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妒使我人间清醒全文阅读(韩泽)最新章节_善妒使我人间清醒全文阅读
婚前,我父兄为我千挑万选,誓要找一个可心的夫婿。 当今太师夫人亲自保媒、证婚。 六礼周全,三书俱备,无人不叹良缘天定。 柔情蜜意不到三个月,我发现他早就金屋藏娇。 韩泽甚是宠爱,为她在外置办了宅子,安排了奴仆。 面对我质问,韩泽冷声呵斥:“如此善妒,可有半分世子夫人的风度?” 于是,我学会了宽容大度,甚至为他将那外室纳入府中。 后来,我与他人西窗夜雨,情难自禁。 韩泽却红了眼,悲痛地掐住我的脖子。 我言笑晏晏:“夫君,如此善妒,可不是君子的风度。” 1金屋藏娇 霖雨巷,东临闹市,西邻后海,小巷深幽,是这京中少有的一处清静之地。 韩泽臂弯挽着一个戴帷帽的女子,女子身段娇软,走路扶风弱柳,摇曳生姿。 两人时不时低头耳语,惹得女子含羞浅笑,看背影,恩爱至极。 轻竹无措的看着马车上的我,小心翼翼的唤我:“夫人,姑爷今日有公干,兴许那人只是背影像极了姑爷。” 我放下车帘,眼泪夺眶而出,刀子捅进柔软的心脏,又毫不留情地搅动一圈,鲜血淋漓,肝胆欲裂。 我怎么会看错? 从我见到他的那刻起,我便在我心中画出了无数个他的影子,就连现在手里拿着的也是我熬了五日才在画好的相,打算过两日送他生辰贺礼。 那盛世婚礼也不过才三月,甜言蜜语犹在耳边。 我及笄第二年,嫁与国公府世子韩泽。 韩家百年望族,韩泽天潢贵胄,年少英才,天子近臣,帝王耳目。 苏氏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两姓之好,六礼周全,三书俱备,无人不叹良缘天定。 我出嫁那日,嫁妆绕了半座京城,锣鼓喧天一路吹打,从尚书府迎进了国公府。 新人下轿,在乐声与爆竹声中,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向我伸来。 那手宽大修长,在红服的衬托下更显孔武有力。 我小心翼翼的搭上去,被他紧紧握着小手,走入正堂。 三拜礼成,那双温暖的手始终牵着我。 韩泽一身降红喜袍,五官俊朗,芝兰玉树。 我含羞带怯垂下眼,那一刻,我对韩泽是满意的。 嬷嬷赶紧上前端来两杯合卺酒,在唱叹中行了合卺之礼,各剪新婚夫妇鬓发一缕,装进锦囊,意为白头偕老。 全了礼数,韩泽握住我的手,说:“我敬完宾客后就来,你先行洗漱,莫怕。” 他的声音低沉暗哑自带磁性,让人听着十分安心。 我手里捏着装着我们俩一缕头发的锦囊,心想,这就是日后要与我相伴一生的良人,似乎比我预想中的要好太多。 酒过三巡,红烛垂泪,韩泽才终于回了兰亭苑。 轻竹俯身在我耳边:“姑爷一回来就去了净房,怕酒气熏着您,心疼您呢!” 我羞嗔她:“多言!” 韩泽换了身红色中衣,他身量极高,因是武职,宽肩窄腰,胸腹结实,除去父兄我少与成年男子有这般亲密接触,一时之间感到了点陌生的压迫。 或是看出了我的害怕,他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温声道:“我字子林,既已成婚,夫人便是我最亲近之人,唤我表字便好。” 说完,韩泽将那杯茶递给我。 我接过之后他却依旧看着我,似是要听我喊一声。 我和他对视,眼睫微颤:“子林!” 韩泽嗯了一声,握住了我的手:“夫人可有小字?” 我摇摇头:“家里人都叫我月儿” “苏心悦,从今往后,我亦心悦。”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我听着他的话脸红心跳不已,很想用手死死按住那快跳出嗓子眼的心。 韩泽的手心很热,不知是否是饮酒的原因,他高鼻薄唇,分明是冷冽的长相却对我万分温柔:“我唤你悦娘可好?” 红烛帐暖,被翻红浪,韩泽确实言行一致,待我温柔至极。 第二日,我扶腰起身,忙问轻竹时辰,轻竹笑道:“姑爷一早就吩咐过,不要扰您休息,老夫人那里也已经传过话,婚后三天无大小,等您洗漱梳妆好了再去敬茶也不迟。” 我感激他体贴入微,事事周全。 韩泽换好衣裳进来,器宇轩昂,带着武将的英气。 众人连忙向他行礼,韩泽走进妆台,套了支金玉石兰花簪,插进我盘好的发间。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韩泽欣赏半晌,落了一吻在我红透的颊边,“夫人甚美。” 满屋侍女低头掩笑。 那日惠风和畅,天朗日清。 韩泽向我伸出手,一同前去敬茶。 粉色合欢花错落的铺满地,我搭着新婚丈夫的臂弯走下台阶,走入余生共度的国公府。 我曾在那一刻天真的期许,愿今后,夫妻恩爱两不疑,携手白头到天荒。 我便待他亦如我生命的另一半,习着爹娘相处的点点滴滴,为他洗手作羹汤,亲自为他缝补刮丝的绣纹。 在他上值不在家时,整日浑浑噩噩,食不知味。 就连轻竹也笑话我:“世子爷不在家,夫人害了相思。” 我也诧异自己对他的感情怎会这般无法自拔,闲来无事,我便将东大街闲置的嫁妆铺子收拾出来做了画坊,虽有不少闺中密友会将自己的画放在画坊售卖,可我做的最多的事儿就是待在二楼阁楼里,一遍又一遍的勾画他的肖像。 