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一株小桃花(夭采姜璟)最新章节列表_全本一株小桃花全文阅读
一株刚化形不久的桃花妖,平生最爱三样:她的桃林、新酿的桃花酒(原料:本体洗澡水),以及——那个在树下读书、一逗就脸红的俊秀小书生,姜璟。 ▪前言 我做了一个悠长绵软的梦。 梦里我似乎是朵还未化形的桃花,只有模糊的意识。 每日看着树下的溪流,听着潺潺的流水声,溪水上的桃花瓣儿打着旋儿在水上漂着自东向西地流到远方,消失到天水相接之处。 “别走……” 自梦中惊醒,我发现自己的手张开指向远方,内心既茫然又无措。 而泪水宛若断了线的珠子从脸上滚落。 为什么会哭呢? 我倚着树干坐在树枝上,呆呆地望着漫天飞舞的桃花花瓣。 01-问 身穿粉裙的小姑娘犹如一只快乐的小鸟穿梭在山林之中,她每跑过一个地方都要惊叹一番,“哇!姐姐这里好漂亮!” 山顶农舍的栅栏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白衣女子手持玉净瓶走出,朱唇轻启,声音清冷:“你来干什么?” 粉衣姑娘的身形瞬间在山腰中消失,下一刻。 她笑嘻嘻地转了一个圈站在白衣女子面前:“想姐姐了和有问题要问姐姐,哪一个姐姐会让我进门呢?” 白衣女子面不改色道:“都不能。” 说罢,她转身朝里走去,栅栏门也慢慢合上,粉衣姑娘拖长了音“哎”了一声,一下子把门拉住。 “姐姐——” 粉衣姑娘委屈地眨巴着眼,白衣女子无奈叹气:“要进来动作就麻利点儿。” 农舍内只是简单的土坯房,但被主人打扫得干干净净,房前有一小块儿田地,种着一棵桃花树,还有些药草,后院的池塘有几株荷花待放,锦鲤在水下游动的身影清晰无比。 因农舍主人是早已位列仙班的上神,农舍里的一草一木皆受其福泽,时间久了也有了灵性,但它们都知晓这位主人喜好安静,从不多话,只是静静地陪伴她身旁。 可这份寂静被粉衣姑娘的到访打破:“姐姐姐姐!你这个药草好好看,可以送我一株吗?” “不可以。” “这株呢?这株呢?” “不可以。” “姐姐你好小气,你总不能让我空手走吧!” “十四!” 白衣女子喊出声,她闭上眼努力压住自己的火气,“你不也是空手来的?” 这粉衣姑娘是桃花妖一族中排行十四的小妖,天资聪颖,不过百岁便早早化成了人形,桃花妖一族常道这小妖是继白衣女子后第二位有望成仙的花妖。 而那白衣女子便是千年前就修炼成仙的第一花妖,凌宁上神。 粉衣姑娘咧嘴一笑,手摊开,白嫩的掌心荧光浮动凭空出现了一个木制酒壶:“我哪里会像凌宁姐姐一样小气,喏,这是我新酿的桃花酒。” 看着那小小的酒壶,凌宁感觉自己气息不稳,恐又有走火入魔的风险,别人可能不知,但出身桃花妖一族的她确实明白,每个桃花妖都有自己本体,也就是一棵桃花树,而桃花酒的水向来是取自桃花树附近的溪流,换句话说……这就是十四的洗澡水! 还是反复洗过的洗澡水! 盖子没扒开都能闻到一股清浅的桃花香,和那小妮子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凌宁转过身,顿了顿,“下次再让我见到你把自己的洗澡水带进了……你的那片林子就别想开花了。” 粉衣姑娘吐了吐舌头,还是笑嘻嘻的模样:“知道啦,下次不带啦。” 02-相遇 青衫少年手执书卷坐在桃花树下,周围是宛若清晨霞光一般的粉色桃花,开得既不妖也不艳。 现已入秋,但这片桃林的花依旧开得这么好,完全没有想要凋谢的意思。 少年听族里的老人说,这树林里有花妖,但他不甚介意,毕竟天下之大,千奇百怪的事太多了,若是每个奇闻里头都有妖怪,那这人间不就要乱了。 今天是八月十五,这片桃林位于城西,很寂静。 与之相对城东的天空却有盏盏孔明灯升起,少年把书放下,看着那片墨蓝色的天空中慢慢升起的孔明灯,感觉自己像是在很高的地方,看着夜幕到来,万家灯火慢慢亮起一样。 而桃林不仅仅被月光笼罩,也被万家灯火笼罩。 祈愿灯好看,桃林也好看。 耳边传来了细微的声音,似乎来自头顶。 少年抬起头,只见一只白玉一样的手臂在层层桃花伸出,准确来说,应该是手的主人把手垂下来了。 “!” 少年猛地跳起,飞快地后退,惊悚地看着那只手。 那只手拨开桃花,渐渐露出了粉色的衣裳,和一张粉面桃腮的美人脸,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却已有倾城之姿,但眉眼间的一点稚气,让人忍不住生出亲近的心思。 原来是爬到树上的姑娘? 确定不是妖怪吗? 少年站着一动也不敢动。 那粉衣姑娘像是没注意到被她吓到的少年,而是眯起眼,望着城东的天空满足地伸了个懒腰:“中秋啦,祈愿灯可真好看啊。”她道,语毕,又侧过头,笑盈盈地看向少年:“公子,你觉得呢?” 公子沉默了,但姑娘却是开心了,她笑着对那少年招手:“过来呀,我又不是妖怪。” “妖怪不会说自己是妖怪的。”少年反驳道。 “原来你是个胆小鬼啊!”姑娘开始使起了激将法,她噘起嘴,装出了不屑的样子:“哎呀呀,看着倒是人模人样,没想到却是外强中干,倒是没见过有男人见到姑娘就被吓跑的!” 少年把书“啪”的一合上,长眉倒竖:“谁说我怕你!”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树下,撩起衣摆,气冲冲要往树上爬。只见他抱着树干,两条腿就要往上挪,只听得布料和树干摩擦的声音,他没有一丝往上的趋势,反而在向下滑动。 再来! “砰”若不是那层层的花瓣,少年感觉自己的屁股肯定要摔疼了,他再看到自己站起的地方没有一点花瓣,不由得捂脸,看来是自己压根儿没爬上去过。 抬起头,那粉衣姑娘托着腮,眼底的笑意丝毫不加掩饰地展现在少年面前。 “你……是不是在笑我?!”少年脸涨得通红,十分羞恼。 姑娘乖巧地摇摇头。 少年的抬起手,用手背挡住自己的眼:“你肯定在笑我。” 姑娘迟疑了一下,轻轻地“嗯”了一声。 少年“啊”地叫出声,感觉自己再也没脸来这桃林了。 却听到女孩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着就是一连串清脆悦耳的笑声,但仔细听来好像只是单纯的开心,让人的心情跟着也轻松愉快起来。 少年把手放下来,偷偷望着女孩子的笑颜,忍不住也笑了。 “书生公子,看你唇红齿白,长相清秀,似有大福泽,何不将你姓甚名谁告诉我,让我助你早日登仙?” 