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骨灯(二)全文阅读(苏晚雪冰冷手腕)最新章节_剔骨灯(二)全文阅读
梁太医那石破天惊的“绝嗣之蛊”四个字,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温夫人和林嬷嬷的耳膜! 花厅方向隐约的丝竹声仿佛被无形的利刃骤然斩断,整个破败的西厢房陷入一片死寂的真空。寒风从敞开的门洞灌入,吹得梁太医花白的胡须瑟瑟发抖,也吹得温夫人那张端丽的脸庞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只余下一种被揭穿最深秘密后的、纸一样的惨白和僵硬! “你……你胡说什么?!”温夫人猛地拔高了声音,尖利得刺耳,带着一种濒死野兽般的虚张声势和难以置信的惊骇!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剧烈颤抖着指向梁太医,“老东西!你老眼昏花诊错了脉,还敢在此妖言惑众?!什么南疆古巫!什么绝嗣之蛊!一派胡言!我看你是活腻了!” 她身后的林嬷嬷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看向我的眼神如同见了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她猛地想起那碗被打翻的红枣燕窝羹,想起那浅褐色的粉末……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梁太医被温夫人劈头盖脸的怒斥吓得一个哆嗦,浑浊的老眼里也充满了惊疑不定。他行医多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凶险却又被掩饰得如此完美的脉象!那沉弦细微如游丝、却又隐隐透着阴寒死气的脉象,绝非普通寒症!那手腕上若有若无的淡红疹点,更像是某种阴毒之物被强行压制后留下的微弱痕迹!可……南疆古巫?绝嗣之蛊?这……这太过骇人听闻!难道真是自己年老昏聩,诊错了? 他额头上冷汗涔涔,下意识地就想改口告罪。 然而—— 就在这死寂与惊疑的漩涡中心。 我缓缓抬起了头。 脸上依旧是那副病弱苍白、憔悴不堪的模样,甚至因为刚才梁太医的搭脉和温夫人的怒斥而显得更加摇摇欲坠。但那双眼睛——那双深埋在低垂眼睫之下的眼睛——却如同被寒冰包裹的熔岩,骤然抬起,直直地、毫无温度地看向暴怒失态的温夫人! “母亲……”我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久病的虚弱,却清晰地穿透了温夫人色厉内荏的咆哮,“梁太医……诊得……很准。” 温夫人所有的怒骂和指责,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戛然而止!她瞳孔骤然收缩,死死地盯着我,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被她视为蝼蚁、随意揉捏的庶女! “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破锣。 我没有理会她,目光缓缓移向脸色惨白、浑身筛糠的林嬷嬷,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林嬷嬷……那碗红枣燕窝羹……味道……可好?” 轰——! 林嬷嬷如同被一道九天惊雷劈中!脑子里嗡的一声巨响!那碗羹!那碗被打翻的羹!那碗本该给这庶女喝下的毒羹!她猛地想起,当时收拾碎片时,自己似乎……似乎不小心被碎瓷片划破了指尖!当时只觉得一点刺痛,根本没在意!难道……难道…… “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从林嬷嬷喉咙里爆发出来!她像是被无形的毒蛇咬中了心脏,猛地捂住自己的小腹!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骨髓深处的阴寒剧痛毫无征兆地炸开!瞬间席卷全身!她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烂泥般瘫倒在地,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口中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喘息! “我的肚子!我的肚子!疼……疼死我了!救命!夫人救我!”她涕泪横流,在地上疯狂翻滚,双手死死抠着地面,指甲瞬间崩裂出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地狱之门在眼前洞开! 温夫人被这惨状吓得魂飞魄散,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门框上!