2真相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兰亭苑的,轻竹无声陪着我,几次为我换下已经冰凉的茶水。 夜幕降临,我终是回了回神,佯装无事,陪婆母用了晚膳,回到书房。 韩泽夜半归来,不见我相迎,寻到书房内。 我穿着薄衫躺在美人榻上看话本,正演到“俏金莲开窗误砸西门大官人”,忽见一高大身影走近,俯身将我吻了个结实。 一吻结束,我气喘吁吁,忽闻他脖颈间有股浅淡的香味,指尖点点他衣领:“你什么时候换了熏香,我怎么从未闻过?” 韩泽动作停了一瞬,面色如常地笑道:“今日陪圣上去了内务司,两道间玉桂繁茂,待久了自是沾了花香。” 玉桂花香?不太像。 可我敏锐的捕捉到他话里的字:“内务司?” “圣上欲重启女官制度。” 当今天子登基不过两年,少年帝王乾坤在怀,大有阔斧破局之意。 韩泽不欲多言,凑上前来又想吻我:“夫人好生悠闲,心里可还有想我?” 我偏开脸,食指抵住他的唇:“谁能有韩大人忙啊,夜半才归。” “是为夫之错。”韩泽打横抱起我,笑说:“这就身体力行地为夫人赔罪。” 那日之后,韩泽下值早早归家,府中皆叹少年夫妻如胶似漆,亲密无间。 我迷失在众人的艳羡中,我突然害怕直接质问他会把毁了现在的幸福。 我渐渐放下心中疑虑,只当如轻竹所说,那人只是背影相像而已。 婆母慈爱,免了我每日的问安,饭后我与她相伴游园,她笑着拍我的手:“你们夫妻正是恩爱之际,早日为韩家添丁进口。” 我红了脸,埋她怀中,婆母喟道:“这女人啊,男人的宠爱都是假的,唯有子嗣是真。” 以前我听这话,并未觉得有深意,但如今听来,韩泽在外金屋藏娇的事儿,兴许婆母是知道的。 几次欲张口询问,可都迟疑不决。 当夜韩泽又一次晚归,我起身为他宽衣,走近时,我再次闻到了那股浅淡的花香,似紫丁花又似杜若,总之不是玉桂。 “怎么了?”韩泽握住我的手贴在颊边,侧脸亲了亲。 我摇了摇头,手指理过衣裳,动作忽而一顿。 韩泽修长的脖颈侧,埋进雪白中衣领口,有一个浅粉的吻痕。 颜色淡得几乎不见,若不细看,更像是蚊虫叮咬。 然而,女人的直觉告诉我,这是一个女人留下的吻迹,甚至是故意为之。 抬眼,韩泽那张俊美的脸依旧带着笑意,眉目温柔,我却如坠冰窖,感受到了一股真实的疼痛。 “到底怎么了?” 韩泽揽住我的腰,我顺势靠入他的怀中,掩盖了自己的神情:“我想你了。” 韩泽低笑,吻了吻我的发,将我拦腰抱起,进了内室。 只是最后,我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韩泽。 第二日,跟着我陪嫁的侍卫查清了首尾。 “安置的女子名唤于四娘,是世子爷部下的妹妹,兄妹俩相依为命,三年前她兄长为世子爷挡了一箭,箭上有毒,不治身亡。” 侍卫停顿了一下,斟酌道:“世子爷许是怜惜她身世孤苦,在霖雨巷买了个二进院。” 满室寂静,唯有落叶簌簌,我稳坐上位,端起茶盏时,才发现双手抖得杯盖颤动,摇摇欲坠。 二进院,我和他的新房兰亭苑也不过是个三进宅子。 嬷嬷心疼地为我接过了茶盏,我埋进她怀中,伤心欲绝。 嫁进国公府之前,父兄精挑细选,势要替我找个如意郎君。 定下韩泽后,母亲又明里暗里差人探查,韩家家风清正,韩泽院里更是连个通房都无,父母皆点头满意。 为了给尚书府和我一个保证,国公府老夫人更是重礼请求当今太师夫人做证婚人。 是没有通房,只是有个宠溺至极的美娇娘,韩家上上下下,缄口不提,将我当傻子糊弄。 3争执 韩泽当天依旧夜半晚归。 廊下为他留的灯被我刻意撤下,他进内室时,我早已安寝。 韩泽上床榻时明显情绪不是很好,低声问:“今日是怎了?身子还不舒坦吗?” 我半撑着身子,借着帐外烛光打量他。 韩泽被我看得莫名其妙,上前揽住我,吻刚想落下,被我用手轻轻挡住了。 “到底是怎么了?” 韩泽安抚我:“是这几日我归家晚了?” 我依旧不说话,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是为夫之过,公事繁冗,实在是不得已。” 我忍无可忍,直接拆穿他:“怕不是公事吧?” “夫君,往返霖雨巷和兰亭苑,还是累吧?” 韩泽带笑的表情一点点地收敛,随后握住了我的手:“就为了这点事儿,何至于此?” 毫不在意,理所应当,甚至一点都不意外我会知晓此事。 韩泽点了点我的鼻尖:“堂堂世子夫人,吃这醋?” 指尖一点点地发凉,我呆愣在原地,眼里全是不解,像是从未认识过似地看着他。 “傻不傻,为了这事儿动怒。”韩泽软了态度:“四娘孤苦伶仃,自是无法与你相比,你何必与她置气?” 一股火烧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疼。 我推开他,很是认真的与他道:“谁与她置气,成婚之前,你便与她有了苟合,你宠她至此,不惜花重金置办外宅,金屋藏娇!” 我脱口而出的话语带着无法掩饰的悲伤和哭腔,韩泽却笑了。 他伸手就要来抱我,仿若我无理取闹似的:“怎如此委屈啊,悦娘,你是什么身份,她不过是一个无名分的外室。” “我为你连个通房侍妾都无,怕四娘惹你嫌,才放在外面。” 韩泽吻了吻我的头发,温柔得如同往日榻间情话。 “你去外面打听打听,同僚笑我多少次,娶了美娇娘心都被牵住了,你这般善妒,传出去怕惹人笑话。” 酸涩尖锐的委屈直冲我鼻尖,胸闷苦涩,我在此刻感到了天大的荒谬。 