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日月,凛凛山河全文阅读(第一件事)最新章节_昭昭日月,凛凛山河全文阅读
夫君在沙场征战三年,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将一南疆女子娶作侧室。 隔日娜塔莎来我跟前挑衅,我才知她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哎呀,姐姐,你怎么能推我呢?” 她大叫一声自己滚下了楼梯,我焦急地上前查看,却和裴行止对上了视线。 “凤昭昭!你真是好生歹毒!” 孩子没了,裴行止为了哄娜塔莎开心,命人将我手脚绑住滚钉床...... 1 鲜红色的血液,浸染了我的白色里衣,活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整个地下室里都回荡着我的惨叫声。 “啊!夫君,你听我解释,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没站稳掉下去的!” 裴行止冷哼一声,漠然开口: “笑话,莎莎还会拿自己的骨肉诬陷你不成?” 对面的娜塔莎窝在裴行止的怀里,柔弱无骨的手轻攀上他的胸膛,娇声道: “行止哥哥,姐姐毕竟是丞相府的嫡女,你为了我这样惩罚她,会不会影响你的仕途啊?” 随着一声嗤笑,裴行止的脸色突然变得狠厉起来。 “呵,什么丞相府嫡女?现在的她,不过是躲在本将军羽翼下,苟延残喘的叛贼之女罢了!” “受了本将军的荫蔽,竟然还敢害人!” “今日,本将军就教教你,何为夹起尾巴做人!” 语落,侍卫的鞭子狠狠地抽在我的身上。 我只感觉身上的皮肤像是被撕裂开来,疼得我冷汗直流,浑身颤抖。 曾经的我,贵为丞相府嫡女,锦衣玉食、千娇万宠。 直到明德三年,父亲被人查出通敌叛国,满门抄斩! 母亲怜惜我年纪尚浅,托闺中密友为我订下了和镇北将军裴行止的婚事。 靠着裴行止的战功,我勉强逃过一死。 可在将军府的处境也是如履薄冰,人人都骂我是罪臣之女。 虽我名义上是将军夫人,可府中上下无一人尊我、敬我。 甚至连个贴身伺候的丫鬟都不曾有。 鞭子落在我的身上,一下比一下狠,我疼得晕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我闭上眼睛之前,我仿佛看见了裴行止眼里的一丝心疼。 呵,一定是我看错了。 裴行止征战多年,最恨的就是卖国贼,又怎么可能对我这个罪臣之女心疼呢? 幼时的情谊,估摸着也早就在我爹被斩首的那一刻,彻底消失殆尽了。 再次睁眼,窗外已经是漆黑一片了。 屋子里的烛火在微风中摇曳,隔壁传来一阵令人面红耳赤的靡靡之音。 我捂着刀割似的心口,滚烫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行止哥哥,你为了莎莎,这般得罪姐姐,日后姐姐记恨上我可怎么办?” 娜塔莎娇娇软软的嗓音响了起来。 “呵,当年要不是母亲逼着我娶她,如今的她早就是一捧黄土了。” “今天的钉床只是小惩,若她日后果真容不下你,本将军会让她知道,什么叫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男人凉薄的话语,惹得我浑身颤栗。 2 三年前,我听说裴行止愿意娶我时,天真地以为他也心悦于我,心里高兴了好一阵。 大婚当天,我们连面都不曾见到,他就被急召去了塞外。 没过几天,我爹通敌叛国的罪名就落了下来。 凤家被满门抄斩,只有我靠着镇北将军的功勋活了下来。 守了三年的活寡,本以为等裴行止凯旋归来,日子便会一天天地好起来。 不承想,他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娶了娜塔莎作侧室。 据说她是南疆的女子,不喜闺阁女子的琴棋书画。 反倒是精通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比中原不少男儿都要勇猛。 除此之外,她还熟读各家兵法,帮了裴行止不少忙。 在塞外时,他们就已经情投意合,拜了天地。 将军府的人崇尚武力,比起我这个将军夫人,娜塔莎这个侧室更受尊重。 门外路过的丫鬟低声笑道: “将军对侧夫人真是稀罕,白日里刚刚小产,晚上就叫这么多次水。” “也就是侧夫人身体好才禁得起这般折腾,换作寻常女子,怕是早就已经求饶了。” 