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蔷薇的小说我死去的双胞胎同事在追求我江澈章节全文在线阅读
第一章晨光 清晨八点十五分,城市尚未完全苏醒,写字楼冰冷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初升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我,林晚,一头扎进这栋名为“星辉”的庞然巨物,高跟鞋敲击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又略显急促的回响。入职第一天,空气里弥漫着新打印机的油墨味、浓郁的咖啡因,以及一种无形的、名为“竞争”的紧绷感,沉甸甸地压在肩头。 电梯平稳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我一人。金属门无声滑开,“技术研发部”几个银色大字冷冽地闯入眼帘。深吸一口气,我迈步走了进去。 然后,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就在那片开阔的、被巨大落地窗分割出光与影的区域,两个男人几乎同时从各自的工位抬起头,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我这个突兀闯入的生面孔上。 **左边,靠窗。**阳光慷慨地泼洒在他身上,勾勒出利落的肩线和微卷的、蓬松的栗色短发。一件质地柔软的浅灰色卫衣,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漂亮的小臂。他的眼睛很亮,像盛满了盛夏正午的日光,嘴角天然带着一点微微上扬的弧度,友好得毫无距离感。桌上除了三块显示屏,还散落着几包色彩鲜艳的零食和一个小小的、造型奇特的机器人模型。他看到我,笑容瞬间放大,带着一种极具感染力的鲜活朝气,抬手朝我这边挥了挥,无声地做了个“嗨”的口型。 **右边,光影交界处稍暗的一隅。**深色衬衫一丝不苟地扣到领口最上方,袖口平整地覆在腕骨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纯粹的墨黑短发,打理得干净利落,衬得肤色有种近乎冷调的瓷白。面前只有一台纤薄的笔电,屏幕泛着幽蓝的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鼻梁高挺,嘴唇的线条显得有些薄而冷硬。他的目光也投了过来,沉静得像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任何情绪外泄,只是那样专注地、带着一丝精密仪器般的审视意味停留在我身上,短暂得如同错觉,随即又落回屏幕。整个过程,他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安静得像一尊完美的、没有温度的雕塑。 阳光与暗影。温暖与冷冽。生机与沉静。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漏跳了一拍,紧接着又急促地补偿回来。我飞快地垂下眼睫,试图掩饰那一瞬间的失神和脸颊悄然升起的温度,快步走向自己的工位。指尖却在不自觉地微微蜷缩。 技术部的空气,似乎从这一刻起,变得粘稠而不同。 “林晚,对吧?”一个爽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回头,是那位阳光型的帅哥,他已经走到了我旁边,笑容坦荡,“我叫江澈,负责网络安全这块。以后就是邻居啦!”他指了指自己旁边靠过道的工位,又用下巴点了点我身后那片阴影,“喏,那位冰山脸,是我哥,江屿。项目组负责人,大魔王级别的,小心点。” 我下意识地看向那片阴影。江屿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目光甚至没有从屏幕上移开半分,仿佛我们这边的寒暄与他毫不相干。只有他握着鼠标的右手,食指极轻地在侧键上敲击了一下,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 “你好,江澈。”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我是林晚。” 江澈的笑容更深了,带着点自来熟的亲昵:“第一天来肯定有点懵,中午一起吃饭?带你熟悉下食堂地形,顺便避避雷,哪家肉最柴,哪家汤最咸,门儿清!” “好啊,谢谢。”我点点头。 就在这时,一份还带着温热触感的文件夹轻轻放在了我桌角边缘。我愕然抬头,对上一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眸——江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悄无声息,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 “项目基础文档。”他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没有起伏,平直得像一条精确的直线。他放下文件,没有再看我和江澈一眼,转身就回到了自己那片阴影里,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必要的程序。 江澈对着他哥的背影做了个夸张的鬼脸,然后凑近我,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的笑意:“别介意,他就这样。不过,”他眨眨眼,像分享一个秘密,“他给你泡的咖啡,绝对是整个楼层最香的,有秘方。”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在我那还空荡荡的桌面一角,静静地立着一个纯白色的马克杯,杯口正袅袅升起一缕浅淡的白雾,浓郁的咖啡香气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杯壁上光洁如新,没有留下任何指纹。 我的目光在阴影里那个沉默专注的背影和眼前这张阳光灿烂的笑脸上来回逡巡,一种奇异的、带着点荒谬感的暖流悄然淌过心底。入职第一天,似乎……有点过于“精彩”了。 第二章双生引力 日子在键盘敲击声、项目会议和代码调试的循环中滑过。技术研发部如同一个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而我,正努力将自己嵌入其中。 江澈的存在,像一颗永不疲倦的小太阳。他的追求直白、热烈,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活力。每天清晨,我的工位就像被施了魔法。有时是一份包装精致的星级酒店三明治,附着一张手绘的、歪歪扭扭的笑脸便利贴;有时是一个印着可爱猫爪图案的保温杯,里面是温度刚好的热牛奶燕麦;最夸张的一次,是一个多层便当盒,打开里面是码放整齐、造型可爱的寿司,旁边还放着一枚小小的、做成键盘回车键形状的巧克力。