,「我只有一个要求,带着孩子,离开这里,越远越好。永远别再出现在顾家任何人面前。」

阳光从窗帘缝隙里挤进来,照在那张卡上,晃得人眼花。

「如果我不呢?」我问,声音有些干。

周婉琴的眼神骤然变冷,像两把淬了毒的冰锥。「靳灵儿,别不识抬举。」她往前一步,凑近我,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股子腥甜的香水味,「五年前你斗不过我,现在,你更没有机会。有些东西,沾上了,会要命的。为了孩子,你也该掂量掂量。」

我捏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甲掐进掌心。她的话,像一把钥匙,解开了陆景琛电话里那些含糊不清的疑团。

「顾夫人,」我迎上她的目光,「五年前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承轩说,他被人骗了。」

周婉琴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平静。「承轩年轻,容易意气用事。男人嘛,总有犯糊涂的时候。做母亲的,自然要替他收拾烂摊子。」她轻轻一笑,拿起那张银行卡,塞进我的手里,「好好考虑一下。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她说完,转身就走,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远去。

我看着手里的银行卡,像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门「咔哒」一声关上,我把卡扔在地上,反锁了门,又检查了一遍。

9

那张卡片在地板上滑过,暗色木地板上闪过一道金光。门锁「咔哒」一声,沉重而决绝。我靠在门上,喉咙发紧。公寓里的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窗外,那辆黑色轿车还在,像一只沉默的、不眨眼的眼睛。老旧楼房的每一声吱嘎,远处传来的每一声警笛,都让我心惊肉跳。

日子过得模糊不清。我把小宝带在身边,公园不去了,改成在客厅里搭堡垒。窗帘大部分时间都拉着。然后,幼儿园打来了电话。小宝的老师李太太,声音犹豫,带着一丝勉强。「靳小姐,您能来一下吗?有一些……顾虑。」

顾虑。这个词像一股难闻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

幼儿园办公室很小,墙上贴满了色彩鲜艳的画。李太太搓着手。「有些家长……在窃窃私语。关于小宝。关于……他父亲。」她看起来很为难。「他们在说些……对孩子不公平的话。」

我攥紧了拳头。「什么话?」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开了。顾承轩站在那里。他那双通常锐利逼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别的东西。是疲惫吗?他直视着李太太。「我是小宝的父亲。怎么回事?」

李太太结巴起来,显然被吓到了。「顾先生……嗯,有些谣言。说小宝……他的家庭状况不稳定。说有些……不正当的牵连。」

不正当的牵连。周婉琴的手笔,毫无疑问。隐秘,却歹毒。

顾承轩的下巴绷紧了。他往房间里又走近一步。「不稳定?不正当?」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危险的平静。「我儿子是个快乐、健康的孩子。谁要是敢胡说八道,就来找我。」他没看我,但我感觉到房间里的气氛变了,他怒火的焦点突然清晰起来。这一次,不是冲着我。

一个女人,我曾在接孩子时见过的一个母亲,带着一股自以为是的神气冲了进来。「哦,太好了,你们都在。李老师,我真的觉得我们需要讨论一下,某些……影响,对我们孩子们是否合适。」她瞟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顾承轩。

顾承轩慢慢转向她。「影响?」

「嗯,」她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慌乱,「我们听说……一些事。关于他母亲的过去。而且说实话,顾先生,您家族最近的名声,也不太干净,不是吗?」

他向她走近一步。她瑟缩了一下。「我家族的名声是我的事。我儿子的健康成长是我的首要任务。这些闲话,到此为止。」他瞥了一眼李太太。「我相信你会处理好这件事。」这不是请求。

李太太迅速点头。「是的,当然,顾先生。」

另一个母亲咕哝了几句,溜走了。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沉默,气氛尴尬而凝重。顾承轩终于看向我。他眼角的疲惫还在,但多了些别的东西,我说不上来。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用手捋了捋头发。

「她不会罢休的。」我语气平淡地说。

他迎上我的视线。「嗯。」停顿了一下。「他们不会。」

那个「他们」,悬在我们之间。不仅仅是周婉琴。还有别人。顾承泽。

小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带了电。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然后又看向我。「海外投资……一团糟。有人故意弄的。」他不是在问,而是在陈述一块他正慢慢拼凑起来的碎片。