少年把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咳了两声,没太在意姑娘有些胡缠的话语,但还是乖乖告诉了那女孩子:“我姓姜,名璟,字子璇…朝城本地人…” 他抬起头,有些希冀地看着那女孩,女孩子从善如流地也介绍起了自己:“我叫夭采,无姓也无字,家中人呢喜欢叫我十四,因为我排行十四,你可以叫我夭采也可以叫我十四。” “夭采,桃花?”姜璟喊出口还有些害羞,耳廓红得有些透明。 “嗯?” 夭采这两个字很容易想到她,她和这片桃林互相映照,不知道是花美,还是她美。 “好听,也很美。” 夭采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谢谢你呀!”她说。 “那我喊你阿璟。” 这样会不会太亲密了?姜璟有些无措地看着夭采,但女孩子的眸子干干净净,他窘迫地低下头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要上来嘛?” 她问道。 “不了。”和她坐在一棵树上,姜璟总感觉自己会不好意思。 “上来吧。” 姜璟抬头,夭采的手伸了出来,他还来不及斟酌到底上不上去,夭采整个身子有大半探了出来,他怕她摔下,只好慌慌张张拉住她的手,自己另一只手费力地搂住树身,手脚并用地蹭着树干,试图爬上去。 夭采看起来不是很费力,要把姜璟拉上了,少年刚碰上时无意抬起头,对上了女孩子的鼻尖,那样温热的呼吸扑过来,吓得他一下子松开夭采的手。 “诶!!做什么?!”女孩子想去拉他,却没稳住身子,跟着他一起摔了下去! 情急之下,姜璟来不及反应,可夭采身手更为利落,她一把拉住姜璟的手往自己这边一带,下一刻两人都落了地,身下女孩子柔软的身体贴住了他。 瞬间,姜璟从头到脚整个人成了煮熟的虾子。 夭采则怔然地看着天空,桃花花瓣飞舞,而背景是天上的银河,就好像是梦里的溪流一样,姐姐的话在她的脑海里也跟着响起了:“只是一条溪流就能让你泪流满面?是那条溪流有什么故事吧。” 怎么办,又有点想哭了?她伸出手对着那条银河,似乎想要去抓住它。 少年手撑着地,看着女孩子,整个胸膛猛地上下起伏,之前离那女孩子有点远,现在仔细看,他分明是在哪里见过她! “你,你是谁?” 夭采茫然地回过头,对上少年惊怒的眸子。 “你快说!你是谁?!” 姜璟喊道,一见如故的感觉他也知道,可他从未如此笃定,自己一定见过这个人。 所以藏在树上,这些有趣的相识,不过是故意接近他吗? 躺在地上的女孩子长发披散,这时一阵风袭来,一片片粉中带白的花瓣随风落下,一片落在女孩子的脸侧。 “我是夭采呀。” 她笑了笑,伸手碰了碰姜璟的额头:“喂,你是失忆了吗?我刚才说的呀。” 夭采把姜璟从身上推开,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又侧过头看着姜璟,那少年像个木桩一样坐在原地,眼眶有些湿润地望着她。 姜璟见她看过来过头去,一言不发。 见状夭采有些奇怪,但又弄不懂原委,跟着坐了一会儿又坐不住了,就悄悄地挪呀挪,慢慢挪到少年身边,两人一齐坐在树下,看着远方的孔明灯从亮着升起到慢慢变暗和夜色融为一体。 “你不回家吗?” 手肘被轻轻推动了一下,姜璟用余光瞟了一眼夭采,又立马收回目光:“不回。” 耳边响起了女孩子怅然的叹气声:“为什么不回?家里多好呀。” 少年没有回话,女孩子却是自己絮絮叨叨起来:“家里的爷爷奶奶们可好了,见到你会送你一堆蜂蜜,兄弟姐妹们有的脾气急躁,有的看起来冷冷的,实际上啊都是满心满眼地为你打算。” 她说着眼睛笑成了月牙,又歪着脑袋看向姜璟,姜璟却低下头去。 夭采以为他还在别扭,可姜璟是在难过。 他没有奶奶,爷爷不喜欢他。 因为母亲当年红杏出墙,父亲悲痛之下离开了家,那个时候,他才四岁。 待他越长越大,和母亲的面容有八分相似,再有不知哪来的和尚说他是个祸端,早晚为家里招来灾祸,爷爷更是厌恶,奈何祖规不能乱,他身为长子还要继承祖业。每日爷爷看着他眼神满是不屑。 其他的兄弟姐妹看着是好相处的,私底下不知给他使了多少绊子。 可这些家里长家里短,又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说出去呢? 鼻尖萦绕着的桃花香再清晰了些,耳廓能感受到了有人呼出的温热气息,姜璟打了个颤,呼吸粗重了些,脸慢慢红了起来,语气是凶巴巴的:“你贴这么近干嘛?” “你哭了。”不是疑问句,是肯定的语气。 姜璟瞪过去:“我没哭!”这话配上他发红的眼眶和脸颊上的泪痕,听者绝对不会信的。 听者莞尔:“哭了也没关系,哭完了就要笑。”说着她的手捏起少年的脸颊轻轻给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少年呆住了,唯有胸膛内的心跳声越来越大,最后宛如鼓声一般,他感觉自己失去了听觉,只有眼前景,眼前人越发鲜活。 桃花林里果真住着一个妖怪吗? 还是,会吃人心的妖怪。 姜璟曾想着,自己想要喜欢上一个人,必然是慢慢才能喜欢上的。 就像是滴水石穿一样。 怎么会只因为一句话就喜欢上呢? 后来想,原来不只是一句话,还有她的眼睛,她的每一次笑容,又或者偶尔沉思的样子,都是让他陷进去的网,越陷越深,直到不可自拔,才恍然自己已经无药可救了。 03-不同 脚踩在厚厚的花瓣上软软的,看着花瓣如雨一样地落下,可从未见过枝头上有哪朵花真的凋谢过。 果然是片妖林。 而自己就像折子戏里的书生,就算知道有妖怪,还偏偏把自己往里送。 青衫少年整了整衣裳,肃容向里走去。 只是他刚整好的衣服下一刻就被突然扑到他怀里的莽撞姑娘弄得皱巴巴的。 莽撞的姑娘睁着桃花眼笑眯眯的,穿着袖口和裙摆绣有桃花的裙子,裙子刚刚过膝,细长的小腿露在外面,又白又细,脚上踩着木屐,圆润的脚趾透着粉色的光泽。 “不知礼数。”他斥责:“穿这么短的裙子。” 夭采咧嘴一笑:“你们的衣服太长了,跟姐姐的一样,跑起来总会踩到裙子。” 姜璟笑了,她口中的“你们”他猜,说的该是人吧,她应该,不,肯定是个妖怪。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能身手利落地在空中翻身,她是个桃花妖吗?他想。下一刻他绷起脸:“不要见到我就扑过来,别人看到了会误会的。” “我见到你就心生欢喜,所以才扑过来。”夭采手绕起垂在身前的一缕长发,疑惑道:“别人会怎么误会呢?难道误会我要杀了你吗?” ……说不通的榆木脑袋。 