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凉的小说将军亲手埋了我,我却杀疯了萧彻冰冷一种全文在线阅读
我死在萧彻迎娶白月光那日。 棺材里醒来时,听见他正温柔许诺:“此生绝不负卿。” 我蘸着棺木渗出的血,在合卺扇上写休书。 三年后他战功赫赫,却在亡妻坟前撞见我与新帝同游。 “妙妙,跟我回家。”他跪着捧上我当年血书。 我笑着撕碎:“将军认错人了。” 转身问新帝:“陛下,北狄王的头颅,够换臣女剃度出家的恩典吗?” 1 指尖下的木头,湿冷,滑腻。 一股浓重的土腥气直冲鼻腔,还混着别的……一股子铁锈似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我躺在狭小的空间里,四肢僵硬得像是被冻了千年的河鱼。每一次吸气,胸口都像被钝刀子来回剐蹭,每一次呼气,肺里都火烧火燎。 我……没死透? 意识像沉在深海的石头,被这刺鼻的味道一点点撬动,艰难地浮上来。死前最后的光景猛地撞进脑海——冰冷的湖水灌满口鼻,萧彻那张俊美无俦的脸,隔着水面,冷漠得像块千年不化的寒冰。他怀里紧搂着柳如烟,那个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我的好“妹妹”。柳如烟惊惶地指着沉没的我,萧彻的目光却只在她脸上停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令人作呕的厌烦。 “别管她,”他当时的声音隔着水波传来,模糊又清晰,“晦气。” 冰冷的绝望比湖水更刺骨,瞬间攫住了我。黑暗,无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直到此刻,在这令人窒息的狭小空间里醒来。指尖传来的湿冷触感,还有那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棺材?我躺在……自己的棺材里?外头……有声音? 我屏住呼吸,调动起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去听。泥土的厚重层叠之上,远远的,传来丝竹管弦的喧嚣,还有宾客模糊的喧哗,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被。那些喜庆的声音被泥土过滤,变得遥远而扭曲,带着一种地狱般的诡异。 在这片模糊的喧嚣里,一个声音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土层,像淬了毒的冰针,直直扎进我的耳膜,扎进我早已冰冷的心脏。 是萧彻的声音。 曾经,这声音无数次在我耳边低语,唤我“妙妙”,也曾无数次在朝堂上慷慨陈词,令敌胆寒。此刻,这声音却裹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令人作呕的温柔,像浓稠的蜜糖,黏腻地流淌着。 “……烟儿,”他在说,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子,“今日委屈你了。” 委屈?柳如烟?我几乎要笑出声,喉咙里却只涌上一股腥甜的铁锈味。是谁委屈?是我这个沉在湖底,被丈夫厌弃的“晦气”正妻?还是他怀里那个只需皱皱眉就能得到全世界的柳如烟? 萧彻的声音还在继续,那温柔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柳如烟的耳垂:“待日后,我定寻一处比这将军府更气派的宅院,只你我二人。今日宾客繁杂,你且忍忍,莫要累着自己。我此生……” 他顿了顿,每一个停顿都像钝刀子在切割我早已麻木的神经。 “……绝不负卿。” 绝不负卿。 四个字。轻飘飘的四个字。却比我沉入湖底时灌入肺腑的冰水更刺骨,比我此刻身处的棺木更沉重,比我指尖下湿冷的木头更令人绝望。它们轻易碾碎了我过去三年婚姻里所有自欺欺人的泡沫,也碾碎了我残留的最后一丝对这个男人的、可笑的情意。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不是因为爱,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一种被彻底愚弄、被践踏至尘埃的滔天恨意!这恨意像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四肢百骸的僵硬和冰冷,烧得我五脏六腑都在扭曲!它给我这具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残躯,注入了第一缕疯狂的力量! 指甲狠狠抠进身下湿冷的棺木!指尖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伴随着一种黏腻的触感。是木头被水汽和某种液体浸透后,被我生生抠破了表皮。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熟悉的铁锈腥气弥漫开来,带着棺木特有的腐朽味道。 血。棺木在渗血?是我的血?还是……这劣质棺木本身就带着亡魂的怨气? 管他是什么! 