我在背叛的苦痛里灼烧,他是我丈夫,我爱的人,婚后甜蜜的日子让我昏了头,我理所当然的认为我应当要为他守贞,便也这般天真地想韩泽亦会如此。 是了,他是男人。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这是这个世道的天理。 我想若不是这于四娘身份地位连给他做妾都不够、若不是他将来要承袭国公府,不能在正式娶妻之前就先纳妾,那于氏是不是早就进了国公府的大门了。 泪水顺着我的脸颊一片冰凉。 我推开了韩泽:“我今日身体不适,世子爷别处安置吧!” “我这般低声下气,你还闹什么脾气?” 韩泽皱眉:“和一外室吃这醋,你可有半分世子夫人正室的风度。” 捅进心口的刀被猝不及防的拔出来,我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好像和新婚时温声唤我悦娘的是两个人。 “我一贯都没有什么风度,而且,”我摸了摸脸上的湿意,赌气道:“世子爷身上的香并不是金贵的玉桂花香,我闻着想吐。” 韩泽睁大了眼睛,脖颈青筋鼓动,帝王近臣,养气功夫甚佳,压下暴怒冷声:“夫为妻纲,善妒可不是贤妻所为。” 我转身背对着他,我也不是小门小户出身这么怕他,要论气势,刑部尚书的爹,左武将军的兄长谁都比他能吼,可他们吼遍天下人也不会大声气儿与我说半句话。 相比之下,我对韩泽的失望更深两分。 韩泽甩袖而去:“你简直不可理喻。” 珠帘晃动,灯火摇曳,我闭上眼,苦涩的泪水沾湿了枕头。 4冷战 那之后,韩泽再没来过兰亭苑,他宿在内书房,而我始终不肯低头让步。 第五日,韩泽的贴身小厮来拿他的朝服。 朝服送去霖雨巷,意味着世子爷下值后便不再归家。 身为枕边人,我知道这是韩泽递来的台阶,只要我服软,韩泽今晚便会回兰亭苑。 多简单的动作呀,苏心悦。 我指甲掐进肉里,只要柔声说一声“让世子爷亲自来取”这件事儿就过去了。 但我为什么说不出口呢? 喉咙被酸涩堵住,退了这一步,往后余生,我都要忍受这般痛苦,做个睁眼瞎。 兰亭苑上下噤若寒蝉,半晌,我垂下眼:“轻竹,拿给他。” 小厮讶然,似是要说什么,踌躇半天还是抱着朝服行了礼退下。 轻竹焦急:“小姐,你糊涂呀,你这是将世子爷往小贱人那推。” 我置若罔闻,晚饭后,婆母请我去她院子。 “你这般聪慧,怎在这事儿上是个傻的。”婆母握住我的手:“一个外室,比不上你们夫妻情分,何至因为这点事儿置气?” 我没说话。 “你娘是怎么教你的,悦娘。”婆母苦口婆心。 “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你是他的正妻,再宠那个小蹄子也是越不过你去。这不还有娘吗?“ ”当年她都没资格进门,现在全府上下都疼你,也绝不会给她机会进门的。” 我倏地掉了眼泪。 婆母搂住我:“月儿,听娘的,等你有了孩子就稳了,别轴这口气。” 第二日,我母亲从尚书府给我送来一封信,循循诱导:“悦娘,事已发生,你自幼聪慧,看得清利害。” 母亲虽后悔自责但亦再三重复:别轴这口气。 我闭上眼睛,韩泽一心有两意,所有人却都直指我而来。 有什么遏住了我的喉咙,我快喘不过气来。 半晌,我闭眼扶额,吩咐轻竹:“晚膳去请世子爷。” 轻竹惊喜万分:“是,奴婢这就去。” 5缓和 当晚,韩泽回了兰亭苑,院内上下松了一口气。 轻竹为我梳妆:“世子爷念着您呢,朝服根本没送去霖雨巷,一直放在内书房,您一去请,下值就来了。” “您啊,使点手段,还有那个小蹄子什么事儿?” 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笑了笑,好像很欢喜似的,只是眼神陌生得让我害怕。 韩泽着了身玉白锦袍,他是武将,很少穿这般亮色的衣裳,只因为我喜欢。 他握住我的手,神色如常,语气依旧温和,饭后送了我一支碧玉鸳鸯簪子。 韩泽在铜镜前为我亲自钗上,落了一吻在我的鬓发旁。 如同新婚第二日,温声低笑:“夫人甚美!” 我声音柔得像水:“我来了葵水。” 韩泽身形一顿,他记得我的日子,颇有些无奈的亲了亲我的额头,将我揽在怀中。 所有人都默认我退了这一步,想通了这口气。 葵水结束的第三日,韩泽的小厮来禀告:“世子爷今晚去霖雨巷。” 轻竹气愤指着小厮大骂:“欺人太甚。” 那气势吓得通知我的小厮连连后退。 我笑出了声,到底是枕边人,他知道这道坎我过不去。 可他硬要我低头,想要高高在上地训我,要我如贤妻一般,为他打理内宅,在他前往霖雨巷时准备好行装。 心依旧泛起细密的疼痛,我仰头看着湛蓝的天,掐在我脖子上那双手如我所料松快了不少。 原来真的只有不低头,我才能喘上气。 中秋那日,韩泽在宫中喝了酒,难得回了兰亭苑。 我接过轻竹递来的帕子,坐在床榻边为韩泽擦汗,他身上确实有一股淡淡的玉桂香。 朦胧间他握住我的手腕,低吟:“悦娘!” 我嗯了声,便不再动,凝视他英挺的脸,后知后觉地发现---我已经不在乎这花香是否是宫里沾上的了。 6公子请上座 我淡然的态度,婆母颇为满意,让她觉得我颇有正室风范。 但只有我知道,争吵过后到现在,我和韩泽再没行过房事,夫妻同床异梦,无声对峙。 韩泽要我心甘情愿地低头,弯下脊梁,献上温顺的灵魂。 夫妻情分到这一步,已然没有多少滋味,为了打发时间,我将在东门大街的名下铺子改成了画坊。 