我虽然未经人事,可却也懂得叫水是何意思。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滴在枕头上,一片潮湿。 倒不是伤心裴行止移情别恋,只是为曾经的情谊不值。 他甚至都不愿意听我好好解释,便草草定下了我的罪。 次日,我是被药碗砸在桌子上的声音吵醒的。 丫鬟双手叉腰,鼻子里冷哼一声。 “一个罪臣之女,你还真当自己是将军夫人了?” “还敢推侧夫人,导致她小产!我看你这种人就该被活活打死!” “将军心软放你一马,日后你就该伏低做小,伺候好侧夫人!” 说完,丫鬟转身就走了,甩得木做的房门咯吱咯吱地响。 我看着桌子上还在晃荡的黑色汤药,平静地爬起来,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真好,我还以为裴行止生那么大的气,不会吩咐下人给我煎药呢。 日落时分,裴行止抱着娜塔莎,带着一众小厮大包小包地回来了。 娜塔莎是南疆人,没看过京城里的稀罕玩意儿,见什么都好奇得紧。 裴行止为了哄她开心,便将娜塔莎目之所及的东西全部买了下来。 一时之间,裴行止宠爱娜塔莎的事情也在京城中彻底传开了。 我这个将军夫人,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成为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柄。 等了三年的夫君,连一次正眼都不曾给我,却和别人恩爱非常,听起来似乎是挺好笑的。 我自嘲地笑了笑,拖着刺痛的身子去找裴行止。 “既然你不爱我,那我们就和离吧。” 左右这桩婚事也是老夫人撮合的,为的只是保我一命,再无其他。 我也没有什么资格去评判什么,更没有资格去责怪裴行止不爱我。 闻言,裴行止轻挑眉头,神色莫名地看了我一眼,发出一声嗤笑。 “凤昭昭,你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靠着本将军的战功侥幸活了下来,如今还害得莎莎小产,惹了祸就想擦擦屁股一走了之吗?” 看着他盛怒的眸子,我知道无论我怎么解释,他都是听不进去的。 “那你想我怎么偿还?” “再滚一次钉床?还是更残忍的酷刑?” 我平静地看着他,淡淡开口。 3 见我这般平静,裴行止眼里的愠色更加深了。 “你既已嫁给本将军,便生是将军府的人,死是将军府的鬼!” 过了一会儿,他眯了眯眼睛,缓缓走向我,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咬着牙说道: “还给我一个孩子,我就放你走。” 说着,他垂眸看向了我的肚子。 下一秒,他抬手解开我的衣带,眼里满是情欲。 我被吓得瞪大了眸子,一把将他推开,开门跑了出去。 还没跑多远,迎面就撞上了娜塔莎。 她抬腿抵在墙柱上,将我拦住。 唇角轻勾,眼底满是戏谑地看着我,完全不似在裴行止面前时的小白兔模样。 “凤昭昭,裴行止是我看上的男人,在我们南疆,一个女子只能有一个丈夫。” “听说你还是罪臣之女,怎么好意思做这将军夫人的?” “要是识相点的话,你还是主动请离吧,不然,我可不敢保证,我这一身功夫,会不会伤了你。” 说完,娜塔莎又换上了一副温婉可人的模样,朝着裴行止的屋子去了。 望着娜塔莎离去的背影,我的心头涌上一阵苦涩。 在知晓裴行止不爱我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生了和离的心思,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说而已。 可方才裴行止的举动,让我一时间拿不准他的心思。 是夜,冰凉如水,辗转间,裴行止又叫了三次水。 伴随着刺耳的娇喘声,我抱着被子沉沉地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进房间,叫醒了我。 我穿戴好衣服,坐在梳妆台的凳子上,望着铜镜里日渐消瘦的自己,叹了一口气。 “砰~” 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娜塔莎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她望着我手里的梳子,生气地将它打断,愤怒地吼道: “凤昭昭!