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章节年少不知愁,最怕见温柔(陈默林阳)_年少不知愁,最怕见温柔陈默林阳最新章节
新生报到那天,我数着硬币在便利店买打折便当。 “叫大哥,以后我罩你。” 她抽走我手里的过期面包,塞进热牛奶时腕骨硌得我生疼。 这城市总在下雨,出租屋霉斑像蔓延的绝望。 高烧那夜她踹开房门,背我穿过七条街的灯火:“怕什么?天塌下来有大哥顶着!” 后来她攥着病危通知单在走廊笑出眼泪:“笨蛋,医生说我最多能活三个月。” 我盯着她苍白指间晃荡的吊瓶,忽然读懂那句诗—— 此生原本不知愁,最怕万一见温柔。 便利店冰柜的嗡鸣像垂死的蝉,单调地切割着寂静。陈默把脸贴近玻璃,冰冷的寒气丝丝缕缕渗进皮肤,可那点凉意也很快被闷热的空气吞噬了。他隔着玻璃看里面排列整齐的便当盒,手指在裤袋里捻着那几枚硬币,金属的边缘硌着指腹,发出细微又固执的声响。 一枚、两枚……一共七枚一元硬币,还有一张揉得发软的十元纸钞,这就是他今天的全部预算。标签上的数字在冷光下显得格外冰冷:红烧牛肉便当——原价十五元,红色折扣标签贴在上面,像一道小小的伤口——现价十元。 他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指尖在口袋里把硬币翻来覆去数了第三遍。七块。加上那张十块,十七块。 离那个刺眼的“十”字,还差三块。胃里空荡荡地抽搐了一下,提醒他上一顿正经饭已经是昨天中午食堂里那份最便宜的青菜和半份米饭了。他需要热量,需要填饱肚子去熬过下午那两节让人昏昏欲睡的大课。 目光艰难地移开那诱人的红色标签,在冷柜的角落里逡巡。一个孤零零的面包躺在最下层,包装袋上印着一个大大的“特价”,日期是昨天。三块五。 他飞快地计算了一下。十七减三块五,还剩十三块五。够买一瓶水,或许还能撑到明天。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伸手拉开了冷柜门。 一股更强的冷气扑面而来,激得他微微打了个寒噤。他弯下腰,指尖刚刚触碰到那个凉飕飕的面包袋—— “喂,新生?” 一个清亮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头顶炸开,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熟稔。 陈默浑身一僵,猛地直起身,动作仓促得几乎带倒了旁边货架上一排酸奶。他手忙脚乱地扶住摇摇欲坠的瓶子,脸颊瞬间火烧火燎起来,窘迫感像藤蔓一样缠紧心脏。 他循声望去,只看到货架另一端探出半张脸。 是个女生。 头发很短,像男孩子一样利落地贴在耳后,露出清晰的脖颈线条。她微微歪着头,眼睛很亮,像某种在暗处也能熠熠生辉的矿石,此刻正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她的目光扫过他手里捏着的过期面包,又落在他那件洗得发白、领口微微变形起球的旧t恤上。 陈默下意识地把拿着面包的手往身后藏了藏,动作笨拙而徒劳。 “我……我不是……”他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他只想把自己缩进冷柜里,融化在那片冰冷的雾气里。 “啧。”女生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哼,绕过货架,径直走到他面前。她个子比陈默稍矮一点,但气势逼人。她身上有股很淡的、混合着阳光和洗衣粉的味道,奇异地冲淡了便利店浑浊的空气。 “躲什么?怕我吃了你?”她眉毛一挑,目光落在他藏到身后的手上,“过期面包?兄弟,你这肠胃是铁打的?” 陈默的脸更烫了,窘迫得几乎要把头埋进胸口。他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觉得那目光像探照灯,把他所有的窘迫和贫穷都照得无所遁形。“我……我钱不够……”声音细若蚊蚋。 “钱不够?”她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清脆,却莫名地让陈默耳根发烫。她突然伸出手,动作快得陈默根本来不及反应——那只手骨节分明,带着一种与纤细外形不符的、利落的力量感——一把将他藏在身后的过期面包抽了过去。 “哎!”陈默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想抢回来,手伸到一半又尴尬地僵在半空。 女生看也没看他,随手就把那面包扔回了冷柜角落,动作流畅得像排练过无数次。然后,她转向旁边的热食区。 蒸包子的机器喷吐着白色的蒸汽,模糊了她利落的侧脸轮廓。她伸手打开柜门,热气和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她毫不犹豫地拿出那个陈默看了很久、贴了红色折扣标签的红烧牛肉便当,又顺手拿了一盒旁边货架上的纯牛奶。 “这个,”她把温热的便当盒塞进陈默僵直的手里,“还有这个。”牛奶盒子也塞了过来。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带着一点微凉的触感。 陈默像捧了两个烫手的山芋,整个人都懵了,只会傻傻地看着她。便利店里惨白的光线落在她短短的头发上,映出一点毛茸茸的光晕。 “我……我没……”他语无伦次,想说“我没钱”,想说“我不能要”,可话堵在喉咙里,硬是挤不出来。 “没让你现在给钱。”女生打断他,语气理所当然,甚至带了点不耐烦。她走到收银台前,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一张二十元的钞票,“啪”的一声拍在柜台上,对着同样有点发愣的收银员说:“一起。” 