重阳前夕,我照例前往画坊视巡,掌柜的迎上来:“夫人,有位客人想要那幅游云山人的《墨兰图》。” 游云山人真迹难寻,这幅是我的陪嫁,却没落章,挂在堂前来往无人在意。 我眉头轻挑:“倒是个识货的。” 话落,我提裙走上了台阶,暮然和转身过来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一切喧嚣远去,我心神巨震。 男人高鼻薄唇,眉清目秀。 着一身绣着闲云野鹤的月白锦袍,拿了把折扇,是个读书人模样。 身量颀长,面如冠玉,黑沉沉的眸子带着凌然。 身后跟了两个侍卫,抱着剑,低眉顺眼。 我听见了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如同新婚那日盖着盖头的紧张,甚至更急促。 男人收起扇子,文质彬彬,却有种不怒自威的从容:“敢问夫人这幅画可卖?” 指尖发麻,胸口处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冲撞,我被从未有过的激荡情绪撞得头晕目眩,咬了下舌尖,才道:“这一幅画是我的陪嫁。” 男人一愣,笑了一下,向我行礼:“是在下唐突了。” 他笑起来几乎是两个人,眼尾微弯,如沐春风。 我摇了摇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结束的对话,恍惚一般走上二楼书房。 轻竹为我沏了茶。 我端着茶盏的手却在微微发颤半晌,迟钝地将手放在胸前。 心如擂鼓。 楼下忽闻人语,我倏地抬了眼,看向了窗边。 轩窗半开,正对画坊后巷,窗边一张红木大案,案上蓝釉冰纹花瓶中,插满开得含蓄、半遮半掩的吊兰。 我看着落于窗上的华影,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小姐?” 轻竹不解的唤了我一声。 我置若罔闻,走到轩窗边,刚才那位男子带着侍卫立于树下,身姿挺拔,那侍卫好似在与他说些什么,他忽然转头看了过来。 我急忙后退,趋于平缓的心跳再次撞击耳际,明明所有的气血上涌,指尖却一片冰凉。 犹豫几息,我伸出手,抽出一枝兰花,碧绿花茎带着水意,淅沥沥地往下滴。 轻竹像是预感到什么,捂住嘴惊悚地看着我。 细瘦小臂上的玉镯轻轻滑到腕骨间,同时滑落下去的,还有那支芬芳冷艳的兰枝。 如玉公子瞬间被冷香砸了个满怀,月白色的锦袍平添几许娇艳的颜色。 伴随着我的惊呼声,男人应声抬头,看见了一张慌乱又忐忑的脸,朱唇半启,眼睫微颤,目剪秋水,雪白耳垂上蓝玉耳坠微颤,细白的手指轻轻扣住了窗沿。 我似是受了惊吓,略带歉意的退后几步。 美人幽兰自芳,于轩窗旁垂钓。 男人难得觉得有趣,笑了一下。 很快小巷后门打开,来了小厮,连连作揖,请他入内换洗净手。 他纡尊降贵地弯下腰,捡起那支吊兰,温声道:“叨扰了。” “小姐?!”轻竹的担忧全写在脸上,她看了全过程,这兰枝本不是小厮所说那般无意脱手。 我垂目看着手,尚还沾着水珠,残存着清幽淡雅的花香。 后颈一片湿冷,我抬起手放到鼻尖闻了下,恍若花香萦绕。 我笑了笑,扶正发间韩泽送的碧玉鸳鸯簪,声音清冷:“请那位公子上二楼雅间。” 香炉青烟袅袅,我端坐屏风后,看着男人缓步进了屋内。 他手里执着那一株兰花,只站屏风前,未进一步,拱手行礼:“夫人,在下失礼了。” “公子言重了。” 我的声音轻轻幽幽,温软又仿佛绵绵情意隐而不发。 “我临窗插花,失手将这株吊兰掉了下去,是我失礼了才对。” 下人在这个时候上了茶,我起身,绕过屏风,和他对上了目光。 微微一笑:“公子请上坐。” 男人又笑了,听不出什么情绪,我们共同对案而坐。 7紧张 茶香弥漫,男人将那株剑兰放于案上:“这画坊形式新颖,藏品颇多,夫人蕙质兰心。”“闺中寂寞,打发时间罢了”我提手为他倒茶:“公子可是喜欢游云山人的《墨兰图》?” 男人话语坦荡:“说不上喜欢,只不过有市无价,附庸风雅。” “公子一眼就能认出楼下那幅真迹,过谦了。” 我垂目看那株已然半蔫的吊兰,急速的心跳已然变成了一种尖锐的疼痛。 我咬了咬牙下了某种决心,说:"我还有一幅游云山人的遗作,此画从未在人前展示过,公子若是想要,十日后,我可为公子送来。” 男人那双压着凛冽薄冰的眼睛看着我,审视半晌忽而一笑,芝兰玉树一般:“有劳夫人。” 话至,男人起身,我垂目行礼,却见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到我的面前。 手里放了一张雪白的锦帕,绣着精致的暗纹,他的手不若韩泽一般粗糙宽大,像是雨后的翠竹,硬瘦峭拔。 他声音清越:“夫人手上的水珠还未擦去。” 我小心的接过,却刻意未与他有半分接触。 下楼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我静默地看了会儿兰枝,忽而像是失去所有力气那般软倒在案椅上。 仿若劫后余生我发间金钗晃动,压着的那口气终于喘了出来。 我死死捂住了嘴,竟分不清是紧张还是欣喜。 半晌,我捏着那张雪白的帕子凑到鼻尖,微不可及地嗅了嗅。 这香......厚重醇烈,尾调又冰冷甘甜。 当日回侯府比以往晚了一个时辰。 轻竹在车内始终没有说话,强烈的情绪激荡过后,是放松的眩晕,我沉默地看着手中的帕子。 