她看着地上如同厉鬼般翻滚哀嚎的林嬷嬷,再猛地抬头看向我——那个依旧虚弱坐在床沿、眼神却冰冷如同深渊的庶女! 一股寒意,比这冬日的寒风更刺骨百倍,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 是她!一定是她!那碗羹!那碗本该毒死她的羹!她……她竟然……竟然…… “妖……妖孽!你是妖孽!”温夫人指着我的手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来人!快来人!把这妖孽给我拿下!乱棍打死!打死她!” 然而,门外除了呼啸的寒风,空无一人。她带来的心腹婆子早已被她支开去“处理”花厅那边的“意外”了! 梁太医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看着地上哀嚎翻滚的林嬷嬷,又看看我手腕上那颜色愈发暗沉、边缘却隐隐透出诡异光泽的疤痕印记,再联想到自己刚才诊出的脉象……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脏!他猛地抓起地上的药箱,连滚带爬地就往外冲:“老……老朽告退!告退!”他只想立刻逃离这个不祥之地! 温夫人彻底慌了!孤立无援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看着地上痛苦挣扎、声音越来越微弱的林嬷嬷,又看看那个坐在阴影里、眼神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庶女,一股灭顶的绝望攫住了她! “不……不……”她摇着头,一步步后退,华丽的锦缎褙子蹭在粗糙的门框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不是我……不是我……是晚雪……是晚雪的主意!是她!是她要你的孩子!是她要你的命!我只是……我只是……”她语无伦次,试图将所有的罪责推卸出去。 就在这时—— “母亲!” 一个清越柔婉、如同天籁般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和关切,骤然在庭院中响起!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温夫人猛地扭头望去! 只见苏晚雪一身湖蓝色织金缎宫装,身披雪白狐裘斗篷,在两名提着琉璃宫灯的贴身丫鬟簇拥下,如同月下仙子般,步履匆匆却又仪态万方地穿过庭院,向这边走来。她绝美的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眉头微蹙,更添几分惹人怜惜的柔弱。 “母亲!您怎么到这儿来了?让女儿好找!”苏晚雪快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温夫人,目光快速扫过一片狼藉的室内——地上痛苦抽搐、已然气息奄奄的林嬷嬷,惊魂未定、面无人色的温夫人,以及……那个坐在阴影里、如同索命幽魂般的庶妹。 她的眼底深处,一丝冰冷的戾气如同毒蛇般一闪而逝,快得无人察觉。随即,那完美无瑕的温婉面具重新覆盖上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愕和悲悯:“这……这是怎么了?林嬷嬷?薇妹妹?梁太医呢?”她看向我,声音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薇妹妹,你身子弱,怎地闹出这般动静?可是下人们伺候不周,惹你生气了?” 她的目光,如同无形的丝线,试图重新缠绕上我,将我拉回那个可以被她随意掌控的、病弱卑微的庶女角色。 我缓缓抬起眼帘,迎上那双清澈如寒潭、却深不见底的眼眸。 手腕内侧,那道暗沉的疤痕猛地传来一阵滚烫的悸动!仿佛沉睡的凶兽被宿敌的气息惊醒!心口紧贴的那枚碎骨,也瞬间变得灼热无比!一股冰冷而磅礴的力量,如同被压抑万年的火山熔岩,在血脉深处咆哮奔涌! “姐姐……”我的声音依旧沙哑,却不再虚弱,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金铁摩擦般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庭院中,“妹妹……正等着你呢。” 苏晚雪脸上的温婉笑容,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僵硬。她扶着温夫人的手,指尖微微收紧。 “等着我?”她微微歪头,露出一个不解的、纯真无邪的表情,“妹妹何出此言?姐姐听闻你病重,心急如焚,特意撇下花厅的贵客前来探望……” “探望?”我轻轻打断她,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几分,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棱,直刺她眼底深处,“姐姐是来探望……妹妹腹中,那对即将为你‘铺路’的……‘龙凤麟儿’……是否安好吗?” 