我摸索着,指尖颤抖地触碰到身边一个坚硬的物体。触感冰凉光滑,带着精致的雕花纹理。是我出嫁时,母亲塞给我的合卺扇。寓意着夫妻合欢,白头偕老。多么讽刺!它竟陪着我一同下了葬! 指尖狠狠蘸上棺木破口处那黏稠、冰冷的液体——是血,是土,是怨,是恨!冰冷的液体顺着指尖流下,带着地狱的气息。 我握着那支合卺扇,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蘸满污血的指尖,狠狠摁在扇面那象征百年好合的鸳鸯图案上!一笔,一划,带着刻骨的恨意,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在象征“合欢”的扇面上,用这来自地狱的墨汁,书写我对他、对这场婚姻最后的审判! 血红的字迹在素白的扇面上蜿蜒爬行,狰狞刺目,像一条条噬人的毒蛇: “立休书人沈妙,今休夫萧彻。生不同衾,死不同穴。此扇为证,永绝此孽!” 最后一笔落下,指尖的污血耗尽。我脱力地倒回冰冷的棺木里,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的起伏牵动着全身的伤口,痛楚尖锐,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残忍的快意。 生不同衾,死不同穴。 萧彻,你我之间,从此阴阳两界,永为仇雠! 2 三年。 北地的风,像淬了冰的刀子,裹挟着砂砾,日夜不停地刮过荒凉的戈壁。它打磨着嶙峋的怪石,也打磨着人心。再柔软的血肉,丢进这片酷烈的天地里滚上三年,也能被磋磨成粗粝的顽石。 我脸上那道疤,便是这天地与人心共同雕琢的杰作。从左侧眉骨斜斜划下,越过鼻梁,一直蜿蜒到右边下颌,像一条狰狞的暗红色蜈蚣,盘踞在曾经或许称得上清丽的脸上。手指抚过那凹凸不平的疤痕,触感粗糙、坚硬。它早已不再疼痛,只留下一种永恒的、冰冷的麻木。 代价?不,这是勋章。是告别过去那个愚蠢懦弱的沈妙的徽章。 “沈娘子,”粗嘎的声音在风沙里响起,带着北地人特有的直白,“该启程了。” 我放下抚着疤痕的手,转头。说话的是个裹着厚厚羊皮袄的北地汉子,皮肤黝黑皲裂,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戈壁夜空里的寒星。他叫巴图,是这片荒原上的“影子”,也是我如今赖以生存的“眼”。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同样沉默剽悍的汉子,个个眼神锐利,腰间鼓鼓囊囊。 他们是我的“商队”。或者说,是我用这三年来在刀尖上跳舞、在风沙里搏命换来的情报和性命,一点点聚拢起来的亡命徒。我们穿梭在朝廷与北狄交错的灰色地带,做着最危险的买卖——消息,人头,甚至……人心。 “都准备好了?”我的声音被风沙打磨得有些沙哑,像两块粗粝的石头在摩擦。 巴图用力点头,咧嘴一笑,露出被劣质烟叶熏黄的牙齿:“妥了!那批‘货’,已经按您的吩咐,提前送进京了。保管让那群官老爷们,开开眼!” 他说的“货”,是北狄左贤王亲卫统领的脑袋。一个极其难啃的硬骨头,价值千金。这单生意,是我用命换来的情报网,加上巴图他们的悍勇,才啃下来的硬骨头。它足够沉重,也足够分量。 沉重到,足以成为我重返那座吃人城池的敲门砖。分量到,足以敲开那个……最高处的门。 我抬眼,望向南方。越过茫茫戈壁,越过连绵群山,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那座埋葬了沈妙、也即将迎来“沈娘子”的京城,在视线尽头的地平线上,只余下一片灰蒙蒙的轮廓。 “那就走。”我拉紧了脸上遮住大半疤痕的粗布面巾,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股被风沙淬炼出的悍气。马鞭在空中炸开一声脆响,混合着北地粗犷的呼喝,十几骑如离弦之箭,冲破风沙的帷幕,向着南方,向着那座布满荆棘与算计的城池,疾驰而去。 马蹄卷起的烟尘,很快被呼啸的北风吞没。 3 京城的空气,粘稠得像是凝固的糖浆。 脂粉香、酒肉气、还有隐隐的铜臭和某种腐烂的甜腻,混杂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胸口。雕梁画栋,车水马龙,入眼皆是繁华锦绣,却总透着一股精心粉饰的虚假。这虚假的繁荣,像一层华美的锦缎,下面盖着的,是早已爬满虱子的朽木。 我戴着幂篱,长长的皂纱垂落,将面容连同那道狰狞的疤痕一同隐在朦胧之后。皂纱隔绝了大部分令人作呕的脂粉气,也隔绝了那些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行走在熟悉的朱雀大街上,每一步都踩在过往的影子上。那些记忆如同水底的沉渣,随着脚步翻涌上来,带着腐朽的气味。 “啧,看见没?镇国大将军回来了!那排场,啧啧……” “可不是!听说陛下龙颜大悦,亲封了‘柱国’!还特许他回京第一件事,就是去祭拜亡妻!” “唉,沈家那位也是可怜……不过大将军真是情深义重啊,三年了,还念念不忘……” “情深?呵……”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情深会在发妻尸骨未寒时就迎娶新人?