亏我还叫你一声姐姐,你怎么能偷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呢?” 我皱眉看她,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下一秒,我看见站在门口,一脸怒气的裴行止,又瞬间反应过来。 娜塔莎这是又给我扣上了屎盆子。 我解释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裴行止的巴掌便先一步到了。 他恶狠狠地盯着我,眼底仿佛结了一层寒冰。 “凤昭昭,把东西交出来!” 裴行止无条件地信任娜塔莎,就凭她的一面之词,就定下了我的罪。 我两手一摊,无奈地开口: “我没拿她的东西,你要我如何交出来?” “还敢狡辩!” 他抬手又甩了我一巴掌。 方才脸上的滚烫还未褪去,就又挨了一巴掌。 余光之处,我甚至看见侧脸已经肿了。 娜塔莎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抱着裴行止的胳膊,一脸委屈。 “行止哥哥,那根白玉发簪,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对我来说十分重要。” “要是找不到发簪,我也不想活了。” 闻言,裴行止心疼地将娜塔莎搂进怀里,轻声安慰。 “莎莎,你放心,有本将军在,就算掘地三尺,也一定会帮你找到簪子的。” 他抬眼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厉声吩咐道: “来人,给我搜!” 4 屋子被他们翻了个底朝天。 我仅有的一匣子首饰被他们扔在地上,来来往往之间还被人踩了几脚。 梳妆台被拆成了散木,床上的枕头被子也都被扔在地上,柜子里的衣服也被倒了出来,沾了一地的泥灰。 他们什么也没有找到,灰溜溜地退到一边。 我冷笑了一声,静静地看着裴行止。 “如你所见,我没拿她的东西。” 裴行止紧抿着唇,看着我一言不发。 “兴许是你藏在了身上,你毕竟还是将军夫人,让下人搜你的身也不合适。” 一道娇软的女声响了起来。 闻言,裴行止轻挑眉头,恍然大悟般地指着我,命令道: “把衣服脱了。” 我几度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地反问道: “你说什么?” 再怎么样我也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将军府的当家夫人。 他竟然当着下人的面,让我脱衣服? 裴行止脸色黑沉了几分,挥手屏退下人后,冷声重复。 “把衣服全部脱了。” 看着他冷漠的神情,我的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疼。 幼时的裴行止,是个温柔和煦的大哥哥,做什么事情都会护着我。 就算我做错了事,他也会笑着和我说: “不怕,万事都有我在。” 可现在,那个被护着的人变成了娜塔莎。 他也彻底忘记了曾经对我的承诺。 “待我平定边疆,立下赫赫战功,定然风光娶你进门,让你做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记忆中的深情话语,和他现在的冷漠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我鼻子一酸,忍不住哭了起来。 开口的声音变得哽咽。 “裴行止,若你执意如此,那我们之间的情谊便一刀两断!” 滚烫的泪水滑过我的脸颊,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像是故事的结尾一样。 裴行止搂着娜塔莎的杨柳细腰,抬眸扫了我一眼,脸上满是嫌弃。 “和你有过情谊,简直就是本将军的污点!” “你不过是一个罪臣之女,又有什么资格和本将军谈情谊?” “想要自证清白,就把衣服脱了。” 在将军府,裴行止就是绝对的权威,他说的话,没有任何人敢忤逆。 我也十分清楚,若是我不按照他说的做,等待我的,只会是更加严厉的酷刑。 为了保存最后一丝颜面,我转过身子,背对着他们,开始宽衣解带。 衣衫渐渐落了一地,肌肤裸露在冷空气中,让我忍不住发抖。 除了滚过钉床后留下的满身伤疤外,再无其他。 身后灼热的视线,盯得我心里发毛。 我嘴唇发颤地说道: “这下能证明我的清白了吧?” 