收银员麻利地扫码、找零。女生抓起找回来的几个硬币塞进口袋,又拿起柜台旁一个小纸袋装好的东西——大概是之前买好的。 她转过身,重新面对还僵在原地、手里捧着便当和牛奶的陈默。 “行了,拿着吃吧。”她摆摆手,一副“小事一桩,不值一提”的样子。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那抹笑意加深了,带着点狡黠和不容置疑的强势。 “对了,”她微微扬了扬下巴,那姿态像在宣布一个重要决定,“以后跟着我混吧。叫我‘大哥’就行。” “大……大哥?”陈默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他怀疑自己发烧了,或者出现了幻听。他一个男的,要叫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生……大哥? “嗯哼。”女生——不,“大哥”——满意地点点头,似乎很欣赏他这副呆若木鸡的样子。她拎起自己那个小纸袋,转身就往外走,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推开玻璃门时,门上挂着的风铃发出一串清脆的叮当声。 “走了,小跟班。下次见。”她头也没回,只留下这么一句,身影便融入了门外炽热的阳光和喧嚣的人流里。 玻璃门晃动着合上,风铃的余音还在空气里震颤。陈默一个人站在便利店冰冷的灯光下,手里温热的便当盒和冰凉的牛奶盒形成奇异的对比。胃里的空虚感依旧存在,但此刻却被一种更庞大、更陌生的茫然和荒谬感覆盖了。 他看着那扇还在轻微晃动的玻璃门,门外是刺眼的白昼和模糊的人影。他低头,又看了看手里那个诱人的便当盒,红色的折扣标签像一枚小小的勋章,又像一个烫手的烙印。 “大哥……”他无声地动了动嘴唇,舌尖尝到一丝荒谬的苦涩。这世界,真是疯了。 --- 城市的雨季像个永远无法痊愈的伤口,缠绵而阴郁。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湿冷的空气钻进骨头缝里,仿佛连思绪都能拧出水来。陈默推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一股浓重的、带着灰尘和腐烂纸张味道的霉味扑面而来,混杂着楼道里劣质油烟和公共厕所的混合气息,直冲鼻腔。 这就是他栖身的“家”。位于老城区一栋旧居民楼的顶层,楼梯间墙壁斑驳,爬满了深褐色的水渍,像干涸的血迹。他掏出钥匙,费了点劲才打开那扇同样锈蚀的防盗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 房间很小,一眼就能望到头。一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一张摇摇晃晃的书桌,一个掉了漆的简易衣柜,几乎就是全部家当。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悬着的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灯泡,此刻散发着昏黄暗淡的光。墙壁是最糟糕的。大片大片的霉斑肆无忌惮地蔓延着,如同某种活物,在墙角、在床头上方、在书桌背后,恣意地泼洒着墨绿、灰黑、暗黄的色彩。它们贪婪地吮吸着空气中无所不在的湿气,无声地扩张着自己的版图。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陈腐的颗粒感。 陈默把肩上的旧书包扔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走到书桌前,桌面上散落着几本摊开的教材和几张写满公式的草稿纸。 他拉开抽屉,从最里面摸出一个小小的铁皮饼干盒,打开。里面是几张零散的纸币和一堆硬币。他小心翼翼地数着,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纸币的边角被他捋得平平整整,硬币则一枚一枚垒好,发出轻微而规律的金属碰撞声。 房租、水电、这个月的伙食费……数字在脑海里无声地叠加、碰撞,最后只剩下一个微薄得可怜、几乎无法挪用的零头。他合上饼干盒,轻轻放回抽屉深处。那点金属碰撞的余音,似乎还停留在寂静的房间里,敲打着空旷的绝望。 他拿起桌上那个边缘磕破了几处的旧搪瓷杯,走到房间角落那个小小的水槽边。拧开水龙头,水流先是带着铁锈的暗红色,哗啦啦流了一阵才变得清澈。 他接了大半杯冷水,仰头灌了下去。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一路冻进胃里,带来一阵短暂的清醒和更深的寒意。窗外的雨丝被风吹斜,淅淅沥沥地打在玻璃上,留下蜿蜒的水痕。 他看着那模糊的、被雨水切割的窗外世界,眼神空洞。一种早已习惯的、近乎麻木的疲惫感沉甸甸地压下来。 就这样吧。他对自己说。小病就扛着,熬一熬总会过去。大病?那就听天由命。反正一个人,生或死,似乎也没什么值得牵绊和遗憾。 他走到床边坐下,床板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他伸出手指,无意识地拂过墙上一块新近裂开的霉斑,指尖留下一点湿滑黏腻的触感。这潮湿、发霉、无望的日子,大概就是他全部的人生底色了。 手机在裤袋里突兀地震动了一下,打破了房间里死水般的沉寂。陈默像被惊醒似的,慢半拍地摸出那个屏幕边缘已经碎裂的廉价智能机。 屏幕亮起,是一条新消息,来自一个备注为“林阳(大哥)”的联系人。 【小跟班,人呢?下午社团招新,篮球场边上,速来报到!