轰——! 如同平地惊雷! 苏晚雪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凝固!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冰封的寒潭骤然掀起滔天巨浪!惊骇、难以置信、被彻底看穿的恐慌……无数情绪在她眼底疯狂翻涌、炸裂!那完美无瑕的面具,终于裂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缝隙! “你……你胡说什么?!”她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份刻骨的柔婉,带上了一丝尖锐的颤抖和无法掩饰的惊怒! 温夫人更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起来:“疯了!这贱人疯了!晚雪!快!快让人把她拖下去!堵住她的嘴!” 然而,已经晚了。 我缓缓站起身。那件破旧的夹袄裹着单薄的身体,在寒风中显得如此孱弱,却又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渊渟岳峙般的沉凝。手腕上那道暗沉的疤痕,此刻竟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隐隐透出暗红色的、如同熔岩流淌般的光泽!一股无形的、冰冷而暴戾的气息,以我为中心,缓缓弥漫开来! “前世暴雨夜,姐姐剖开我小腹,夺我骨肉,顶着你太子妃的尊荣风光一世……”我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清晰地凿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心中!“我含恨咽气时,曾诅咒……” 我的目光死死锁住苏晚雪那张因惊骇而微微扭曲的绝美脸庞,一字一句,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 “若有来世——定将你剔骨为灯!” “姐姐……”我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地面仿佛都微微一震,“你看……” 我猛地掀开了左手的衣袖! 手腕内侧—— 那道狰狞的疤痕,此刻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枚栩栩如生、如同烙印般深深嵌入肌肤血肉的暗红色印记! 那印记盘绕蜿蜒,鳞爪狰狞,龙首怒张,赫然是一条……浴血而生的盘龙! 龙睛之处,两点幽暗的红芒,如同地狱之火,死死锁定了面色惨白如鬼的苏晚雪! “这一世……”我盯着她,嘴角咧开一个冰冷到极致、也疯狂到极致的笑容,“换你入炼狱!” 苏晚雪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如同被刷了一层厚厚的白垩。那双曾倾倒众生的清澈眼眸,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惊骇和难以置信的恐惧!她死死地盯着我手腕上那枚如同活物般散发着幽暗红芒的盘龙蛊印,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不……不可能……妖术!这是妖术!”她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再不复往日的柔婉动听。她猛地后退一步,华丽的宫装裙摆绊住了脚踝,一个踉跄,若非被身后同样吓得魂不附体的丫鬟死死扶住,几乎要跌倒在地。 温夫人更是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瘫软在门框边,眼神涣散,口中只反复喃喃着:“完了……全完了……” 庭院中死寂一片,唯有寒风呼啸,卷起地上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冤魂在低语。 我站在破败的厢房门口,冰冷的目光扫过眼前这对母女惊骇欲绝的脸。手腕上那枚盘龙蛊印灼热无比,仿佛有滚烫的岩浆在血脉中奔流,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却也赋予我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和力量。 “姐姐,”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如同冻结的湖面,“你的‘麟儿凤雏’之梦,该醒了。” 苏晚雪猛地抬起头,那双被恐惧填满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怨毒和孤注一掷的狠戾!她像是被逼到绝境的毒蛇,猛地挣脱了丫鬟的搀扶,尖声嘶喊:“你休想!