他总是能在我加班时变出能量棒,在我皱眉盯着屏幕时恰到好处地递过来一块据说能“补充脑力”的黑巧克力。 “晚晚,试试这个!楼下新开的网红店,排队半小时呢!”他献宝似的把一份香气扑鼻的煎饼果子放在我桌上,额角还带着点跑上楼的薄汗。 “江澈,真的不用……”我无奈地推拒,指尖碰到温热的包装纸。 “要的要的!”他笑嘻嘻地打断,眼睛亮晶晶的,像某种大型犬科动物,“程序员需要能量补给!再说了,看着你吃,我心情好,写代码bug都少!”他总是有各种听起来理直气壮又让人忍俊不禁的理由。 而江屿,则完全是另一个极端。他的存在感强烈却又沉默得像空气。他几乎不主动和我说话,更不会像江澈那样殷勤地围着我转。他的“关照”隐秘、克制,带着一种深夜独有的凉意和……奇特的精准。 每次当我被某个bug折磨得焦头烂额、不得不熬到深夜时,当我揉着酸涩的眼睛,感觉整个办公区只剩下主机运行的微弱嗡鸣和自己疲惫的心跳声时,那个沉静的脚步声总会如约而至。 一杯热气腾腾、香气馥郁的现磨咖啡,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桌角。杯壁总是温热的,从不会烫手。那咖啡的味道,像被精密计算过,奶泡的绵密程度、糖分的多寡(他甚至不知何时记住了我喝咖啡加半勺糖的习惯),每一次都完美得惊人。 他放下咖啡的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然后便转身离开,回到他那片被屏幕幽光照亮的角落。偶尔,在我遇到棘手的技术难题,眉头拧成死结时,他会在我身后几步外停下,并不靠近,只用那种平稳无波的声线,抛出一个简洁到极点的关键词,或者一个指向性极强的文件路径名。 “内存溢出。”或者“看日志,时间戳20230518_1430。” 言简意赅,却总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开我眼前的迷雾。我甚至来不及转头说声谢谢,他就已经重新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刚才那句提示只是我的幻觉。 一个像盛夏白昼,光芒万丈,坦坦荡荡地温暖着你;一个像寂静子夜,沉默深邃,用最隐秘的方式替你驱散疲惫和困惑。 他们截然不同,却又奇异地在我这个新人的工位周围,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引力场。两份截然不同的“早餐”,一份张扬地占据桌面中央,一份静默地陪伴在深夜。 同事们善意的调侃和暧昧的目光早已习以为常。我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心湖却在不经意间被这两股截然不同的水流搅动,泛起自己都难以分辨的涟漪。那份隐秘的悸动,像藤蔓在心底悄然缠绕,分不清缠绕的是阳光的炽热,还是夜色的沉静。 第三章撕裂的讣告 直到那个异常沉闷的午后。 厚重的云层低低压在城市上空,透不进一丝阳光,写字楼内部的白炽灯光显得格外惨白冰冷。空气凝滞,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键盘敲击声也显得有气无力。 行政部的李姐,一个素来以干练利落著称的中年女人,此刻却脸色苍白如纸,眼神里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慌乱和难以置信的悲伤。她脚步沉重地穿过开放办公区,手里捏着两个薄薄的、却仿佛重逾千斤的白色信封。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异常清晰,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让原本就沉闷的空气更加凝滞。窃窃私语声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迅速扩散开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惊疑不定,追随着她走向技术部核心区域的身影。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瞬间攫住了我。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无形的手攥紧,猛地沉了下去。指尖冰凉。 李姐最终停在了我的工位旁。她看向我的眼神极其复杂,混杂着深切的同情和一种巨大的茫然无措。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艰难地发出声音,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林晚……”她顿了顿,似乎接下来的话重得难以启齿,“技术部江屿、江澈两位同事……” 她将那两个白色的信封,用指尖极其小心地、仿佛怕沾染到什么不祥之物般,轻轻地、轻轻地放在了我堆满文件和零食的桌角。信封正面,印着公司肃穆的logo,下方是两行打印的、冰冷到毫无生气的黑色宋体字: **【讣告】** **【江屿先生/江澈先生于三日前不幸殉职……】** 后面还有几行小字,模糊地印着时间、地点和一些冠冕堂皇的哀悼词句。但我的眼睛像被强光灼伤,瞬间一片模糊,所有的字迹都在视网膜上扭曲、融化,只剩下那三个字——**殉职**、**三日前**——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神经末梢。 **嗡——**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片尖锐的蜂鸣。周围同事骤然响起的、压抑不住的惊呼和倒抽冷气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灌满水的玻璃传来,遥远而不真实。 “三天前?怎么可能!” “殉职?他们不是一直在……” “天啊……” 世界在旋转,失重感猛地攫住了我。手肘不受控制地撞到了桌角那个纯白色的马克杯——那是我今早才用过的杯子,里面还有小半杯江屿昨夜留下的、早已冰冷的咖啡残液。 杯子倾倒,深褐色的冰冷液体像粘稠的血液,泼溅而出,瞬间浸透了那两张雪白的讣告,也洇湿了我早上刚打印出来的一份报表。刺鼻的咖啡酸败气味猛地冲入鼻腔。 可我什么都感觉不到。感觉不到杯子的倾倒,感觉不到液体的冰冷,感觉不到周围所有的声音和目光。 我死死地盯着那两张被咖啡污渍迅速吞噬、字迹变得一片狼藉的纸。 **三天前……殉职……** 三天前?那昨天……前天……还有今天早上…… 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一股无法抑制的酸水猛地涌上喉咙。我捂住嘴,踉跄着冲向洗手间的方向,身后是同事们担忧的呼喊和一片死寂般的混乱。 