情深会让那柳氏在府里作威作福?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戏罢了!” “嘘!你不要命了!敢妄议大将军!” 议论声如同苍蝇的嗡鸣,断断续续地钻进幂篱。情深义重?祭拜亡妻?做戏? 心口像是被塞进了一把冰冷的砂砾,磨得生疼,却奇异地不再流血。只有一股冰冷的、近乎漠然的嘲讽,在胸腔里缓缓盘旋。萧彻,你这出戏,演给谁看?演给那个沉在湖底的沈妙看?还是演给这满京城等着看你“情深不悔”的看客? 我加快了脚步,皂纱下的唇角,勾起一个无声的、冰冷的弧度。 三日后。 西郊,沈氏祖坟。 这里远离了京城的喧嚣,只有松柏森森,鸦雀低徊。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冷冽气息,间或夹杂着新翻泥土的土腥味。 一座不算华丽但颇为整洁的坟茔前,新立了一块石碑。碑上刻着:先妣沈门萧氏夫人妙之位。落款是:未亡人萧彻泣立。 未亡人?泣立?我远远看着那三个字,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直冲头顶,几乎要冲破幂篱的阻隔笑出声来。 坟前,肃立着一队玄甲亲兵,甲胄森然,如同冰冷的铁碑。他们簇拥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玄色常服,身形依旧挺拔如松,只是背影透着一股浓重的、化不开的疲惫和……悲怆?他背对着我的方向,跪在坟前。面前的火盆里,纸钱燃烧着,跳跃的火光映着他半边侧脸。 是萧彻。 三年未见,他轮廓似乎更加冷硬深刻了,像被风霜反复雕琢过的山岩。下颌紧绷,紧抿的唇线透着一股压抑的沉痛。他沉默地烧着纸钱,动作缓慢而专注。跳跃的火光在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明明灭灭,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太过复杂,像是悔恨,又像是某种沉甸甸的、无处安放的……痛? 呵。痛? 我站在一株粗壮的松柏后,幂篱的皂纱隔绝了视线,也隔绝了情绪。冷眼看着。看着他扮演他的情深似海,看着他祭奠他亲手“埋葬”的亡魂。风穿过松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卷起燃烧的纸灰,打着旋儿飘散在空中,如同黑色的蝶。 就在这时,另一行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坟地死寂的凝重。 几名身着内侍服色的人簇拥着一个年轻男子走来。那男子一身天青色的常服,料子看似寻常,行走间却如水波流动,暗藏光华。他身量颀长,面容温润如玉,眉眼间带着一种天生的、不显山露水的贵气,正是当今天子,谢珩。 皇帝身边的内侍总管王德海,手里捧着一个狭长的、用明黄锦缎包裹的匣子。那匣子的形状…… 我的目光落在匣子上,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了一下。 谢珩的出现,让肃立的玄甲亲兵们瞬间绷紧了身体,如同拉满的弓弦。他们齐刷刷地单膝跪地,甲胄摩擦发出整齐划一的铿锵之声。唯有坟前那个跪着的背影,依旧僵直如石。 萧彻似乎被亲兵的动作惊动,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了身。他的目光首先落在皇帝谢珩身上,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审视,随即才恭敬地垂下眼睑,准备行礼。 就在他垂下目光的瞬间,他的视线,无可避免地掠过了站在皇帝侧后方、戴着幂篱的我。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萧彻的目光,如同被磁石牢牢吸住,死死地钉在了我身上。他脸上那刻意营造的沉痛和疲惫,如同被重锤击碎的冰面,瞬间裂开、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无法置信的惊骇!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起滔天的巨浪,震惊、狂喜、困惑、恐惧……种种情绪激烈地碰撞、撕扯,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 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抽气声。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巨力猛地击中,踉跄着向前冲了一步,却又死死地钉在原地。他死死地盯着我,目光穿透幂篱朦胧的皂纱,仿佛要灼穿那层薄薄的阻隔,看清下面那张早已面目全非的脸。 “妙……妙……”一个破碎的、带着血气的名字,终于从他颤抖的唇齿间艰难地挤出,如同泣血,“沈妙?!” 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绝望与狂喜。 空气死寂。 