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同坠:半阙谎言半生囚》(羊小毛姜星周临渊)最新章节_《忘川同坠:半阙谎言半生囚》全文阅读

匿名 2025-09-25 04:09:44 29

1猎场惊遇:谎言织就的初遇

西疆的烈日将沙地炙烤得如同沸腾的油锅,姜星眠赤足踩过滚烫的砂砾,每一步都像踏在燃烧的炭火上,却丝毫不减她追逐猎物的兴奋。腰间狼牙坠子随着她的奔跑叮咚作响,与远处传来的猎鹰长鸣交织成独特的乐章。作为丹蚩部落的三公主,她自幼在马背上长大,狩猎对她来说,是最畅快淋漓的游戏。

“阿姐快看!那只雪狐往东边跑了!”姜星眠身后传来妹妹清脆的呼喊。她眯起眼睛,盯着前方雪色身影在沙丘间灵巧穿梭,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那雪狐皮毛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细长的尾巴如白色绸缎般扫过沙地,留下转瞬即逝的痕迹。

“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截它的退路!”姜星眠甩了甩被汗水浸湿的发辫,转身朝着沙丘高处奔去。阳光将她小麦色的肌肤镀上一层金芒,皮质短靴踏过滚烫的沙地,扬起阵阵细沙。她奔跑时身姿矫健,腰间挂着的兽骨匕首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猎场的喧闹。姜星眠猛地刹住脚步,抬眼望去,只见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如闪电般闯入视野,马上的少年身姿挺拔,一袭月白色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那白马鬃毛随风飞扬,四蹄生风,却在接近姜星眠百米处突然前蹄跪倒,扬起大片沙尘。少年从马背上跌落,直直朝着她的方向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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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姜星眠本能地冲上前,张开双臂稳稳接住了少年。四目相对的刹那,她撞进了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里面泛着痛苦的涟漪。少年苍白的面容上沁着细密的汗珠,薄唇微微颤抖:“姑娘……救我……”他的声音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莫名让姜星眠心头一颤。少年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混着血腥味,萦绕在她鼻尖。

“别怕,有我在。”姜星眠将少年扶到阴凉处,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他的伤势。少年的右手腕高高肿起,显然是坠马时扭伤了。她从腰间解下丝巾,动作轻柔地为他包扎,指尖触碰到少年冰凉的皮肤时,竟不自觉地微微发烫。包扎时,她注意到少年袖口处绣着金线云纹,针脚细密精致,绝非寻常人家所有。

“怎么会一个人在这荒漠里?”姜星眠一边包扎,一边关切地问道。她抬头时,恰好对上少年睫毛上沾着的细小沙粒,在阳光里闪着微光。

周临渊强忍着疼痛,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却在对上姜星眠关切的眼神时,迅速换上了柔弱无助的神情:“我本是中原商人之子,途经此地遭遇马贼,随从都……”说到这里,他声音哽咽,垂下眼眸掩饰眼中的情绪,“我拼命策马逃脱,却不想马儿突然受惊……”他刻意让声音发颤,恰到好处地展现出劫后余生的恐惧。

姜星眠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怜惜:“放心,那些马贼不敢追到我们丹蚩部落的猎场来。你先好好休息,等入夜我们就回部落。”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少年手背,这是丹蚩人安抚伤者的习惯动作。

“丹蚩部落?”周临渊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却装作好奇地问道,“就是传说中骁勇善战,连朝廷都忌惮三分的丹蚩?”他的目光扫过姜星眠腰间的狼牙坠子,瞳孔微微收缩。

姜星眠骄傲地扬起下巴:“正是!我们丹蚩的勇士,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汉!去年秋猎,我兄长一人就擒获了三头野狼!”她说话时,发间的银饰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原来如此……”周临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姑娘如此英姿飒爽,定是从小受部落风气熏陶。今日若非姑娘相救,我这条命怕是要交代在这荒漠里了。”他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姜星眠包扎的丝巾,触感柔软细腻。

“说什么呢!”姜星眠摆了摆手,“在西疆,见死不救可是要被族人唾弃的。你且安心养伤,等回了部落,让巫医好好给你瞧瞧。”她起身想去找水,却被周临渊突然抓住手腕。

“姑娘留步。”周临渊意识到失态,慌忙松开手,“能否……能否帮我看看马?它方才突然跪倒,我担心它受了伤。”他望向不远处卧在沙地上的白马,眼神中满是担忧。

姜星眠走到白马身边,仔细检查它的四蹄。白马温顺地蹭着她的肩膀,鼻息喷在她脖颈间。“没什么大碍,许是踩到了尖锐的石子。”她从腰间取出一小包草药,碾碎后敷在马蹄上,“这草药能消炎止痛,明日便好了。”

周临渊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玉瓶:“这是中原的金疮药,效果极好,姑娘不妨试试。”他打开瓶盖,浓郁的药香飘散开来。

姜星眠接过玉瓶,指尖触到瓶身冰凉的温度:“中原的东西倒是精致。”她将药粉撒在白马伤口上,动作轻柔。

“姑娘懂医术?”周临渊倚着马背,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略懂一二。”姜星眠擦了擦手,“在西疆,若是连草药都不认识,可活不下去。”她指着远处一丛灰绿色的植物,“那是沙棘,既能止血,果实还能解渴。”

周临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阳光勾勒出少女侧脸的轮廓,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姑娘博学,令在下钦佩。在中原,女子大多只学琴棋书画。”

姜星眠闻言,忍不住笑出声:“琴棋书画?那是什么玩意儿?能用来狩猎,还是能抵御马贼?”她笑得前仰后合,发间的银铃清脆作响。

周临渊也跟着笑起来,却因牵动伤口而皱眉。姜星眠立刻收住笑容,关切地问:“很疼吗?我再给你揉揉?”她伸手轻轻握住周临渊受伤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

周临渊强忍着心中异样的感觉,故作轻松道:“不碍事。只是想起在中原,若有女子这般亲近男子,怕是要被说闲话。”

“在我们丹蚩,可没那么多规矩。”姜星眠白了他一眼,“救人要紧,哪管什么闲话。”她松开手,却发现周临渊手腕上戴着一串沉香木手串,每颗珠子上都刻着细小的经文。

“这手串倒是特别。”姜星眠凑近细看,“刻的是什么?”

“是《心经》。”周临渊转动着手串,“母亲临终前为我求的,说是能保平安。”他语气低沉,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姜星眠心中一软,轻声说:“你母亲一定很疼你。”她想起自己的母亲,也是这般温柔慈爱。

说话间,天色渐暗。远处传来猎人们的呼喊声,篝火的光芒星星点点在暮色中亮起。姜星眠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尘:“走吧,篝火已经生起来了,今晚有烤全羊吃呢!”她伸手去拉周临渊,却被他避开。

周临渊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扭伤的手腕吃痛地皱起眉头。姜星眠见状,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我扶你。”这次,周临渊没有拒绝,将重心微微靠向她,感受着少女身上传来的温热气息,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两人缓步朝着篝火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姜星眠叽叽喳喳地介绍着丹蚩部落的风土人情,周临渊则耐心地听着,时不时提出几个问题,惹得姜星眠愈发兴奋。

“我们丹蚩人最敬重的是鹰神。”姜星眠指着天空中盘旋的猎鹰,“每只猎鹰都是我们的伙伴,它们能帮我们寻找猎物,传递消息。”

“听闻丹蚩勇士出征前,会饮鹰血?”周临渊装作不经意地问。

姜星眠诧异地看他一眼:“你竟知道?不过现在已经不兴这个了。但每次出征,我们都会在额间画上鹰纹,祈求鹰神庇佑。”她边说边用手指在自己额间比划着。

周临渊从怀中掏出一块白色丝帕:“姑娘可否借一步?”他不等姜星眠回答,便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用丝帕沾了些清水,在她额间描绘起来。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动作轻柔,呼吸喷洒在姜星眠额间,痒痒的。

“好了。”周临渊收回手,眼中带着笑意,“栩栩如生。”

姜星眠摸了摸额间,摸到湿润的痕迹:“画得倒真像那么回事。”她心中泛起异样的感觉,仿佛有只蝴蝶在胸腔里扑腾。

此时,夜幕完全降临,漫天星斗如碎钻般镶嵌在墨色天幕上。姜星眠仰头望着星空,忽然指着猎户座方向:“看,那是‘雄鹰之眼’,我们丹蚩人迷路时,就靠它辨别方向。”

周临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忽然开口:“那七颗连在一起的星,中原人叫北斗七星。”他顿了顿,又指向另一侧,“而那形如竖琴的星座,是天琴座,传说中是乐神的化身。”

姜星眠惊讶地转头看他:“你懂得好多!这些星星在你们中原还有名字?”

周临渊微微一笑,眼中映着星光:“每个星座背后都有故事。比如天琴座,传说有位竖琴师为爱人奏出绝响,天神感动,将他的竖琴升上天空……”他的声音低沉,在夜色中如潺潺流水。

姜星眠听得入神,忽然发现周临渊指尖正随着讲述轻轻比划,月光落在他腕间的沉香手串上,泛着温润的光泽。她第一次觉得,中原人那些看似无用的“学问”,竟如篝火般温暖人心。

快到营地时,一阵悠扬的笛声传来。姜星眠眼睛一亮:“是马头琴!我们丹蚩的乐师最擅长用马头琴演奏!”她拉着周临渊加快脚步。

营地里,篝火熊熊燃烧,烤架上的羊肉滋滋冒油,香气四溢。一位老者正坐在毡毯上拉着马头琴,苍凉的琴声在夜空中回荡。

姜星眠拉着周临渊在篝火旁坐下,一位猎人递来两个木碗,里面盛满了马奶酒。“喝这个,能祛寒。”姜星眠将其中一碗递给周临渊,“不过这酒劲儿大,中原人怕是喝不惯。”

周临渊接过碗,轻抿一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流下:“味道独特,别有一番风味。”他放下碗,目光扫过营地,看到不远处摆放着几个精美的陶罐。

“那些陶罐是做什么用的?”他指着陶罐问。

姜星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是我们用来储存羊奶和驼奶的。有些陶罐还会用来酿酒,味道酸甜可口。”她起身走到陶罐旁,打开一个陶罐,舀出一勺乳白色的液体,“尝尝这个,是发酵后的羊奶,比马奶酒温和多了。”

周临渊接过勺子,尝了一口:“香甜醇厚,倒是好喝。”他看着姜星眠在火光中忙碌的身影,发丝被火光染成金色,笑容灿烂如阳。

这时,一旁的猎人起哄道:“三公主,不是说要跳胡旋舞吗?别光和客人聊天,快给我们露一手!”