「有人确保你忙得看不清楚。」话没过脑子就说了出来。

他猛地抬起头。他的眼睛搜寻着我的,平日里的傲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未经掩饰的、原始的眼神。他不需要说出是谁。他脸上的纹路似乎更深了。他朝门口迈了半步,又停住了。他转过身,没看我,而是看着墙上钉着的一幅画着歪歪扭扭太阳的蜡笔画。他从剪裁完美的西装外套上拈掉一小块绒毛。

10

他捻掉那块绒毛,空气里只剩下我们各自的呼吸声,沉闷又压抑。那幅蜡笔画的太阳,歪歪扭扭,刺眼得很。他没再说什么,转身拉开门,走了。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幼儿园的喧嚣。

过了两天,手机震了一下,是顾承轩发来的短信,只有几个字:「工作室,窗台那盆绿萝下面。」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工作室里,绿萝叶子油光锃亮。我伸手探进微凉的陶盆边缘,摸到了一个薄薄的信封。里面没有信,只有一枚黑色的u盘。

插进电脑,点开。

屏幕上弹出的文件,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银行转账记录,数额巨大,收款人的名字是周婉琴的一个远房亲戚,时间恰好是我当年身败名裂的前夕。还有几段模糊的音频,顾承泽醉后的胡言乱语,夹杂着周婉琴低声的嘱咐,虽然听不真切所有字眼,但「靳灵儿」、「孩子」、「股份」、「滚出去」这些词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里。

原来海外投资的「一团糟」,是这样一回事。原来「有人确保你忙得看不清楚」,是这样确保的。

手里的鼠标有点滑,是因为手心里的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冲到洗手间,干呕了几下,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苦水往上涌。镜子里的脸,苍白得像鬼。

当年的绝望,铺天盖地。现在的真相,同样让人窒息。

手机又响了,屏幕上跳动着「顾承轩」三个字。我盯着它,任它固执地响着,直到铃声自动挂断。

他没有再打来。

傍晚,门铃响了。我没动。门外的人很有耐心,隔了一会儿,又按了一下。

透过猫眼,是顾承轩。他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保温桶,像是给小宝带的。

我拉开门,没说话,也没让他进来的意思。

他看着我,眼底有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青黑的胡茬。「我……」他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五年前……」

「我需要时间。」我打断他,声音比想象中平静。

他手里的保温桶似乎沉了一下。他点了点头,没再试图解释,也没硬闯。「小宝睡了?」

「嗯。」

他把保温桶递过来。「给他炖了点汤。」

我接过来,手指碰到他的,他的指尖冰凉。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走进电梯。电梯门合上的声音,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第二天,陆景琛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出了我的不对劲。他没多问,只是默默地帮我整理散落在沙发上的设计稿。

「有个新的剧本,都市悬疑类的,导演想请你做造型指导。」他把稿子叠好,放在茶几上。

我嗯了一声,没什么精神。

他倒了杯温水,递给我。「是不是……顾承轩又来找你了?」

我捧着水杯,杯壁的温度透过手心传过来。

他叹了口气,很轻。「灵儿,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在。」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上,「只是别太为难自己。」

他拿起外套,走到门口,又回头,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带上了门。

11

那晚之后,我睡得极不安稳。窗外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我惊醒,一身冷汗。u盘里的内容,像烙铁一样烫在脑子里,甩不掉。白天,我把设计稿摊开,又合上,一个线条也画不出来。小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比平时更黏我,小手总要牵着我的衣角。

过了几天,天气难得放晴。我想带小宝去公园透透气,总闷在家里也不是办法。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斑驳陆离。小宝咯咯笑着追逐一只蝴蝶,小脸蛋红扑扑的。我坐在长椅上,看着他,心里那块被真相砸出的窟窿,似乎被这阳光填上了一点点。

「妈妈,你看!」小宝举着一片捡来的、形状奇特的叶子,献宝似的跑过来。

我刚想伸手去接,眼角余光瞥见几个人影从公园旁边的巷子里不紧不慢地踱出来,目标很明确,是我们。心猛地一沉。

「小宝,快过来!」我低喝一声,把他拉到我身后。

那几个人加快了脚步,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为首的那个,脸上有道疤,眼神凶狠。

「靳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吧。有人想见你和孩子。」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

我把小宝紧紧地护在身后,脑子飞快地转。跑?往哪里跑?公园里人不多,大多是老人和孩子。

「我不认识你们。」我努力让声音保持镇定。

「认不认识,跟我们走了就知道了。」刀疤脸说着,使了个眼色,旁边两个人就围了上来。

我下意识地抓起身边的包,准备砸过去,同时大声喊:「救命!抢劫!」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旁边猛地窜了出来,一脚踹翻了离我最近的那个男人。是顾承轩。他什么时候来的?他怎么会在这里?