话音刚落,后背一阵凉风袭来。 下一秒,一件玄色披风落在了我的身上。 紧接着,我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我拢了拢肩上的披风,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 耳边冷不丁地又响起了一道女声。 “凤昭昭,今日的事,只是想警告你而已。” “若是你一直赖在将军府不走,接下来的每一天,你都会受到今日的耻辱。” 娜塔莎去而复返,在我耳边阴笑。 5 我也想离开将军府,可裴行止似乎并不同意。 大抵是想将我留在身边,方便折磨吧。 可我并不欠他的,和他联姻救下我一命,我也在他出征的三年里,照顾了病重的老夫人三年。 爹爹叛国的事情疑点重重,我一直都想要替他翻案,可苦于没有机会。 将军夫人的身份,想要暗中调查,也多有不便。 三日后,赏月宴。 这是个和离的绝好机会。 皇上坐在高台之上,心情甚佳。 我自告奋勇地上台跳了一曲霓裳羽衣舞,在众人如雷鸣般的掌声中,我故意踩空摔进了湖中。 我装作不会水的模样,拼命地朝着对岸扑腾。 可湖水寒凉,冰得我小腿抽筋,一下子打乱了我的所有计划。 一时之间,众人乱成了一锅粥。 就在我以为这条小命要彻底交代在这儿了。 下一秒,我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睁开眼一看,来人竟是外戚亲王季凛川! 传说他冷酷嗜血,凡人靠近他三尺之内,皆会人头落地,简直就是个活阎王。 我没想到,他竟然会下水救我。 还没来得及感谢,他便带着我游到了对岸。 听到厢房里传出的暧昧异响,季凛川轻勾唇角,好看的眸子轻扫了我一眼。 宫人及时赶到,贴心地为季凛川披上了披风。 就连皇上也亲自赶了过来,生怕这位外戚亲王出了差错。 我站在一旁,低下头暗自神伤。 自从背上罪臣之女的名头,我就再也没有受过善意。 早就应该习惯的,可我心里还是会有些落差,甚至是一丝期待。 下一秒,一股龙涎香的味道钻进了我的鼻子里,接着身上一暖。 季凛川将身上的披风给了我。 我诧异地抬头看他,眼里满是疑惑。 宫人见状,只得赶紧再拿一件来给季凛川披上。 厢房里的声音越来越大,引得皇上也注意到了。 他神情严肃,厉声说道: “今日赏月佳宴,何人在此淫乱?” “把门给朕打开!” 语落,侍卫一脚踹开了房门,众人都涌了进来,里面的两人仍旧难舍难分。 定睛一看,竟是裴行止和皇上最宠爱的安平郡主。 一盆冷水泼下去后,两人的神志才渐渐清明起来。 安平郡主赶忙跪在地上,对着皇上磕头求饶。 “皇上,安平冤枉啊,安平是被人下了药,才会犯下如此过错啊!” 后一步清醒的裴行止,连亵裤都来不及穿,就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皇上,臣冤枉啊!臣是被下药了,才会做出这等混账事来。” 不管真相如何,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皇上勃然大怒,冷脸看着我问道: “依你看,这事该如何处理?” 我挤出一抹苦笑来,识大体地开口: “回皇上,看他们二人的状态,应该是被有心之人下了药,但不管什么原因,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 我刻意停顿,装作伤心的样子。 “不如......” 季凛川开口打断了我的话。 “既然他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不如就成人之美好了。” 皇上对这位外戚亲王一向敬重,他既已开了尊口,皇上便点头应了下来。 我趁机开口道: “皇上,安平郡主身份尊贵,若要嫁入将军府,做个侧室乃是折煞郡主了。” “左右我和裴将军也没有什么感情,求皇上赐我和离,成全安平郡主和裴将军!” 皇上心疼安平郡主,为了她的名誉也只能同意。 跪在地上的裴行止,瞪大了眼睛看我,大声吼道: “不行,不能和离!” 6 话刚说出口,裴行止就被皇上的眼神瞪了回去。 “既然你和安平两情相悦,便挑个日子成婚吧。” 言外之意便是此事就此揭过,不得再提。 裴行止为人臣子,自然懂得这些。 况且安平郡主看上了他,这桩婚事他也拒绝不了。 发生这件事,的确是因为他被下了药,可下药之人,正是安平郡主。 