马车停下来,轻竹扶我下车时犹豫再三,终于开口:“小姐,今日。。。” “嘘。” 我食指抵住嘴唇:“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轻竹脸色惨白,我将帕子地给她:“这个放你这儿。” 门房连忙出来:“夫人,世子爷今儿下值回来一直在寻您呐!” 往兰亭苑赶的途中,手心和后颈一,直在冒冷汗,看着不远处往日夜夜为他点的灯时,我忽而想到,韩泽从霖雨巷回来时,会这般不安吗? 不会! 这个念头出来的刹那,惶恐跳动的心被稳稳地托住,我甚至放慢了步子。 走到院子,丫鬟们着急地迎上前,我还能笑着安抚:“这是怎了?” 云苓贴身在我耳边道:“世子爷一回来就发脾气,问了好多遍您去哪儿了。” 我到底还是呼吸急促了半分,缓步走进内室,韩泽临窗负手而立,不带我喘匀气,冷声问:“你今日去霖雨巷了?” 他不是怀疑我,是来质问我的,只是却为的是他心尖上的外室。 尖锐的酸涩刺入喉咙,紧绷的四肢却仿若泡在温暖的水里,心绪纷乱到让我一时失了声。 少顷,我像是回过神似地,走到美人榻边坐下,垂目干涩的开口:“去东门大街的画坊了,有个客人看上了我那幅游云山人的《墨兰图》了。” 空气一时寂静,我眼中含泪,带着哭腔说:“不信你去问马夫。” “悦娘!”韩泽连忙俯身握住我的手:“是我错了,别哭,别哭。” 他曲指为我擦去眼泪,我顺势扑在他怀里,韩泽拍着我的背,温声哄着:“是为夫混账。” 我摇了摇头,忽然说:“夫君,你将她抬入府吧。” 韩泽身体一僵,我靠在他胸前,轻声细语:“我想明白了,夫君仁厚,怜惜她一介孤女。既如此,不如纳了妾,也当全了这段佳话。” “好好好!” 韩泽惊喜万分,吻我的鬓发,似是对我低头的爱怜:“我就知道夫人不是那般心胸狭隘的妒妇。” 8小妾入府 霖雨巷的于四娘一顶小轿悄无声息地抬进了国公府。 婆母叹口气:“想通了就好,她一个妾,也做不得什么,你把身子养好,生个男丁才是真的。” 我笑笑说好。 韩泽去于氏房里那晚,兰亭苑上下一片寂静,下人行走间一丝动静也无,我在书房捏着雪白的帕子看那幅《墨兰图》。 夜半熄灯时,我忽然想起什么,吩咐轻竹:“你将世子爷的朝服往陈氏那送去。” 轻竹虽不情愿,但仍旧应是。 隔日韩泽果然没来正院,穿着朝服直接从四娘那走了。 我等吃完早膳,于四娘才姗姗来迟。 兰亭苑里众人脸色都不好,我踏入明间,坐在矮凳上的美人连忙起身:“见过夫人。” 她豆蔻年华,正脸瞧着眉目只能说清秀,然而身形纤细,弱柳扶风,确实是那日所见有一股娉婷风情。 我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时过境迁,曾经让我痛苦不堪的于四娘,如今跪在团蒲前向我敬茶,喊我夫人。 我好似向韩泽弯了脊梁,又好似没有。 我喝了茶,于氏才抿了抿唇:“昨个睡晚了些,今日来迟了,夫人勿怪。” 身旁的茯苓和轻竹瞬间愤愤不平地看着她,于氏垂着头,眉目含春,白皙的脖颈处有一处吻痕,可见昨晚床第热烈。 我忽而游神,心想,我对韩泽到底是什么感情呢? 成婚前,我从未与他见过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过了六礼我便嫁进了国公府。 那日在画坊不受控制的心跳,情不自禁的欢喜却是韩泽没有给过我的体验。 我将茶盏放下,凝视着她,正是最娇嫩的年纪,还做不到不形于色,眼里有难自抑的得意。 得意什么呢?我们都一样可怜呀! “起来吧。”我不甚在意地说:“迟了便迟了,以后逢五再过来请安吧。” 9小妾作妖 于氏很得韩泽宠爱,连着五天都歇在了她房中。 去画坊那日清早,我对镜梳妆,说不清是期许还是紧张,心总跳得急促,试了很多簪子都不中意。 正犹豫间,茯苓来报:“夫人,于姨娘请见。” 我一愣,才想起来今儿逢五。 我挑了一支碧玉掐丝金步摇,随意道:“不用见了,打发她出去吧。” 我极少戴步摇,自幼母亲教导我稳重温婉,这种行走间摇曳生姿的华贵首饰一向不会被我选择。 茯苓诧异地看着我,我对她一笑,问的却是:“好看吗?” “好看呢”茯苓也笑,慨叹道:“云鬓花颜金步摇,夫人合适极了。” 笑过后,她叹口气:“夫人,于姨娘说近日气血亏损,世子爷上值前派小厮来吩咐,特让小厨房每隔一日熬一碗燕窝粥送去。” 我揽镜自照,闻言挑了挑眉,府中婆母掌中馈,燕窝这等儿稀罕物于姨娘自是没有例份。 她没有,但是世子夫人有。 轻竹为我上口脂,我抿抿唇,“世子爷既是如此吩咐,将我的份例给她熬就是了。” 茯苓与轻竹对视一眼,欲言又止,脸上难得带了几分不满。 我安抚她俩:“她刚进府,正是备受宠爱之际,世子爷又亲自发话,何苦去找不痛快呢,一点燕窝罢了。” 坐在马车里,前往画坊时,我垂目看着新做的粉樱指甲,叹道,才短短三个月啊。 白头偕老成了笑话一场,新婚的甜蜜如今想来,如梦一般。 画坊二楼雅间,香炉依旧青烟袅袅,我拎着裙摆上阶梯时,熟悉的紧张和急促的呼吸再次将我拉进了不可言说的氛围中。 我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屏风内,男人坐着的身影从容清隽,见我停住,轻笑着说:“既是夫人主动邀约,为何不上前?” 