冰冷的水流一遍遍冲刷着脸颊,镜子里映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湿漉漉的头发狼狈地贴在额角,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水珠顺着下巴滴落,砸在陶瓷洗手盆上,声音在死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殉职。三天前。** 那每天准时出现的早餐呢?那深夜恰到好处的咖啡呢? 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第四章幽灵早餐 浑浑噩噩地回到工位,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整个下午如同在梦魇中度过,文件上的字迹在眼前漂浮,同事的说话声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李姐后来似乎又来过,低声说了些什么关于公司会处理后续、节哀之类的话,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那两张被咖啡渍染得面目全非的讣告,最终还是被清洁工小心翼翼地收走了,仿佛收走的是某种不洁的、令人恐惧的东西。 办公区弥漫着一种沉重的悲伤和难以置信的低气压。有人红了眼眶,有人沉默地收拾着原本属于江屿和江澈工位上的物品。那些江澈留下的零食包装、他那个造型奇特的小机器人模型,还有江屿那台永远纤尘不染的笔电……都被装进了纸箱。每一次物品碰撞发出的轻响,都像针一样扎在我麻木的神经上。 时间在巨大的空洞感中流逝。终于捱到下班时间,同事们带着沉重的表情陆续离开,偌大的办公区很快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头顶惨白冰冷的灯光。我瘫坐在椅子里,巨大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荒谬感淹没了我。视线无意识地落在桌面上—— 空的。 没有三明治,没有便当盒,没有保温杯,没有煎饼果子。 是啊……怎么还会有呢?人都没了…… 一股尖锐的疼痛猛地刺穿心脏,比刚才在洗手间干呕时还要剧烈。我用力闭上眼,将脸深深埋进冰冷的掌心,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黑暗笼罩下来,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一个小时。直到窗外的城市彻底沉入夜色,霓虹灯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空旷的地板上投下扭曲变幻的光影。 我吸了吸鼻子,强迫自己抬起头,准备收拾东西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就在我抬起头的瞬间,目光重新聚焦在桌面上—— **嗡!** 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两份东西,正安安静静地摆在我那空荡荡的、下午刚被清洁阿姨擦拭过的桌面上,就在鼠标垫旁边,位置无比精准。 左边,是一个熟悉的、印着卡通猫爪图案的保温杯。杯盖紧闭,但隔着杯壁似乎还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热气。那是我昨天早上用过的,里面装着江澈硬塞给我的、据说能“美容养颜”的蜂蜜柚子茶。 右边,是一个纯白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纸袋。袋子口敞开着,露出里面一个透明塑料餐盒的一角。餐盒里,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裹着薄薄一层糖霜的蔓越莓司康饼。那是我上周无意间提过一句“好久没吃到好吃的司康了”。 保温杯和纸袋,在惨白的灯光下,静默无声。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构成了一种无声的、巨大的尖叫,狠狠撕裂了“三天前殉职”这个残酷的定论!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猛地收缩。一股寒意从尾椎骨急速窜上头顶,头皮瞬间炸开,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身体僵硬得如同石化,血液冲上大脑,又在下一秒被冻结。 **鬼?!** 这个字眼带着冰锥般的寒意,狠狠凿进我的意识。 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带倒了沉重的办公椅,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在死寂的楼层里疯狂回荡。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擂鼓般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我死死捂住嘴,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惊恐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疯狂扫视着周围。 惨白的灯光下,一排排空荡荡的工位如同沉默的墓碑。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迷离的霓虹光影,模糊而遥远。空气中只有中央空调系统发出的微弱、恒定的低鸣。 没有人。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 只有那两份“早餐”,像两个来自幽冥的印记,冰冷地烙印在我的桌面上。 **跑!** 这个念头瞬间占据了我全部的意识。我踉跄着后退,脚跟绊到倒下的椅子腿,差点摔倒。也顾不上扶起椅子,更顾不上拿包,我转身就朝着电梯口的方向发足狂奔!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被无限放大,急促、凌乱、带着濒死的恐慌,仿佛身后有择人而噬的恶鬼在追赶。 电梯显示屏上的红色数字缓慢地跳动着,如同倒计时的丧钟。我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眼睛死死盯着身后那片被惨白灯光分割出的、明暗交错的办公区域,生怕下一秒,就会有什么无法理解的东西从阴影里浮现出来。 “叮——” 电梯门终于滑开,里面空无一人。我几乎是扑了进去,手指疯狂地戳着关门键和一楼的按钮,直到金属门彻底合拢,将外面那片死寂的空间隔绝,才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顺着冰冷的厢壁滑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后背。 