「别碰她们!」他声音冰冷,带着一股狠戾,整个人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挡在我前面。

刀疤脸愣了一下,随即恶狠狠地啐了一口:「顾总?正好,省得我们再跑一趟了。一起带走!」

几个人瞬间缠斗在一起。顾承轩身手不错,但对方人多,手里还亮出了明晃晃的刀子。我抱着小宝,连连后退,心提到了嗓子眼。

「小宝别怕,闭上眼睛!」我抖着手去捂他的眼睛。

突然,又是一声怒喝:「住手!」

一辆车急刹在路边,陆景琛从车上冲了下来,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根棒球棍,直接挥向另一个企图从侧面攻击顾承轩的绑匪。

场面更加混乱。尖叫声、怒骂声、金属碰撞声。

一个绑匪绕过了他们,直冲我和小宝而来,手里举着一根铁棍。

「小心!」顾承轩嘶吼着,猛地转身,想也没想就扑了过来,把我跟小宝死死护在身下。

「嘭!」一声闷响,铁棍狠狠砸在了顾承轩的背上。

他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松开护着我们的手臂。温热的液体从他身上渗出来,染红了他的白衬衫,也滴在了我的手背上,滚烫。

「爸爸!」小宝尖声哭喊起来,小手紧紧抓着顾承轩的衣服。他什么都看见了。

那个拿铁棍的绑匪还想再动手,陆景琛已经一棍子把他打翻在地。很快,剩下的绑匪也被他和随后赶到的保安制服。

周围安静下来,只剩下小宝压抑的哭声和顾承轩粗重的喘息。

我扶着顾承轩,他的脸白得像纸,额头上全是冷汗。「顾承轩?你怎么样?」

他费力地摇了摇头,看向小宝,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柔软,「小宝……别怕……爸爸在……」

陆景琛快步走过来,蹲下身查看顾承轩的伤势,脸色凝重,「伤到骨头了,得马上去医院。」

我看着顾承轩背上那片刺目的红,血还在往外冒。他的手臂依然下意识地圈着,似乎还想保护我们。

小宝从我怀里挣脱,小小的身体扑到顾承轩身边,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哽咽着:「爸爸……爸爸流血了……」他伸出小手,想碰又不敢碰顾承轩的伤口。

顾承轩看着他,嘴角竟然扯出一丝笑,很浅,很虚弱。

我扶着他的手,冰凉。

12

救护车的鸣笛声撕裂了傍晚的宁静,由远及近,然后又呼啸着远去。我抱着小宝,坐在陆景琛的车里,车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小宝已经哭累了,抽噎着,小脑袋靠在我肩上,小手还紧紧攥着一小块从顾承轩衬衫上撕下来的、沾着血的布料。

医院的消毒水味浓得呛人。顾承轩躺在移动病床上,脸色比灯光还白,闭着眼,眉头紧锁。医生和护士围着他,脚步匆匆。我站在急诊室门口,看着那扇门关上,隔绝了里面的忙乱。陆景琛递过来一杯温水:「先坐会儿,别太担心。」

我接过水,指尖冰凉。杯子里的水纹丝不动。

手术进行了三个小时。

灯灭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病人背部钝器伤,有轻微骨裂,失血较多,但没有生命危险。需要住院观察。」

我松了口气,腿有点软。

顾承轩被推了出来,麻药还没过,沉沉睡着。他的病房在顶楼,单间,安静。护士给他挂上点滴,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陆景琛一直陪着,帮着安顿好一切,又去买了些日用品。小宝趴在床边,小声喊:「爸爸?」

顾承轩没反应。

小宝伸出小手指,轻轻碰了碰顾承轩的手背,又飞快缩回来,抬头看我,眼里全是惶恐。

「他睡着了,小宝。」我摸摸他的头。

陆景琛走进来,把东西放下:「灵儿,你和小宝也累了,我先送你们回去休息,这里我来守着。」

我摇头:「不用,我留下。」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坚持,只是说:「那我晚点再过来,有事随时打给我。」