有热闹看,不来后悔!】 文字后面还跟了个夸张的“勾手指”表情包,带着林阳特有的不容置疑和活力四射。 陈默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落下。一股强烈的、想要退缩的冲动攫住了他。社团?热闹?这些词离他灰暗潮湿的小屋太遥远了,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他几乎能想象出篮球场边人声鼎沸、阳光刺眼的场景,而自己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像个误入宴会的乞丐,格格不入,无所适从。光是想象那种暴露在众人目光下的感觉,就让他手心微微冒汗,胃部又开始隐隐不适。 他犹豫着,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无意识地划动。打几个字拒绝?就说身体不舒服,或者……作业没写完? 就在他内心挣扎的时候,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林阳的消息追了过来,带着她特有的敏锐和一点蛮横的关切。 【别找借口!别跟我说你又要窝回你那霉味博物馆!五分钟,篮球场东侧,带你看大戏。不来?后果自负!(╰_╯)#】 后面紧跟着一个喷火的愤怒小恐龙表情。 陈默看着那个喷火的小恐龙,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淡的笑意掠过眼底。 他几乎能听到林阳那清亮又带着点威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个“大哥”,似乎总能精准地戳破他想要缩回壳里的意图。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浓重的霉味似乎也淡了一点点。手指终于落下,在屏幕上敲下一个字: 【好。】 发送。 他站起身,走到那个掉漆的简易衣柜前。衣柜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寥寥几件衣服都和他身上这件一样,陈旧、暗淡。他挑了一件相对没那么旧的灰色连帽衫套上,拉链拉到下巴,仿佛这样能多一层防护。 他对着衣柜门上那块模糊不清的穿衣镜照了照,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带着睡眠不足的淡青色,眼神依旧躲闪。 他抬手用力搓了搓脸,试图揉掉那点过于明显的疲惫和颓丧,效果甚微。 算了。他拉上帽子,大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只露出紧抿的嘴角和线条冷硬的下颌。推开那扇沉重、带着铁锈味的防盗门,楼道里混杂的气味再次涌来。他一步步走下昏暗的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像敲打着某种沉闷的鼓点。 走出单元门,细密的雨丝立刻扑打在脸上,冰凉。他裹紧了薄薄的连帽衫,弓着背,汇入了城市灰蒙蒙的雨幕和人流之中,朝着那个喧嚣的、属于“大哥”林阳的热闹场走去。 --- 篮球场东侧早已被汹涌的人潮围得水泄不通。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混着鼎沸的人声,像一锅滚烫的沸水。 巨大的社团招新横幅在风雨中猎猎作响,红得刺眼。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廉价香水味、炸鸡排的油腻气息和雨水砸在塑胶地面激起的尘土味。 陈默站在人群边缘,像一块被海浪冲刷到岸边的礁石,僵硬而格格不入。他努力把帽檐拉得更低,试图隔绝那些过于明亮的光线和过于喧嚣的声音,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绷紧,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逃离。 密集的人群像一堵堵活动的墙,推搡着他,挤压着他稀薄的空气。每一次无意的触碰都让他像被电流击中,猛地缩一下肩膀。汗水沿着额角滑落,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紧张和不适。 “陈默!这边!这边!” 一个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像利剑般劈开嘈杂的背景音,精准地钉入他的耳膜。 陈默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人潮中心,临时搭建的简易舞台前方,林阳像一颗自带光芒的小太阳,正用力朝他挥手。 她今天穿了件宽大的黑色涂鸦t恤,配着破洞牛仔裤,短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脸上却洋溢着毫无阴霾的、灿烂的笑容。她挤开挡在前面的人,动作灵活得像一尾鱼,几步就蹿到了陈默面前。 “蜗牛啊你?爬过来的?”她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语气带着惯有的调侃,但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快过来!好戏要开场了!” 她不由分说,一把抓住陈默的手腕。她的手指温热有力,带着薄薄的茧,掌心有些干燥。那突如其来的接触让陈默浑身一僵,像被烫到一样,下意识地想抽回手。 “干吗?”