姜星眠笑着起身,解下腰间的皮质腰带,随手将几串铃铛系在脚踝上。她走到篝火中央,随着马头琴的节奏,腰肢开始轻盈地扭动,脚尖点地,裙摆飞扬。腰间的狼牙坠子随着舞步叮当作响,与脚踝上的铃铛声交织在一起,宛如一首欢快的乐曲。

周临渊目不转睛地看着姜星眠的舞姿,眼中闪过惊艳。他从怀中掏出一支竹笛,放在唇边吹奏起来。笛声悠扬婉转,与马头琴的声音相得益彰,为姜星眠的舞蹈增添了别样的韵味。

姜星眠没想到周临渊竟会吹奏乐器,惊喜地看了他一眼,舞步愈发灵动。笛声忽而如雄鹰展翅般高亢,忽而如流沙低语般柔和,与她的每一个旋转、每一次抬眸完美契合。两人配合默契,仿佛天生一对。

舞蹈结束,姜星眠气喘吁吁地回到周临渊身边:“没想到你还会吹笛子!这曲子……和我们的马头琴竟这般合衬。”

周临渊放下笛子,指尖轻轻摩挲笛身:“这曲子叫《阳关三叠》,本是中原送别的调子。但此刻……”他抬眼望她,眸中跳动着篝火的光,“倒像是为姑娘的舞姿量身而作。”

姜星眠被他夸得脸颊发烫:“就会说些好听的。”她转身从烤架上撕下一块羊肉,递给周临渊,“尝尝这个,我们丹蚩的烤羊肉可是一绝!”

周临渊接过羊肉,却从怀中掏出一把精致的银刀叉:“在中原,吃肉要用刀叉。”他熟练地切割着羊肉,动作优雅。刀叉在火光下泛着冷光,却在他手中显得格外柔和。

姜星眠好奇地看着他:“中原人吃东西还这么讲究?”她学着周临渊的样子,用刀叉切了一小块羊肉,却怎么也不如他用得顺手。银叉戳穿羊肉时,肉块突然滑落,滚到了她脚边。

周临渊见状,轻笑一声:“我来帮姑娘。”他接过姜星眠手中的刀叉,将羊肉切成均匀的小块,“这样方便入口。”他的动作轻柔,眼神专注,每一刀下去都精准利落,仿佛在雕刻一件艺术品。

姜星眠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跳不自觉地加快。她低头咬了一口羊肉,却觉得比平时吃的都要美味。肉块鲜嫩多汁,混着周临渊身上若有若无的松木香,竟让她吃出了一丝别样的滋味。

“其实……”周临渊忽然开口,“中原人用刀叉,不过是图个体面。像姑娘这样洒脱的吃法,倒更有烟火气。”他放下刀叉,直接用手拿起一块羊肉,咬了一口,嘴角沾上油星。

姜星眠见状,哈哈大笑:“这才对嘛!在我们丹蚩,就要这样吃才痛快!”她伸手替他擦去嘴角的油渍,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心中猛地一跳。周临渊没有避开,反而微微侧头,让她的手指在自己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夜深了,猎人们围坐在一起,开始讲述各自的故事。一位老猎人说起年轻时与狼群搏斗的经历,听得众人热血沸腾。

“在中原,可没有这么惊险刺激的故事。”周临渊感慨道,“我们大多是听些才子佳人的传说。”

“才子佳人?”姜星眠来了兴致,“快说来听听!”

周临渊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从前,有位书生进京赶考,在途中遇到一位富家小姐……”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将故事娓娓道来。姜星眠听得入神,仿佛看到了故事中的场景:书生在烟雨朦胧的江南小巷,与撑着油纸伞的小姐擦肩而过,衣袖间飘落一首情诗。

故事讲完,姜星眠意犹未尽:“后来呢?他们在一起了吗?”

周临渊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心中一动:“若姑娘想听,明日再讲与你听。”他伸手轻轻拂去姜星眠发间的草屑,动作自然而亲昵。姜星眠注意到他指尖的茧子,虽薄却清晰——那是常年握笔或握笛留下的痕迹,与丹蚩勇士们握刀握弓的茧子截然不同,却让她莫名觉得心安。

此时,天空中突然绽放出绚丽的烟花,照亮了整个夜空。姜星眠惊喜地站起身:“是烟花!只有重大节日我们才会放烟花!”她转头看向周临渊,眼中满是兴奋,“你在中原见过烟花吗?”

周临渊摇摇头:“中原的烟花与西疆的想必不同。”他看着姜星眠兴奋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但此刻的烟花,是我见过最美的。”

姜星眠没听出他话中的深意,拉着他跑到烟花绽放的地方。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如流星般划过天际,又似花朵般盛开。姜星眠仰着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发丝在夜风中轻轻扬起。周临渊看着她的侧影,心中泛起一丝愧疚。他深知自己接近姜星眠另有目的——作为朝廷暗桩,他肩负着探查丹蚩部落虚实的任务,可此刻,他却有些舍不得打破这份美好。

烟花渐渐熄灭,姜星眠意犹未尽地回到营地。她打了个哈欠,困意袭来:“今晚就到这儿吧,你好好休息。”她指了指一旁的毡帐,“那是给你准备的。”

周临渊点点头:“多谢姑娘今日的照顾。”他看着姜星眠走进自己的毡帐,久久没有移开,眼神忽而闪过惊艳,忽而滑过一丝深沉。

2月下情迷:虚假甜蜜的沉沦

晨光尚未完全浸透毡帐时,姜星眠被一阵细碎的马蹄声惊醒。她揉着眼睛掀开帐帘,正看见周临渊牵着那匹白马立在露水中,少年衣摆上还沾着未干的草屑,显然已在外面待了许久。

"又偷练骑马?"姜星眠故意将皮鞭甩得噼啪响,鹰羽坠子在发间晃出细碎金光,"昨日教你的控缰手势学会了吗?"

周临渊转身时险些被缰绳绊倒,耳尖泛红得像熟透的沙棘果:"姑娘昨日示范时,在下光顾着看姑娘握鞭的姿势......"他忽然意识到不妥,慌忙低头整理马具,"在下是说,姑娘的动作十分利落。"

姜星眠挑眉走近,伸手按住白马躁动的马头:"光嘴上奉承可没用。"她忽然抓住周临渊的手腕,将他拽上马背,"今日去东边草场,若能追上我的影子,便教你射猎野兔的诀窍。"

白马受惊般扬起前蹄,周临渊下意识揽住姜星眠的腰,指尖触到她腰间狼牙坠子的绳结。两人肌肤相触的瞬间,远处草甸突然飞起一群沙雀,扑棱棱的振翅声里,姜星眠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坐稳了!"她猛地甩动缰绳,枣红马如离弦之箭窜出,身后传来周临渊略带狼狈的低笑。两匹马在晨雾中追逐,露水打湿的草香混着少年身上清淡的药味,在风里织成张柔软的网。

当他们在溪流边勒马时,周临渊的月白色衣摆已沾满草渍。姜星眠翻身下马,从皮囊里倒出清水洗手,忽然瞥见他手腕上淡淡的红痕——那是前日她教他挽弓时留下的擦伤。

"疼吗?"她鬼使神差地握住他的手,指尖轻轻抚过那道痕迹。周临渊的手指骤然收紧,却在触到她掌心薄茧时又慢慢松开。

"比起姑娘手上的伤,这点痛算什么?"他的声音低得像溪水漫过石头,"昨日见你给族人治伤,指尖都被草药染成了青色。"

姜星眠慌忙缩回手,却被他轻轻拉住。周临渊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晒干的茉莉花:"中原人用这个护手。"他将花瓣撒在溪水里,白色的小花顺着水流漫过她的指尖,"姑娘闻闻,像不像部落里的沙枣花香?"

溪水倒映着两张贴近的面孔,姜星眠忽然闻到他领口若有若无的皂角香。她想起昨夜替他缝补衣袍时,在衣领内侧发现的半片driedrose花瓣——那是中原才有的香料。

"你总说中原如何如何,"她拨弄着水面的花瓣,"可我瞧着,还是我们西疆的太阳更烈些。"

周临渊忽然伸手替她拂去额前的草屑,指尖在她眉梢停留片刻:"西疆的太阳的确烈,"他望着远处初升的朝阳,喉结滚动,"照得人心里发烫。"

姜星眠猛地抬头,却撞上他躲闪不及的目光。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变得滚烫,连溪水里的花瓣都仿佛在滋滋作响。白马忽然甩动尾巴,溅起的水花打破了这份暧昧,姜星眠慌忙起身,却在转身时踩到湿滑的石头。

"小心!"周临渊伸手将她捞进怀里,两人顺着草坡滚了半圈,最终停在开满野花的草地上。姜星眠望着上方少年急促起伏的胸口,听见他慌乱的心跳声与自己的重叠在一起。

"姑娘......"周临渊的声音混着草香与花香,在她耳边碎成一片,"方才在马上,在下忽然明白为何古人说’美人如弓’。"

"又在掉书袋!"姜星眠伸手推他,却被他反手握住手腕。少年的指尖轻轻划过她掌心的纹路,像在描绘一幅秘而不宣的地图。

"在下是说,"他的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姑娘拉弓时的模样,比中原画舫上的琵琶伎还要动人。"

这句话让姜星眠想起去年在市集上见过的中原戏班,那些女子身着华服,指尖缠着金线,却不及眼前少年眼中的星光璀璨。她忽然伸手摘下头上的鹰羽坠子,塞进他掌心:"若再说这些没正经的,就拿你去喂狼王。"

周临渊攥紧坠子,金属的棱角硌着掌心:"若能换姑娘一笑,喂狼王又何妨?"他忽然坐起身,从腰间解下枚铜铃——那是前日在市集上替她挑银铃时,自己顺手买的小物件,"听说丹蚩勇士会把第一枚猎物的铃铛送给心上人,在下虽还未猎到野兔,却先讨了个彩头。"

铜铃在他掌心泛着温润的光,铃铛内侧刻着细小的"临"字。姜星眠望着那字,忽然想起他教她写中原字时,握着她的手在沙地上一笔一划描摹的模样。

"谁要你的彩头!"她抢过铜铃挂在马缰上,却在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溪水依旧潺潺流动,带走了满岸的花瓣,却将少年的目光留在了她发间的鹰羽上。

暮色浸染草场时,姜星眠在毡帐后发现了正在给白马换药的周临渊。少年半跪在地上,月白色中衣挽至肘部,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旧疤——那是前日替她挡下受惊野马时留下的新伤叠着旧痕。

"怎么不去找阿依夏换药?"她放下手中的药囊,声音里带着自己未察觉的关切,"伤口沾了草屑要发炎的。"

周临渊抬头时,睫毛上还沾着暮色:"不想麻烦姑娘。"他看着她蹲下来替自己解开绷带,忽然想起今早她在溪边洗手的模样,指尖的温度似乎还停留在自己掌心。

"胡说!"姜星眠用棉球蘸着草药汁擦拭伤口,动作却比给幼狼治伤还要轻,"你若是病死了,谁替我驯那匹倔脾气的白马?"