第五章暗夜抉择 接下来的几天,如同行走在布满裂纹的薄冰之上。每一次踏入公司大门,都需要耗尽全身的力气去压制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我强迫自己专注于屏幕上的代码,试图用逻辑和理性筑起一道堤坝,抵挡那汹涌而来的、打败认知的荒诞。 然而,那两份“早餐”,如同最精准的诅咒,日复一日,雷打不动地出现在我的工位上。 有时是江澈风格的彩色糖果盒配上一张画着笑脸的便利贴;有时是江屿风格的无标识纸袋,里面装着温热的、恰好是我当下想吃的点心。它们像两个沉默的幽灵,固执地提醒着我,那两张讣告并非终结,而是通往一个我无法理解的、冰冷深渊的入口。 我试过提前到公司,试过躲在茶水间暗中观察,试过在工位附近悄悄放置不起眼的小物件作为标记……一无所获。它们总在我视线移开的某个瞬间,如同魔术般凭空出现,带着一种无声的嘲弄。 恐惧如同藤蔓,日夜缠绕,勒得我几乎窒息。睡眠成了奢侈品,黑眼圈浓重得像晕开的墨迹。神经时刻紧绷着,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同事拖动椅子的声音、打印机启动的嗡鸣、甚至窗外风吹过玻璃的呜咽——都能让我惊跳起来。 公司里关于“技术部双星陨落”的哀悼氛围依旧浓厚,但一些细碎的、带着惊疑的议论也开始在茶水间和走廊角落里悄然滋生。 “林晚那状态……不太对啊?” “听说她工位上……唉,可能是太伤心了,出现幻觉了吧?” “连着几天都那样?也太巧了吧……” 这些声音像细小的针,扎在我敏感的神经上。我成了别人眼中那个被巨大悲伤打击得精神恍惚、甚至出现幻觉的可怜虫。这种被同情、被怜悯、被暗暗怀疑的目光,比纯粹的恐惧更让我感到一种冰冷的孤独和无力。 我必须结束这一切。 又一个项目节点逼近,堆积如山的工作像无形的巨石压在肩头。夜色再次浓稠如墨,吞噬了窗外最后一点天光。巨大的落地窗变成了漆黑的镜子,映出办公区惨白的灯光和我苍白如纸的脸。 偌大的楼层,只剩下我一个人。敲击键盘的声音单调而空洞,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响亮。空气冷得刺骨,中央空调似乎失去了调节功能,寒意丝丝缕缕地钻进毛孔。 我强迫自己盯着屏幕上滚动的代码行,但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扫向那片紧邻消防通道入口、被巨大承重柱分割出的、最浓重的阴影区域。那里是监控的死角,是灯光无法触及的深渊。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行,像生锈的齿轮。恐惧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在胸腔里激烈交战。指尖冰凉,微微颤抖着悬在键盘上方。 就在我敲下最后一个字符,准备保存文档的瞬间—— **喀。**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脆响,从那片浓稠的阴影深处传来。 像是皮鞋鞋跟轻轻磕碰在坚硬地面上的声音。 我的身体瞬间僵直,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冻结。心脏在瞬间的停顿后,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耳膜,发出巨大的轰鸣。 **来了!** 我猛地转过头,视线像被磁石吸引,死死盯向那片黑暗。 阴影蠕动了一下。 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如同从墨汁里缓慢析出的实体,悄无声息地浮现出来。他穿着笔挺的深色西装,与阴影完美地融为一体,只有冷硬的肩线轮廓在微弱的环境光下勾勒出一丝边缘。他的脸孔依旧隐没在黑暗中,模糊不清,只有那双眼睛,在暗处亮得惊人,像两点幽冷的寒星,穿透黑暗,精准地、牢牢地锁定在我身上。 是江屿!那身形,那轮廓,那沉静到令人窒息的气场……绝对不会错!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从地狱归来的石像。那股熟悉的、如同实质般的压迫感,混杂着死亡的气息和深夜的寒意,排山倒海般袭来,瞬间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几乎无法呼吸。极致的恐惧像冰水,从头顶浇下,四肢百骸一片麻木冰凉。 时间仿佛凝固了。死寂在蔓延,只有我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空旷中回响。 几秒钟,或者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阴影中的“江屿”,终于向前极其缓慢地迈了一步。 皮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嗒”的一声,如同丧钟敲响。 他的声音响了起来,低沉、平缓,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感,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面上,在死寂的空间里激起冰冷的回响: “选他……” 他顿了顿,那两点寒星般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我的皮囊,直视着我灵魂深处的惊惶。 “……还是选我?” 那声音,那语调,那毫无起伏的冰冷质感……是江屿!绝对是他! 巨大的恐惧如同海啸,瞬间将我吞没。牙齿咯咯作响,身体抖得几乎无法支撑自己站立。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办公隔断板上,带来一阵钝痛,却奇异地让濒临崩溃的神经猛地拉回了一丝清明。 选他?选谁? 电光火石间,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如同闪电般撕裂黑暗的念头,猛地劈进我混乱的脑海! 江澈!他说的是江澈!那个每天送着花式早餐、笑容阳光的江澈! 可是……讣告上明明写着……他们两个……都死了三天了!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鬼魂”,会在深夜的办公室,逼问我选择另一个同样“死去”的人?! 这逻辑的悖论,这荒谬绝伦的质问,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我因恐惧而麻痹的大脑中枢!一股无法言喻的愤怒,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熔岩,瞬间冲垮了恐惧的堤坝! 凭什么?!