林阳察觉到他的退缩,抓得更紧了些,眉毛一扬,“怕我吃了你?赶紧的!”她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拽着他的胳膊就往人群最前面挤。 “借过借过!让一让!我小弟!”她一边喊着,一边毫不客气地用肩膀和手肘开路,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蛮横。拥挤的人群竟真的被她挤开了一条缝隙。 陈默被她拉着,跌跌撞撞地往前闯,被迫承受着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好奇或被打扰而略显不满的目光。那些目光如同细密的针,扎在他裸露的皮肤上,让他几乎窒息,脸颊火烧火燎。他只能死死低着头,盯着自己脚下那双刷得发白的旧球鞋,任由林阳把他拖拽到舞台最前方的“黄金位置”。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浪几乎要掀翻头顶的雨棚。舞台上是几个穿着嘻哈风格服饰的男生,正伴随着强烈的节奏做着高难度的街舞动作,每一次跳跃、旋转都引来台下阵阵尖叫和口哨。 “怎么样?帅不帅?”林阳凑近他耳边,几乎是吼着问,呼出的热气拂过他的耳廓。她兴奋地指着舞台上一个正在做连续空翻的男生,“那个!街舞社社长!帅炸了!” 陈默被她过近的距离和过大的音量震得脑袋嗡嗡作响。他勉强抬起头,目光扫过舞台上炫目的灯光和充满力量感的肢体动作,只觉得眩晕。 汗水顺着鬓角流进脖子里,粘腻难受。胃里因为紧张和周围的喧嚣,又开始隐隐地翻搅。他只想找个角落安静地蹲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钉在聚光灯的边缘。 “还……还行吧。”他艰难地挤出一句,声音被淹没在巨大的声浪里。 “什么?”林阳没听清,又凑近了些。 就在这时,舞台上的音乐戛然而止。主持人拿着话筒走到台前,笑容满面:“感谢街舞社的精彩表演!接下来,是我们今天最重磅的环节——音乐社原创歌曲首发!有请主唱林阳!大家掌声欢迎!” 台下瞬间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陈默愣住了,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林阳。 只见她脸上灿烂的笑容瞬间收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惊讶、尴尬和一丝慌乱的复杂表情。她飞快地松开一直抓着陈默的手,低声骂了一句:“靠!怎么提前了?我还没准备好!”她甚至来不及再跟陈默说一句话,就在众人目光的聚焦下,被旁边几个音乐社的同伴推搡着、簇拥着,跌跌撞撞地冲上了舞台。 追光灯“啪”地一声打在她身上。 那一瞬间,站在舞台中央的林阳,像是被骤然投入陌生水域的鱼。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无数双眼睛汇聚的目光,还有那过于明亮、几乎能灼伤皮肤的光柱,都让她显得有片刻的僵硬和无所适从。 她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眼睛,那个动作,脆弱得完全不是平日里那个风风火火、自称“大哥”的林阳。 陈默站在人群最前面,离舞台只有几步之遥,清晰地捕捉到了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和强装镇定。他看着她用力地深呼吸,胸膛起伏了一下,然后猛地抬起头,对着台下扯出一个招牌式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举起手对着大家挥了挥。 “哟!都来了哈!”她对着麦克风喊道,声音透过音响传出来,带着点电流的嗡鸣,努力维持着她“大哥”的腔调,但尾音里那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却像一根细线,轻轻扯动了陈默的心弦。 音乐前奏响起,是舒缓的吉他扫弦。林阳握着麦克风,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神似乎沉淀了下来。 她开口唱了。 声音和平时说话时完全不同。清亮、干净,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质地,却又蕴藏着某种坚韧的力量,像初春融化的溪流,清泠泠地淌过喧嚣的场地,意外地抚平了之前的浮躁。 歌词有些青涩,是关于成长、迷惘和不甘的呓语,但由她的嗓音唱出来,却奇异地直抵人心。 陈默站在台下,仰头望着她。追光灯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她微闭着眼,沉浸在旋律里,短发随着节奏轻轻晃动。她唱得很认真,很投入,仿佛把所有的情绪都倾注在那干净的嗓音里。 她不再是他认知中那个永远大大咧咧、罩着他的“大哥”,也不是刚才那个在强光下显得有点慌乱的女孩。此刻的她,剥离了所有外壳,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带着光芒的温柔,像黑暗里悄然绽放的花。 “别害怕前路有多长,总有星光在流浪……”她的歌声在副歌处拔高,带着一种冲破束缚的渴望。 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又缓缓松开。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暖流,毫无预兆地涌过冰冷麻木的心底。