我是苏府嫡女!我是未来的太子妃!你一个卑贱的庶女,一个妖孽!你以为凭这点装神弄鬼的把戏就能扳倒我?!做梦!” 她猛地转向温夫人,声音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命令:“母亲!快!快去请父亲!去请京兆尹!去请钦天监!把这妖孽拿下!烧死她!把她挫骨扬灰!” 温夫人被她的尖叫惊醒,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滚爬爬地就要往外冲。 “晚了。” 我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就在温夫人即将冲出庭院拱门的刹那—— “圣——旨——到——!” 一声尖利高亢、穿透力极强的宣旨声,如同九天惊雷,骤然在苏府大门外炸响!紧接着,沉重的大门被轰然推开的声音,甲胄摩擦碰撞的铿锵声,无数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入! 整个苏府后院,瞬间被一种肃杀到极致的氛围笼罩! 温夫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拱门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殆尽,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苏晚雪脸上的疯狂怨毒瞬间凝固,化为一片茫然和更深的恐惧。她下意识地看向我,却只看到我嘴角那抹冰冷而洞悉一切的笑意。 一队队盔甲鲜明、手持长戟的禁卫军如同黑色的铁流,迅速涌入,将整个庭院围得水泄不通!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为首一名身着紫袍、面白无须、眼神锐利如鹰的内侍监,手捧一卷明黄圣旨,在数名气息沉凝、太阳穴高高鼓起的带刀侍卫簇拥下,大步流星地穿过庭院,径直走到花厅方向——那里,隐约还能听到些许残留的、带着惊疑的喧哗声。 内侍监站定,目光如电般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花厅门口闻声而出、同样惊疑不定的镇国公府女眷和苏侍郎身上(他显然也是被惊动才匆匆赶来)。 “苏侍郎接旨——!”内侍监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响彻整个苏府! 苏侍郎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后呼啦啦跪倒一片。 内侍监展开圣旨,声音冰冷而威严,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众人心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苏氏嫡女晚雪,恃宠生娇,行为不检,更于宫闱之中行悖逆阴私之举!今有密报,其假借有孕,混淆天家血脉,实乃欺君罔上,罪不容诛!着即剥其太子妃候选之位,押入天牢,严加审讯!苏府上下,即刻封禁,无旨不得擅出!钦此——!” 轰——! 如同晴天霹雳! 苏侍郎眼前一黑,直接瘫软在地,昏死过去! 温夫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彻底崩溃! 而苏晚雪—— 她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呆滞的茫然和无法理解的巨大空洞。假孕?混淆血脉?她明明……她明明才刚……怎么会?!是谁?!是谁告的密?! 她的目光,如同濒死的野兽,猛地转向庭院深处,那个依旧站在破败西厢门口、静静看着这一切的庶妹! 是她!一定是她! “苏意薇——!”一声凄厉到极致的、饱含着无尽怨毒和绝望的嘶吼从她喉咙里爆发出来,“是你!是你害我——!” 两名如狼似虎的禁卫军已然上前,毫不怜香惜玉地架起了她瘫软的身体。 “不!放开我!我是冤枉的!我是太子妃!放开我!”苏晚雪疯狂地挣扎起来,发髻散乱,珠钗跌落,绝美的面容因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变形,如同厉鬼! 然而,她的挣扎在铁甲禁卫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她被强行拖拽着经过我面前时,那双布满血丝、充满无尽恨意的眼睛死死地钉在我脸上! 我微微侧身,避开了她喷溅的唾沫和怨毒的目光。 手腕上,那枚盘龙蛊印灼热得发烫,仿佛在无声地咆哮。 我缓缓抬起手,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着她那双充满地狱般恨意的眼睛,轻轻吐出几个字: “剔骨为灯……姐姐,我等着你。” 苏晚雪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最恶毒的诅咒冻结!