皇帝谢珩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萧彻身上,又淡淡地扫过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和审视。内侍和玄甲亲兵们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只余下风穿过松林的呜咽,和火盆里纸钱燃烧的噼啪轻响。 萧彻猛地向前一步,却又像被无形的墙挡住。他死死盯着我,那双曾令敌人闻风丧胆、也曾令我沉溺其中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赤红的血丝和濒临崩溃的混乱。 “是你……真的是你……”他喃喃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是随时会断裂的琴弦,“你没死……妙妙……你没死!”最后一个“死”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狂乱,却又被巨大的恐惧死死扼住。 他踉跄着,几乎是扑跪着往前挪动了一步,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伸出双手,那双手曾挽强弓、执利剑,此刻却抖得如同风中枯叶,急切又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伸向我,仿佛想抓住一个随时会消散的幻影。 “跟我回家……”他的声音破碎,带着浓重的哽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硬生生抠出来的,“妙妙,跟我回家!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什么都不要了……跟我回家!”他语无伦次,巨大的冲击让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和城府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被悔恨和狂喜撕扯得面目全非的男人。 4 我的目光,透过朦胧的皂纱,落在他那张因极度激动而扭曲的脸上。那张曾让我痴迷、也最终将我推入深渊的脸。他的痛苦,他的悔恨,他眼中那令人心碎的脆弱……曾经足以让我心软一万次的东西,此刻落在我眼中,却激不起一丝涟漪。 只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冰冷的审视。像是在看一场蹩脚的、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苦情戏。 然后,我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他颤抖的手中紧握着的那卷东西上。 那是一卷泛黄的、边缘已经磨损的纸。上面,是早已干涸、变成暗褐色的、狰狞扭曲的字迹——那是我当年在棺木里,蘸着自己的血和棺木的污秽,在合卺扇面上写下的休书! “生不同衾,死不同穴。此扇为证,永绝此孽!” 他竟然……还留着它?留着这封用血写就的诅咒?是作为警醒?还是作为……某种可笑的、自我折磨的慰藉? 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比这北地的风雪更刺骨。 萧彻顺着我的目光,也看向自己手中的血书。他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猛地将血书高高捧起,如同献祭般递向我,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疯狂火焰: “你看!妙妙!你看这个!我一直留着!我一直……”他的声音再次哽住,巨大的痛苦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跟我回去!求求你!跟我回去!” 他的姿态低到了尘埃里,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绝望哀求。那卷象征着彻底决裂的血书,此刻在他手中,成了他唯一能证明“悔意”和“旧情”的凭证。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连风都似乎停滞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聚焦在我幂篱下那张被皂纱遮掩的脸上。 皇帝谢珩的目光也静静落在我身上,温润平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似乎在等待我的反应,也在评估着眼前这场戏剧的走向。 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很长。 没有看萧彻那捧到面前的、沾着血泪的休书,也没有看他那张因绝望和期盼而扭曲的脸。 我缓缓地、极其平静地,抬起了手。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残忍。 