他看着她站在光里歌唱的样子,听着那温柔又坚韧的声音,眼眶竟有些莫名的酸胀。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不是鼓掌,而是轻轻按住了自己微微发烫的胸口。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这猝不及防的温柔,悄然撬动了一丝缝隙。 --- 雨,下得越发缠绵悱恻,仿佛要把整个城市都浸泡在无休止的潮湿里。陈默蜷缩在出租屋那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上,厚厚的旧棉被紧紧裹在身上,却丝毫驱散不了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 身体深处像燃着一簇阴冷的火,忽而燎原,烧得他口干舌燥,头晕目眩;忽而又沉入冰窟,冷得牙齿咯咯打颤,四肢百骸都僵硬得不听使唤。 每一次呼吸都扯得喉咙和胸腔深处阵阵锐痛,像有砂纸在摩擦。额头上覆着一条拧得半干的旧毛巾,早已被滚烫的体温烘得温热,失去了那点可怜的凉意。 他昏昏沉沉,意识在滚烫的岩浆和刺骨的冰河之间沉浮。窗外雨声单调而固执,滴滴答答,敲打着窗沿,也敲打着他混沌的神经。房间里浓重的霉味似乎也被体温蒸腾得更加浓郁,混合着他自己呼出的灼热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感。 时间失去了刻度。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他只想把自己更深地埋进这堆破棉絮里,等待这场不知何时才会停歇的高热自己退去。熬过去就好了,就像以前每一次那样。没人会在乎,也没人需要知道。他迷迷糊糊地想着,意识再次滑向黑暗的边缘。 “砰!砰!砰!” 巨大的、急促的砸门声像惊雷一样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开!声音粗暴地穿透雨幕和门板,震得陈默浑身一哆嗦,几乎从昏沉中惊跳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和恶心。 谁?房东?还是…… 他挣扎着想撑起身体,手臂却软得如同面条,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哑的、不成调的气音。 “陈默!陈默!开门!是我!”门外传来一个熟悉到让他心脏骤缩的声音。是林阳!她的声音穿透厚重的门板,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焦急和不容置疑的强硬,甚至盖过了哗哗的雨声。 “砰!砰!砰!”砸门声更加猛烈,带着一种要把门板直接踹碎的凶狠。 陈默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滚下床,踉跄着扑到门边。手指颤抖得厉害,试了好几次才摸到冰冷的门锁。他哆嗦着拧开反锁的旋钮。 “咔哒”一声轻响。 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 冷风裹挟着潮湿的雨腥味瞬间灌入,吹得陈默一个趔趄,险些摔倒。门口站着浑身湿透的林阳。雨水顺着她短短的头发往下淌,在她脚下汇成一滩小小的水洼。 她黑色的t恤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肩胛骨线条。裤脚和运动鞋完全被泥水浸透,狼狈不堪。然而她的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子,锐利无比,带着燃烧的怒气和一种近乎凶狠的焦急,直直钉在陈默身上。 “你他妈……”她看到陈默摇摇欲坠、脸色烧得通红的样子,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眼神里的怒火瞬间被一种更深切的惊怒取代。 她一步跨进来,带着一身冰冷的水汽和室外风雨的气息。她甚至顾不上关门,任由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她伸出手,不是搀扶,而是直接探向陈默的额头。 那只冰冷、带着雨水的手掌猛地贴上他滚烫的额头! “嘶——”极致的冰冷和滚烫相触,激得陈默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混沌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激猛地拽回了一线清明。他下意识地想躲开这冰凉的触感。 “别动!”林阳低喝一声,声音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她掌心感受到的灼热温度让她瞳孔猛地一缩。那热度,烫得吓人,几乎灼伤了她的皮肤。 “你烧傻了?!”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惊怒而微微发颤,“多久了?吃药了没?啊?” 陈默被她吼得有些发懵,只能虚弱地摇头,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没……没事……睡一觉……就好……”他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嘴角却僵硬得动弹不得。 “睡个屁!”林阳彻底炸了,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她一把扯下陈默额头那条早已温热的旧毛巾,狠狠甩在地上。