随即爆发出更加凄厉绝望的嘶嚎,被禁卫军粗暴地拖拽着,消失在庭院深处,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回荡不散的怨毒哭喊。 寒风卷过,吹起地上散落的枯叶和珠钗。 我站在原地,手腕上的盘龙蛊印依旧灼热,心口那枚碎骨却仿佛完成了某种使命,渐渐归于沉寂温凉。 抬头望去,禁卫军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封锁苏府各处门户。温夫人瘫在地上,如同失了魂的木偶。镇国公府的女眷们早已被护送离开,花厅内一片死寂。 前世的血海深仇,今生的步步杀机,似乎在这一刻,随着苏晚雪的落幕,暂时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然而,手腕上那枚如同活物的盘龙蛊印,那深入骨髓的灼热感,以及心口碎骨残留的微凉……都在无声地提醒着我。 炼狱之门,才刚刚开启。 剔骨为灯的路,还很漫长。 我缓缓放下衣袖,遮住了那枚狰狞的龙印,也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比夜色更深的寒芒。 转身,走回那间破败冰冷的西厢房。 门扉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与肃杀。 屋内,依旧冰冷,依旧死寂。 但这一次,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绝望的腐朽气息。 而是……复仇的硝烟,刚刚点燃的余烬。 剔骨灯(第三部) 朱漆高墙隔绝了尘世喧嚣,也隔绝了过往烟云。昔日的苏侍郎府已是一片萧条,朱门紧闭,蛛网暗结。天牢深处永巷尽头那间最深最暗的牢房,也已归于死寂。只有禁宫一隅最为僻静的听雨轩内,燃着的沉水香还在袅袅升腾,如同主人沉静而莫测的心思。 窗外细雨淅沥,敲打着院中的翠竹,沙沙作响,更衬得殿内空旷寂静。我倚在临窗铺着云锦软垫的贵妃榻上,指尖抚过一方温润无瑕的羊脂玉佩。触手生温,雕工拙朴,只有一角刻着一个小小的“烨”字——这是我那未及睁眼看这世间一眼便化作血污的儿子,身上唯一留下的念想,不知何时辗转落入我手中。 手腕内侧,那枚盘龙蛊印沉睡着。自苏晚雪下狱,它便似陷入了某种奇异的沉眠,颜色暗沉,不再如之前那般灼热跳跃。但指尖抚过那片烙印时,那深入骨髓的龙形印记下,依旧能感到细微的、坚韧的搏动,如同蛰伏的凶兽,等待着下一个猎物。 窗外雨声渐密。 大宫女流云悄无声息地走近,裙裾拂过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没有一丝声响。她低眉敛目,仪态恭敬无匹:“禀才人,储秀宫那边……似乎有动静了。”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线来报,那边近日汤药用量骤减,前朝递入的补品,也尽数封存了。” 储秀宫?那曾是选秀之时最靠近中宫的宫殿,如今,却成了天牢之外,囚禁那个女人的唯一“体面”所在。圣旨言明的是废太子妃候选之位,打入冷宫幽禁。但“冷宫”何处?皇帝一句轻飘飘的“储秀宫清幽”,便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我并未抬眼,指尖依旧摩挲着那块温玉。“汤药骤减?补品封存?”声音平淡无波。 “是。”流云的头垂得更低,“更有司设监私下传出风声……储秀宫那位,身量渐丰……似乎……食量也大了些……”后面的话,她几乎已是用气声挤出。 指尖的动作骤然顿住。 玉石冰冷的棱角硌在指腹。身量渐丰?食量增大? 一股极其怪异、又极其尖锐的感觉猛地攫住了心脏! 前世暴雨夜被剖腹前最后一眼,苏晚雪那抚摸着“麟儿”时流露出的、病态满足而贪婪狂喜的眼神,瞬间在脑海中清晰无比地炸开! 储秀宫……身量渐丰…… 冷意如同毒蛇,沿着脊椎倏然蔓延至四肢百骸。手腕内侧那道沉寂的盘龙蛊印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流激醒,猛地一跳!一股剧烈的、如同被烧红铁签捅入心口的灼痛瞬间炸开! “唔!”一声闷哼几乎压抑不住,我猛地攥紧了掌心的玉佩,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才人?!”流云担忧地低呼。 剧痛来得凶猛,去得也快。仅仅一息之后,蛊印处便只剩下残余的灼烧感和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狂躁的搏动!仿佛一头被强行唤醒的洪荒凶兽,正嗅到了不共戴天仇敌的气息,在血脉深处发出无声的咆哮! 蚀骨的剧痛稍缓,冷汗却已浸透了内里丝缎小衣,冰冷地贴在脊背上。我缓缓松开紧攥玉佩的手,将它随意地搁在锦垫上,那块暖玉失去了依凭,很快变得温凉。 “她‘有’孕了?”声音干涩沙哑得厉害,却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确认一件早已料定的事。 