少年忽然笑出声,胸腔震动带动伤口,疼得倒吸冷气:"原来在下只是个驯马的苦力。"他望着她蹙起的眉头,忽然伸手替她别好滑落的头巾,"若姑娘心疼,便给在下唱支西疆的歌吧。"

姜星眠的指尖猛地一抖,草药汁滴在他伤口上。周临渊却像感觉不到疼,只是专注地望着她泛红的耳尖。远处传来部落妇人呼唤孩子的声音,混着归巢飞鸟的啼鸣,在暮色中织成张柔软的网。

"我们丹蚩的歌,"她低头重新包扎绷带,声音轻得像风吹过经幡,"都是唱给心上人听的。"

周临渊的手指骤然收紧,抓住她手腕的力道大得惊人:"那姑娘可曾唱过?"他的眼睛在暮色中泛着琥珀色的光,像极了丹蚩神庙里供奉的鹰神雕像,"在下......想听。"

姜星眠猛地抬头,撞进他近乎灼热的目光。她想起昨夜篝火旁,他教自己跳中原的踏歌舞时,掌心贴着她后腰的温度。此刻那温度似乎透过层层布料传来,将她的皮肤灼得发烫。

"你先松手。"她挣了挣,却被他握得更紧。周临渊忽然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隔着单薄的布料,她清晰地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

"在下这里,"他的声音混着草药的苦香,"从见姑娘第一面起,便一直在唱这首歌。"

这句话像支离弦的箭,直直射中姜星眠的心脏。她想起他每日清晨擦拭马具时的专注,想起他陪自己给族人送药时,替孩童编草蚱蜢的模样,想起他在岩画前说"三叉戟象征守护"时,眼底跳动的火光。

"你......"她的声音发颤,却被突然响起的马蹄声打断。远处传来族人们的呼喊,说是有狼群在附近徘徊。姜星眠慌忙起身去拿弓箭,却被周临渊一把拉住。

"我和你一起去。"他迅速系好绷带,从墙上摘下她的弓箭,"昨日姑娘教的射猎技巧,正好派上用场。"

两人骑马驰向草场深处时,月亮正从山后升起。姜星眠望着前方少年挺得笔直的背影,忽然想起他说"想护姑娘周全"时的腼腆笑容。此刻那抹笑容已被夜色洗净,只余下坚定的轮廓,像极了岩画中手持三叉戟的勇士。

狼群的嚎叫在风中散开时,周临渊忽然勒马挡在她身前:"姑娘待在我身后。"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与平日那个总带着腼腆笑意的少年判若两人。姜星眠还未及反应,便见他张弓搭箭,动作行云流水,竟比她这个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丹蚩女子还要利落。

箭矢破空的声响中,姜星眠看见月光照在他侧脸上,将睫毛的阴影刻进眼窝。那个总在她面前"笨手笨脚"的少年,此刻握弓的姿势精准得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这个念头刚闪过,便被狼群的惊叫声打断——周临渊已射中头狼的前爪,受惊的狼群正四散奔逃。

"你......"姜星眠望着他手中的弓箭,忽然想起那日摸到他腰间硬物时,他刻意侧身的动作,"你的箭术......"

周临渊转头时,又恢复了那抹温柔笑意:"侥幸而已。"他伸手替她拂去肩头的草屑,指尖在她发间的铜铃上轻轻一叩,"多亏姑娘送的彩头,让在下当了回勇士。"

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混着远处渐渐平息的狼嚎。姜星眠望着他眼中重新泛起的腼腆,忽然分不清刚才那个箭无虚发的身影是真是幻。夜风带来草场深处的沙枣花香,她忽然伸手握住他持弓的手,感受着那些被厚茧覆盖的指节。

"以后教我中原的箭术吧。"她的声音比平日低了许多,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就像你教我写汉字那样。"

周临渊的瞳孔猛地收缩,喉结在月色下滚动:"姑娘想学,在下自然倾囊相授。"他忽然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她面前,像极了中原戏文里的骑士,"但学武前需行拜师礼,不知姑娘可愿......"

"又在耍什么花招?"姜星眠想笑,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周临渊抬头望她,眼中倒映着漫天星斗,比任何中原的琉璃盏都要璀璨。

"在下听闻,"他的声音轻得像月光,"丹蚩的勇士拜师时,要将第一根羽毛送给师父。"他伸手取下她发间的鹰羽坠子,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姑娘可愿收下在下这根羽毛?"

这句话像把钥匙,打开了姜星眠心中某扇隐秘的门。她想起部落里的古老传说,勇士将羽毛送给心上人时,便是将自己的勇气与忠诚一并交出。此刻这个中原少年,正用丹蚩的方式,向她诉说着难以启齿的心意。

"傻小子。"她翻身下马,将鹰羽重新别回他发间,"丹蚩的师父可不会随便收徒弟。"她的指尖划过他发烫的耳垂,"除非......徒弟愿意用一辈子来学。"

周临渊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怀里。远处传来归营的号角声,却盖不住两人交叠的心跳。月光落在他们相触的指尖,将两根纠缠的影子刻进沙地,像极了岩画中那对相拥的男女——一个守护着古老的星辰,一个藏起了不为人知的月光。

一日,姜星眠攥着周临渊的手腕往峡谷深处走时,月光正顺着藤蔓织就的帘幕淌下来。崖壁上的岩画在银辉里忽明忽暗,仿佛千年前的勇士们正睁着眼睛,注视着这对踏碎月光的身影。

“当心藤蔓。”周临渊抬手替她拨开垂落的枝叶,指尖擦过她耳际的银铃,“姑娘说这里能见到鹰神?”

“嘘——”姜星眠忽然转身,食指抵住他的唇。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她能清晰看见他睫毛上凝结的夜露,“鹰神喜欢安静。”

周临渊的喉结在她指尖轻轻滚动,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手背:“那在下把心跳声藏起来。”他说着,竟真的屏息敛神,苍白的月光将他的侧脸勾勒得愈发清俊,却掩不住耳尖泛起的红晕。

姜星眠噗嗤笑出声,转身时发间的狼牙坠子撞上银铃,叮咚声惊起岩壁上沉睡的夜枭。她领着他走到峡谷中央的浅潭边,潭水倒映着漫天星辰,恍若将银河揉碎了铺在脚下。

“每年祭月,族人会把愿望写在羊皮纸上,”她从腰间掏出两张泛黄的羊皮,又摸出炭笔塞给周临渊,“用丹蚩文写,鹰神才能看懂。”

周临渊握着炭笔的手顿了顿,在羊皮纸上落下第一笔时,姜星眠瞥见他写的竟是中原字。还未开口询问,少年已将羊皮纸折成小船的模样,放入潭中:“姑娘先许愿。”

姜星眠学着他的样子折好纸船,烛光在她眼底跳跃:“我......希望部落永远安宁。”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还有......”话未说完,周临渊突然伸手拢住她的纸船,温热的掌心将她的手背完全包裹。

“还有希望这只小纸船,”他的声音裹着夜雾,带着蛊惑人心的沙哑,“永远不要漂出我的视线。”

姜星眠猛地抬头,正对上周临渊深邃的眼眸。月光落在他眼底,像是藏着万千星河。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快要震碎胸腔,慌忙低头去看潭水,却见两人的倒影在波光里重叠,恍若一对交颈的鸳鸯。

“胡说八道。”她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周临渊忽然从袖中掏出个竹筒,里面是晒干的萤火虫,“在中原,人们会把思念装进灯笼。”他轻轻晃了晃竹筒,沉睡的萤火虫纷纷苏醒,绿荧荧的光点透过竹孔洒在她脸上,“姑娘看,这是我替你收集的月光。”

姜星眠望着那些闪烁的光点,想起昨夜他偷偷教她辨认星图的模样。那时他的手指划过天际,说最亮的那颗星叫启明星,能照亮迷途人的路。此刻那些萤火虫的光映在他眼底,比星辰还要璀璨。

“你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她故意板起脸,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周临渊忽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发烫的耳垂:“因为想把中原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姑娘面前。”

这句话像根羽毛,轻轻挠过姜星眠的心尖。她想起他送的银铃铛,想起他教她写的“相思”二字,想起他每次望向自己时,眼底化不开的温柔。潭水忽然泛起涟漪,将两人的倒影搅碎又重组,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周临渊,你......”