他就算知道真相,也不敢在皇上面前捅破,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 “臣遵命。” 说话间,他的眼神一直落在我的身上,像是寒刀一样,似要将我粉身碎骨。 我对上他的视线,轻勾唇角,湿漉漉的眸子里满是得意。 没错,这场好戏都是由我一手策划的,目的就是为了与裴行止和离。 他不愿意放我走,我便只能出此下策了。 安平郡主一直都心悦于他,甚至愿意为了裴行止做侧室。 得知这一点后,我便找到了她。 许诺她只要在赏月宴上给裴行止下药,我便保她成为将军夫人。 她也算聪明,还知道给自己也下药,洗脱嫌疑。 闹剧告一段落,季凛川吩咐宫人带我去换衣服。 等我穿戴好衣裙出来时,季凛川正斜靠在墙柱上看我,眼里满是探究的意味儿。 他是我计划中的例外,我不知道他为何要帮我。 在他的眼神中,我像是被扒光了一样,所有的小心思都无处遁形。 “王爷。” 我对着他福了福身子,将满肚子的疑惑都咽了下去。 不管如何,只要他不害我就行了。 “凤姑娘,日后有何打算?” 他背对着月光,整张脸都覆在阴影之下。 可我却总觉得他在笑,并且不像传闻中的那般可怕,反倒是对他有几分亲近。 “回王爷,小女的嫡亲舅舅在京城做小买卖,我打算去投靠他。” 舅舅算是我在这世上的唯一亲人了。 发生变故之后,他便一直在边疆行商,这几日才回京城。 闻言,季凛川点了点头,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丢给我。 “拿着,日后若是有难处,拿着此物来找我。”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还有手心玉佩传来的温热。 我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疼得皱紧了眉头。 他为什么要帮我? 想不明白,索性也就不想了。 从赏月宴离开后,我便坐马车去找舅舅。 城南的一处府邸。 外面挂着喜庆的大红绸,里面却用铜盆烧着纸钱。 入目之处,皆着缟素。 7 舅舅在看见我的一刹那,瞬间便红了眼眶。 他嘴唇颤抖地开口: “晴晴!” 这是我娘的乳名,舅舅这是将我认作了娘亲。 今日是我娘亲的生辰,府上的一切也是在为我娘亲贺寿。 “舅舅!” 我鼻头一酸,冲上去抱住了他。 意识到认错人后,舅舅愣在原地。 等反应过来后,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脸,一脸慈爱地看着我。 “是昭昭啊!你和你娘亲长得真像。”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眼神,像是透过我在看其他人。 三年了,他一定很想我娘亲吧。 知道我跟裴行止和离的事情后,舅舅的眼神突然变了,眼底带着几分失望。 一番追问之下,我才得知。 当年我爹叛国的事情,完全就是有人栽赃嫁祸! 只是他苦于没有实权,翻案的事情才一直没有进展。 此次回京,他本想借我将军夫人的身份,好生调查此事,却不承想我已经和离了。 舅舅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跌坐在地上,捶胸顿足。 见此情形,我的心像是刀割一样疼。 我突然想起季凛川给我的玉佩。 和离这种小事儿他都管了,为忠良正名,他应该也会乐意帮忙吧? 我弯腰将舅舅扶了起来,出声安慰: “虽然我现在不是将军夫人了,可我能找到人帮我。” “我也一直不愿相信爹爹叛国,一直想翻案,可惜之前一直都没有机会。” “不过舅舅不用担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查清真相的!” 闻言,舅舅的眼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对着我点了点头。 次日清晨,我连早饭都没吃,就着急去亲王府堵人,生怕晚了他就出去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我赶到亲王府时,正好遇到季凛川上马车准备出去。 害怕错过,我也顾不上礼节了,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了马车。 一旁的下人见状,惊惶失措地跪在了地上,求季凛川饶恕失职。 季凛川坐在上位,挑眉看了我一眼,轻飘飘地开口: “退下吧。” 见季凛川不追究,小厮们松了一口气,赶忙谢恩。 