流云眼中闪过骇然:“奴婢不敢妄测!但……线是皇后娘娘留下的老人,极可靠!司设监的王公公,也被我们……捏住了七寸!” 皇后娘娘…… 那个也曾满眼疼惜看过我腹中孩子的温婉女子,最终却在我被剖腹的血光中无声倒下……温皇后临终前那双不甘而悲哀的眼睛,那无声翕动的嘴唇……“保……”“护……”她最后的执念…… 正是利用这份深宫里弥留而隐秘的遗泽,加上那些被苏家踩在脚下、恨意与恐惧同样刻骨的“旧人”,一张极其细密、指向储秀宫的蛛网,才得以悄无声息地编织起来。每一寸丝线,都浸润着我和皇后娘娘前世冤魂的血泪! “做得很好。”我拿起案几上温热的茶盏,指腹擦过细腻的青瓷杯壁,驱散着指尖遗留的寒意和玉佩带来的短暂温凉。“继续盯着。储秀宫一应物事……尤其是药材补品……进出皆需过问。”声音依旧平稳无波。 “是!”流云肃然应道。 “另外,”我抬起眼,目光穿过细密的雨帘,落在远处宫墙上模糊的琉璃瓦顶,那里隐约可见飞檐的兽吻,“告诉王公公,‘凤雏麟儿’的金贵……可经不起半点‘闪失’。”“闪失”二字,尾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凉。 流云心领神会,无声地退下。 殿内再次只剩下淅沥的雨声和沉水香清冷的余韵。我闭上眼,手腕处的搏动如同战鼓,重重撞击着皮肉和骨骼。方才那股源于蛊印深处的剧痛与搏动,以及它此刻清晰的指向——储秀宫! 这世上,唯有那女人腹中“不该存在”的东西,才能如此清晰地牵动这诅咒之印的杀机! 计划……终究赶不上那女人的心狠手辣与深宫之中的变故! 一股冰冷的戾气不受控制地自胸臆间升腾而起!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几乎要刺破皮肤!难道那女人……竟敢…… 就在这杀意翻涌之际—— “才人!才人!” 小太监如意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甚至忘了通禀!一张脸煞白如纸,嘴唇因为极度的惊恐而不停哆嗦:“储……储秀宫……那位主儿!她……她闯出来了!正……正带着人!杀气腾腾地往咱们……咱们听雨轩来了!说……说才人您……您祸乱宫闱!谋害龙种!” “哗啦——!” 我手中的青瓷茶盏猛地被捏碎!滚烫的茶水混着破碎的瓷片溅了一身! 手腕内侧那枚沉寂的盘龙蛊印,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岩浆喷发般的灼烫与狂怒搏动!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狂流瞬间自那印记咆哮着冲入四肢百骸!那股力量狂暴而熟悉,带着地狱深处的怨恨与撕裂一切的意志! 碎骨……在怀!蛊印……苏醒! “祸乱宫闱?谋害龙种?”我慢慢站起身,碎裂的瓷片从湿透的衣襟上滑落。被滚烫茶水浸湿的衣料紧贴在手臂上,灼痛感混合着蛊印深处传来的更加剧烈的狂涌热流,疼痛与力量前所未有地交织着!我缓缓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嘴角却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最终勾画出一个冰冷、疯狂、淬满至毒至烈怨恨的笑容。 “好啊……来得正好。” “既然天不收她……今日我亲自动手!”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刃摩擦在寒铁之上,每一个字都淬着炼狱的毒焰!手腕内侧那枚盘龙印记,血色的龙睛如同被点燃的炼狱之瞳,灼灼燃烧! 话音刚落—— “砰——!” 听雨轩紧闭的殿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 沉重的朱漆雕花门扉轰然向内拍在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瞬间灌入暖阁!外面细密的雨丝,此刻已化作一片白茫茫的雨雾! 数十名身材健硕、孔武有力、穿着禁军甲胄却又混杂着几个面白无须、眼神阴鸷太监的侍卫,如同黑色的洪流,簇拥着一个挺着极其夸张、近乎诡异隆起小腹的身影,踏破雨幕,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 为首之人正是苏晚雪! 她穿着一身极其宽松、却被高高隆起的小腹撑得变形突兀的浅粉色锦缎宫装!那腹部的隆起幅度之大,形态之鼓胀浑圆,根本不似四月该有的孕身!裙摆被她用手高高地、夸张地捧着,似乎是小心翼翼地护着腹中的“龙种”! 但最令人惊骇的是她的脸! 那张曾倾国倾城的脸蛋,此刻惨白如金纸,因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而扭曲变形!眼睛瞪得极大,布满了猩红的血丝,如同两团燃烧的鬼火!昔日清澈的眼眸只剩下一片混沌的、失去理智的怨毒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狂热!