姜璟心里想着,嘴角扬起的弧度越发大了,那句“我见到你就心生欢喜”着实让他开心,可面上是不能表露出来的,免得小姑娘知道了嘚瑟。 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和夭采并肩朝桃林最中间的走去。 那里有棵不知存活了多少年的桃花树,树干两人合抱都抱不了,桃花树不远处就有一条溪流,溪旁不知何时有了石桌石凳,他打算在那条溪旁去读书。 姜璟不想在家中读书,想在这里。 夭采在他读书时会安安静静地也跟着看书,她说她不识字,他便教她,他先教的,是“璟”字。 “璟,玉光彩。”姜璟翻开放在石桌上的《埤苍》指着“璟”字道:“这便是我的名字,父亲想让我如玉的光彩一样夺目,就给我起了这个字。” 他又翻了一下,找到了“璇”字:“这个字的意思是价值连城,洁白无瑕的美玉,其实本来要我二十岁才能有字,但他离家前就像是把后事都嘱咐一遍一样,连要起表字都给我提前想好了。”他苦笑了一下,又装作不在意地看向夭采:“会写了吗?” “会了。”夭采连递过去一张纸,纸上是工工整整的簪花小楷,从右到左从上到下来看,分别是“姜璟”“姜子璇”’阿璟”。 姜璟叹道:“夭采真是厉害,才学就能写这么好。” 女孩子低着头笑了,眼里满是被夸之后的雀跃,她摸到那本书的时候就用灵识全看完了,写字要求的是手对笔的控制,这点对于任何神仙都不难的,现在她大部分的字都已经会写了:“其他的字我也都会写了,阿璟你要看我写字吗?” “你写吧。”姜璟笑着点点头,一手托腮,半斜着头认真地看着夭采, 夭采抿着唇笑了,她将笔沾满了墨汁,停了半刻斟酌着写些什么好,突然灵光一闪,挥动手腕在宣纸上留下了几个大字。 “只愿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 本来正在专注看着的姜璟一下子坐不住了,想说什么又不敢说,过来半晌才呐呐道:“你可懂这是何意?” 夭采点点头:“就是我喜欢阿璟的意思。” “你的喜欢和我的喜欢是大不同的。”姜璟把宣纸从夭采笔下抽走,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把纸卷起。 少年垂着头,一缕青丝也垂下来,侧颜在晨光的笼罩下有些朦胧,夭采才发现这人长得有些柔美,眉毛很长,眼尾微挑,有些勾人,墨色瞳孔里的情绪复杂的堪称纠结,唇形丰满,此时微抿着唇唇色有些泛白。 “看我干嘛?” “你好看。”她嘴角扬起,“我喜欢。” 又随随便便地说喜欢。 姜璟干脆不理她,埋着头去背书,他都说了他的喜欢和她的不同,他是把她放心尖上的,百般纠葛却不敢详说的一抹情思,而她过分坦荡,这往往代表着不在意,她的喜欢,不会去想着他的看法,所以大大咧咧的说了。 那样的喜欢,怎能算喜欢? 04-思也 这段日子桃林一下子安静了。 没有了少年认真的读书声,夭采一下子有些不适应了。 阿璟去书院读书了,她躺在一个粗壮的树枝上,仰着头望向天空,但只能看到层层叠叠的桃花。 去找凌宁姐姐? 之前才找了一次,去得太勤估计会被赶出来的。 女孩子绞着长发愁眉苦脸起来:“唉,你说说,没成仙的时候还能想着用下功修个道,现在成仙了,还没事儿干了。” 说起来她这才封仙不久,族人还没办宴请。 宴请的时候要带阿璟去吗? 夭采的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一个画面:少年被一群尖耳朵头上长着各种花的小孩子团团围住,他的头上会带着漂亮的花圈,他人呢,可能会红着脸有些局促地望着她,墨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样子。 啊呀,不知不觉就又想起阿璟啦! “羞死人啦!”女孩子叫起来,双手捂住发红的脸颊,要是被姐姐看到了肯定会说自己不矜持,没人要。 哼,夭采才不会没人要,阿璟就会要。 阿璟喜欢夭采。 她又捧着脸痴痴地笑了起来。 05-欲见 姜璟难得忙里偷闲再跑来桃林,走到了小溪边,就看到夭采蹲在溪旁自言自语。 “姐姐说宴请就在近几日了,你说我到底告不告诉阿璟呢?” 女孩子皙白的手指拾起了一片花瓣,她鼓起脸颊吹了一口气,花瓣从掌心中飘了出去。 “我倒是想他去,可我怕他被吓到。”她看着那片花瓣有些委屈地噘起了嘴。 “我去。” “你说去他就去的呀……”夭采叹了口气回道,又突然反应过来,一下子转身,姜璟站在她面前,头微侧着,耳垂有些红。夭采笑着拉住他的袖子:“阿璟!” 她又一拍自己脑袋:“哎呀,刚刚阿璟你说的是去,对吗?” 少年小声地重复了一遍:“我去。” “真的啊!” 姜璟杳不可闻地再次重复了一遍。 夭采开心地笑了,连连拍手:“我们那儿可好玩了,你去了肯定会觉得开心!” 少年笑着点点头,他信。 06-见尔 “阿璟的学堂在哪里呀?” 夭采貌似不经意地问道。 姜璟正在看书,闻言抬起头来答道:“也在城西,出桃林往东走,过条街门口有孔夫子像的就是了,叫明华学堂。” 往东走,门口有孔夫子像,明华学堂。往东走……夭采在心里默默念了几遍,一笑:“记住了。” 姜璟翻书的动作一顿:“你要去吗?” 没等夭采回答,他便说出拒绝的话语:“你不要去。” 女孩子迷茫地望着他:“为什么?” 他们会烧死你的。 少年在心里回答,但怕这样的话会让她伤心,只是神色十分严肃地压低了声音:“你记住就好了,不要去。” 她是个好妖怪,她很乖,很聪明,她从来不杀人,还会递给你好吃的东西,会跟你讲有趣的事情,她总是笑盈盈的,虽然偶尔会说话直来直去的让人害臊,可是她从来不会说让你伤心的话。 但这些只有他知道,其他人呢,他们不会去问,他们也不想去问。 夭采看出了他脸上的焦灼和担忧,她轻轻一笑:“你放心好了,我不是妖怪。” 姜璟气笑了,他早知道她是妖怪了,干嘛还要瞒着他呀。 他反问:“那你是什么?” 女孩子俏皮地眨眨眼:“到时候呀,你就知道了。” 闻言,姜璟摇了摇头,继续背起了孔夫子言。 “往东走,门口有孔夫子像,叫明华学堂……往东走,门口有孔夫子像,叫明华学堂……” 撑着伞的粉衣姑娘边走边念,最后在明华学堂门口停了下来。 粉衣姑娘的裙边坠着小铃铛,风一吹,便叮叮当当地响起来,她脚踩木屐,白袜裹着小脚,勾勒出的线条让过路的少年人不由得多望了几眼。 “世风日下。” 有妇女朝她啐了口痰,粉衣姑娘“呀”地叫了一声,轻轻朝边上跳了一下,躲开了,她看向那妇女,不气也不恼,只是说:“下次不要这样了。” 许是她的气质干净,人们对她的敌意也没那么大了。 