男女间隐晦的拉扯,有时候无需言语挑明,男人既赴约,便是咬了我的饵,他懂我的意思。 他只不过在做最后一次的确认。 我真的确认吗?要踏入这无法回头的万丈深渊。 雅间的房门半掩,此刻还有回旋的余地,只要转身离开,便可做回深闺中端庄仁厚的世子夫人。 门在我惴惴不安的心跳声中被关上。 我向前一步,绕过屏风,男人起身。 我抬眼的刹那,手指忽而一颤,熟悉又陌生的香袭来,我被围困在了屏风与男人的怀抱间。 男人吻了下来。 10他们不一样 温热、缱绻、不疾不徐。 呼吸缠绵,我的手放在男人的肩,无意识握紧时,我看见了他颈间里衣金绣的纹路,浮云金龙,堪堪露出一角。 甘甜又柔软的茶香在口腔中肆意冲撞,交|缠间,我不经意轻哼一声,男人一顿,下一秒,躁动和压抑上涌,再次偏头更深地吻了上来。 我颤抖着手,勾住男人的脖颈,整个人软倒在他紧绷滚烫的怀中。 男人大手轻抚我细白的脖颈,低沉黯哑地问:“在想什么?” “悦娘,你在想什么?” 光影流转,韩泽的话将我拉出回忆,我抬头,窗外萧风瑟瑟,矮竹叶翻滚似浪。 这是兰亭苑,我如今是国公世子少夫人。 我垂目喝了一口茶,香气如兰,和那日男人吻上来时一样的味道,他走时留了两罐,千金难买的黄山毛尖,醇甘绵长。 “我在想,世子爷这话言重了,”我抬头笑笑,:“不过是一点燕窝罢了。” 茶盏被我放到一旁,韩泽下值后朝服都还未换,从古至今,皇室以龙为尊,蟒为贵,他就职天子御下的龙羽卫,外衫银绣巨蟒腾空展翅欲飞。 韩泽神色难得有几分不自然,那日床榻间,意乱情迷,四娘柔吟撒娇近日总是折腾,气血亏损,他隔日便叫贴身小厮到兰亭苑传话要燕窝。 这几日醒过神来,老夫人又一顿训话,他才后知后觉此举确实逾矩,颇有些宠妾灭妻的嫌疑。 左思右想,回了兰亭苑向正妻告罪。 “您既爱重四娘,我更应怜她。” “再者,她虽有几分轻狂,也算安分守己,如您所说,她一妾室,我何至于与她置气。” 韩泽神色触动,还有几分柔怜,握住我的手:“悦娘,娶你是我三生之幸。” 韩泽的手更大些,掌心有粗糙的茧,我忽而又想到男人的手,握笔杆子的,硬挺细瘦,和他不尽相同。 他将我抱在腿上,妻贤妾娇,我还如此大度让步,勾起韩泽心中的无限愧疚,他低头正欲吻我,却是一顿。 “悦娘换了熏香?” 我抬眼,轻声细语:“应该是画坊的香,近日我都待在那边。” 韩泽亲了亲我的鼻尖,问我:“最近怎总是去画坊。” 我没回答,欲语还休地看着他,韩泽停滞一瞬,忽又恍然:“是我之错,日后为夫多陪你可好?” 我恰如其分的提起了于氏:“世子爷可是有了美娇娘了,哪会有时间惦记我啊。” 韩泽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放下,大笑着将我横抱进了内室:“这会儿不是正有时间吗?” 不一样! 韩泽在床笫间如火,冲撞激烈,会把人灼伤。 男人在床榻间如水,温柔缱绻,几次磨得我在汗涔涔间呜咽。 夜半叫水洗漱时,我忽而想,韩泽以往也会这般将我与于氏比较吗? 接吻时神游,正妻和妾室谁的唇更软。 榻间意乱情迷时,思索悦娘与四娘谁更热情。 这个念头一出,我笑出了声,到最后,笑软了身子,撑着窗台喘气。 “悦娘?” 韩泽见我久不归寝,披着外衫来寻,我抬起含着水光的眼,在昏暗的一豆灯火中与他对视。 他一愣,语气温柔下来:“这是怎么了?” 韩泽走近将我拥入怀中,轻拍着背,细密的安抚着我:“是我的错,近日总忽略了你。” 我手附上他的肩,柔顺极了,也善解人意极了:“夫君能陪我一时,已经很好了。” 心下却在想,韩泽的怀要硬挺宽阔一些,同是男人,武人与文人,却有些差距。 那日之后,韩泽几乎夜夜宿在兰亭苑,难得的休沐日,也不像以往那般和同僚外出游猎,反而与我闲居在家赌茶泼墨。 于氏明里暗里请了韩泽多次,甚至用上了已逝兄长的情分,韩泽倒是去了,只是当晚依旧回了兰亭苑,脸色不太好看。 云苓和我咬耳朵:“于姨娘牙都要咬碎了,世子爷前脚刚走,后脚就砸了杯盏。” 我无动于衷,笑笑,低头看手中的书,问:“东门大街画坊掌柜近日可递来什么消息?” 云苓摇头:“没什么消息呢。” “什么消息?” 韩泽走进来,还不等我起身相迎,便坐在了我身边,捏着我的手把玩。“怎么看这种书?” 我合上书卷,书名《两汉女官考》,我轻轻拂过,“打发时间罢了。” 韩泽皱眉欲要再问,我握在他掌中的指尖扣了扣他的手心:“传早膳可好?我饿了。” 韩泽将我的手凑到他颊边,侧脸亲了亲,看向云苓:“还不快去!” 早膳结束时,云苓来报:“于姨娘来给夫人请安。” 今日也不逢五,请安是假,想见韩泽是真。 我擦了擦嘴,没管韩泽难看的脸色,:“趁着世子爷也在,叫她进来吧。” 于氏一贯弱柳扶风的模样,纤腰盈盈一握,行了礼。 行礼不是对我,抬起头看向也不是我。 那眼神深幽哀怨,带着欲说还休的渴望和忧愁。 我眉头挑了挑,也不为难她,刚想说起来吧,却听见韩泽冷声道:“谁教你的规矩,这般给夫人请安?” 满室寂静,侍女们吓得低下了头,于氏捂住胸口,糯糯喊了声:“世子爷?” 这般作态只能在床笫间有用,韩泽彻底拉下了脸:“若是不会行礼,下次就直接跪着好了。” 于氏瞬间白了脸,韩泽却道:“云苓,给夫人沏茶。” 云苓毫不迟疑地应声:“是。” 一时间,满室只能听见她的动作声音。 热茶被恭敬的端了上来,我从善如流的喝了口毛尖,于氏屈着身,韩泽不叫起,她不敢有半分动作,只是眼眶渐渐红了。 