湿漉漉的头发有几缕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头和脸颊上,唇瓣被她自己咬破,渗出血丝! 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剧毒的钩子,跨过殿门的第一瞬间,就死死地、精准无比地钩在了我的脸上! “苏意薇——!你这贱婢!妖妇!”尖利到破音的嘶吼穿透雨声与殿门轰响的余音,饱含着滔天的恨意与疯狂,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她一手护着那高高隆起的诡异孕肚,一手指向我,身体因极度的愤怒和跋涉的颠簸而剧烈地颤抖着,被雨水打湿的华丽宫装上满是泥泞。 “我腹中怀的是真龙血脉!是天家麟儿!你这卑贱下作的庶孽!定是你!定是你这妖妇施了蛊毒邪术!意图加害龙种!谋夺太子之位!断我朝江山社稷!”污言秽语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令人窒息的腥臭喷涌而出!每一个字都如同尖刀,在疯狂的边缘反复穿刺! 她带来的那些侍卫和太监,显然是她背后之人此刻能调动的最后力量,也是被她蛊惑或挟持的亡命之徒,立刻如同忠犬般向前逼压!沉重的甲胄碰撞声和杂乱急促的脚步声踏碎了听雨轩最后的安宁,数十人散开,呈半包围之势,如同豺狼般凶狠地瞪着殿内所有人!殿内仅有的几个宫女太监被逼得连连后退,面无人色! 暖阁内瞬间剑拔弩张! 腥风血雨混杂着苏晚雪刺耳的尖啸,直冲面门! 手腕内侧的蛊印如同烧红的烙铁,滚烫得几乎要灼穿皮肉!那股源自诅咒与血仇的磅礴力量在血脉中疯狂奔流,咆哮着渴望复仇和撕裂! 我看着状若疯妇的苏晚雪,看着她那凸显得几乎诡异的孕肚,看着那被恨意扭曲到完全陌生的面容……前世被剖腹取子时她那贪婪喜悦的眼神,清晰无比地与此刻重叠! 心中所有翻腾的暴怒、惊疑、冰冷的算计……在这一刻,竟奇异地归于一片澄澈的、带着残酷死寂的冰冷深渊! “姐姐……”我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苏晚雪歇斯底里的叫嚣,穿透了殿内甲胄碰撞的杂音,如同浸透了万年冰川之水的玉石相击,“你说我……” 我抬起手腕。动作不快,甚至带着一种沉凝如渊的仪式感。衣袖顺着纤细的小臂无声滑落。 露出了腕侧—— 那枚早已苏醒、此刻正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盘龙蛊印! 暗红如熔岩的鳞甲纹理清晰凸起,蜿蜒缠绕,盘踞在苍白的手腕之上。狰狞的龙首高昂,两根锋利的龙角似乎要破肤而出!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双龙睛!不再是先前死物般的烙印,而是两点凝聚到极致、仿佛有实质的、跳动着血红光芒的火焰! 红光映照着周围每一个人的脸,也映照着我眼中那冰冷到极点、同样燃烧着红莲业火的瞳孔! “谋害……你的龙种?”我的目光如淬毒的冰棱,直刺苏晚雪那高高隆起的腹部,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残酷而疯狂的弧度,带着前世濒死诅咒的低语: “我的好姐姐……你那腹中,究竟是龙种……” 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寒雷炸响!与手腕蛊印龙睛处的血芒共振! “还是——被你这人彘之身强行催生豢养出来的——寄胎妖种——!?” “你住口!住口!妖妇!你敢诬蔑天家血脉!我杀了你——!”苏晚雪被那句“寄胎妖种”刺中了最深的禁忌秘密!瞬间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毒蛇,发出凄厉到极致的尖叫!她双目赤红,理智彻底燃烧殆尽,竟不管不顾,挺着那沉得诡异的孕肚,如同一头护崽的疯兽,伸出涂着鲜红蔻丹、如同鬼爪般尖利的手指,猛地向我扑来!带起一股腥风! 她的目标,赫然是我那只盘踞着盘龙蛊印的手臂! “护驾!拿下妖妇!”“保护‘皇嗣’!”她身后那些被洗脑或利诱的侍卫太监也猛地惊醒,如同鬣狗般嘶吼着扑了上来! 殿内瞬间乱作一团!宫女太监惊恐尖叫!拳脚甲胄碰撞声炸响!烛台被撞翻! 就在苏晚雪的指尖带着腥风即将触碰到我手臂皮肤的前一刹那—— 嗡——!!! 整个听雨轩猛地一震! 一股无形却狂暴的、充满血腥怨毒的冰冷气场,如同无形的海啸,猛地以我为中心点爆发开来!手腕上那枚盘龙蛊印红光暴涨!如同血狱降临! “啊——!”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太监和一名侍卫,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布满尖锐冰刺的铜墙铁壁!惨叫着倒飞出去!身体在半空中就诡异的扭曲变形!口中喷出乌黑的鲜血!重重砸在后面扑来的同伴身上,筋断骨折! 