动作粗暴得让陈默又是一晃。 “走!去医院!”她斩钉截铁,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她环顾了一下这间潮湿阴暗、散发着浓重霉味的小屋,眼神里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和更深的决绝。 她不再废话,猛地转身,在陈默惊愕的目光中,背对着他,毫不犹豫地弯下了腰。 “上来!”她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快点!磨蹭什么!” 陈默完全愣住了。他看着眼前那并不宽阔、甚至因为湿透而显得更加单薄的脊背,雨水还在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滴。背他?她一个女孩子,要背他? “不……不行……”陈默慌乱地后退一步,声音嘶哑,“我自己能……能走……”他试图证明自己,刚迈出一步,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旁边栽倒。 “能走个鬼!”林阳眼疾手快,回身一把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她瘦削却有力的手臂死死箍住他的胳膊,几乎是用拖拽的方式把他往自己背上拉。 “少废话!给老子趴好!”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颤抖,强硬地掩盖着其中的焦急和不易察觉的恐惧,“天塌下来还有大哥顶着呢!怕什么?!” 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脖颈流下,蹭在陈默滚烫的脸颊上。他浑身软得没有一丝力气,连挣扎的念头都显得奢侈而无力。身体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牵引着,向前倾倒,最终沉重地、完全地趴伏在了那个湿透的、单薄却异常坚定的脊背上。 她的骨头很硬,硌得他生疼。雨水和汗水的混合气味,还有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属于阳光的味道,一股脑地涌入他的鼻腔。她的肩膀并不宽厚,甚至有些硌人,但此刻却承载着他全部的重量和摇摇欲坠的意识。 林阳闷哼一声,咬紧牙关,双臂猛地发力,将他往上一颠,牢牢地背稳。她的腿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站稳。 “抓紧了!”她低吼一声,背着他,一步就跨出了那间散发着绝望霉味的出租屋。 门在身后被风猛地带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冰冷的雨水兜头浇下,瞬间打湿了陈默的脸和脖子。他伏在林阳背上,视线一片模糊,只能看到她湿漉漉的短发紧贴着后颈,在路灯昏黄的光晕下,发梢滴落的水珠闪着微光。她每一步都踏得很重,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溅起浑浊的水花。 她能清晰地听到她急促而沉重的喘息声,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用尽了力气,每一次呼气都带着灼热的白气,在冰冷的雨夜里氤氲开。 街道被雨水冲刷得一片迷蒙。路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拉长、扭曲,像一个个模糊的光斑。偶尔有车灯刺破雨幕,呼啸而过,溅起一片水帘,带来引擎的轰鸣和轮胎碾过水洼的哗啦声,转瞬又被无边的雨声吞噬。 世界仿佛只剩下背上滚烫的沉重,脚下冰冷湿滑的道路,和耳边永不停歇的、单调而磅礴的雨声。 穿过一条街。林阳的喘息声更重了,脚步明显慢了下来,但每一步依旧踏得很稳。 “大哥……”陈默伏在她耳边,声音虚弱得像气音,“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闭嘴!”林阳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喘息和不容置疑的强硬,“省点力气!再说话老子把你扔水坑里!”她把他往上又颠了颠,手臂箍得更紧,仿佛怕他真的滑下去。 又穿过一条街。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冷的。雨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混着汗水。她忽然侧过头,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试图安抚的力量,穿透了陈默昏沉的意识: “看见没?前面……转个弯……就是医院了!再坚持一下!怕什么?有大哥在呢!” 她的声音带着喘息,尾音甚至有些飘,却像一道微弱但坚定的光,刺破了雨夜的黑暗和他意识深处的混沌。陈默无力地伏在她背上,脸颊贴着她冰凉潮湿的颈窝。 他能感受到她瘦削的肩胛骨随着步伐在轻微地起伏、耸动,像一对努力振翅的蝴蝶。每一次起伏都传递着一种惊人的力量和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滚烫的温柔。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滚烫地滑落。