夜深了,小宝在我怀里睡熟。病房里只有点滴滴落的单调声响。顾承轩的呼吸均匀了些,但眉头依旧没有松开。我看着他苍白的侧脸,背上那道狰狞的伤口隔着纱布,仿佛还在渗血。

接下来的几天,我白天带着小宝,晚上守在医院。小宝一开始很怕看到顾承轩换药,会捂住眼睛,躲到我身后。顾承轩醒着的时候,话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看着小宝。

有一次,护士来换药,小宝没躲,站在床边,小拳头攥得紧紧的。顾承轩疼得额头冒汗,却硬是朝小宝挤出一个笑。

护士走后,小宝踮起脚,用小手笨拙地想帮顾承轩擦汗。

「爸爸,吹吹。」他学着我平时安慰他的样子,对着顾承轩的额头轻轻吹气。

顾承轩的眼睛一下子红了,声音沙哑:「小宝……」

小宝慢慢不怕他了,会把自己的小玩具拿到床边,小声地跟顾承轩讲幼儿园的事情,虽然顾承轩大部分时间只是听着,偶尔应一声。他会主动要求给顾承轩喂水,用小勺子,小心翼翼,生怕洒出来。

一天下午,小宝在陪护床上睡着了。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顾承轩忽然开口:「灵儿。」

我正削着苹果,闻声抬头。

「坐。」他拍了拍床沿。

我把水果刀放下,走过去,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有痛楚,有懊悔。「五年前……」他声音有些干涩,「周婉琴给我看了很多东西,照片,邮件……还有一份……一份假的亲子鉴定。」

我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她说你早就和别人……」他顿住,似乎难以启齿,「她说小宝不是我的孩子。那时候顾氏内外交困,我爷爷病危,她拿继承权威胁我,逼我……逼我放弃你们。」

他的目光移向窗外,声音更低了,「我当时像疯了一样,被愤怒和背叛感冲昏了头。我没去查证,就信了她的话,对你说了那些混账话,做了那些……无法原谅的事。」

病房里安静得可怕。

「那把刀,本来是冲着小宝去的。」他猛地转回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如果不是我……」他哽咽了一下,「我不敢想。」

他背上的伤,是为了护住我和小宝。那温热的血,滴在我手背上的触感,又清晰起来。

「对不起。」他看着我,一字一句,「灵儿,我知道这三个字太轻,弥补不了我对你和小宝造成的伤害。但请你相信,这五年,我没有一天……没有一天不再后悔。」

他的手伸过来,想碰我的手,却停在了半空,然后慢慢收了回去。

「我愿意做任何事,只要能弥补一点点。」

我看着他,看着他为救小宝留下的伤,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还有小宝这几天在他床边小心翼翼的依赖。

陆景琛提着果篮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小宝睡眼惺忪地爬到顾承轩床边,把脸颊贴在他手臂上,小声嘟囔:「爸爸,抱。」

顾承轩小心地侧过身,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圈住小宝。

陆景琛脚步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走进来,把果篮放在桌上,声音温和:「小宝醒了?饿不饿?」

我站起身,从小宝的书包里拿出他的水壶,拧开盖子。

13

陆景琛放下果篮。他目光越过小宝酣睡的头顶,与顾承轩对上。一道无形的电光在他们之间闪过,快得我抓不住。

「我带小宝回去。」我开口,声音有些涩。这病房里的空气,太闷。

顾承轩的视线转到我脸上,又落回小宝身上,那只护着孩子的手臂没有动。「灵儿……」

陆景琛上前一步。「我送你们。你,」他看向顾承轩,「好好休息。有些事,该处理了。」

顾承轩下颌绷紧,点了点头。

日子像被按下了快进键。顾承轩出院。然后,整个城市的财经新闻炸了。顾氏集团的徽标铺天盖地,后面总跟着周婉琴铁青着脸被警察押送的照片。顾承泽垂着头,像只丧家犬,跟在她身后。