马车不急不缓地行驶在路上,车帘上的流苏轻轻晃动着,季凛川也半撑着脑袋看着我。 “这么危险的事情,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他半眯着眼睛看我,倒是让我渐渐没了底气。 是啊,他凭什么帮我呢? 我低着头,藏下眼底的落寞。 季凛川突然轻笑了起来,伸手敲了敲我的头。 我吃痛地叫了一声,不解地看着他。 “王爷,您为何打我?” 他摇了摇头,眼底浮上了一抹笑意。 “算了,不逗你了。” “你既带着玉佩来找本王,本王定然会帮的。” 看着他一副慵懒的模样,像是早就预料到我会来找他一样。 我问出了心中久藏的疑惑。 “王爷,您为何这般帮我?” 印象中,我好像并未与这位亲王有过交集,第一次见面,还是在昨日的赏月宴上。 8 听到我的话,季凛川倒了一杯清茶递给我。 “凤丞相一身忠骨,本王也不信他会通敌卖国。” “更何况,你娘于本王有救命之恩,照拂你一二,也是应该的。” 说着,他突然靠近我,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你娘还说要把你许给我呢。” 闻言,我的耳垂不争气地红了起来,只能用喝茶掩饰。 季凛川看破不说破,和我讲起了这些年查到的情报。 他手里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我爹是被冤枉的。 但是真正的卖国贼还没有被找出来,一直都潜藏在京城之中。 所以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现在他已经有了重点调查对象,这次出府也是为了进一步调查。 闻言,我主动请缨,希望能帮上他的忙。 一开始他有所顾忌,并不想我卷进来,在我的再三请求下,他还是答应了。 与此同时,将军府热闹非常。 安平郡主跟着裴行止回了将军府,发现娜塔莎后,便开始百般针对她。 使唤她捶腿、倒茶,晚上还要让娜塔莎给她洗脚。 娜塔莎茶言茶语地跟裴行止告状,想要裴行止帮她出气。 可安平郡主不像我这个没有背景的孤女,她的身后是皇家在撑腰,不是个好欺负的主儿。 即便是裴行止,也只能咽下这口气,劝娜塔莎忍忍。 娜塔莎从小在南疆长大,一身武术让她心里有了傲气,哪里又能咽得下这口气? 趁着夜黑风高,她将安平郡主的脸划了一道口子,又将裴行止书房里的城防图偷走了。 她认清了裴行止是个软弱的懦夫,不值得托付终身。 次日,一觉醒来的裴行止发现书房失窃。 最重要的城防图不见了,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他下令封锁城门,带着人满城搜查。 可彼时的娜塔莎,早就已经出城去了...... 我和季凛川在郊外的一处府邸蹲守了好几日,本以为这次会一无所获。 下一秒,娜塔莎出现了。 她敲响了府门,跟门童说了几句话后,便被恭敬地迎了进去。 我和季凛川对视一眼,赶紧从围墙处悄悄翻进去偷听。 我的一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其实我内心并不希望吏部尚书是卖国贼,因为他是我爹生前最好的朋友。 屋内的对话声渐渐响了起来。 娜塔莎: “尚书大人,你在这京城潜伏得真好啊!” 一句话,便彻底坐实了他的罪名,将我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粉碎。 我来不及伤心,当务之急是找到他卖国的证据,还我爹一个清白! 季凛川注意到了我的异样情绪,伸手握住了我的手,在我耳畔轻声开口: “没事儿,有我在。” 这次他没有自称本王,少了一分高高在上,多了几分人情味儿。 躁动不安的心被他彻底抚平,我挤出一抹笑来,对着他点了点头。 里面的对话还在继续。 吏部尚书:“老夫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和曾经的心腹大患合作。” “边塞的三年,你可是帮着裴将军,打得我军节节败退啊!” 娜塔莎轻笑了一声。 “哈哈,良禽择木而栖嘛,现在我更看好你们,这城防图,就送给你们了。” “等你们打进了京城,只要把裴行止交给我处理就行了。” 9 吏部尚书双手捧着城防图,连连称好。 “等一下,空口无凭,你得给我立个字据。” “毕竟你可是连挚友都能背叛的人,凤丞相待你多好啊,却被你陷害,一家都死绝了。” “还是立个字据安心一些。” 