他闭上眼,把脸更深地埋进她湿透的衣领里,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因为高烧,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这冰冷的雨夜里,这单薄脊背上传递过来的、足以焚毁他所有冰冷外壳的滚烫暖流。 --- 医院走廊的光线是惨白的,带着消毒水特有的、冰冷的蓝色调。那是一种能渗透骨髓的寒意,与外面雨夜的湿冷截然不同。陈默被安置在急诊留观区一张窄窄的移动病床上,身上盖着医院消毒过的白色薄被。点滴架上挂着两大袋透明的液体,冰凉的药水正沿着细长的软管,一滴、一滴,缓慢而固执地流入他手背的血管里。手背因为针头的固定而有些麻木。 高烧带来的眩晕感在退去,像潮水缓缓退离沙滩,留下的是身体被掏空般的虚脱和钝痛。每一次呼吸,喉咙和胸腔深处依旧带着闷闷的痛楚,但至少,意识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他侧过头,目光越过薄薄的蓝色隔帘缝隙。 林阳就坐在隔帘外靠墙的一张蓝色塑料椅上。她似乎刚去洗手间整理过,但效果有限。头发依旧是湿漉漉地贴在额角,脸色苍白得吓人,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色阴影,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干裂起皮。她身上那件湿透的黑色t恤外面,松松垮垮地套着一件医院里常见的、一次性的一次性无菌手术衣,宽大得像个不合体的袍子,更衬得她身形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她微微弓着背,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疲惫的阴影。一只手无意识地揉捏着自己酸痛的肩膀和胳膊,另一只手上,却捏着一张折叠起来的、印着医院抬头的纸。 陈默的视线凝固在那张纸上。纸的边角被林阳的手指捏得有些发皱,甚至微微颤抖。那是什么?化验单?缴费单?还是…… 就在这时,林阳像是感应到他的目光,猛地抬起了头。隔着那道薄薄的蓝色隔帘,她的目光精准地对上了陈默的视线。 有那么一瞬,陈默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浓重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沉重得像压着千钧巨石。但那情绪只停留了不到一秒。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林阳的脸上瞬间绽开了一个极其灿烂、极其夸张的笑容。那笑容用力得几乎要扯破她苍白的皮肤,嘴角扬得很高,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睛也努力弯成了月牙形。她甚至举起手里那张纸,朝着陈默的方向晃了晃,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甚至有些滑稽的轻松。 “嘿!醒啦?”她扬声喊道,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种强装出来的欢快,试图穿透病房的沉闷,“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点?” 陈默看着她脸上那个用力过猛、如同面具般的笑容,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闷闷地疼。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盯着她手里那张晃动的纸,声音因为虚弱而显得格外低沉沙哑:“那是什么?” 林阳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随即又扬得更高,晃着纸的动作更夸张了些,像是在展示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哦?这个啊?”她拖长了语调,语气轻快得有些诡异,“好东西!医生给的,说你小子命大,死不了!就是肺炎有点凶,得好好住几天院,花点冤枉钱!” 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朝病床边走来,脚步似乎刻意放得很轻快。她拉开隔帘,走到陈默床边,随手把那张纸放在床头柜上,一个装着几个苹果的塑料袋旁边。 “喏,刚楼下买的,给你补充点维生素。”她指了指苹果,试图转移话题。然后,她自然地拖过旁边一张凳子,坐了下来。目光落在陈默手背的输液管上,看着那缓慢滴落的药水。 “饿不饿?想吃什么?大哥去给你买。”她问,语气放柔了些,但依旧带着那种强撑的轻松。 陈默的目光却牢牢锁在她脸上,没有去看苹果,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看着她苍白的面容,看着她眼下的青黑,看着她强颜欢笑时嘴角那细微的、控制不住的颤抖。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紧了他的心脏。 “那张纸,”陈默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持,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穿透力,“到底是什么?给我看看。” 