半晌,韩泽叹了口气:“终究是小户出身,没什么教养。” 于氏浑身一颤,这话无疑杀人诛心,她终究落了泪。 我冷眼旁观,韩泽又道:“规矩再差,也要从头学,以后日日都来给夫人请安。” “不了。”我放下茶盏,看向了韩泽,笑了下:“夫君,我好清净,逢五来便好。” 韩泽皱眉,我捏了捏他的指尖,他似是无奈:“既如此,便听夫人的,但礼不可废,逢五逢十来吧。” 于氏是被侍女扶着出去的,我凝视她纤细又摇摇欲坠的背影,再也没有我在霖雨巷看到的那般摇曳生姿。 心想你看,我说了我们都一样可怜。 手被握住,韩泽将我拉入怀中,吻了吻我的眉间,叹道:“她要是有你一半心胸便好了,可惜啊,终究是个妾。” 我靠在他怀中没说话,于氏没进门前,我也与她别无二致,真爱一个人,心就是窄的。 男人真奇怪,满腔真心给他,他往脚下踩。 给点虚情假意,他反而对你死心塌地。 你越大度,越不爱他,他越上赶着犯贱。 男人都是贱骨头。 11风雨来袭 我再次赴约,却不在画坊,在城郊的一处别院。 男人派了个女子来接我,说话做事周到。 便幽深庄重,气氛别有一番肃穆。 别院有处天然温泉,我在众多侍女服侍下泡了澡,披着半湿的头发在正院寻到了男人。 他支着头,靠着榻上软枕看书,我踮起脚悄声走近,扑进男人怀里。 他轻笑一声,将我接住,温声问:“怎不将头发擦干?” 我软声说:“想要你帮我擦。” “你可知,我从未给人擦过头发。” 我蹭了蹭他温热的颈间:“那现在有了。” 男人又笑,伸出手捂住了我的眼睛,头上轻柔地盖上了帕子,他动作温柔至极,像是在抚摸小猫。 视线半遮半掩,我只能看见男人利落的下颚及滚动的喉结,升温的氛围中,我微微抬起下巴,男人夺去我所有的视觉,低头吻了下来。 缠绵||悱恻,我喘着气软倒在他胸前,男人的吻细密,从鼻尖一路亲到脖颈,没入更柔软之地。 午间用了膳,我与他对弈,到最后,耍赖般将棋子扔他怀里。 男人只是笑,将我抱在他腿上,闲闲翻来一本杂书。 厚重醇烈的香将我包围,迷糊间我在男人怀里睡去,醒来时一本书已然翻完,窗外阴云层层,男人闭着眼小憩,气度雍容。 我看了半晌,他突然睁开眼,锐利的眼神清明,忽而软了下来,揉了揉我的头:“到时辰了,我差人送你回去。” 上马车前,男人叫住我:“悦娘,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才能给你。” 我笑笑,没说话,帘子落下,马车缓缓驶出了这座重兵把守的别院。 到国公府时,狂风大作,浓云密布。 门房战战兢兢地上前行礼:“夫人,世子爷在兰亭苑等您。” 心往下坠,兰亭苑下人、侍女在雨中跪了一片,云苓见了我,眼中有无法掩饰的害怕和担忧:“轻竹被世子爷关起来了。” 该来的总是会来,我推开门,茶香浮动,室内一片狼藉。 杯盏花瓶碎了满地,屏风倒塌,韩泽背对我负手站在窗前,后背狂蟒仰头长啸。 风雨欲来! 12撕破脸 我轻轻关上了门,喊了一声:“世子爷。” 韩泽转身,眼神里有浓重的恨,他压抑着暴怒:”夫人去哪了?” 我笑笑:“世子爷既然派人跟随我,还问什么?” 韩泽大步走近,狠狠地桎梏住我的下巴,钝痛让我闷哼一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一字一句:“我问你,身上的香哪里来的?” 力度像是要将我的下巴捏碎,我艰难地仰头,看见了那张被暴戾和愤怒占据的脸。 我哑声:“你当真不知道吗?“ 韩泽手一颤,我双手握住他的手腕,直视他:“你常年伴驾,天子御下,闻不出这龙涎香吗?” “轰隆!!!” 窗外电闪雷鸣,映出韩泽惨白的脸,暴雨终至,喧嚣掩盖了一切龌龊。 韩泽抖着手扯下我的领口,淡粉的吻痕落在我雪白的颈侧,他目眦欲裂地掐住了我的脖子,将我死死压倒在榻间。 ”苏氏,我待你还不够好吗?”韩泽双眼通红,字字泣血。双手青筋暴起,他几乎是低吼出声:“我对你哪里不好?” 剧烈的疼痛遏住我的喉咙,我艰难的呼吸,用尽全身力气掰开他的手得以喘息。 “于氏进门之前,我待你不够好吗?” “妒妇,妒妇!!”韩泽怒吼:“夫为妻纲,男人三妻四妾这是世道天理。” 我用尽所有力气扇了他一巴掌,脖颈间的剧痛消减大半,我颤抖着咳嗽,看着他悲戚又可怜的眼睛,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君为臣纲,这也是世道天理。” 韩泽像是被凌空抽了一鞭子,陡然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滴泪落在了我火辣辣的脖颈间,他又哭又笑:“是呀,君为臣纲,夫为妻纲。” 韩泽拉着我的手放在他胸口:“夫人,悦娘,我这里好痛啊,你活生生地捅了我一刀。” 我倏地红了眼,手指无法控制地颤抖着,我居然笑出了声:“夫君,发现于氏时,我也这般痛。” 我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看着失魂落魄的韩泽,温声细语:“夫君,善妒可不是君子之风。” “轰隆-----” 第二声震天动地的响雷炸裂在天际,狂风垂下了指摘窗,轩窗大开大合,携着冷雨的风毫不留情的扑向我和他。 