凭什么死了还要来纠缠我?!凭什么要我做这种荒诞的选择?! “够了!!!”一声嘶哑的尖叫,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里冲破而出,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愤怒,在空旷的楼层里炸开! 肾上腺素在血管里疯狂奔涌,驱散了四肢的冰冷麻木。我甚至忘记了对“鬼魂”的天然恐惧,像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朝着那片阴影扑了过去!动作快得连我自己都感到惊愕。 “江屿!”我几乎是吼出这个名字,带着满腔的悲愤和质问。在他似乎没料到我敢扑上来、身体有瞬间僵直的刹那,我的右手已经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狠狠探向他的颈侧! 不是攻击,而是摸索!目标明确——他右耳后方,靠近发际线的位置!那个只有极近距离才能看到的、被江澈曾玩笑般提起过、形容为“像小片枫叶”的淡红色胎记! 指尖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带着活人的体温,甚至能感受到颈动脉在皮肤下有力的搏动。 我的手指急切地划过他耳后光滑的皮肤,摸索着…… **没有。** 那里一片光滑平整,只有微凉的汗意。没有记忆里那个微小的、略带凸起的、枫叶形状的印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我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嘶吼,都像被按下了删除键,瞬间凝固。 扑过去的手臂还僵在半空,手指还停留在他耳后那片温热的皮肤上。我仰着头,离他的脸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阴影不再能完全遮挡他的面容,惨白的灯光从侧面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挺直的鼻梁,还有那双……此刻因极致的震惊而骤然睁大的眼睛。 那里面,幽冷的寒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地震般的剧烈动荡、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猝不及防揭穿后、无法掩饰的狼狈和……深切的痛楚? 他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额发。 **活人。** 一个活生生的、有体温、有呼吸、有心跳的……人。 不是江屿的鬼魂。 那么……他是谁?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我的嘴唇不受控制地翕动着,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冰冷和尖锐: “江澈……” 我死死盯着他那双写满惊涛骇浪的眼睛,一字一顿,如同宣判: “你哥右耳后面……那个枫叶胎记呢?”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在他骤然失去血色的脸上。 第六章亡者归来 时间彻底停滞了。 办公区惨白的灯光凝固在他脸上,那张酷似江屿、却少了那份沉静霜雪、多了几分江澈般少年气的轮廓,此刻只剩下一种被彻底冻结的僵硬。他瞳孔深处翻涌的惊涛骇浪瞬间平息,化为一片死寂的、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我同样苍白的脸。 他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量,挺拔的肩背微微垮塌下去,绷紧的下颌线松弛下来,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方才刻意模仿江屿的冷峻气场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被剥去所有伪装的、巨大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哀恸。 他看着我,那双曾盛满阳光、此刻却盛满痛苦的眼睛,慢慢泛起一层清晰的水光。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发出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砾摩擦: “你……你怎么会知道……”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沉重的、带着血腥味的后半句话挤出来,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我哥……他三个月前……就牺牲了。” “三个月前?”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扭曲,“讣告上说你们是三天前!”巨大的时间差如同深渊,瞬间吞噬了残存的理智。 眼前的“江屿”——不,是江澈——在我揭穿他身份并抛出那个致命的时间矛盾后,彻底崩溃了。他脸上刻意模仿的冰冷面具碎裂剥落,露出底下那张属于江澈的、此刻却布满惊骇、痛苦和疯狂的脸。他猛地抱住头,身体剧烈地颤抖,像一片在狂风中即将被撕碎的叶子。 “不对……不对……”他语无伦次地嘶吼,声音尖锐刺耳,“哥哥……哥哥是去执行‘深潜者’任务……三个月前……信号就断了!他们说他……殉职了!可我不信!我不信!”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我,里面翻滚着混乱的漩涡,“然后……然后三天前……他们又说……又说我和哥哥……一起……” 他的话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他脸上的痛苦瞬间被一种更深邃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茫然取代,眼神空洞地望向虚空,仿佛在努力回忆一个被强行抹去的噩梦碎片。 “三天前……发生了什么?”我心脏狂跳,试图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清醒,“江澈!三天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回应我的,是他眼中骤然翻涌起的、更浓重的黑暗和混乱。那空洞被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执念取代。他不再看我,目光越过我的肩膀,死死锁定在我身后——锁定在我工位上那两份不该存在的早餐上,尤其是那份烤得金黄的可颂。 “哥哥……哥哥让我照顾你……”他喃喃自语,声音又变回了那种刻意压低的、模仿江屿的冰冷腔调,但里面掺杂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神经质,“他要我……替他看着你……永远看着你……”他猛地朝我踏前一步,阴影如同实质的潮水般向我涌来,带着刺骨的寒意。“晚晚……跟我走……这里不安全了……” “不!”我尖叫着后退,后背再次撞上冰冷的隔断板。眼前的江澈已经完全失控,在崩溃的悲痛和分裂的模仿人格之间疯狂切换,他不再是那个阳光的黑客,而是一个被巨大秘密和失去折磨得支离破碎的、极度危险的幽灵!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哗啦——!**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刺耳噪音,猛地从办公室入口处传来! 我和江澈(此刻主导的“江屿”人格)同时惊骇地转头! 只见两个穿着深色制服、戴着全覆盖式头盔、完全看不清面容的高大身影,如同破门而入的黑色飓风,粗暴地撞开了技术部的玻璃门!他们动作迅捷、配合默契,一人手持一把造型奇特、闪烁着幽蓝电弧的短棍,另一人则端着一把装有消音器的黑色手枪,枪口冰冷地抬起,瞬间锁定了我们! 没有警告,没有询问。 那个持枪者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噗!噗!** 两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闷响! 不是子弹!两道幽蓝色的、如同液态闪电般的光束,带着灼烧空气的焦糊味,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精准无比地射向我! 死亡的冰冷气息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我身旁那个陷入疯狂、散发着非人寒意的身影——江澈——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超出了人类极限!那不是思考后的反应,更像是某种刻入骨髓的本能,一种在无数次生死边缘锤炼出的、对致命威胁的绝对规避!他猛地将我狠狠向后一推! 巨大的力量让我整个人向后飞跌出去,重重摔在几张办公椅之间,眼前金星乱冒,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嗤啦——!** 一道幽蓝光束几乎是擦着我的头皮飞过,击中了后面的文件柜,坚硬的金属柜门瞬间被熔穿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边缘呈暗红色,散发着恐怖的高温和焦臭! 而另一道光束,则结结实实地命中了挡在我身前的江澈!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从他喉咙里挤出!那声音既像江澈,又带着一种扭曲的、属于江屿的冰冷质感!幽蓝的电弧在他左肩处疯狂跳跃、炸裂!他整个人如同被高压电击中,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那股萦绕在他周身、属于“鬼魂”的阴冷气息瞬间被打散了大半!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身体晃了晃,却没有倒下,反而猛地抬起头! 那双眼睛里的混乱和疯狂,在剧痛的刺激下,竟然短暂地消退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在江澈脸上见过的、纯粹的、属于战士的冰冷和暴戾!那是……江屿的眼神!一种濒死野兽般的凶光在他眼底炸开! “跑——!”他用尽全力,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那声音仿佛撕裂了他的声带,带着血腥气,清晰地砸进我的耳朵里! 与此同时,他那只完好的右手猛地探入怀中!动作快如鬼魅!掏出的不是武器,而是一个闪烁着微弱红光的、拇指大小的黑色u盘!他看也不看,用尽全身力气,反手将那u盘朝我摔来的方向狠狠一掷! u盘在空中划过一道微弱的红光轨迹,精准地落在我脚边散落的文件堆里,悄无声息地隐没。 “走!!!”他再次咆哮,身体因剧痛和强弩之末的反抗而剧烈颤抖,却如同受伤的孤狼,悍然转身,竟朝着那两个如死神般的入侵者猛扑过去!他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只有那股不顾一切的疯狂和……某种同归于尽的决绝! “目标二清除!”持枪者冰冷的声音从头盔下传出,枪口再次抬起,幽蓝的光芒开始汇聚! 没有时间了! 江澈用身体和生命换来的这瞬息机会!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震惊!我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遵从了他最后那声嘶吼的命令!我猛地从地上弹起,不顾一切地朝着技术部后方的消防通道入口狂奔!高跟鞋早已在摔倒时脱落,赤脚踩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发出啪啪的急促声响,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炸开! 身后,传来沉闷的撞击声、电流的噼啪爆响、以及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 我不敢回头!不能回头! 消防通道厚重的铁门被我用肩膀狠狠撞开!阴冷带着铁锈味的空气扑面而来!我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梯,身后是死神的脚步和江澈可能已经熄灭的生命之火! 第七章血色u盘 不知向下狂奔了多少层,肺部火烧火燎,双腿如同灌铅。直到冲入一个堆满杂物的地下停车场,冰冷的空气让我稍微清醒。巨大的恐惧和悲伤如同潮水般淹没上来。江澈……他……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地下空间的死寂! 警笛声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藏身的废弃纸箱堆后爬出来,朝着入口处闪烁的红蓝光芒拼命挥手嘶喊:“这里!救命!杀人了!楼上!技术部!” 脚步声迅速逼近,几道强光手电筒的光束刺破黑暗,锁定在我身上。 “小姐!别怕!我们是警察!慢慢过来!”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 看到那身熟悉的制服,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断裂,巨大的虚脱感和劫后余生的委屈汹涌而来。