可能是外地人?人们想道。 女孩子可不管其他人怎么想,继续一脸期待地望着学堂。 阿璟,我来看你了,你看,我来了,但是人们不会想要伤害我,大家都是好人。 阿璟,我等着你出来,你看到我了会不会很开心? 阿璟,我看到你了!你看的我了吗! 女孩子手扶着伞,含羞欲语地看着正走出明华学堂大门的少年。 那少年先是一愣,下一刻他把自己的书箱一下子塞到了同窗怀里,朝女孩子跑去,女孩子也跑了过来,但两人距离半步的时候都停下来,互相看着对方,眼里满是欣喜,却谁也不说话。 “这是谁家的姑娘,长得可真好看。”被塞了书箱的那位少年好奇地问道。站在他身旁的青衫少年瘪了瘪嘴:“谁晓得呢,或许是妓吧,穿得那么少。” “你怎么说话呢?是露了腿,但人家也穿了袜子的。” “那不还是露?不过是婊子立牌坊罢了。” “你太过分了!”被塞了书箱的少年一下子捂住嘴,刚才自己好像没说话啊,他一愣,看向声音的来源。 姜璟脸气得通红,气冲冲地朝那刚才口出恶言之人走来:“你快向她道歉!” 夭采跟着跑过来,不言不语地在姜璟身旁站着。 “你开玩笑吧,不过是个……”妓这个字还没出口,姜璟便一拳打到了那人脸上,夭采一惊,一下子捂住姜璟的手,正当大家以为她要拦住姜璟时,她一脸担心地问:“手没打疼吧。” “……”众人无语凝噎。 姜璟默默摇头。 女孩子的眼睛突然一亮,她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要不还是我来吧?” 看到姜璟再次摇头,夭采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她转身蹲下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下刚被姜璟打倒在地的人。 那人恶狠狠地望过来:“看什么看?” “我在看你面相。” “不是妓原来是神棍啊!”他骂道。 姜璟脸色大变,气得浑身发抖,刚要抄起书箱砸过去,却被一股力道阻拦,是夭采拦下了。 少年咬了咬唇,最终放下来了。 夭采抿唇一笑:“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她顿了顿:“你虽没做什么大坏事,但是小恶事却做了很多,死后下地狱了,必然会先去第十八层转一圈才能进入轮回道。” 她的神色太过认真,那人一时间也没吓得发抖,这些话是连三岁小孩都难以骗倒的。 “今生恶口骂人,死堕拔舌地狱。”夭采笑了,“你可知拔舌地狱长什么样子?”说完她拉住姜璟离开了。 身后之人皆瞠目结舌。 两人也不回头,一路朝桃林方向走。 “拔舌地狱长什么样子?” 走着走着,姜璟忍不住问道。 “我怎么知道?”女孩子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那你一副你知道的样子。” 夭采有些奇怪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没有啊,我是在问他呢,等着他以后去过拔舌地狱,他不就知道啦,所以提前问呢。” 她又有些生气地说:“我不过是来见你的,结果遇到此等口出恶言之人,怪不得阿璟你不让我来。” 他不仅仅担心口出恶言之人,他担心那些真正的大恶之人。 姜璟面上笑了:“嗯,所以下次不要来了。” 夭采连连点头:“听阿璟的,不来了。” 少年笑容温润,他轻轻揉了揉女孩子的长发,内心却有些不安,今天的事情有些大,要是爷爷知道了…… 她不过只是来见他而已,不会有事的,应该没有什么端倪。 他自我安慰着,心仿佛悬在万丈深渊之上。 她不过只是来见他…… 07-怜悯 “无父无母,生于妖林,几十年来容貌从未改变,不是妖女是什么?!” 穿着黑袍的老人将扬起长鞭狠狠地甩到跪在地上的少年身上,少年只穿着雪白的中衣,长鞭甩过,血痕触目惊心。 鞭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宛若惊雷,站在一旁的奴仆噤若寒蝉,只是看向那少年的目光隐隐带了些怜悯。 老人面容阴鸷。 少年唇死死抿着,倔强地盯着那老人。 “当初你母亲丢下你果然是对的,像你这种孽障,我当年也不该心软留下你,早该把你溺死了!” “不学无术,交给你的事没办好过,倒是事情惹了一堆!如今招来了妖女,你是要毁掉姜家吗!” “呵。”少年唇边溢出一丝冷笑,他眼眶微红,“璟自问在同年的考生中虽称不上最好,但也是名列前茅,爷爷是想要如何为难璟?” 他顿了顿,似是要压下自己声音里的颤抖:“爷爷要交给我办的事情,是要璟去和哪家的小姐联络感情,恕璟直言,姜家近年在朝廷称不上顺风顺水,但也不差,堂堂百年世族,还需要用裙带关系来稳定根基吗?!” 长鞭毫不留情地再次甩了下来,姜璟感觉长鞭上的倒刺狠狠在自己的皮肉上滚过,他不由得闷哼一声。 “野种,还不是你不争气!” 老人说得理直气壮,刚才姜璟说的每一句话像是对牛弹琴一样。 那人不是听不到,不是听不懂,是不愿意听。姜璟闭了闭眼。 厅堂布置得有些空旷,屋顶过高,给人的压迫也重,老人朝里走去,一甩衣袍坐在高座之上俯视着那少年人:“你若不和那妖女断了联系,京城便不用去了,家中嫡子可不止你一个。” 姜璟笑了。 “爷爷莫不是真以为我在乎这位子?”他的眼里划过一丝讽刺:“如果我能不要这个皇恩浩荡,我早就不要了,这又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皇恩浩荡,说到这个词他差点要笑出来了,这个皇恩浩荡是他的母亲给他求来的,毕竟母亲红杏出墙的对象,正是当今圣上! 若不然,姜家势大如斯,原为姜家大家长的父亲却是选择狼狈离开。 是啊,皇恩浩荡。 一个穿着大红喜袍的母亲,娇滴滴地窝在不是父亲的男人怀里,指着跪在殿中央才四岁的他:“毕竟是我儿呢,皇上,我这样走了也不大好,你给他点什么?皇上——”最后两个字拖长了音,女人半是撒娇半是恳求地拉着男人的衣襟,坐在男人腿上的臂左右扭动着,男人一下子握紧女人的腰肢。 “我儿还在呢!”女人惊呼。 男人猛地回头,恶狠狠地看向他:“滚出去!” “哎呀,莫凶我儿。”女人嗔道。 “好,好。”男人连安抚女人,又转过头不耐烦地看着他,女人对着他摆手,他慌慌张张的跑出大殿,茫然无措地站在门口,硬生生站了两个时辰,那些不堪入目的声音没缺半个音节都钻进他的耳里。 