我站在窗边,冰雨将我半身打湿,裹挟着冷风,我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两人毫不退让的对视半晌,韩泽颓然起身:“来人。” 小厮战战兢兢地走到屏风后,弓着身。 “夫人突发重疾,今后在兰亭苑独自深养,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进来。” 风吹透了我浑身的冷汗,让我发起抖来,韩泽最后红着眼定定地看了我几秒,甩袖而去。 13被救 我吹了半宿冷风,当天晚上不出意外地发了高热。 兰亭苑没有韩泽命令没人敢进,轻竹被关在柴房,就在我以为自己即将被烧傻时,有个女声响起,随后,我被裹了厚毯子抱上马车。 我意识昏沉,头疼欲裂,躺着的床榻却干燥温暖,包围着熟悉的厚重熏香。 朦胧间,我听见了一把清越的嗓子,话语很轻,却带着不容反驳的重量:“去叫李太医。” 再次醒来,帷幔低垂,瑞脑金兽炉白烟袅袅,身下玉枕锦被,柔软馨香,满目清贵奢华。 我嗓子钝疼,张了好几次口才说出话来,进来的是那日别院里见过的女人,穿着官服,笑说:“姑娘可算醒了。” 嫁给韩泽之后,这是第一次有人这般叫我,我颇为新奇,对她笑了笑。 之后的日子,我安心调养,每日看书下棋,合香品茶,只字不提多余的话。 直至某日午后,我在临池亭边打着棋谱,忽闻身旁宫女屈身行礼,我抬起头,看见了走进来的男人。 浅黄常服,金线刺绣两角五爪金龙,银带束腰,从容丰朗。 我就要起身,被男人轻轻按下肩,只得喊了声:“皇上!” 圣上没应,点了点棋盘:“与其独自打谱,不如与朕对弈一局。” 一局下完,我输的惨烈,到最后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劲儿,痛快承认:“你明知我棋艺不精,也不让着我一些。” “你啊!” 圣上笑着无奈摇头,女官跪地上前收拾残局,他突然问:“悦娘,想要什么?还不能与朕说吗?” 我一愣,看向了他。 圣上转头吩咐内侍:“宣韩爱卿。” 我眼皮一跳,太监高声喊:“宣羽龙卫钦察使韩泽。” 韩泽着绛红羽龙官服,在亭下卸了腰间佩刀,目光不偏不倚,抱拳单膝下跪行礼:“韩泽参见皇上。” “子林请起。” 圣上屈膝,手捏着黑子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声音温和:“如若朕没记错,子林成婚已一年有余了?” 韩泽浑身一颤,低着头,说是。 “少年夫妻。”圣上笑了声,似叹般:“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满是寂静,我垂目看着圣上放于棋盘上细瘦的手,听他说:“子林,我派你去骁骑三营历练,如何?” 羽龙卫掌管的不过是禁宫值卫,骁骑三营却是圣上手中实实握住的兵权,入军后根基稳固,往上便是兵掌将印,再也不受国公府三代世袭的约束,于他于韩氏子孙都是福泽深厚。 这是一条登天坦途。 14就此别过 韩泽恭敬地垂首,并未答话。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韩泽在圣上面前与我在他面前并无不同。 圣上不动声色看向我:“苏氏。” 我起身,和韩泽并排下跪,第一次向面前至高无上的圣上行了大礼,额头触地:“皇上,我欲入宫为女官。” 韩泽大惊,不顾规矩,陡然转头看向了我。 宫中女官皆出自世家未嫁女,入选严苛,终身不得出宫,更不能再嫁他人。 “悦娘”圣上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抬起头来。” “祖训有制,女官不得纳入后宫。”圣上向我伸出手:“君与臣,夫与妻,你想清楚了吗?”” 那双手修长白皙,我知道有多温暖,靠在他怀里看书时,榻间情浓呓语时,那双手稳稳地握住我,为我托底一切。 我若抬手,便是他的妃。 回首,一切如初,我依旧可以做回养尊处优的世子夫人。 我闭上眼,再拜:“我欲入宫为女官,求圣上成全。” 尘埃在日光中沉浮,半晌,圣上收回手:“都起来吧。” 一月后,国公府世子夫人苏氏突发重疾暴毙,世子韩泽丧妻之痛伤心欲绝自请远赴西北。 春去秋来,尚宫局前玉桂起落几载,我升至尚宫那日,请宫中同僚吃了酒。 不日,巡西经略使韩泽进宫向圣上述职。 从文华偏殿出来时,我与他巧合相遇,彼此饱经风霜,对视几许,我们互相见了礼。 他唤我苏尚宫,我唤他韩将军。 偏殿有一条狭长的桂花小道,我们并肩而行,忽而韩泽问我:“悦娘,如若当时没有于氏,只有你我,我们会如何?” 我停步,转身看他,温柔的笑了笑:“会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韩泽倏地红了眼,像是无法容忍似的偏过头去,腮帮子咬得死死的。 我又笑了下:“可惜,没有如若。” 忽来一阵清风,暗香浮动,桂花落满了我与他的肩头,我伸手接住落下的玉桂花,捧于掌心,轻轻吹散。 “韩将军,夫妻一场,奈何情缘浅薄。” 我朝他盈盈一笑。 “我们就此别过。” 韩泽颤抖的唇,拳头在袖中紧握,想要追上来的脚却被死死钉在原处。 我很早就知道他后悔了,但是现在的我已经不在乎了,我过得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