我腿一软,瘫倒在地,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楼上……技术部……江澈……他们……他们要杀我……”语无伦次,泣不成声。 我被迅速扶上警车,裹上温暖的毯子。警察留下人封锁现场,警车载着我呼啸着驶向最近的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明亮的灯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一切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不真实。身体检查,询问笔录……我机械地配合着,脑子里却全是江澈最后扑向枪口时那双短暂清醒、冰冷暴戾又带着决绝的眼睛,以及那个被他拼死掷出的、闪烁着微弱红光的u盘。 江屿三个月前牺牲于“深潜者”任务。 江澈三天前被讣告宣告殉职。 神秘杀手精准灭口。 江澈分裂的人格和最后的清醒…… 巨大的谜团和冰冷的恐惧紧紧缠绕着我。星辉科技,这个光鲜亮丽的科技帝国,它的阴影之下,到底埋藏着怎样血腥黑暗的秘密?江澈拼死保护的那个u盘里,又藏着什么? 疲惫和药物的作用下,我昏昏沉沉地睡去,噩梦不断,冷汗浸透了病号服。 第八章深潜者之秘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在消毒水的味道和仪器的轻微滴答声中缓缓浮起。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我费力地睁开一条缝。 病房里光线柔和。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和医生帽的身影正背对着我,站在窗边,似乎在查看挂在墙上的什么记录。身材颀长,背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医生……”我喉咙干涩,发出微弱的声音。 那人闻声,缓缓转过身。 帽檐和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瞳孔的颜色,在窗外透进来的天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剔透的、温暖的浅褐色。 像盛满了盛夏的日光。 是江澈的眼睛! 可那双眼睛里,此刻却没有任何往日的阳光与活力,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以及……一种让我灵魂都为之冻结的、非人的平静。 他走到我的床边,微微俯下身。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一丝极其淡的、属于他身上的阳光气息(或者是我的幻觉?),萦绕在鼻尖。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医生特有的职业性精准,拿起床头的病历夹,目光落在上面,仿佛在认真查看。 然后,他用一种极其平缓、没有任何波澜的语调,如同宣读一份再普通不过的医嘱,轻轻地开口: “林晚小姐,你的外伤不严重,主要是惊吓过度和轻微脑震荡。需要静养。”他顿了顿,放下病历夹,那双浅褐色的眼睛透过口罩上方,平静地、专注地凝视着我,瞳孔深处却像两口吞噬一切的寒潭。 “这里不安全。”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质地,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心头。 “跟我回家。” 第九章真相之重 江澈那双平静到诡异的浅褐色眼睛,透过医生帽和口罩的缝隙,像冰冷的探针锁住我。那句“跟我回家”,带着不容抗拒的催眠般的魔力,瞬间抽空了我肺里的空气。 家?回哪个家?回那个充满他分裂人格、冰冷执念和死亡阴影的“家”?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咯咯打颤的声音,细微而清晰。肾上腺素在濒死的威胁下再次疯狂分泌,冲破了药物的阻滞。跑!必须跑!江澈最后用命换来的机会,不能断送在这里! 就在他微微倾身,那只戴着医用手套的手即将触碰到我手臂的刹那—— 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将床头柜上那个盛着半杯水的玻璃杯扫向他! **哗啦!** 水花和玻璃碎片四溅!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他下意识地抬手格挡,动作迅捷得非人,玻璃碎片在他手臂的隔离衣上划开一道口子,但并未伤及皮肉。那双浅褐色的眼睛里,那层非人的平静瞬间被打破,一丝属于“江屿”人格的冰冷错愕和戾气一闪而过! 就是现在! 我像被弹簧弹起,赤着脚,不顾一切地从病床另一侧翻滚下去,重重摔在地板上!钻心的疼痛从膝盖和手肘传来,却远不及心头的恐惧万分之一!我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冲向病房门口! “拦住她!”身后传来他压抑着怒火的、刻意模仿江屿的低沉命令,不再是伪装医生的温和。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门口站着的,赫然是另一个穿着同样深色制服、戴着棒球帽压低帽檐的身影!是那些杀手的同伙!他们竟然渗透进了医院!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绝望如同冰冷的铁箍,瞬间勒紧了我的心脏! 就在这生死一线间,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洪亮威严的声音:“警察!里面的人,立刻放下武器!双手抱头!” 是负责我案子的陈警官!他们回来了! 堵在门口的杀手同伙身体明显一僵,帽檐下的视线飞快地扫向走廊尽头。那个穿着白大褂的“江澈”(或者说主导的“江屿”人格)眼中也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忌惮和权衡。 这瞬间的迟滞,就是生机! “救命!他们是凶手!”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尖利得破音,朝着陈警官的方向猛扑过去! “砰!”一声枪响!来自堵门的杀手!子弹擦着我的耳畔呼啸而过,打在墙壁上,溅起一片石灰! “趴下!”陈警官的怒吼和更多警察冲过来的脚步声、拔枪声瞬间响成一片! 混乱爆发了! 我抱着头扑倒在地,子弹在头顶和身边呼啸!警方的火力压制住了杀手!那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在混乱中深深地、冰冷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混杂着未完成的执念、冰冷的愤怒,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悲伤?