冰天雪地,寒风呼啸,站了两个时辰过后,他身上都是雪,身子冻得发僵,流出来的鼻涕眼泪都化成了冰棍,女人摇晃着腰肢走了出来,丢给他了一个黄色的卷轴:“皇恩浩荡……” 皇恩浩荡…… 姜家的嫡长子年满十八后将被封为异姓王,朝城周围十里地都为封地。 老人一边觊觎着嫡长子未来的异姓王的位子,一边一口一个孽种,野种,却忘了那位子是如何来的。 “你若真不屑,为何还要那位子?”少年沉声道。 “你说什么?!” 老人瞪大眼,手刚刚扬起,但那鞭子迟迟没有甩下来,少年的目光看起来毫无攻击力,里面只有淡淡的怜悯。 他怜悯他。 老人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凭什么怜悯他?被娘丢弃的孩子,一个没人疼的孩子来怜悯他这个坐在高坐上,手握权力之人? 少年垂眸。 他怜悯他。 他应该怜悯他。纵然他无人可靠,但从不委身于淫威之下,而那明明是坐在高坐上的人,只是为了点利,就丢了自己该有的东西。 08-不能 梨花木门“吱呀”一声被合上,屋内的光线一下子变得昏暗,少年跪坐在佛像前,神色安适。 他随手拿起一本经义翻开,大声诵读起来。 “多见阙殆,慎行其馀…” 门外的奴仆听到这朗朗读书声,面面相觑,这姜家的大公子可真是怪人,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在好好读书,可这哪里是读书?明明被罚了,还如此安然,怪哉,怪哉! 少年在屋内一手持着书卷,另一边执笔在纸上书写,然而内容和书中完全不同,但也仅有寥寥四个字: 夭采快走。 他一手把纸卷好,放入小竹筒内,手轻轻向右一抛,小竹筒精准地被投入一个暗盒内,听得“咔嚓”一声,少年松了一口气。 而姜家的另一个墙角,穿着有明华学堂徽记的青衫的少年看到有竹筒出来,连捡起竹筒,匆匆朝桃林走去。 风拂过,桃花林并不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百十来个姜家子弟,手拿着火把惶惶站在林外,有些畏惧又有些好奇地朝林内探去视线。 “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靠近这林子心就安定了?”其中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有些奇怪地说道。 “有病,这可是妖林!” 另一个也有些疑惑:“但这片林子上的天空,祥云笼罩,处处清明,上次我们去太虚山听大师讲义便有此等气象……” “太虚山是祥瑞,这儿,就是妖气!” “你见过几十年都没变过样的女子吗?” “妖怪也可以装出好的样子来迷惑人心。” “大公子自小不学好,接近的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有人疑问,但更多的人是厌恶。 一个年纪稍小的子弟迟疑了一刻,说:“可这片林子几百年了,从未作怪……” “都给我住嘴!” “弟子见过老太爷!”众人一齐行礼,来人正是姜家的老太爷。 老太爷身后跟着的是位穿着道袍的真人,长眉长须,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真人,您看。”老太爷做请状。 真人摇头晃脑,眯着眼龇牙咧嘴,再一拍手:“此妖孽不简单!” “哦?” 老太爷怎么发女声了,众人皆疑惑,不知谁说了一句“妖怪来了”,才明晓过来。 妖怪来了啊。 怪不得。 妖怪来了!!! 瞬时姜家子弟混乱起来,纷纷往后退了十几步。 站在林口的少女盈盈一笑:“你们还特意给我开道啊,谢谢啦。” 开道?众人望去,果然少女面前空旷无比,走向老太爷的路可以说没有任何阻拦。 “你们这群不争气的,还不快给我滚回来!”老太爷用力地敲了敲拐杖,重重地哼了一声:“姑娘,这副皮囊几百年不变,也不觉得厌了。” 少女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个小镜子,她仔细端详了片刻,莞尔:“太爷说得真对了,不厌。”她双手后背,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那太爷能把阿璟还我了吗?” “不能。”同一边原本认真读书的姜璟突然说道。 就算把信送过去,她不会走,也不能走,他还记得有一次他开玩笑,说要真有人烧了林子,她会怎么做。 她说:“林在人在,林亡人亡。” 她爱极了这片林子,那里的一花一木她皆有情。 而爷爷要烧了林子…… 姜璟颤颤地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望向在佛前供奉的长剑。 “不能啊。”少女叹了口气,她的眸子黯然,过了片刻有些希冀地再问道:“那你们能不烧我的桃林吗?” “不能!”这次是真人一口回绝,真人手持黄符朝夭采训斥:“尔等妖孽,不收难安我心!” 也不能吗? 女孩子怔怔地站在原地,有些委屈地绞着手指。 09-吝啬 姜家子弟在老太爷的命令下纷纷举起手中的火把,夭采看着他们朝自己渐渐逼近感觉自己的心慢慢地提起。 “我不是妖怪。”记得阿璟说过,人类是讨厌妖怪的,但自己不是妖怪。 哪怕曾经是,但那也是妖,非怪。 “我是神仙。” 更何况她已经位列仙班了。 在一旁的真人冷笑,这妖怪,她说是仙就是仙啊?谁信呢。 夭采看向真人:“你不是称自己是真人吗?那为何你连我是妖是仙都看不出来?” 道袍真人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他一甩拂尘:“自然是看出了你是妖怪,你也无需多言,老夫即刻便收了你。”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了个道符,口中念念有词。 引来三昧真火烧了妖怪本体,就不信灭不了她。 “真人且慢。”似乎是看出真人所想,夭采上前一步出声阻拦。 真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冷哼:“就算你求饶也无用!” “真人可知,若凡人弑仙,会是何后果?” 女孩子脸上没有了盈盈的笑容,眸底也带了几分冷冽。 真人心一跳:“且不说你不是仙,再说就算是,那又如何?又能如何?” 突然四周狂风大作,风在桃花林中四窜,宛如哭啸一般,原本萦绕在鼻尖淡淡的,清甜的桃花香,一瞬间化为浓香,不管你愿不愿意地朝你扑来。 “你们碰这林子,便是要伤我性命,我也必会让你们……”她硬生生吞下了最后四个字,她是仙,仙怎么能伤人?她红着眼睛张开双手,一道屏障从她身前竖起。 “以心合法,离邪乱,九龙神火罩!”真人大喊,一个闪烁着灼灼光华的火罩,其内九条火龙上下翻腾,夭采祭出桃花枝,只见一个看起来平凡无奇的褐色木纸上开出了几朵淡粉的桃花,她轻轻一挥花枝,水波凭空而出,倒在火罩之上。 火势稍减,但下一刻,九龙长啸,竟一口吞噬了那水波。 “九龙神火罩……”夭采神色变了变,她手一扬,铃铛出现于手中,清脆的铃声像是旧时的童谣一样,引人遐想:“你竟是忘了姐姐吗?”她斥道。 九条火龙痛苦地翻腾起来,火势不减反增,只是没有丝毫想要靠近桃林的意思。 “姐姐还在太虚山等他!” 那九条龙一齐朝南方看去,露出向往之色。 “收!”见状,真人手一转九龙神火罩再化为灵符,龙吟声依旧不绝如缕,他铁青着脸,无意捡来的灵宝竟然与这小姑娘还有几分关系,若再继续任由九龙出来,只怕转眼就倒戈了!他手中的拂尘指向夭采:“你这妖精,什么来头?” “她是夭采。” 少年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气喘,众人望去,少年一路跑来,衣衫有些凌乱,而他手里握着的正是姜家的祖传宝剑。 湛卢剑。 从未有人能举起的长剑,被一个废物嫡子拿了起来。 唯有心存大仁大善者,方能举起湛泸剑。 通体漆黑的长剑没有丝毫杀气,配上少年有些人畜无害的面容,就像是刚踏出家门又心怀正义的毛头小子。 “她是夭采,她是个好妖。” 少年大声说道:“她从不伤人,她桃林里的溪水是朝城朝河之源,养活了我们朝城人,她虽是妖,但她因为常做善事福泽厚重,朝城也受其福泽,因此人才辈出。”他顿了顿:“她不是妖,她是我们朝城的守护灵。” 朝,早晨。 她不记得自己何时来到这里的。 只是一来,她就爱上了这里,她生来为半妖半仙,接近天道,也从不拘束自己的福缘,任由福缘撒落在朝城遍地,姐姐说她浪费自己的机遇,可她不甚介意。 不吝啬,为善,善者,不被天道吝啬。 她当时如此说道。 天道或许不吝啬,但她所爱的城的人吝啬了。 天道真的不吝啬,明明都已经是死局了,还让一个抱着仁者之剑的他跑出来救她。 “你们不能伤害她。”少年一步一步朝她走来,举起长剑挡在了她面前。 10-尽头 跑。 快跑。 姜璟喘着粗气,不停地迈动双腿,他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没有知觉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似乎都是一眨眼的事。 一眨眼,回到了刚见到她的时候:“中秋啦,祈愿灯真好看啊。”女孩子眼里的神往之色毫不隐瞒地露出来,她又笑盈盈地转过头:“公子,你觉得呢?” 一眨眼,场景又变了,他倒在她身上,看到她眼里细碎的光芒,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她,可又想不起来,一怒之下吼她,可她还是笑:“我是夭采呀,喂,你是失忆了吗?我刚才说的呀。” 我真想失忆了。 泪水刹那布满了脸颊,他漫无目的的在桃林里狂奔着,路在哪儿?生路在哪儿?我不知道,夭采,告诉我,夭采,你快回来告诉我。 眼前一下次又出了幻觉,女孩子离他很近,两只手扯着他的脸,笑着说:“哭了也没关系,哭完了就要笑。” 我笑。 姜璟傻乎乎地扯开自己嘴角,我笑,你快回来啊,夭采。 “站住!”是几个姜家的子弟,姜璟一下子和对方撞个满怀。 姜家子弟看着往昔的神采飞扬的少年此时目光没有焦距地望着虚空,脸上都是泪水,双唇裂开,看起来,就像个傻子! 看来真的受大刺激了。 不过是个妖怪死了,真不知道这个嫡长子脑门是被踢了还是夹了。 “少爷,那是妖怪,妖怪会杀人的!” 姜璟看着空中的女孩绕起垂在身前的一缕长发: “我见到你就心生欢喜,所以才扑过来。” 空中的女孩子歪着脑袋有些疑惑地问道:“别人会怎么误会呢?难道误会我要杀了你吗?” 他摇摇头,傻乎乎地笑:“夭采不会杀我。” 他低下头,又有些羞涩地笑了:“夭采喜欢我。”可我之前偏生不信。 非要,非要……正绕着自己头发的女孩子突然双目瞪大,嘴唇溢出鲜血,倒了下去。 “啊————”少年跪在地上悲嚎起来,声音凄厉无比,他急促地呼吸起来,手小心翼翼地朝着地上探去,只看到自己的手穿过一片虚无,女孩子想要抬起手抚摸他的脸,结果什么也没碰到,最终只是笑了笑。 “阿璟不伤心……阿璟…夭采……”女孩子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把飞剑穿过了她的胸膛,飞剑的主人是几步之外的真人,那人摸着胡须冷笑:“妖怪,死前还要蛊惑人心。” 女孩子还没有死绝,努力地呼吸着,眼里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下,她没有看那个真人,只是痴痴地望着他。 阿璟,快逃。 她的声音那么轻,像是虚无缥缈的烟一样。 阿璟,喜欢你…… 更轻了,像是一吹,就散了。 没了。 连碰不到的她都没有了。她变成了淡淡的光点就在他手上消散了。 那把插在她胸膛的剑不知为何裂开了,还发出“嗡嗡”的悲鸣声。 桃花林的花瓣瞬时也全部落下,风停止了,龙吟没了,一下子安静了。 姜璟颤颤地站起来,转身朝林中跑去。 听她的话,跑,快跑。 夭采,我逃。 只是何时才有尽头? 他呆呆地抬起头,姜家的子弟已经把他围了起来,奇怪啊,这不是尽头了吗? 可怎么,他心里的自己,还在一片黑暗中,气喘吁吁地跑着呢? 他不笑了,也不哭了,垂下脑袋,死死地盯住自己的胸膛,那一颗心已经沉寂下来。 11-出事 农舍有一白衣女子正在给药草浇花浇水,突然停下了动作。 农舍本就安静,原本也只有她忙碌的动作,此刻她没了动作,一时间四下无声。 下一刻,还埋在地里的草儿花儿一下子化为了人形,纷纷朝北边望去:“是公子吗?” “是那九头傻龙的声音欸!”一个穿着绿衣的小姑娘惊喜地喊道。 “公子要回来了吗?”一个穿着麻衣的老人颤巍巍地向前一步,激动地喊道。 “定是公子!” “只有公子才能驱使得了神火罩。 “太好了上神!” 白衣女子听着身边充满欢喜的声音,慢慢收回视线,嘴唇有些迟缓地蠕动了几下:“不是他。”绿衣姑娘一愣,有几分强笑颜欢道:“哪怕不是公子,神火罩都现世了,公子回来也不远了。” 麻衣老人想说些劝慰的话也说不出,回不回来,谁会有那女子更清楚呢? 