新闻主播的语速又急又快,语气却压得极低。伪造文件、侵吞资产、绑架未遂。罪名一条接一条。

手机震动。陆景琛的信息:「打开我给你的那个私人频道。」

我找到遥控器,手指有些抖。画面接入顾氏集团的紧急董事会。顾承轩站在长长的会议桌尽头,声音像淬了冰,每一个字都砸在人心上。他一份份摔下文件:银行流水、录音、监控视频。

一段录音播放,电流声滋啦作响,周婉琴尖利的声音钻进耳朵:「……这次,一定让靳灵儿和那个小杂种彻底消失……」

我浑身一冷,气都喘不上来。小宝。

画面切换。仓库的监控。刀刃反射出刺眼的光。顾承轩的背,挡在我们前面。

董事会成员的脸,一张张惨白。有的震惊,有的则是一丝掩不住的快意。陆景琛的人,还有顾承轩自己从顾氏内部挖出的东西,织成一张天罗地网。

镜头给到一份文件特写:dna鉴定。最初那份,证明小宝是顾承轩亲生儿子的鉴定,被周婉琴藏了五年。旁边,是那份她用来骗他的假鉴定。

电视台连着播了几天。顾承轩的身影占据了所有屏幕。不再是病床上那个虚弱的男人,而是杀伐决断的顾氏总裁。报纸头条用醒目黑体字写着「顾氏集团内部重大重组」。一张张照片,面色凝重的公司高层抱着纸箱,走出顾氏大楼。连空气都仿佛被清洗过一遍。

电视机里还在嗡嗡响,说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周婉琴被带走时扭曲的脸,顾承泽失魂落魄的背影,在眼前反复闪现。压了五年的石头,好像有了裂缝,一点点松动了。

公寓里空荡荡的。小宝被陆景琛接去参加一个朋友孩子的生日会。

茶几上的手机震了一下。顾承轩:「能谈谈吗?我在楼下。」

又震了一下。陆景琛:「小宝玩得很开心。晚上一起吃饭?我请客。」

我看向窗外。顾承轩的车停在路边。他靠着车门,仰头望着我的方向。

目光收回,落在陆景琛那条信息上。

屋子里静得可怕。

我从门边的碗里拿起钥匙。

14

钥匙冰冷,沉甸甸地压在我的掌心。楼梯间空旷,每下一级台阶,脚步声都显得格外响,回音撞在墙壁上。外面的空气带着傍晚的凉意,混着一丝汽车尾气和青草被修剪过的味道。

他靠着车门,路灯的光线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看见我,他站直了身体,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难以分辨,随即柔和下来。街灯一盏盏亮起,光影斑驳。

「灵儿。」他的声音比记忆里低沉,有些沙哑。

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我没动。

「上车吧,外面凉。」

车里的座椅有些凉。他关上门,绕到驾驶座,发动了车子。引擎发出低低的嗡鸣,但他没有立刻开走。

他转过身,手臂搭在方向盘上。「今天我见了律师。」

一阵沉默。车里的空气粘稠得像化不开的墨。

「他们在准备文件。」

我看着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骨节分明,曾经推开我的手,也曾挡在小宝身前的手。

「什么文件?」我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所有。财产,当然。但那不是……最重要的是我们。你,我,小宝。」他顿了顿,字句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灵儿,再嫁给我一次。让我弥补。让我给你,给小宝,一个他应得的家。一个我五年前就该给你们的完整的家。」

他的视线紧锁着我。「我会用我的余生来补偿。补偿你,补偿他。我发誓。」

仪表盘的微光勾勒出他下颌紧绷的线条。和五年前因愤怒而紧绷的弧度一样,此刻却透着些许疲惫和孤注一掷。

我一言不发下了车。回到公寓,寂静像潮水般涌来。陆景琛的信息还亮在手机屏幕上:「小宝玩得很开心。晚上一起吃饭?我请客。」旁边,是顾承轩更早些时候发来的:「能谈谈吗?我在楼下。」两条信息,两个人。

电视遥控器扔在茶几上。我拿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些按键。按下。屏幕一片漆黑。看完新闻后,我拔掉了插头。