“在下在。”他立刻应道,指尖摩挲着她手背上的纹路,像是在临摹一幅珍贵的画卷。姜星眠深吸一口气,将折好的纸船轻轻放入潭中:“我第二个愿望,是......”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是希望有人能陪我看遍西疆的月亮。”

周临渊的瞳孔猛地收缩,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他望着漂浮在潭中的纸船,突然将竹筒里的萤火虫尽数放出。刹那间,无数绿荧荧的光点腾空而起,在峡谷上空织成一片璀璨的星河,照亮了姜星眠泛红的脸颊。

“姑娘的愿望,”他忽然单膝跪地,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将她笼罩,“在下愿意用一辈子来实现。”说着,他从怀中掏出枚精致的玉佩,上面雕刻着展翅的雄鹰,“这是我亲手刻的,鹰神会听见我们的愿望。”

姜星眠望着那枚玉佩,想起他曾说三叉戟象征守护。此刻这只雄鹰,仿佛要冲破玉石的束缚,将她护在羽翼之下。她伸手接过玉佩,冰凉的玉石贴着掌心,却无法冷却心中翻涌的热潮。

“起来吧,傻子。”她的声音带着鼻音,伸手去拉他。周临渊顺势起身,将她轻轻搂入怀中。潭水倒映着相拥的身影,纸船载着未说出口的誓言,在萤火虫的微光中,向着月光深处缓缓漂去。

夜风裹着沙枣花香拂过峡谷,姜星眠靠在他胸口,听见他剧烈的心跳声。那些藏在纸船里的愿望,那些落在掌心的星光,都在这一刻化作绕指柔,将两颗心紧紧缠绕。她忽然觉得,即便明日天塌地陷,只要能这样依偎在他怀中,便已足够。

3血色之夜:真相撕裂的剧痛

丹蚩王帐内的兽油灯突然爆了灯花,姜星眠望着跳动的烛火,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周临渊替她捉萤火虫的夜晚。那时他说"中原的孔明灯能飞上天",掌心的温度比此刻的灯火更暖。她指尖的银铃突然轻轻晃动,与腰间狼牙坠子相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他教她念"星眠"二字时的语调。

"临渊,你说江南的雨是不是真的像帘子一样?"她将脸埋进他胸前,闻着他身上的松香混着若有若无的金疮药味,"等我学会中原的女红,就给你绣件缀满沙棘花的襕衫。"

周临渊的下巴抵着她发顶,手指在她后腰轻轻画圈:"好,等我们回京城......"他的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惊得帐顶的牦牛皮流苏簌簌发抖。

姜星眠猛地抬头,腰间的狼牙坠子磕到他剑柄:"是骑兵!至少有......"话未说完,帐帘被夜风吹开一角,血色月光中,她看见漫山遍野的黑甲军举着绣有五爪金龙的战旗,如潮水般漫过草甸。那些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极了周临渊曾给她画过的中原龙纹,只是此刻,龙嘴里衔着的不是祥瑞,而是丹蚩人的鲜血。

"是大胤的军队!"她的声音里带着颤抖,转身要去取挂在帐后的弓箭,却被周临渊一把攥住手腕。少年往日温暖的掌心此刻冷如冰铁,她抬头对上的,是一双淬了霜的眼睛。

"放开我!"姜星眠的指甲划过他手背,立刻渗出五道血痕,"你说过会护我族人周全!"她想起昨夜他在月下替她系银铃时的誓言,那些温柔的话语此刻像锋利的匕首,一下下剜着她的心。

周临渊忽然笑了,笑声混着帐外的哭喊声,让姜星眠浑身发冷。他另一只手缓缓抽出长剑,剑锋挑起她下巴,冷光映着她惊恐的瞳孔:"蛮族女子果然好骗。"剑尖刺破她脖颈皮肤的瞬间,血珠滴在他月白色衣袖上,晕开一朵妖冶的花,"从你救我落马的那一刻,就该想到今日。"

"不可能......"姜星眠的泪水大颗大颗坠落,砸在剑身上蒸腾成白雾。记忆如潮水翻涌:他教她写"情"字时,指尖握住她的手在沙地上画圈;他说"等我建好园子,就用沙棘花砌围墙"时,眼中闪烁的星光;还有昨夜,他吻她额头时,轻声说的"星眠,我带你回家"。

周临渊猛地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左眼角那颗朱砂痣——她曾以为那是少年气的点缀,此刻却像一滴凝固的血。金线绣的龙纹从他领口蔓延至额角,尊贵而冰冷:"镇北王萧临渊,见过丹蚩公主。"

帐外传来母亲的尖叫,姜星眠趁机挣脱,跌跌撞撞跑向议事厅。眼前的景象让她肝胆俱裂:父亲的弯刀架在萧临渊脖颈上,母亲握着短刀护在身后,而他们脚下,是横七竖八的丹蚩勇士尸体。父亲胸前的狼头图腾被鲜血浸透,却依然昂首而立,像极了丹蚩神庙里的守护雕像。

"阿爹!"姜星眠的声音被血腥味呛得破碎。父亲转头望她,眼神里有刹那的柔软,却很快被决绝取代:"带剩下的人走!从密道去月牙泉!"他的弯刀又逼近几分,萧临渊脖颈渗出细细的血珠,"记住,丹蚩的雄鹰永不折翼!"

萧临渊却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不屑:"丹蚩王果然勇猛,可惜......"他忽然屈指弹向刀背,父亲握刀的手竟不受控制地颤抖。姜星眠这才发现,父亲袖口渗出黑血——是毒!

"你下毒!"母亲扑上去想替父亲挡刀,却被萧临渊一脚踹开。姜星眠眼睁睁看着那柄熟悉的长剑刺穿父亲胸膛,刀刃没入的瞬间,父亲胸前的狼牙护身符掉在地上,裂开两半。那是她十岁时亲手为父亲刻的,此刻却像她的心,碎成无法拼凑的两半。

"不——!"姜星眠的哭喊被夜风吹散。父亲的身体缓缓倒下,弯刀坠地发出悲鸣般的声响。母亲发出凄厉的尖叫,那声音让整个草原都在颤抖,她握着短刀刺向萧临渊面门,却被他反手握住刀刃。鲜血顺着他手臂滴落,在草地上开出妖艳的花。

"你们丹蚩人,总以为用几滴眼泪就能换来怜悯。"萧临渊甩开母亲,她的身体重重撞在石柱上,额角顿时血流如注,"本王要的,是整个漠北。"他转身时,衣摆扫过父亲的尸体,溅起的血珠落在姜星眠脸上,温热而腥甜。

姜星眠感觉不到脸上的血,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她爬向父母,指尖触到父亲逐渐冷却的手,忽然想起小时候骑马摔破膝盖,父亲也是这样用粗糙的手掌替她擦药,说"我们星眠是小战士,不哭"。此刻那双温暖的手却冰凉刺骨,再也不会替她擦去眼泪。

"星眠......"母亲微弱的声音传来。姜星眠转头,看见母亲挣扎着爬向自己,身后拖出长长的血痕。她脖子上的银铃已经碎裂,只剩半片铃铛挂在颈间,像极了萧临渊送她的那枚。

"听着......"母亲抓住她的手,指甲深深掐进她掌心,"去......去找漠北王......"话未说完,萧临渊的长剑已刺穿她后背。姜星眠看着母亲的眼睛渐渐失去光彩,那双曾为她编花环的手缓缓滑落,最后轻轻抚过她发间的银铃。

"阿妈......"姜星眠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响。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碎裂,痛得麻木。萧临渊的脚步声逼近,她忽然抓起父亲遗落的弯刀,拼尽全力刺向他。

却被他轻易握住刀刃。鲜血从她掌心涌出,顺着刀身流到他手上,与他的血混在一起。萧临渊看着她,眼神里有一丝惊讶,却很快被冷意取代:"还想反抗?"他反手夺过弯刀,扔在地上,"看看你的族人,他们的血会染红整个草原。"

姜星眠转头望去,只见曾经热闹的部落已成炼狱:孩童被士兵拎着衣领扔向火堆,妇女的哭喊声渐渐微弱,勇士们的尸体堆成小山。她看见阿依夏嬷嬷被砍倒在药帐前,手中还攥着给新生儿准备的襁褓;看见从小一起长大的苏合,被箭射中咽喉,眼里还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为什么......"姜星眠的泪水混着血水滑进嘴里,咸得发苦,"我救过你......我们对你那么好......"

萧临渊捏住她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因为你是丹蚩的公主,而丹蚩的存在,就是对大胤最大的威胁。"他松开手,看着她摔倒在血泊里,"不过你该庆幸,本王会留你一条命——看着你的族人死去,看着你的草原沦为废墟,这才是对你们丹蚩人最狠的惩罚。"

火势越来越大,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姜星眠蜷缩在父母尸体旁,感觉体温渐渐流失。她想起萧临渊第一次为她包扎伤口时,小心翼翼的模样;想起他在月下说"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时,眼中的温柔。原来一切都是假的,那些温柔,那些誓言,不过是他为了骗取信任的手段。

"萧临渊......"她轻声呢喃,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无尽的绝望,"我诅咒你,永远得不到安宁......"

他转身时,红蓝丝带从腰间滑落,掉在她手边。那是她亲手编织的定情信物,此刻却沾满灰尘和血迹。萧临渊跨上白马,月光照亮他冷峻的侧脸,却照不进他冰冷的眼底:"记住本王的话,丹蚩的一切,都将从世上消失。"

马蹄声渐渐远去,姜星眠望着燃烧的部落,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彻底死去。她摸向发间的银铃,那是他送她的第一件礼物,此刻却成了最残酷的嘲讽。她用力扯下银铃,扔进火里,看着它在火焰中扭曲变形,就像她曾经以为的爱情,美丽而脆弱,终究逃不过灰飞烟灭的命运。

火势吞噬了王帐,热浪扑面而来,姜星眠却感觉不到温度。她蜷缩在父母中间,闭上眼,任由黑暗将自己淹没。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仿佛听见了猎场上的马蹄声,听见了那个温柔的声音说"星眠,别怕",可她知道,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温柔了,有的只是无尽的黑暗和仇恨,如同这燃烧的火焰,永远不会熄灭。

4忘川共坠:真假难辨的誓言

腥风裹挟着丹蚩部落燃烧后的焦糊味,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姜星眠的喉咙。她跌坐在忘川水畔尖锐的礁石上,粗粝的砂砾磨破掌心,血珠渗进石缝,却不及心口万分之一的疼痛。身后传来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每一次震动都像是踩在她破碎的心脏上,那声音与曾经周临渊教她骑马时,马蹄踏在草原上的清脆声响重叠,刺痛着她的神经。腰间空荡荡的,那里本该挂着狼牙坠子,如今只剩一道狰狞的剑伤疤痕,仿佛时刻提醒着她那场灭族惨剧。

“姜星眠,跟我回去。”熟悉的声音裹着夜雾飘来,低沉而冰冷,却让姜星眠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记忆突然闪回,在丹蚩温暖的王帐里,周临渊也是这般温柔地唤她的名字,那时他说:“星眠,等回中原,我要带你去看最大的花灯会,让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的姑娘。”而此刻,这声音却成了催命符。

她缓缓转身,月光勾勒出周临渊骑在白马上的轮廓,曾经温润的月白色长袍如今换成了森冷的黑甲,唯有腰间那截红蓝丝带还倔强地系在那里,边缘早已被血染成暗红,像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这丝带,是她亲手编织的定情之物,那时周临渊笑着说要永远系在腰间,可现在,它却沾满了丹蚩族人的鲜血。

她踉跄着站起来,沾满泥浆的裙摆拖在地上。“回去?回哪里?”她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惊飞了芦苇丛中的夜枭,“回那个被你烧成灰烬的丹蚩?还是回你的大胤王府,继续当你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从她紧咬的齿间迸发而出。

记忆再次翻涌,想起猎场初见时,周临渊从马背上跌落,她伸手接住他的那一刻。他苍白的脸上带着虚弱的笑,轻声说:“姑娘,你身上有阳光的味道。”那时的她,以为这就是命运的相遇,却不知是噩梦的开端。

周临渊翻身下马,铠甲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惊心。“陛下要的是草原,不是你的命。只要你......”