手指,轻轻捻住了那卷泛黄的、承载着无尽恨意和决绝的血书一角。 萧彻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那根救命的稻草!他捧着血书的手甚至激动地往上送了送。 下一秒。 “嗤啦——” 一声清晰、干脆、甚至带着点刺耳利落的撕裂声,骤然响起,划破了坟地死寂的空气! 那卷曾饱含血泪、象征永绝的休书,在我平静无波的手指下,如同最脆弱的废纸,被轻易地、从中间撕成了两半! 萧彻眼中的狂喜,如同被瞬间冻结的火焰,凝固了。然后,寸寸碎裂,化为一片死灰般的、彻底的绝望和茫然。他捧着被撕裂的休书的手,僵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那撕裂的不是纸,而是他刚刚重新跳动起来的心脏。 “将军,认错人了。” 我的声音透过幂篱的皂纱传出,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北地深冬冻结的湖面,坚硬,冰冷,毫无生气。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也砸在萧彻骤然失去所有血色的脸上。 撕开的血书碎片,从我指间滑落,如同两只被折断翅膀的、污秽的蝴蝶,打着旋儿,飘飘荡荡,最终落在了坟前冰冷的泥土上,落在了那燃烧着的纸钱灰烬旁。 一热,一冷。一灰飞,一湮灭。 萧彻的身体猛地一晃,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当胸击中。他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两片刺目的残纸,又猛地抬头,目光穿透皂纱,死死地锁住我,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痛苦、不解和……一种被彻底否定的疯狂。 “不……不可能……”他摇着头,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你就是妙妙!你的声音……你……”他语无伦次,巨大的冲击让他理智尽失。 我没有再看他一眼。 平静地转过身,面向一直静立旁观、神色莫测的皇帝谢珩。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臣下之礼。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疏离的恭敬。 “陛下,”我的声音依旧平稳,透过皂纱,清晰地响起在这片埋葬着“沈妙”的土地上,“臣女斗胆一问。” 谢珩温润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兴味,轻轻颔首:“讲。” 我抬起头,隔着朦胧的皂纱,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天子,投向了更远的地方,投向了那片我曾浴血搏杀过的北地戈壁。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畔: “北狄左贤王亲卫统领的头颅,不知……够不够份量,”我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珠落地,清晰而冷硬,“换陛下一个恩典?” 谢珩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挑。那双温润的眸子里,瞬间掠过一丝锐利的光。北狄左贤王的亲卫统领?那个凶名赫赫、朝廷悬赏多年而不得的悍将?这个消息的分量,足以在朝堂掀起巨浪。 “哦?”谢珩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上了几分凝重,“是何恩典?说来听听。” 松林的风,似乎也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我微微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泥土和松针的味道。然后,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换陛下允准,允臣女……”我的目光,终于第一次,平静地扫过旁边那个如同石化般僵立、眼神彻底灰败绝望的男人萧彻,最后落回皇帝身上, “——剃度出家,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身旁那道死死钉在我身上的、属于萧彻的目光,彻底碎裂了。 像是一尊被重锤击中的琉璃雕像,从内部轰然崩塌,化为齑粉。 死寂。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片坟地。 唯有火盆里残余的纸钱,发出最后一声微弱的“噼啪”,彻底化为一小撮灰白的余烬,被风轻轻一卷,消散无踪。 仿佛在为一个早已死去的灵魂,画上最后的句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