一两天后,门上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不是顾承轩。我认得他的敲门声。

是陆景琛。他看起来有些倦容,笑容依旧温和。

「可以进来吗?」

他走进来,房间里的气息似乎也随之改变。比顾承轩在时,少了几分压迫,多了几分宁静。

他没有立刻坐下,走到窗边,望向窗外。「风景不错。」

然后他转过身。「他来找过我。」

不必问「他」是谁。

「他告诉我……他想和你重新开始。」

喉咙有些发紧。

陆景琛的眼神很柔和,柔和得让人心慌。「灵儿,无论你做什么决定,遵从你自己的内心。你真正想要的。」他朝我走近一步。「如果他能让你幸福,真正的幸福,能给小宝一个完整的家……我不会成为阻碍。你和小宝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他微微蹙眉,眉间出现一道浅浅的纹路。「他好像……变了。但只有你最清楚。要面对这一切的人,是你。」

他笑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我只希望你幸福。记住这一点。无论如何。」

他没有久留。门轻轻合上,发出咔哒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落了地。

我站在客厅中央,脚下的地板有些不稳。手不自觉地抚上颈间的项链,冰凉的金属坠子。我捻动着它,一圈,又一圈,链子勒得皮肤微微发疼。

15

那晚,我没睡好。公寓里安静得过分,每一丝声响都被放大,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城市微光,在墙壁上拉出变形的影子。顾承轩的请求,陆景琛的话,像两块磨盘,在脑子里来回碾着。

第二天一早,小宝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睡眼惺忪地蹭到我身边,小脑袋靠着我的手臂,声音带着刚睡醒的糯软:「妈妈,你眼睛红红的。」

我摸摸他的头,拨开他额前碍事的碎发:「小宝,如果……如果爸爸想多陪陪你,带你出去玩,你愿意吗?」

他眼睛倏地亮了一下,瞌睡虫跑了大半:「真的吗?像上次去游乐园那样?爸爸会给我买棉花糖吗?」

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我心里某个地方塌陷了一块,又酸又软。那份恨意,像刻在骨头上的疤,提醒着我五年前的彻骨寒凉。可现在,顾承轩笨拙地学着做一个父亲,学着弥补。他眼底的红血丝,下巴上冒出的青茬,还有小心翼翼的讨好,都和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判若两人。

「他以前……对妈妈不好。」我声音有些干涩,「小宝会怪妈妈吗?如果妈妈……再给他一个机会?」

小宝眨巴着大眼睛,小手抓着我的衣角:「爸爸说他以前做错了,他会改。老师说,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爸爸也是好孩子吗?」他顿了顿,小声补充,「我想要爸爸。也想要妈妈开心。」

孩子的话,像一把小锤子,轻轻敲在我最坚硬也最脆弱的地方。

陆景琛……他的脸庞在脑海中浮现,温和的,带着浅浅笑意的。他像一束光,照进过我最黑的日子,带来慰藉和力量。那份温暖,像亲人,像朋友,但……似乎也止于此。我对他有感激,有依赖,却没有那种心跳加速、辗转反侧的悸动。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阳光正好,透过百叶窗洒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我盯着手机屏幕上顾承轩的名字,指尖悬停了许久,终于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几乎是立刻被接通。

「灵儿?」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紧张。

「小宝想你了。」我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什么波澜,「这个周末,如果你有空,可以带他去科技馆。他念叨很久了。」

那边沉默了几秒,然后是略微有些沙哑的回应:「……好。我……我一定有空。」

「就这样。」我没等他再说别的,挂了电话。

手机屏幕暗下去。

小宝不知什么时候又凑了过来,仰着小脸看我,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着光。他咧开嘴,笑了,露出两颗刚换的门牙,豁口显得格外可爱。

我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16

勺子碰到瓷杯,叮当一声,一时半会儿,这是我们之间最响的声音。咖啡馆窗户外头,城市像一阵风似的刮过去,车来车往,喇叭声闷闷的。上个周末……出乎意料地还算太平。小宝的笑声,还有顾承轩解释恐龙时那副几乎是带着点儿小心翼翼的笨拙样子,一幕幕还在我脑子里转。

我终于抬眼看陆景琛,他眼神还是那么暖。「景琛,」我开了口,这两个字好像有千斤重,「我……我想,小宝需要一个完整的,或者说,一个更积极的父亲在他身边。」

他原本在杯子边沿打转的手指,停住了。他没立刻说话,就那么看着我。

「顾承轩……他在努力。为了小宝。」我又补了一句,嗓子有点干。

他眼睛里像是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快得我差点没看清。然后,他端起了杯子。「这是你的决定,也是为小宝好。」他嘴角咧开一个弯,好像练了好多遍似的。「我明白。」