“住口!”姜星眠抓起脚边的碎石砸过去,石块却在触及他胸口时无力地坠落。她的双眼通红,仿佛要喷出火来,“你知道丹蚩老人们怎么死的吗?他们被你的士兵绑在骆驼刺上,活生生被沙暴折磨致死!”她的声音突然哽住,眼前又浮现出老萨满浑浊的双眼,那是她儿时为她祈福的长者,“你说过要建园子种沙棘花,可你亲手把那些沙棘树连根拔起,浇上灯油!看着它们在火中挣扎!”记忆中冲天的火光与眼前的月光重叠,灼烧着她的每一寸神经。她又想起篝火节那晚,周临渊温柔地为她擦去额头的汗水,说她跳舞的样子比天上的星星还美,可现在,他却成了毁灭她家园的刽子手。

周临渊向前一步,姜星眠立刻后退,靴跟抵上悬崖边缘。忘川河水在脚下翻涌,泛着幽蓝的磷火,仿佛无数溺亡者的魂魄在水中游荡。传说喝下忘川水,便能忘却前世今生的所有痛苦,但此刻,姜星眠只觉得这河水像是地狱的入口,散发着令人战栗的气息。

“别过来!”她的瞳孔映着河面诡异的光,声音里充满决绝,“我宁愿跳下去,也不会再信你一个字!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谎言!”她想起周临渊在月下教她辨认星座时,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掌心,说要带她看遍天下星辰,这些话语如今都成了对她最残酷的嘲讽。

“我不会再让你受伤。”周临渊突然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方狰狞的箭伤,伤口还泛着暗红,“那日你兄长的箭,我故意没躲。”他又解下腰间虎符,重重抛进河里,虎符落水的声响惊起一片水花,“兵权我不要了,跟我走......”

“假的,全是假的!”姜星眠疯狂摇头,发间早已不见曾经他送的银铃铛,“你说中原的星星被高楼遮去大半,可我现在才明白,你的眼睛里从没有过星光!你靠近我,接近我,不过是为了利用我!”她突然笑起来,笑声凄厉得像刀刮过耳膜,带着无尽的绝望与嘲讽,“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我到现在还能想起你给我包扎手腕时,指尖的温度,还会想起你在月下给我讲的那些故事......”想起周临渊曾说,她的眼睛比忘川的水还要清澈,可现在,她眼中只剩下仇恨与绝望。

周临渊猛地冲上前,却在距离她半丈处刹住脚步。他的手悬在半空,微微颤抖,像是想要触碰她,却又害怕被拒绝。“那晚篝火节,你跳舞时裙摆扫过我脚踝,我其实......”

“够了!”姜星眠的泪水夺眶而出,砸在崖边的碎石上,“既然不爱,为何要在月下说那些情话?为何要教我认猎户座的腰带?为何要让我爱上你?”她突然伸手扯下他腰间的红蓝丝带,用尽全身力气,“这定情物,你留着陪葬吧!”丝带撕裂的瞬间,她仿佛又看到两人在草原上策马奔腾,周临渊说要与她一生一世不分离,这些回忆如同一把把利刃,在她心上狠狠剜动。

丝带撕裂的瞬间,周临渊突然暴起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因为我是镇北王!”他的指节发白,眼底血丝密布,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吼,“丹蚩不灭,边疆永无宁日!这是我的使命!”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可当我看到你跪在血泊里的样子,当你父亲的血溅在我脸上时......”他的声音突然沙哑,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我后悔了,姜星眠,我后悔得想死。每一个夜晚,我都在噩梦中看见你绝望的眼神!”

姜星眠怔怔地看着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们曾在月牙泉边许下誓言,周临渊说要为她建造一座开满沙棘花的园子,说要护她一世周全。而如今,月牙泉早已干涸,沙棘花田变成了废墟,他的誓言也成了笑话。她猛地咬住他的手腕,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却换来更紧的拥抱。

“放开我!”她拼命挣扎,泪水混着血水滑落脸颊,“若真后悔,就陪我一起忘!”她的手探向腰间,那里还藏着半块玉簪——是他送的定情信物,如今却成了复仇的利器。玉簪抵住两人咽喉,她的声音带着决绝,“喝了忘川水,我们就当从未见过!让一切都结束吧!”

周临渊凝视着她眼底跳动的磷火,突然笑了。这笑容竟与初见时那般温柔,却又带着赴死的决绝。“好,我和你一起忘。”他握住她持簪的手,缓缓贴近自己心口,“只是这次,换我来护着你。就算在忘川彼岸,我也会找到你。”这句话让姜星眠心中一颤,曾经他也说过类似的话,可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还能不能相信他。

忘川河水突然翻涌如沸,仿佛感应到两人浓烈的爱恨。姜星眠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拉入冰冷的深渊。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全身,她在水中挣扎,却听见周临渊在她耳边低语:“我和你一起忘……”这句话,像一团迷雾,让她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另一场骗局。忘川水灌入喉咙,记忆渐渐模糊,她只知道,无论如何,这段充满欺骗与背叛的感情,都该在此终结了。而在这冰冷的河水中,他们的命运又将走向何方,无人知晓。

5中原重逢:权力牢笼的禁锢

姜星眠是被椒房殿里金丝楠木的香气呛醒的。那香气浓郁得近乎霸道,混着龙涎香的甜腻,像一双无形的手掐住她的咽喉。她猛地睁开眼,朱红漆柱高耸入云,鎏金纹饰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宫婢们捧着鲛绡软缎的身影在纱幔后穿梭,恍若一场荒诞的梦。直到瞥见铜镜中自己腕间的银铃——那是她逃亡时唯一保留的西疆物什,叮当作响间,丹蚩王帐的血火、忘川刺骨的寒意,瞬间将她淹没。

“公主醒了?王爷吩咐,若您醒了便用膳。”为首的宫婢福身行礼,眉眼低垂,托盘上的玉碗盛着羊乳炖雪燕,蒸腾的热气里飘着熟悉的酥油香,正是西疆风味。姜星眠突然打翻碗盏,瓷片碎裂声惊得众人脸色煞白,雪白的羊乳在青砖上蜿蜒成河,像极了丹蚩部落流淌的鲜血。“拿走!”她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死死盯着门口,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踏着满地狼藉走来。

玄色蟒袍扫过碎瓷,金线绣着的吞天蟒纹随着步伐张牙舞爪。萧临渊腰间那枚狼牙坠却还是她亲手所赠的模样,狼牙尖端还留着当年打磨时的缺口。他抬手屏退众人,指尖抚过她泛红的眼角,带着不容抗拒的温热:“当年忘川水没能让你忘掉仇恨?”

姜星眠偏头躲开,脖颈间暴起的青筋昭示着内心的汹涌:“萧临渊,丹蚩八万冤魂在忘川日夜索命,你以为一碗水就能洗清罪孽?”她想起父亲倒下时的眼神,想起母亲脖颈喷溅的血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把我囚禁在此,不过是怕我复仇!”

萧临渊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若怕你复仇,当初就该让你死在丹蚩的火海里。”他的手指抚过她腕间的银铃,铃铛轻响如泣如诉,“这宫殿里的每一块砖石,每一盏琉璃,都是为你而备。”

接下来的日子,椒房殿成了华丽的囚笼。萧临渊命人将整个江南的云锦裁成帷幔,层层叠叠垂落,将阳光筛成细碎的金箔;又运来西域进贡的夜光琉璃铺满庭院,入夜后莹莹生辉,宛如银河坠落人间。可姜星眠只是对着满室珍宝冷笑,她蜷缩在绣着并蒂莲的锦榻上,望着窗外飞过的孤雁。

一日午后,宫婢们抬进一只檀木箱子,箱体上用银丝镶嵌着丹蚩的鹰纹图腾。“王爷说,这是他特意命巧匠打造的。”宫婢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匹西疆特有的艾德莱斯绸,每一匹绸缎上都用金线绣着沙棘花图案,最上方还放着一个精美的首饰盒。

姜星眠冷眼看着,突然冷笑出声:“用我丹蚩的纹样来讨好我?萧临渊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她一把抓起一匹绸缎,用力撕扯,绸缎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这些绸缎,是不是用丹蚩百姓的命换来的?”

当晚,萧临渊来了。他看着满地的碎绸,弯腰拾起一块绣着沙棘花的残片:“你曾说,艾德莱斯绸做成的裙子最适合在草原上奔跑。”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让人找遍了西市,才寻到这些与丹蚩最相似的绸缎。”

“住口!”姜星眠抓起首饰盒砸向他,盒盖打开,里面躺着一对银质的铃铛耳坠,样式与她曾经丢失的那对几乎一模一样,“我的族人在忘川受苦,你却在这里用这些假惺惺的东西来糊弄我!你以为几个铃铛、几匹绸缎,就能弥补你犯下的罪孽?”

萧临渊接住首饰盒,拿起耳坠,轻轻摇晃,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星眠,你听,这声音和当年在丹蚩时一样。我记得你戴着银铃跳舞的样子,那是我见过最美的风景。”

“最美的风景?”姜星眠的泪水夺眶而出,“你眼里最美的风景,是丹蚩的熊熊烈火,是我父母倒在血泊中的身影!你若真觉得愧疚,就该去忘川给我族人赔罪!”

又过了些时日,椒房殿后的花园突然传来流水声。姜星眠寻声而去,竟看到一座人工湖,湖水清澈见底,湖边堆着从西域运来的白沙,湖中央还有一座用汉白玉雕成的月牙形小岛,岛上种满了移植而来的沙棘树,虽然还显得有些蔫黄,但看得出被精心照料着。

“王爷说,这是仿照丹蚩的月牙泉建造的。”宫婢在一旁解释道。

姜星眠的身体忍不住颤抖,她想起曾经和周临渊在真正的月牙泉边看星星的场景。那时他说:“星眠,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每天都能看到这么美的星空。”可如今,物是人非,眼前的一切都成了最残酷的讽刺。

萧临渊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为了移栽这些沙棘树,我派人日夜兼程,从西疆运来最肥沃的土壤。你看,它们总会活过来的,就像我们......”