娜塔莎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落在我耳朵里,却像是一记重拳,狠狠地敲打着我的心脏。 原来陷害我爹的不是旁人,正是他视如知己的挚友! 我气得脑子发晕,差点倒了下去,好在季凛川在身后扶了我一把。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认真地说道: “昭昭,你放心,害死伯父的凶手,我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 说完,他带着人冲了进去,将两人抓了个正着。 三年前的旧案被重新提审,我爹也终于沉冤得雪。 皇上为了补偿,提封舅舅做了盐运使。 我找回城防图有功,另册封我为昭阳郡主,府邸一座,良田千亩,金银各五十箱。 而裴行止失职丢了城防图,被革去了官职,禁足一个月。 娜塔莎和吏部尚书被下了大狱,秋后问斩。 牢房里阴暗潮湿,受不了的娜塔莎求着要见裴行止,想要博得一线生机。 她等了许久,没等来裴行止,倒是等来了蒙着面纱的安平郡主。 她恶狠狠地盯着娜塔莎,手里的刀子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你胆子不小,敢毁本郡主的脸!” “没想到吧,就算你连夜逃了,最后也还是落到了我的手里。” 月光打在安平郡主的脸上,带着森森凉意,活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她也不取娜塔莎的性命,只是一刀一刀地划破她的脸。 然后在上面撒上蜜糖,看着源源不断的蚂蚁爬上去啃噬。 万蚁啃噬的疼痛,饶是常年习武的娜塔莎也扛不住了。 她被绑在柱子上,身子痛苦地扭曲着,一边惨叫一边求饶。 “郡主,我错了,求求您放过我!啊啊啊!” 是夜,娜塔莎的哀嚎惨叫,不断地回荡在大理寺地牢之中。 将军府彻底落败,裴行止日日喝得酩酊大醉,嘴里还念叨着: “昭昭,是我错怪你了。” “我早该想到,伯父如此忠义之人,怎么能是卖国贼呢?” 安平郡主见了他这副模样,和她心中的少年将军相比,简直一模两样。 她对裴行止彻底失望,留下一封和离书,便带着丫鬟回了苏杭老家。 嫁给少年将军的梦想,她已经实现了。 可当梦想成为现实的那一刻,她才发现所有的滤镜碎了一地。 她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只当是圆了一场梦。 重阳那日,季凛川约我出府登高。 我换好衣服,走到府门口时。 却看见了裴行止提着一盒重阳糕,站在大门口上。 10 他缓缓朝我靠近,脸上满是愧疚和悔悟。 “昭昭,以前都是我错怪了伯父,才会一直记恨你、针对你。” “如今我已经知道错了,你能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吗?” 他一脸深情地看着我,眼里染上了一层水雾。 “其实我一直都爱着你,可我也恨自己,恨自己爱上了卖国贼的女儿!” “所以我才会一直羞辱你,想要折磨你。” 说着,他突然拉起我的手,轻声笑了起来。 “不过好在现在一切都水落石出,伯父的罪名也已经被洗刷干净了。” “我们又能重新在一起了!” 我冷着脸,抽出自己的手臂,连一个眼神也不给他。 “裴行止,请你自重,如今我可是昭阳郡主。” 而他已经被革了官职,见到我该行礼才是。 看见我眼底的冷漠,裴行止一脸神伤地流下眼泪。 他哽咽着开口: “昭昭,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看在我救了你一命的份儿上,你原谅我好吗?” “我们重新开始,我保证以后对你一心一意,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纳妾!” 听着他近乎恳求的话,我的内心毫无感触。 我不知道他对我到底是不是爱,或许曾经是有过。 可在我家发生变故之后,我能清晰地感受他对我的厌恶。 从大婚之日奔赴战场开始,到三年来的不闻不问,再到后来带着娜塔莎回家,对我的各种羞辱...... “裴行止,你对我的伤害已经造成了,就像我背上的伤疤一样,就算好了也会留下痕迹,永远都不能恢复如初了,就像我们之间的关系一样。” 闻言,裴行止急切地摇着头,拉着我的手想要解释。 “不是这样的,一定有办法的。” “只要你原谅我,重新和我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做!” 被他纠缠得烦了,我抬手用力推了他一把。 “聒噪,滚!” 他被我推了一个踉跄,手里的重阳糕掉在了地上,滚了几圈。 白胖胖的糕点沾满了泥灰,就像此时的裴行止一样。 “若是你再敢纠缠本郡主,这府上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 语落,几个身材魁梧的侍卫走了出来。 见状,裴行止也只能灰溜溜地走开。 彼时,季凛川的马车也赶了过来,他探出身来,亲自拉我上马车。 这一举动,羡煞旁人。 “不近女色的活阎王竟也会对女子如此温柔!” “抛开性格不谈,亲王这脸长得实在俊美,比女人还要美!” “要是能被他爱上,倾尽温柔,简直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啊!” ...... 登上高山后,我们站在山顶之上,俯瞰下面的群山。 只觉平时巍峨耸立的群山,顿时变得渺小起来。 风吹起季凛川的袍子,衬得他颇具几分仙人之资。 过了一会儿,他从腰间掏出一支翠玉簪子,双手递到我的面前。 通体翠绿的簪子上,入目的是显眼的八个大字。 “昭昭日月,凛凛山河。” 我惊讶地抬头看向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便向我表明了心意。 “昭昭,对不起,三年前我不在京城,害得你吃了这么多苦。” “日后让我代替伯父伯母来照顾你,好吗?” 11 其实我早就有预感了。 只是凭着我娘的救命之恩,他完全不用对我这么好、这么温柔。 唯一的解释便是他心悦于我。 可我早就过了春心萌动的年纪,对情爱之事已经提不起兴趣了。 更准确地说,是害怕爱到最后,也会和裴行止一样的结果。 山顶的风将他的爱意诉说给我听,深情的眸子在等着我回应。 我拿着簪子,放在手心摸了摸,看着他问道: “你可知何为真正的凤?” “不是攀附梧桐,而是涅槃重生,自成燎原之火。” 季凛川于我而言,便是一棵高大的梧桐树。 能给我遮风挡雨,可也会滋养我的惰性。 真正的凤凰不该是被护在羽翼之下。 我也想拼出一番功绩来,成为赫赫有名的女首富。 让后世的人都能记得我凤昭昭的名字,流芳百世! 簪子很好,可却会阻挡我前进的脚步。 我将簪子递还给季凛川,歉意一笑。 他同样也笑了起来,笑得魅惑。 他将簪子拿起,朝我靠近,亲自戴在了我的头发上。 我们的距离,近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下一秒,耳畔响起他清冽的声音。 “梧桐不会阻挡你飞得更高更远,只想成为你疲惫时,歇脚的一处庇护。” “雨下得大了,你受不住了,也能做你的依靠。” 望向他真诚的眸子,我的内心竟有了几分动摇。 见我不说话,他也不急,只是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你只管大胆做你想做之事,一切有我。” “就算你现在不想嫁给我,也没有关系,我会等,等一辈子。” 那日山顶的风很大,却不曾吹走他的誓言。 他从不干涉我想要做的事情,开酒楼、染布坊、糕点铺...... 只要是我想做的,他都会支持我。 不是给钱,也不是动用势力,而是传授经验,让我一步一步摸索。 去酒楼查账本时,我偶然听见食客提起了裴行止。 他死了,死在了大漠的一株雪莲旁。 “据说雪莲对伤疤有奇效,能使带疤的皮肤恢复如初。” “裴行止费尽千辛万苦找雪莲,会不会是为了安平郡主啊?” “我觉得有可能,听说安平被指婚给裴行止后,被那侧妃嫉妒,半夜用刀子划伤了她的脸。” “安平郡主受不了刺激,便离开了裴行止,回了苏杭。” ...... 我只当是听个乐子,并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去找雪莲。 消息越传越广,远在苏杭的安平郡主也听说了这个消息。 毕竟是她爱过的人,如今为了帮她治好脸,死在了找药材的路上。 她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忍。 曾经英勇善战的将军,不该落得这个下场。 她带着一众护卫,去了大漠将裴行止的尸骨找了回来,埋在了苏杭附近的山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