「我就是觉得,得跟你说一声。」

「灵儿,」他放下杯子,身子微微往前凑了凑,声音放得很轻,「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向着你。我永远是小宝的……叔叔,也是你的朋友,你的亲人。这点,什么时候都不会变。」他停了一下,好像要把什么东西甩开,又笑了笑,「什么时候都行,只要你需要我。」

屋子里的气味好像散了点儿。我端起自己那杯已经有点凉了的咖啡。「谢谢你,景琛。真的。」

过了几个礼拜,天开始预备着过夏天了,中午不到,那股子黏糊糊的热气就起来了。我正坐在桌子前画图,窗户开着,外头小摊贩的叫卖声、远处汽车的笛声混成一片。就在这时候,我手机嗡的一声,跳出来一条新闻。屏幕上是陆景琛的照片,在记者会上面无表情地站着。标题很扎眼:「影帝陆景琛宣布暂别影坛,将赴国外进修。」

我手里的铅笔尖停在了纸上。新闻里说他要休息很长一段时间,去国外从另一个角度学学电影,给自己充充电。底下的评论炸开了锅,问什么的都有,有难过的,有祝福的。有人猜他是太累了,也有人说他可能在偷偷准备什么大动作。新闻里还提到一句,他说想「沉淀一下自己」。

我关了手机屏幕,望向窗外。楼底下,一个小贩扯着嗓子吆喝。我拿起桌上的水杯,灌了一大口,凉水顺着喉咙滑下去。然后,我重新拿起铅笔,在画纸的一个角上,轻轻画了一朵小小的、种子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17

蝉鸣声一阵高过一阵,黏糊糊的热气从大开的窗户里钻进来,卷起桌上画稿的边角。楼下小贩的叫卖声拖得老长,混着汽车喇叭声,搅得人心烦。

我把铅笔放下,揉了揉太阳穴。那朵画了一半的蒲公英,种子还没画完,就那么散在纸上。

门铃响了。

我去开门,门口站着顾承轩,一手拎着小宝的书包,一手小心翼翼地牵着小宝。小宝一见我,就挣开顾承轩的手,扑过来抱住我的腿:「妈妈!」

「慢点儿。」我摸摸他的头。

顾承轩站在门口,额头上沁着一层薄汗,衬衫的领口也有些湿。他没进来,只是把书包递给我:「老师说今天小宝在学校表现很好,得了一朵小红花。」

小宝献宝似的从口袋里掏出那朵皱巴巴的小红花。

「真棒。」我夸他。

「爸爸给我讲了霸王龙的故事!」小宝仰着脸,眼睛亮晶晶的。

顾承轩的嘴角几不可见地扬了扬,很快又抿住了,眼神有些飘忽,似乎不敢直接看我。「那我……先回公司了。」

「嗯。」

他转身下楼,脚步声在楼道里显得有些重。

我关上门,看着小宝把小红花贴在他自己的小画板上。

下午,日头偏西,暑气稍微退了点。我从画室出来,客厅里,顾承轩盘腿坐在地毯上,小宝在他对面。两个人中间摊着一堆五颜六色的积木。

顾承轩手里拿着一块蓝色的积木,眉头拧着,对着图纸比划了半天,还是没找到合适的位置。他那副样子,跟他平时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小宝在一旁咯咯地笑,伸出小手指点:「爸爸,不对,这个要放在那里!」

顾承轩如蒙大赦,把积木按照小宝的指示放好,长出了一口气。

我靠在门框上,没出声。

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抬头看过来,眼神有些局促,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孩。

我走过去,弯腰,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把动画片的声音调小了一些。然后,我端起旁边晾温的白开水,递了一杯给他。

他接水的时候,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我的,像被烫了一下,飞快地缩了回去。水洒出来几滴,落在他手背上。

「小心点。」我说。

他「嗯」了一声,低头喝水,喉结滚动。

过了几天,又是一个周末。

早上我被厨房的动静吵醒。出去一看,顾承轩系着一条明显不合身的卡通围裙,正在跟一个平底锅较劲。锅里的鸡蛋饼边缘已经有点焦黑了。

「你在干什么?」我问。

他转过身,脸上沾了一小块面粉,表情有些狼狈:「我想……给小宝做个早餐。」

我看着他那副手忙脚乱的样子,还有灶台上散落的鸡蛋壳和面粉,没说话,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过锅铲。