耳边还有着断断续续的龙吟声,白衣女子一下子神色大变:“那边是朝城。” 公子在朝城吗?不对啊,上神刚刚不是说不是公子吗?化为人形的一众花草有些迷茫地看着白衣女子。 “呀!是夭采仙子!”绿衣小姑娘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 众人跟着一拍脑袋:“夭采仙子啊!” 刹时,大家惊慌失措起来,神火罩出世,不来上神身边,而是在朝城,显然是受他人驱使,夭采姑娘见到了神火罩必然会认出……那…… 出事了啊。 12-灼灼 灼灼桃花这四字,从来不适合夭采的桃花。 她的桃花颜色是淡粉,温柔至极的颜色。 空气中清甜的香味,一点也不浓烈,也曾浓烈过,姜璟恍然想起之前那群人围住桃林的时候,夭采一甩桃枝的场景。 他跪倒在地上,努力地瞪大眼,望着灼灼的桃林,灼灼的并不是桃花,是火。 都落在地上的花瓣,怎么还那么漂亮。 他无能,没保护好她,也没保护好她的桃林。 少年蜷缩起身子,头埋在地上,呜咽起来。 众人并没有注意他,只是目光兴奋地看着林子。 他们杀妖怪了,从今以后可以扬名万里了。 他们杀掉夭采了,从今以后他再也没有夭采了。 姜璟手抓住胸前的衣襟,每一次呼吸吸气都觉得自己的心口疼得要死了。 13-谈之 城西的婶子们聚到了一起,她们四十来岁,大部分都当了祖母,已经无事可做。 或许是有事可做的,不过也就是聊闲话了。 “前些日子你们看到了吧,姜家的那嫡长子不是总往我们这边跑嘛,结果硬是被姜家老太爷说是被妖怪蛊惑心智。” 一片安静中,一个穿着麻衣的李婶子边嗑着瓜子边开口了。 “我们这边啥时候有的妖怪,俺咋不知道。” 王婶子正在搓衣服,她没其他的女人那么好命,她儿子早早去了,只留下儿媳妇跟她。 “不是不是,我记得之前是在桃林附近见过一个小姑娘,那长得可真是好看啊,像天仙似的。”开口的是张家婶子,她在苏员外家做工,穿得比其他人体面一些,头上还有一个小玉簪子。 王婶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长那么好看啊,不是天仙就是妖怪,难怪老太爷说姜少爷是被妖怪蛊惑了。” “长得好看就是妖怪了?那西施是妖怪?貂蝉是妖怪?真是的,王婶子你越活越过去了。” 李婶子冷笑一声道:“可怜那姜少爷,在家中不被待见,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去处,还说是被妖怪蛊惑了心……就说咱们这真有妖怪,这么多年也没害过我们,姜老太爷一来倒好,把林子给烧了!” “可那是妖怪啊。”王婶子叹了口气,“老太爷也是为了姜少爷好。” “若真为他好,怎么不站在小少爷的角度想。”李婶子吐了一个瓜子皮,翻了个白眼:“刘婶子可是抱过小少爷的,当年她在姜家做工,好好的,为啥被赶出来,就是因为知道了他们姜家的丑事,要不是小少爷护着,估计刘二娘早就被抹脖子了。” 其他两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也太狠了。”张婶子颤巍巍地把气吐出来。 “那可不!后来我听别人说,小少爷在家过得很是不好,老太爷刻薄刁钻,把少爷父母的帐全算到少爷头上,少爷的兄弟姐妹把他当下人看,明面上少爷穿吃的用的和大家无一不同,可那手上都是茧,到冬天还会长冻疮,咱们朝城的冬天也不算冷的啊,除非是总往冷水里钻……”李大婶说着就红了眼:“说是少爷还要帮别人洗衣服,天爷啊,这是少爷要干的事儿吗!” “自然不是。”王婶子皱着眉道,“看来姜老太爷是个狠心人。” “林子烧了,少爷当场就吐血了,之后也不言不语的。”李婶子喝了杯茶,“然后就要闹着去灵什么山当道士。” 张婶子思量了会儿,一拍手:“就是那个灵虚山吧。我听我家老爷讲过哩,当今皇上也请过那里的道长赐福。” “那可是好事儿!”王婶子笑,她又把衣服放一边,凑到张婶子和李大婶中间,小声咕哝起来,“你一说这儿俺就想起来了,前天我还瞧着姜少爷被人打出姜府,他手里还拿着剑来着,当时真是吓人死了,姜少爷突然就拿剑划开自己手腕啊,说,这算是还养育之恩。” “姜少爷真走了?”李婶子问。 “对啊,朝西走的,还经过咱林子的,你不是知道吗?”王大婶怪道。 李婶子用手肘推王婶一下:“我也听别人说的呗。” 一旁的张婶子刚想插嘴,就听到有人远远叫她,说是苏员外家生了个女儿,要她过去帮衬。 “我家夫人生了!”张婶子眉开眼笑,“不跟你们聊了,我先去看看有啥我能干的。”说罢她转身跑去。 王婶子和李婶子面面相觑。 14-十六 苏员外家的姑娘芳龄十六,长得很是好看,一双剔透的眸子能望到人心里去,她喜欢笑,笑的时候就像桃花般引人注目,她也最爱穿粉色的衣裳,往其他人身上套起来显得艳俗的颜色到她那儿儿却是锦上添花。 可是,她有个缺点。 “话多!”张婶子磕着瓜子,吐了皮又讲,“你说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话这么多呢?” 王婶突然龇牙咧嘴起来,张婶儿反应过来拍手笑:“不过话多好啊,好啊。”她刻意地转了个话题:“诶,说起来,你知道灵虚山的一位道士被尊为国师了么?说是要得道成仙了!” “成仙?什么仙?”身后站着的苏姑娘也不介意张婶儿前头说的话,顺手抓了一把瓜子跟着磕,一边问着,“他可是真的有本事儿,原来道士真能成仙啊!” 王婶儿心疼地看着被苏姑娘抓走的瓜子,咽了咽口水。 李婶儿无奈道:“苏小姐啊,别成天跟着我们这群下人混一起,外人看到了不好,还说小姐话多,那八成是跟你学的!”她轻拍了下张婶子,张婶子鼻子出了气儿:“我可没想带着小姐聊这些!” 苏姑娘拉住两位的袖子,央求道:“好婶婶,是我,是我天生如此,好了,快跟我讲讲,那灵虚山的道士。” 张婶儿便开始讲了。 那道士,道号忘尘,是湛泸剑的主人,听闻脾气不太好,不喜交际,一心习武问道,正因如此反而在修仙一途上大有增益。 “怎么会有不喜欢说话的人?”苏姑娘打断道,“这可太无趣了!”她又问:“而且脾气还不好,他是不是没人跟他讲话才脾气不好?”她叹了口气:“这可不好,他在哪儿?我去和他讲讲话,说不定他就开心了!开心才能长寿……” “行了行了,小姐,不是人人都爱讲话的。”张婶儿道。 苏姑娘百思不得其解,但被好奇心放下了这个问题,又问道:“那他为什么当国师啊?” “这可大有渊源了……” 当今圣上在位二十余年,本是一帆风顺,可不知为何,十六年前,朝河突然干涸,接着就是饥荒,百姓流离失所,许多世家子离奇死亡,为首的便是姜家,姜老太爷也无故病重,没过半年就去了,整个朝城一时人心惶惶。 