“像我们什么?”姜星眠猛地转身,“像我们破碎的感情,也能重新拼凑起来?萧临渊,你太天真了!真正的月牙泉已经被你们的马蹄踏成了泥潭,丹蚩的星空也被你们的战火染成了血色!”她冲上前,用力摇晃着一棵沙棘树,“你以为种几棵沙棘树,就能让我忘记你是如何将丹蚩的沙棘林付之一炬的吗?”

萧临渊抓住她的手,急切地说:“星眠,我知道错了。这些日子,我每夜都梦到丹蚩的大火,梦到你绝望的眼神。我想弥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弥补?”姜星眠甩开他的手,“你永远都弥补不了!你毁了我的家,毁了我的一切!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你,为我的族人报仇!”

某天,萧临渊带着一队士兵,押着几个衣着破烂的人进了椒房殿。“这些是参与屠杀丹蚩的士兵,我把他们带来,任由你处置。”萧临渊看着姜星眠,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只要你能消气,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姜星眠看着那几个士兵,他们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疤,眼中满是恐惧。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悲凉与嘲讽:“萧临渊,你觉得杀了这几个人,就能抵消你的罪孽?他们不过是你的棋子,真正的刽子手是你!是你这个道貌岸然的镇北王!”

她一步步走到士兵面前,从宫婢手中夺过一把匕首:“你们可知自己杀了多少人?可记得那些孩子的哭声,那些老人的求饶声?”她的声音冰冷刺骨,“但杀了你们,丹蚩的亡魂就能安息吗?我的父母就能活过来吗?”

突然,她将匕首狠狠插在地上:“萧临渊,你以为用几个替死鬼就能打发我?我要的是你身败名裂,要的是你为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你若真有诚意,就自刎谢罪,否则,别在我面前假惺惺地演戏!”

萧临渊脸色苍白,他上前一步:“星眠,我不能死。如今朝局动荡,西疆也不太平,我死了,没人能护你周全。但我可以答应你,会彻查当年的事,给丹蚩一个交代......”

“交代?”姜星眠打断他,“我要的不是什么交代!我要的是复仇!萧临渊,你记住,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放过你!”

暴雨突至的夜晚,惊雷炸响天际。萧临渊浑身湿透地闯入椒房殿,玄色蟒袍紧贴着胸膛,发梢滴落的水珠在青砖上砸出朵朵水花。他将一封密函摔在案上,羊皮纸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迹。

姜星眠瞥见“丹蚩余孽”的字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旧伤疤又开始隐隐作痛。“有人想借你的身份挑起西疆战乱。”萧临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将她揉进骨血,“留在我身边,我能护你周全。”

“护我?”姜星眠突然仰头大笑,泪水混着雨水滑落,打湿了萧临渊胸前的蟒纹,“当年你护过丹蚩的妇孺吗?护过我阿翁的白发吗?”她想起老萨满被绑在骆驼刺上的惨状,想起孩童们绝望的哭喊,“你的保护,不过是更华丽的牢笼!”

殿外惊雷炸响,萧临渊猛地将她抵在墙上,龙涎香混着雨水的气息扑面而来。“你以为我不曾后悔?那日忘川......”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沙哑,像是压抑了许久的猛兽终于要冲破牢笼。

“够了!”姜星眠咬住他的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她尝到了咸涩的泪水,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的,“萧临渊,若真有来世,我定要亲手剜出你的心,看看是不是和你的人一样冰冷!”窗外雨幕如帘,将两人纠缠的身影笼罩在无尽的黑暗中,唯有腕间银铃,在激烈的挣扎中发出细碎的悲鸣,仿佛在为这段注定悲剧的纠缠而哭泣。

6边境狼烟:决绝赴死的抉择

边境的狼烟烧红了半边天,如同一道巨大的伤疤,横跨在灰蓝色的天幕上。萧临渊书房的沙盘前,密密麻麻的兵符插在地图各处,宛如即将出鞘的利刃,昭示着大战在即。姜星眠隔着屏风,指尖紧紧攥着袖中那把从椒房殿后厨偷来的匕首,刀刃在袖中若隐若现,早已被她磨得锋利如霜。刀柄上缠着半段红蓝丝带——那是从他腰间扯下的定情物,如今浸透了她的血痂。

“南诏公主的花轿已到玉门关,三日后便可抵达京城。”谋士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带着几分谄媚,“此联姻可换南诏十万铁骑,镇北王此次必能平定西疆叛乱。”

姜星眠听见萧临渊的脚步声在沙盘前来回踱步,靴跟碾碎了案几上的灯芯草,发出细碎的声响。良久,他沉沉开口:“传令下去,大婚一切从简。”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又透着几分决绝,“另备一份厚礼送往南诏王宫,就说……镇北王府的新娘,只能有一位。”

“从简?”另一位谋士惊呼,“王爷与南诏联姻,乃国之大事,怎可草率?这若是传出去,恐遭天下人耻笑啊!更何况……”那人的声音突然压低,“陛下恐怕早有耳闻姜姑娘的存在,此时若太过寒酸,恐生猜忌。”

“本王说从简,便从简。”萧临渊的语气突然冷下来,带着镇北王特有的威严,“西疆战事吃紧,本王无心操办婚事。至于陛下……”他顿了顿,指尖叩击着沙盘上的玉门关模型,“本王的铁骑踏平西疆之日,便是陛下该忌惮本王之时。”

姜星眠靠在屏风上,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她想起曾经在丹蚩王帐,萧临渊说要为她举办最盛大的婚礼,用一百只烤全羊宴请族人,让草原上的所有生灵都为他们祝福。而如今,他的新娘换成了南诏公主,而她,不过是他牢笼中的困兽,连做替身的资格都即将被剥夺。

“王爷,那姜姑娘……”谋士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清晰地传入姜星眠耳中,“大婚当日,是否要将她安置在椒房殿,以免生出事端?卑职听闻,她近日常在后厨徘徊,怕是……”

“不必。”萧临渊的声音骤然锋利,却又在尾音处泛起一丝颤抖,“让她……随侍在侧吧。”

姜星眠攥紧匕首,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随侍在侧?多么可笑的说法。她知道,萧临渊不过是想在大婚之日,让她亲眼见证他的荣耀,见证他为了权力,如何将曾经的誓言踩在脚下。但他不知道的是,她早已在嫁衣内衬缝满了丹蚩的复仇咒语,每一针都穿过曼珠沙华的刺绣,如同穿过她千疮百孔的心。

大婚那日,椒房殿外张灯结彩,红绸遍布,却掩不住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殿内摆满了西疆特有的沙枣花,香气浓郁,却盖不住萧临渊身上冷冽的龙涎香——那是她亲手为他调制的香方,如今却成了催命符。

姜星眠身着一袭雪白绸缎的嫁衣,金丝绣的凤凰在衣上展翅欲飞,却在烛火下显得格外凄冷。她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想起丹蚩的老嬷嬷曾说:“白色嫁衣,是给死人穿的。”她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将最后一枚银铃缝进袖口——那是用萧临渊给她的聘礼银锭熔铸而成,里面藏着丹蚩巫医给的剧毒粉末。

萧临渊走进殿内,玄色蟒袍上的金线在火光中泛着冷光,腰间的狼牙坠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与她藏在衣襟里的那枚无声共鸣。他亲手为姜星眠披上嫁衣,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肩膀时,微微颤抖了一下。“等战事平定,我便废了那南诏公主……”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安慰她,“你知道的,我从来只想要……”

“王爷可知西疆有个传说?”姜星眠突然轻笑,将头靠在他肩上,却在心中默默数着他心跳的次数,“相爱的人若不能同生,便要共死。就像沙枣花与骆驼刺,看似相生,实则相克。”她的语气轻柔,却带着几分决绝,指尖悄悄勾住他腰间的兵符绶带。

萧临渊身体一僵,低头看着她眼底的恨意,喉结滚动:“星眠,我……”

“王爷不必多言。”姜星眠打断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银铃铛,正是他当年在市集为她买的那枚,铃铛内壁刻着他亲手写的“星”字,“这铃铛,我一直带在身边。就像王爷对我的‘心意’,从未忘记。”她将铃铛放在他掌心,铃声清脆,却暗藏玄机——这是丹蚩的密语铃铛,每响三声,便是“杀”的暗号。

萧临渊看着那枚银铃,眼神复杂:“星眠,待我平定西疆,一定带你回丹蚩,重建你的家园。我已经派人在月牙泉旧址……”

“一定怎样?”姜星眠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定给我一座铺满沙棘花的园子?一定带我去看江南的烟雨?萧临渊,你我都清楚,这些话,不过是你哄骗我的谎言。”她突然伸手按住他胸口,隔着蟒袍触到那道箭伤疤痕——那是她兄长射的,他却故意不躲,“你用伤痕换我的愧疚,用权力换我的原谅,可我的父母,我的族人,能用什么换回来?”

萧临渊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捏碎:“我对你的心意,从未是假的!当年丹蚩之事,是陛下的密旨!我若不照做,整个镇北军都要为丹蚩陪葬,包括你!”他的眼底泛起血丝,“你以为我愿意亲手毁掉你的家园?你以为我喜欢看你恨我?”

“相信你?”姜星眠大笑,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悲凉,“萧临渊,你让我如何相信你?看着你娶别的女子为妻,看着你为了权力不择手段?”她突然凑近他耳边,轻声说,“其实,我早就不恨你了。因为恨一个人,太累了。”她顿了顿,指尖划过他腰间的兵符,“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南诏公主的花轿里,究竟装的是十万铁骑,还是十万精兵?”