他没动,就站在我旁边,看着我把剩下的面糊摊成饼。

「糖罐在哪儿?」我问。

他指了指旁边的调料架。

小宝揉着眼睛从房间里出来,闻到香味,一下子精神了:「妈妈,好香啊!」

顾承轩把煎好的鸡蛋饼(大部分是我煎的)端上桌,又笨手笨脚地给小宝倒牛奶。牛奶洒了一些在桌上。他手忙脚乱地去擦。

小宝吃得津津有味,嘴角沾着蛋渣。

吃完早饭,顾承轩抢着收拾碗筷。水池边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然后是「啪」的一声脆响。

我走过去,看到他脚边是一片碎瓷,手里还拿着半个豁了口的碗,一脸懊恼。

「我来吧。」我说。

他没坚持,默默地退到一边,看着我收拾残局。

下午,他带小宝去公园放风筝。风筝飞得歪歪扭扭,好几次都差点栽下来。小宝却乐得不行,在草地上跑来跑去,笑声传出老远。

傍晚回来,小宝玩累了,一进门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顾承轩小心翼翼地把小宝抱进房间,给他盖好被子。

出来的时候,他看到我坐在沙发上翻一本设计杂志。

他在我对面坐下,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灵儿,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错事。」

我翻过一页杂志,没抬头。

「我……」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会改。我会努力……做一个好父亲。」他又加了一句,「也会……对你好。」

我合上杂志,看着他。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恳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路灯一盏盏亮起,把窗棂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

我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18

那晚之后,日子像被按下了快进键,又像是慢放。顾承轩依旧笨手笨脚,但厨房里的灾难现场一天天减少,小宝的笑声一天天增多。他不再提过去,只是默默地做。我看着,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转眼,一年。

小宝五岁生日,家里布置得像个小型游乐园,气球漂浮,彩带飞扬。客厅里挤满了人,都是这些年帮过我的朋友,还有顾承轩的一些……看上去正经许多的生意伙伴。小宝戴着生日帽,在人群里疯跑,脸颊红扑扑的。

音乐声稍歇,灯光暗了些,投影幕布降下来。陆景琛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依旧温润如玉。他举着酒杯,笑容和煦:「小宝,生日快乐。灵儿,祝你……得偿所愿。」镜头晃了一下,他身边似乎有个模糊的影子,一只纤细的手搭在他臂弯,一闪而过。他遥遥一敬,画面便切了。

场面又热闹起来。顾承轩端着蛋糕走过来,蜡烛的光映在他脸上,跳跃不定。他把蛋糕放在小宝面前,孩子立刻被吸引,拍着手要吹蜡烛。

「等等,」顾承轩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嘈杂瞬间安静下来。他没看小宝,目光直直投向我,那里面有火苗,有水光,还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赤裸的恳求。他单膝跪地,动作有些僵硬,像个刚学会走路的机器人。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

「灵儿,」他喉结动了动,「嫁给我。」

空气凝固了。所有目光,探究的、惊讶的、祝福的,全都聚焦在我身上。小宝眨巴着大眼睛,看看他,又看看我,小声问:「妈妈,爸爸在做什么?」

我看着顾承轩,他额角有细密的汗,手微微发抖,盒子里的戒指折射出细碎的光。我再看看小宝,他咧开嘴,露出一个缺了门牙的笑容,纯粹又灿烂。

胸口那块压了多年的石头,好像松动了。

我伸出手,慢慢抚上他托着戒指的手。他的手很烫。

「起来吧。」我说。

他眼里的光猛地一亮,像被点燃的烟火。他站起身,动作快得有些不稳。

闪光灯亮成一片,有些刺眼。他把戒指套在我手上,冰凉的触感,却奇异地熨帖。小宝欢呼一声,扑过来抱住我们的腿。顾承轩弯腰,一把将小宝抱起来,另一只手臂紧紧圈住我。

相机快门声、众人的道贺声、小宝的笑闹声混杂在一起。

我靠在他怀里,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还有蛋糕的甜香。

呵,真他妈的好笑。

我抬手,也抱住了他和小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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