林阳脸上的笑容终于再也维持不住,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她嘴角的弧度一点点垮塌下去,最后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 眼底强装的轻松彻底消失,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重。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尖用力地抠着一次性手术衣粗糙的边缘。 她沉默着,没有再试图掩饰。目光从陈默脸上移开,落向惨白一片的墙壁,仿佛那上面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走廊里只有远处传来的模糊人声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衬得他们之间的沉默愈发沉重,几乎令人窒息。 几秒钟的时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林阳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肩膀颓然地垮了下来。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拿起了床头柜上那张被她捏得发皱的纸。她没有递给陈默,只是用双手拿着,低头看着。纸张在她微微颤抖的手指间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然后,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起初很轻,带着气音,像喉咙里堵着什么东西。然后,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失控,肩膀也随之剧烈地抖动起来。笑着笑着,那笑声里就带上了无法抑制的哽咽。晶莹的泪珠毫无预兆地从她通红的眼眶里滚落,大颗大颗地砸在手中那张白色的纸张上,迅速洇开一团团深色的水渍。 她一边笑,一边流泪,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哈……哈哈……你说……你说这算什么事儿啊……陈默……” 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陈默,嘴角还带着那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痛楚: “我刚刚……还在这儿充你大哥……在这儿背你……在这儿吼你……像个无所不能的傻逼……” 她的笑声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尖锐,又猛地呛咳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眼泪更加汹涌地涌出。 “结果呢……结果医生告诉我……”她用力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攒足力气说出那个残酷的宣判,手指死死攥着那张纸,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这个‘大哥’……可能……最多只能活三个月了。” “肺癌……晚期……” 最后四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像四柄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在陈默的心上,砸得他眼前一阵发黑,耳畔嗡鸣不止。 整个世界仿佛在瞬间失去了所有色彩和声音,只剩下林阳那张泪流满面、带着绝望笑意的脸,和她手中那张被泪水打湿的、仿佛宣告着世界末日的纸。 陈默躺在那里,浑身冰冷,动弹不得。高烧的余烬似乎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种彻骨的、深入骨髓的寒。 他看着她无声地颤抖,看着她强撑的“大哥”面具彻底碎裂后露出的、那张如此年轻却又写满绝望和脆弱的脸。 视线模糊地移向点滴架。那透明的药液依旧在一滴、一滴、缓慢而固执地流淌着,沿着细长的软管,注入他手背的血管,带来一丝微弱的凉意。那冰冷的液体,此刻却像滚烫的岩浆,灼烧着他的神经。 脑海中,毫无预兆地、清晰地浮现出一行字,那是他很久以前在图书馆某本泛黄诗集里偶然瞥见的句子,当时只觉得辞藻精致,却从未解其深意。 “此生原本不知愁,最怕万一见温柔。” 原来如此。 原来那看似轻飘飘的诗句,竟藏着如此刻骨铭心的剧痛。 那束猝不及防照进他灰暗生命里的光,那单薄脊背上传来的滚烫温度,那强装欢笑背后深不见底的温柔……它们不是救赎,不是希望。 原来那看似温暖的救赎,竟是命运最残酷的刑罚。它让你尝过光明的滋味,然后才将你更深地推入永夜。这温柔,竟是世间最锋利的刀,最漫长的凌迟。 可能会有人感觉这个故事情感不太自然,但它有没有可能是一个自卑内向的少年的一场梦呢?自卑到连梦都不敢做一场圆满的梦。 裴铮野季如梦小说续集篇(资本家小姐孕吐后,首长夜夜哄)小说全集免费版阅读完结篇(书荒必看)江砚寒林初瓷是什么小说(如果当时我说了爱)番外篇上线品味(向晚江砚寒林初瓷)的悲欢离合!轻烟染日暮小说(沈青瑶晏沉乔岁暖)一口气在线+完美终章结局苏念瓷裴沉野池月小说本站精选(我们终究两不相欠)章节前文+全篇阅读(苏念瓷裴沉野池月)前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