萧临渊瞳孔骤缩,猛地推开她:“你何时……”

“何时知道的?”姜星眠整理了一下嫁衣,嘴角仍挂着那抹诡异的笑,“从你让我随侍在侧开始。萧临渊,你以为我是任人摆布的棋子,却忘了,棋子也有自己的棋盘。”她转身走向殿外,嫁衣内衬的曼珠沙华在烛火下渗出暗红,如同她即将决堤的鲜血,“时辰到了,王爷该去迎亲了。臣妾,恭祝王爷与南诏公主,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两军阵前,萧临渊身着玄甲,骑在白马上,身后是整装待发的玄甲军。对面,南诏铁骑整齐排列,如同一道黑色的城墙,为首的将军却戴着丹蚩的狼首面具——那是她兄长的副将,三年前“战死”的丹蚩勇士。

姜星眠身着嫁衣,在万千目光中缓缓走向阵前,腰间的银铃随着步伐发出清脆的声响,却被战场上的肃杀之气掩盖。她每走一步,便从袖中洒出一点粉末——那是用沙棘刺磨成的毒粉,遇血封喉。

南诏公主的花轿停在不远处,鼓乐声刚刚响起,却被一声尖锐的马嘶打断。萧临渊策马奔来,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慌乱:“星眠!回来!你可知那花轿里……”

姜星眠转身,露出藏在嫁衣下的匕首,雪白婚服上早已绣满暗红的曼珠沙华,在风中轻轻摇曳。“萧临渊,你说过带我看中原的月亮。”她的声音带着释然的笑意,却又带着几分诀别,“可惜,我等不到了。不过……”她顿了顿,看向南诏军阵,“有人替我等到了。”

“不要!”萧临渊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惧,他拼命策马,想要阻止她,“星眠,我不准你死!你若敢死,我就让这天下为你陪葬!”他伸手去抓她,却在触到她衣袖时,闻到一丝熟悉的沙棘香气——那是丹蚩巫毒的味道。

姜星眠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身影,想起猎场初见时,那个从马上跌落的少年,想起月下看星时,那个温柔吟诗的少年。她伸手抚上自己心口,那里藏着他送的玉簪碎片,一直刺痛着她的心,如今终于要解脱了。

“萧临渊,你知道吗?”她的泪水终于滑落,“我宁愿从未遇见你,宁愿死在丹蚩的火海里,也不愿在这牢笼中,看着自己的心一点点死去。但现在……”她突然露出一抹惨烈的笑,“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最在乎的权力,如何毁了你的爱情。”

寒光闪过,匕首直直刺入心口,鲜血瞬间染红了凤凰的羽翼,如同丹蚩草原上盛开的血色沙棘花。姜星眠感到一阵解脱,她的身体缓缓向后倒去,却在倒地的刹那,将藏在袖中的兵符idez塞进他掌心——那是她刚才勾住的镇北军兵符,上面用丹蚩文刻着“同归于尽”。

萧临渊疯了般冲上前,抱住她逐渐冰冷的身体:“星眠!星眠!你醒醒!我不准你死!我命令你,不准死!”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从未有过的慌乱。他低头看着她胸前的血迹,突然发现那曼珠沙华的刺绣下,藏着丹蚩的诅咒符文——每一片花瓣,都是用他的生辰八字绣成。

姜星眠望着他骤然苍白的脸,伸手抚上他的眉眼,仿佛回到初见时的猎场:“这次......换你痛了......”她的狼牙坠从嫁衣中滑落,跌进尘土,与萧临渊腰间的那枚遥遥相望,如同两颗破碎的心,永远无法再靠近。她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的南诏军阵,狼首面具下,兄长的眼神里满是悲痛与决绝。

萧临渊颤抖着捡起那枚狼牙坠,看着姜星眠闭上双眼,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战场上的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从未见过镇北王如此失控的模样。而远处的南诏花轿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轿帘掀开一角,露出半张戴着丹蚩图腾面纱的脸——那是她亲自安排的“南诏公主”,丹蚩最后的圣女。

“镇北王,”圣女的声音清冷如霜,“这是丹蚩的诅咒,也是你的报应。”她抬手一挥,南诏铁骑突然调转矛头,黑色战旗翻涌,露出背后的丹蚩鹰纹。与此同时,萧临渊手中的兵符突然发出耀眼的红光,那是丹蚩巫毒生效的征兆。

萧临渊看着怀中的姜星眠,又看着四面楚歌的战场,终于明白她最后的笑意——她用自己的命,换来了丹蚩的复仇,也换来了他的万劫不复。而他,终究还是输给了权力与爱情的博弈,输掉了唯一的真心。

7悔恨余生:孤独守望的凄凉

椒房殿的烛火再也没亮起过。厚重的云锦帷幔将日光隔绝在外,殿内弥漫着浓烈的沙枣花香与刺鼻的防腐草药味,这气味混合在一起,仿佛凝固了时间,也凝固了萧临渊破碎的心。萧临渊跪坐在铺满冰屑的玉榻前,指尖轻轻拂过姜星眠泛着青白的脸颊,千年寒冰蒸腾的雾气在她发间凝成细小的冰晶,宛如为她戴上了一顶冰冷的王冠。

“把新摘的沙枣花拿来。”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每一个字从喉咙里挤出来都带着割裂般的疼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内心的煎熬。当宫婢捧着花束走近时,他突然暴怒,眼中闪过疯狂的血丝,抓起花束砸向殿柱:“谁准你碰她的?!”花瓣纷飞间,他踉跄着拾起掉落的花枝,小心翼翼地别在姜星眠发间,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最珍贵的宝物,“星眠,你看,这次的花没有折损......”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无尽的温柔与悔恨,仿佛姜星眠还能听见,还能回应他。

太医院院正跪在殿外,身体微微颤抖,额角抵着青砖,声音里充满恐惧与无奈:“王爷,尸身终究......”

“住口!”萧临渊猛地掀翻案几,青瓷笔洗砸在太医脚边碎成齑粉,飞溅的瓷片在地上划出尖锐的声响。“若她的身体有半分损伤,本王让你们整个太医院陪葬!”他抓起冰铲,疯狂地往玉榻四周堆砌寒冰,碎冰溅在脸上划出细小血痕,他却浑然不觉,“你说过要带我看丹蚩的月亮,怎么能这么早离开......”他的话语中满是哀怨与自责,仿佛在质问那个再也不会回应他的人。

朝堂上,萧临渊的玄色蟒袍上再也没有金线刺绣的吞天蟒纹,取而代之的是袖口处磨损的红蓝丝线——那是姜星眠扯断的定情丝带。这丝带承载着曾经的甜蜜与如今的痛苦,每一次晃动都像是在他伤口上撒盐。当御史大夫进谏:“姜氏乃敌国余孽,王爷应早日......”

“拖下去!杖责八十!”萧临渊拍碎龙纹玉案,飞溅的玉屑划伤了谏官的脖颈,鲜血滴落。“她是本王的王妃,是丹蚩的三公主!谁敢再提半个‘敌’字,本王让他满门抄斩!”他的目光扫过群臣惊恐的面容,突然想起姜星眠说过“你的眼睛里从没有过星光”,不由得捂住心口,那里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仿佛有一把利刃在反复搅动。

南诏公主身着华服,捧着亲手熬制的羹汤踏入椒房殿,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王爷连日操劳,臣妾......”

“滚出去!”萧临渊挥袖打翻羹汤,滚烫的汤汁在青砖上蜿蜒成河,散发着刺鼻的气味。他抓起案上的银铃,那是姜星眠最后的遗物,紧紧握在手中,仿佛抓住了最后一丝与她的联系,“这里只有本王和王妃,容不得旁人玷污!”当南诏公主欲言又止时,他突然冷笑,从袖中掏出瓷瓶,眼中满是厌恶与决绝,“这碗避子汤,是本王给你的答复。若敢肖想不属于你的位置,本王让你血溅当场。”

深夜,椒房殿传来断断续续的笑声与呜咽,如同鬼魅的低语。值夜的宫人贴在门缝窥探,只见萧临渊抱着染血的嫁衣,赤足在殿内起舞。他模仿着姜星眠跳胡旋舞的模样,脚步却踉跄不稳,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突然,他因脚步踉跄撞翻烛台,火光照亮他泪流满面的脸,那脸上的泪水与汗水交织,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思念。他对着空荡荡的帷幔喃喃:“星眠,我跳得可像?当年你说我的舞步笨拙,现在......”话音未落,他突然发出凄厉的哭喊,抓起嫁衣撕扯,声音中充满绝望,“为什么不回来教我!为什么!”他的哭喊在空旷的殿内回荡,惊起了远处屋檐下的夜枭。

日子一天天过去,萧临渊的悔恨愈发深沉。他开始频繁地回忆与姜星眠的过往,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中不断放大。他想起在丹蚩的草原上,他们一起追逐着夕阳,姜星眠的笑声清脆悦耳,如同银铃般在草原上飘荡;想起在月下,姜星眠依偎在他身旁,指着星空,温柔地说“若换作我,定不会让银河阻断缘分”,那时的他,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却不知命运早已埋下了悲剧的种子。

在无数个难眠的夜晚,萧临渊会对着姜星眠的遗体,讲述着他们曾经的故事。“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吗?你从马上轻盈地跃下,就像一只灵动的小鹿,撞进了我的心里。”他的手指轻轻梳理着姜星眠僵硬的发丝,“那时我就想,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美好的女子。”他的声音哽咽,泪水滴落在姜星眠的脸颊上,“可我却亲手毁了这一切,我真是个混蛋。”

随着时间推移,萧临渊的行为愈发古怪。他命人在椒房殿内建造了一个巨大的沙漏,每一粒沙子的流逝,都像是在倒计时他痛苦的余生。他会整日坐在沙漏前,喃喃自语:“星眠,你看,时间又过去了一些,我离与你重逢的日子是不是又近了一点?”他还收集了天下所有关于丹蚩的书籍,日夜研读,试图从文字中拼凑出姜星眠曾经生活的点点滴滴。

三年后的寒食节,丹蚩故地风沙漫天,仿佛连天地都在为这场悲剧哭泣。萧临渊独自骑着白马,腰间挂着两枚狼牙坠——一枚是姜星眠所赠,一枚是从她遗体上取下。这两枚狼牙坠,承载着他的爱与悔恨,随着马匹的颠簸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曾经的王帐早已化为废墟,唯有那棵他与姜星眠共植的胡杨还倔强地生长着,树干上“星”字的刻痕被风沙磨得模糊,却依然顽强地存在着,如同他心中不灭的思念。

“阿翁,当年是我错了。”他跪在焦土上,对着虚空叩首,额头沾满砂砾,每一次叩首都带着深深的忏悔。“我以为灭了丹蚩就能护她周全,却亲手把她推进了地狱。”他拔出佩剑,剑锋在掌心划过,鲜血滴落在胡杨根部,仿佛要用自己的血来滋养这棵见证他们爱情的树,“星眠,你说相爱的人若不能同生,便要共死。如今我来了。”