随即,他如同鬼魅般,趁乱闪入旁边的安全通道,消失不见。堵门的杀手也在同伴的火力掩护下且战且退。 枪声很快停歇,留下满目疮痍的走廊和刺鼻的硝烟味。我被警察迅速保护起来。 “u盘……”我抓住陈警官的胳膊,声音还在发抖,“江澈……他死前……给了我一个u盘……在办公室……文件堆里……” 陈警官眼神一凛:“立刻封锁星辉技术部现场!地毯式搜索!” 三天后。市局刑侦支队,高度保密的会议室内。 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投影仪的光束打在幕布上,画面因信号干扰而不断跳动扭曲,但依旧能辨认出那是一个幽闭、布满冰冷管线和仪器设备的空间,像某种实验室的核心区域。画面中央,一个穿着星辉高级研究员制服、头发花白、神色憔悴的老者被两个黑衣人粗暴地按在椅子上。他脸上有淤青,眼神涣散,显然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说!‘深潜者’计划的最终目的!还有江屿的真正死因!”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冷酷的电子音响起。 老研究员浑身剧烈颤抖,眼神充满绝望的恐惧:“‘深潜者’……不是武器项目……是……是意识上传和人格复刻……目标是……制造完美的、可控的超级士兵……或者……永生……”他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痛苦,“江屿……他是最完美的载体……他的意志力……太强了……远超预估……实验体无法完全覆盖他的核心意识……在最后的人格融合阶段……他的意识……引发了剧烈的排异反应……导致……导致实验舱过载……能量反噬……” 画面剧烈晃动,伴随着老研究员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和爆裂的火光!画面瞬间变成一片雪花噪点。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沉重的呼吸声。陈警官脸色铁青,拳头紧握。我死死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江屿……他是在意识层面,被活生生地“覆盖”、“抹杀”了!为了那该死的、疯狂的“永生”实验!他至死都在反抗! 幕布切换。出现的是江澈那张阳光却憔悴的脸。背景像是在一个隐蔽的、布满电子设备的狭小安全屋里,光线昏暗。他的眼神不再混乱,却充满了血丝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悲伤,像一头失去所有亲人的孤狼。 “哥……我终于……找到证据了……”他看着镜头,声音沙哑哽咽,带着浓重的鼻音,“星辉……还有‘夜枭’(那个幕后组织)……他们把你……当成了实验品……”他深吸一口气,抹了一把脸,试图平复情绪,但眼神却变得锐利如刀,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三天前……我拿到了核心数据库的访问日志和部分实验记录……他们发现了……派了‘清洁工’来灭口……哥……我可能……走不了了……”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镜头,带着无尽的眷恋、担忧和深深的歉意,“林晚……保护好她……哥……对不起……我……没能……”视频在这里戛然而止。 后面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他没能逃过三天前的那场追杀。讣告是真的。但他没有死透?还是被某种方式“回收”了?那个在医院出现的、分裂的“他”,是残留的意识?还是被“夜枭”用某种基于“深潜者”技术的邪恶手段重新激活并控制的躯壳?那个u盘,是他用命换来的钥匙。 巨大的悲伤和冰冷的愤怒几乎将我撕裂。他们不仅夺走了江屿的生命和意识,连江澈……连他最后的挣扎和存在,都被扭曲、被利用!他模仿江屿,或许不仅仅是被痛苦分裂,更是潜意识里想完成哥哥未尽之事,想保护哥哥可能在意的人…… “根据u盘里的加密日志、实验数据片段和这段视频,”陈警官的声音沉重地打破死寂,带着钢铁般的决心,“我们锁定了星辉大厦地下七层的秘密实验室,以及‘夜枭’组织的几个关键据点。联合专案组已经成立,收网行动就在今晚!我们要让这些疯子付出代价!” 第十章雨中雏菊 行动是惨烈而成功的。负隅顽抗的“夜枭”成员和星辉的高层被一网打尽。那个疯狂、如同人间地狱般的地下实验室被彻底捣毁,无数令人发指的实验数据和半成品被缴获。新闻铺天盖地,举国震惊。 尘埃落定。在一个飘着细雨的清晨,我独自一人来到南山公墓。 冰冷的石碑并列而立。左边刻着“江屿”,右边刻着“江澈”。生卒年月,一个是三个月前,一个是三天前。照片上,一个冷峻如冰,一个笑若暖阳。 我将两束洁白的雏菊轻轻放在碑前。雨水打湿了花瓣,像冰冷的泪,沿着石面无声滑落。 江屿耳后的胎记……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一次大学联合的野外生存训练营,他是冷酷严厉的教官,我是笨手笨脚的新生。我不慎滑落陡坡,是他像一道影子般出现,用身体挡住了滚落的碎石。我被他紧紧护在怀里,脸贴着他汗湿的颈侧,在混乱的喘息、剧烈的心跳声和泥土的气息中,无意间瞥见了他发际线下那个小小的、深褐色的水滴状印记。那个瞬间,他紧绷的下颌线和沉稳的心跳,成了恐惧中唯一的锚点。 原来,那个印记,连同他沉默的保护,早已在心底悄然扎根。 而江澈……他执着地追逐,阳光下的早餐,深夜模仿哥哥送来的咖啡……或许,在他潜意识深处,在分裂的痛苦之外,是否也有一丝,是想替那个永远沉默的哥哥,去靠近他生前可能默默注视过的人?去笨拙地完成哥哥未能表达的心意?他最后模仿江屿问我“选他……还是选我?”时,那冰冷的语调下,是否也藏着一丝属于江澈自己的、绝望的希冀? 细雨无声,浸润着冰冷的石碑,也浸润着我空洞的心房。真相如此残酷,撕开了所有美好的幻象。阳光与暗影,炽热与冰冷,最终都归于这方寸之间的寂静。 我伸出手指,带着无尽的冰凉和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拂过两块墓碑上冰冷的刻痕。指尖传来的寒意,直透心底。 “骗子……”我喃喃低语,声音轻得瞬间被雨丝打散,带着哭过之后的沙哑和深深的疲惫,“你们两个……都是骗子……” 阳光再暖,也暖不透深埋地下的寒骨;暗影再浓,也藏不住早已消散的灵魂。这场始于荒诞、终于悲怆的追逐,终究只留下一个活着的我,站在冰冷的墓碑前,独自咀嚼着被死亡和谎言浸透的真相。 雨,渐渐沥沥,下得更密了。将新放的雏菊,连同这无处安放的悲伤与思念,一起浇透。远处城市的轮廓在雨幕中模糊,如同那段充斥着咖啡香气、早餐温暖和深夜寒意的短暂时光,终究被冲刷得面目全非。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