前国师算出,是有凡人弑仙,因果相报所致。 大家这才明白,原来是之前烧毁的桃花林里住着一位神仙! 诶?桃花林被烧过吗?”苏姑娘再次打断:“十六年前,可是我刚出生的时候?原来它被烧过,可那里头还住着个姐姐,好生漂亮,就是也有点凶,这个姐姐和那个道士会不会是一家人?” 张婶儿沉默了一会儿,拿起自己放一旁没洗的衣服,离开了。 李婶儿拍了拍苏姑娘的肩膀,走了。 王婶儿把剩下的瓜子装进兜里,擦了擦手:“苏小姐,你看,以后你就自己玩儿去嘛!对吧,你要真想来听咱们讲,你能不能,别插嘴啊……” 苏姑娘站在原地,看着她们的背影,叹了口气:“在家里没人同我讲话,这在外头就没憋住嘛……” 她靠着墙仰头看着天:“总觉得……不该是这样……” 15-国师 国师进朝城的那一天,街上挤满了人。 苏姑娘也去了,就看到那国师一手撑着头斜坐在轿子上,他神色淡淡的,象征着权势的黄纱飞舞,时不时露出那人的容颜。 国师不该是正襟危坐的么? 她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却见那人远远望过来。 那淡漠的眸在看到她的瞬间忽得亮了起来。 像天上的星星都落在了他的眼睛里。 苏姑娘突然觉得心跳得好快,明明周围人声鼎沸,她却只听得到自己胸腔那“砰砰砰”的声音,她按住胸口,深吸气,想摁住那无缘无故的躁动。 国师却突然喊:“停下!”可周围太吵了,没人听到,于是他自己慌慌张张地跳下轿子,把大家吓了一跳,国师跌跌撞撞跑来,众人见他奔来下意识让出条道来,他到苏姑娘附近却越走越慢,有道近乡情怯,就是形容他此番心情。 “夭……采?” 苏姑娘怔怔地点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她又想明白了:“你是国师,你自然知……”她被一个怀抱打断,那国师抱得很紧,她还感觉到自己的肩头的衣服湿了。 苏姑娘想了想,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着:“好啦好啦,没事啦……” 这位国师大人遇到了什么伤心的事儿了吗?不过他为什么抱着我哭呢? “我……我好想你……”国师终于抬起头,他吸了吸鼻子:“我,我以为你死了……” “我没有死。”苏姑娘摇摇头,“我今年十六岁,安然无恙,从来没有生过病,我爹娘说我身体很好。” 国师眨了眨眼,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容颜,终于想明白了什么,再次哭了起来。 16-成亲 苏姑娘,不对,应该叫夭采了,因为国师说她其实叫夭采。 那位国师大人进了宫后,就请皇帝下旨赐婚,让夭采嫁给他。 民间一时间又是众说纷纭,毕竟这国师和苏姑娘年龄差了许多。 张婶儿还溜进夭采房里,问要不要带她逃婚。夭采很感动,但是拒绝了。 她说: 如果她逃婚了,这位国师大人的泪水会把朝城给淹没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位国师大人不会嫌她话多。 苏老爷知道后很后悔,早知道平日就多陪陪女儿了。 成亲之日将近时,桃花林里的白衣女子还来过一回:“十四,没想到你是第一个嫁人的。”夭采有些不解:“十四?” 白衣女子默然,手一挥变出了个铃铛,递给夭采:“赠予你。” 夭采伸手要拿,那女子手又后撤了些:“你可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吗?夭采抿唇:“我一直都知晓……我似乎与旁人有些不同。” “不是似乎,就是。” “我知道为什么张婶儿那么嫌弃我了。”夭采搓了搓脸,看着自己房间内的陈设,深吸口气:“如果早晚都要知道,那早一点晚一点也没有分别,给我吧!” 铃铛发出脆响,递到夭采手中。 萤光从其中飞起,照亮了她的脸庞,也照亮她淡色的瞳孔。 17-圆满 铃铛落入掌心,非金非玉,触手温润,似握着一捧春日溪水。 嗡—— 一声清泠微响,并非震耳,倒似林间晨露自叶尖坠入深潭,漾开圈圈无声的涟漪。 萤火般的光点自铃中逸散,不疾不徐,萦绕周身。 是中秋月下桃枝摇曳的影,是石桌上墨迹未干的“君心”,是学堂外伞沿滴落的雨珠,是他奔来时眼底碎裂又重聚的星光…… 最后,是烈焰焚林的灼痛,是少年跪在焦土上那声撕裂长空的悲鸣。 “……阿璟。”夭采唇齿微动,唤出这个名字。 “夭采!”门扉洞开,姜璟闯入,气息未匀。 他只见她静立如初,泪痕未干,眸底却是一片澄澈后的深潭,映着他仓皇失措的影。 那目光穿透十六载光阴,带着洞悉一切的悲悯。 夭采未言。她朝他挪了一步,指尖微凉,带着颤,轻轻拂过他颊边冰凉的湿痕——那是他不知何时滚落的泪。 “傻子……”声音带着久睡的微哑,却字字清晰,如同当年桃树下无奈的嗔怪,“那日,手……可疼?”问的是挥向同窗的拳,是擎起湛卢的臂。 泪水再无阻碍,汹涌而出,姜璟抱住她,埋首于她颈间,压抑了十六年的呜咽终于冲破喉咙。 夭采环住他颤抖的身躯,掌心轻缓地拍抚着他的背脊,一如安抚当年树下那个倔强哭泣的少年。 “不怪你,阿璟。” 她的声音很轻:“我都看见了。你为我做的,桩桩件件,我都看见了。” 颈间的湿意灼热。 “这回,”她在他耳畔低语“桃林……我们一起守着,可好?” 姜璟喉头哽咽,只能更用力地点头,手臂收得更紧。 窗外,苏府庭院那株沉寂多年的老桃,虬枝之上,几点淡粉悄然吐蕊,迎着微熹晨光,无声舒展。 后记 一日,夭采正在溪边玩水。 玩着玩着,她突然又想起来了点什么。 于是她跑到树下,少年正在那儿做着木活儿。 “阿璟!”她扑过去一把抱住他。 少年吓一跳,连忙把刻刀丢一边:“当心,别伤到你。” “我记起来了!” “什么?” “以前你跟玉帝老儿吵架心情不好便自请下凡,但因舍不得庭前的桃花,便折了一支丢于凡下,想叫它陪你!” “你在说什么?” “是我啊,阿璟!那株桃花,是我!” 夭采兴高采烈的说着。 虽然阿璟并不记得,但要不了多久,他就能记起来。 而姜璟确实不记得,可是看到夭采如此开心,渐渐地,他便也跟着笑起来。 还有一搭没一搭的接着她的话。 “那说起来,我原来很厉害了?” “是啊,不过那时候你总是不开心,所以会悄悄躲在树下哭呢。” “嗯,那看来还不如现在呢。” “是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