寒光闪过,剑刃没入心口。剧痛让他眼前浮现出猎场初见的场景,姜星眠的白裙掠过马背,发间银铃清脆作响;浮现出他们在月下互诉衷肠的温馨画面;浮现出姜星眠最后决绝赴死时那凄美的笑容。“原来,这般疼......”他笑着吐出鲜血,身体缓缓倒下,恍惚间,仿佛看见姜星眠赤足奔来,腰间狼牙坠叮当作响,只是那笑容不再带着恨意,而是如初见时那般明媚。

当侍卫们找到萧临渊时,他已昏迷不醒。回宫后,他将自己锁在椒房殿,拒不见任何人。殿内堆满了装着姜星眠发丝的琉璃瓶,每一缕发丝都用红绳仔细系着,仿佛那是连接他们之间的红线。旁边放着她写过的诗词残片,他会反复诵读,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到姜星眠的影子。画师们日夜赶工,将姜星眠的画像画满整面墙壁——有她跳胡旋舞的模样,有她在月下微笑的神情,还有她怒目而视的恨意。

“星眠,你看,我把你留在这里了。”萧临渊抚摸着墙上的画像,声音空洞得像一具行尸走肉,“可为什么,无论画得多像,都感觉少了些什么?是你的眼神,还是你说话时的语气?”他的手指轻轻触碰画像中姜星眠的眼睛,仿佛这样就能让她的眼神变得灵动。“你知道吗,这些日子,我无数次在梦中见到你,可每次醒来,只有这冰冷的墙壁和空荡荡的房间。”他突然疯狂地捶打墙壁,声音中充满绝望,“你回来告诉我啊!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原谅我!”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萧临渊陷入了更深的疯狂。他开始幻想姜星眠还活着,与他在椒房殿中对话。“星眠,你看我又让人寻来了西域的奇花,你一定会喜欢的。”他对着空气说道,然后又模仿着姜星眠的语气回答:“哼,不过是些俗物,哪比得上丹蚩的沙棘花。”他就这样一人分饰两角,在殿内进行着一场又一场荒诞的对话。

他还会在深夜里,带着姜星眠的嫁衣,偷偷溜出王宫,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中游走。他幻想着姜星眠穿着嫁衣,与他一起漫步在这繁华的街市。“星眠,你看这热闹的夜市,以后我们常来好不好?”他轻声说道,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寂静的夜风。路上偶尔遇到行人,都被他这怪异的行为吓得仓皇而逃,可他却浑然不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中。

随着时间的流逝,萧临渊的身体越来越差。他的头发变得花白,面容憔悴不堪,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与绝望。但他依然坚守在椒房殿,守护着与姜星眠有关的一切。他让人在殿内建造了一座巨大的祭坛,上面摆满了姜星眠生前喜爱的物品,每天都会在祭坛前虔诚地祈祷,希望能得到姜星眠的原谅,希望能再见到她一面。

在某个寒冷的冬夜,萧临渊躺在铺满姜星眠衣物的床上,望着墙上的画像,眼中满是死气沉沉。“星眠,你果真还是恨我的,我每次做梦,你都不来找我。”他的声音微弱而哀伤,“希望在另一个世界,我们能重新开始,不再有仇恨,不再有权力的纷争。”他缓缓闭上双眼,嘴角带着一丝微笑,仿佛看到了姜星眠在向他招手。

空荡荡的椒房殿里,唯有他的哭喊在梁柱间回荡的声音渐渐消散。那些精心收集的发丝、装裱的诗词、满墙的画像,终究填补不了他心中巨大的空洞。记忆中的姜星眠再也不会对着他笑,不会为他跳胡旋舞,不会在月下说“若换作我,定不会让银河阻断缘分”,只留他在这冰冷的宫殿里,独自守着回忆,度过了孤独凄凉的余生,而他的故事,也成为了京城中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一段悲剧传说。

8星陨渊寂:永恒分离的悲叹

景明十年冬,椒房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着悲伤。雕花铜炉中,沉水香燃出的烟缕在冰冷的空气中扭曲盘旋,与浓重的血腥味、苦涩的药味交织,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

“王爷,该换药了。”宫女素月捧着药碗,小心翼翼地跪在床榻前。她的声音发颤,像风中摇曳的烛火。药碗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却遮不住床上那副令人心碎的景象。萧临渊骨瘦如柴,昔日冷峻威严的面容,如今被病痛折磨得凹陷下去,唯有那只死死攥着姜星眠嫁衣的手,青筋暴起如枯藤,仿佛那是他与这世界最后的联系。

“滚!”萧临渊突然暴怒,挥袖打翻药碗。黑褐色的药汁如毒蛇般飞溅而出,溅在素月脸上,烫得她忍不住轻呼一声。“谁准你们碰她的东西?”他的声音沙哑而尖锐,充满了令人胆寒的怒意。

“王爷恕罪!”素月吓得脸色惨白,连连磕头,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太医说您的咳血症愈发严重,若不及时服药……”

“太医?”萧临渊艰难地撑起身子,剧烈的动作引发一阵猛烈的咳嗽,咳出的血沫染红了嫁衣领口,宛如一朵朵妖冶的曼珠沙华。“当年他们怎么不告诉我,忘川水救不回她?怎么不告诉我,这十年来每一口血,都是在还亏欠她的命?”他的眼神空洞而疯狂,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个痛彻心扉的时刻。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丞相徐元洲捧着奏折匆匆而入,袍角带起一阵冷风。“王爷!南诏进犯,边疆急报!敌军已突破玉门关,情况十万火急!”他的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

“边疆?”萧临渊缓缓转头,望着墙上姜星眠的画像,嘴角扯出一抹诡异而凄凉的笑,那笑容比哭还令人心碎。“徐相,你说这天下版图再大,可没了她,又与我何干?”他颤巍巍地摸向腰间的狼牙坠,那动作轻柔而虔诚,仿佛在触碰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还记得十年前那封密函吗?你说有人借她名义挑起战乱,我便将整个西疆查了个底朝天……结果呢?不过是你为了稳固朝局设的局!你利用了我的愧疚,利用了我对她的在意!”

徐元洲脸色骤变,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王爷!当年局势错综复杂,若不如此,朝堂恐生变故!臣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住口!”萧临渊猛地将枕边的玉簪掷向他,那玉簪承载着曾经的柔情蜜意,此刻却成了饱含恨意的武器。“那玉簪本要娶她为妻,却成了囚她的枷锁!你说,若是我没听你的联姻之计,她会不会还活着?是不是我一步错,步步错,才把她推向了绝路?”玉簪擦着徐元洲耳畔飞过,钉入立柱发出嗡鸣,余音在寂静的殿内回荡,久久不散。

三个月后,丹蚩故地,风沙依旧无情地肆虐着这片荒芜的土地。驼铃声在风沙中若隐若现,仿佛是来自遥远过去的呼唤。西疆老者阿木尔牵着骆驼,在一棵胡杨树下驻足。这棵胡杨历经岁月的摧残,却依旧倔强地挺立着,树干上斑驳的“星”字在月光下忽明忽暗,宛如一个神秘的符号,诉说着一段尘封的往事。

“老人家,可知这棵树的来历?”年轻书生指着胡杨问道,他腰间的玉佩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好奇,显然被这棵特殊的胡杨所吸引。

阿木尔伸手摩挲着树干上的刻痕,他的手掌粗糙而布满老茧,每一道纹路都仿佛刻满了故事。“十年前,中原那位镇北王来过。”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岁月的沧桑,“他抱着个血衣女子的尸身,在这树下跪了整整一夜。那夜的风特别大,沙子打在脸上生疼,可他就像尊石像,一动不动。”

“镇北王?是那个一生未娶、谥号‘殇’的萧临渊?”书生眼中闪过惊讶与好奇,“坊间传闻,他为了个西疆女子疯魔了。有人说他在椒房殿里摆满了那女子的东西,日夜对着空气说话;还有人说他把自己锁在殿内,谁都不见。”

“疯魔?”阿木尔从怀中掏出枚狼牙坠,正是姜星眠当年所佩,狼牙经过岁月的打磨,依旧闪烁着冷冽的光泽。“那年王爷对着树说:‘星眠,我把整个丹蚩赔给你,你回来打我也好,恨我也罢……’可风卷着黄沙掠过,树影摇晃,再没等到一句回应。他就那么一直说着,把这些年的后悔、思念,全都说给这棵树听。”

书生望着胡杨枯枝间漏下的月光,那月光清冷而寂寥,仿佛也在为这段故事叹息。“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后来他在自己心口划了道疤,说要尝尝她当年的疼。”阿木尔将狼牙坠挂回树上,动作轻柔而郑重,“再后来,中原的商队总说,月圆夜能听见椒房殿传来女子的胡旋舞乐,还有男人念诗的声音。有人说,那是王爷和他的姑娘,在另一个世界重逢了;也有人说,那是王爷的魂魄,还在苦苦寻觅着他的姑娘。”

景明十一年春,椒房殿封殿那日,天空阴沉沉的,仿佛也在为这段故事默哀。老太监王福佝偻着背,颤颤巍巍地将最后一盏宫灯熄灭。殿内的烛火逐一熄灭,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吞噬了最后一丝光明。

殿外,新任帝王的声音传来,带着年轻的威严与一丝疑惑:“王叔一生功勋卓著,只是这椒房殿……荒废已久,留着也无用,不如拆了重建,也好改改这宫里的晦气。”

“陛下,”王福突然转身,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仿佛承载着十年的悲伤与回忆,“您可知王爷临终前,总对着空气说话?他说‘星眠,这是你最爱吃的沙枣糕’,说‘我把狼牙坠都带来了,我们回西疆’……他到死都念着那位姑娘,这椒房殿,是他最后的念想啊。”

年轻帝王沉默良久,他望着紧闭的椒房殿大门,仿佛能透过厚重的门板,看到里面的故事。“封了吧。让王叔与那位姑娘,在回忆里团圆。”他的声音低沉而庄重,带着一丝悲悯。

随着沉重的朱漆大门缓缓闭合,发出吱呀的声响,仿佛是一声悠长的叹息。蛛网开始在鎏金窗棂上蔓延,尘埃渐渐覆盖了曾经的辉煌。唯有那棵胡杨,依旧倔强地生长在丹蚩故地。每当风沙磨平“星”字,夜雨又会将它冲刷清晰,如同萧临渊与姜星眠的故事——即便岁月试图掩埋,那些爱恨痴缠,依旧在人间久久回响。后世文人墨客路过此地,总会对着月光叹一句:“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可他们不知,对萧临渊和姜星眠而言,即便重来一次,那一眼的相遇,依旧是此生躲不过的劫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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