殿内扑向我的所有人脚步为之一滞!骇然失色! 而苏晚雪—— 她首当其冲! 那尖利的指甲距离我的皮肤仅剩一寸! 盘龙蛊印血光喷薄的刹那,她那冲势猛地一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掌当头拍中!口中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厉嚎!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踉跄着向后飞退! 嗤啦——!砰——! 她身上那件做工精美的宽大粉色宫装前襟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撕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露出了里面被汗水湿透的中衣!更露出了她那浑圆鼓胀得极不自然的、只穿着薄薄中衣的腹部! 没有了外袍的遮掩,那腹部在薄薄衣料下的形态再也无所遁形! 浑圆、绷紧、高高隆起如鼓面……但这并非唯一的恐怖! 在那紧贴腹部的衣料之下,透过湿润的薄绸,竟清晰地显露出数个如同婴儿小手大小、不规则的小小凸起!如同里面有什么活物,正随着她的呼吸和跌倒的剧痛,在剧烈地挣扎蠕动!那一个个鼓囊囊的凸起,如同吹胀的肉瘤,在薄绸下诡异地翻滚着、蠕动着! “啊!妖……妖怪啊!”殿内不知是哪个角落的宫女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苏晚雪重重地摔倒在地!身下的金砖被砸得发出闷响!她顾不得剧痛,第一反应就是死死地、恐惧绝望地用手捂向自己的肚子!想要遮挡住那暴露出来的恐怖景象!口中发出如同野兽般惨烈而崩溃的呜咽!怨毒疯狂的眼神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和羞耻淹没! 就在这惊变迭起、殿内一片混乱死寂的当口—— “陛——下——驾——到——!” “太——后——驾——到——!!” 两声更加高亢悠长、如同黄钟大吕般的宣驾之声,在滂沱的大雨中穿透一切喧嚣,清晰无比地从听雨轩外响起!带着足以冻结万物的凛然帝威! 沉重的宫门被轰然推开的声音再次传来!比方才苏晚雪闯入更加威严!更加磅礴!如同泰山压顶! 所有人,无论正欲搏杀的侍卫太监,还是惊恐失措的宫女,全都如同被冻僵的鱼,瞬间僵立在原地! 皇帝玄色的龙袍下摆,已然踏破了被雨水冲刷得锃亮的宫阶边缘! 在他身侧,太后那象征最高权柄的金凤步辇也停在了雨幕之外!帐帘微掀,露出太后那张雍容华贵、此刻却惊疑到极致的脸庞,正死死盯着殿内那惊心动魄、堪称惊世骇俗的一幕!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御前随行的队伍中,身着深紫绣星辰八卦官袍、须发皆白的老者——钦天监正使! 他的眼睛,第一时间,如同精准捕获猎物的苍鹰,就直直地钉在了——我那只灼灼燃烧着血芒盘龙蛊印的手腕之上!浑浊苍老的眼眸中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惊骇欲绝! 大雨依旧滂沱。 时间仿佛凝固在帝驾降临的瞬间。听雨轩内狼藉一片,破碎的瓷片、倾倒的烛台、溅落的茶水混合着被无形力量震伤倒地者的乌黑血迹,流淌在光洁的金砖上,触目惊心。所有侍卫太监宫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当场,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骇然和对至高皇权的无尽恐惧。 皇帝的脚步停在殿门内三尺之地。冰冷的视线缓缓扫过殿内狼藉,如同万载玄冰刮过,最终,落在了我那掀开了衣袖、暴露在空气中的腕上——那枚燃烧着妖异血芒的盘龙蛊印! 深沉如渊的黑瞳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一股实质性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冰面迅速蔓延开来!空气都为之凝结! 紧随其后的太后已然在贴身侍女的搀扶下急匆匆地步下步辇。这位历经三朝、深谙宫廷波云诡谲的老妇人,甫一踏入殿门,那保养得宜的锐利目光便死死钉在了摔倒在地、正绝望地用撕裂袍袖遮掩着腹部那恐怖蠕动的苏晚雪身上! 确切地说,是钉在了她腹部衣料下那数个清晰隆起、如同活物般在痛苦扭动的诡异凸起之上! “啊——!”太后惊惧交加的声音尖锐地破开了死寂,“那!那是什么东西!快!快给哀家挡住!妖物!绝对是妖物!”她踉跄后退,仪态全失,再没了往日的雍容气度,脸上只剩下被巨大恐惧攫取的煞白。 而那位身着深紫星辰官袍、气息苍古如渊的钦天监正使! 这位一向以洞察天机、稳重如山著称的老者,在踏入殿门,目光接触到那手腕上狰狞血龙印记的第一眼时! “噗——!”一口浓稠的、颜色深得发黑的鲜血毫无征兆地从他口中狂喷而出!溅落在身前光滑如镜的金砖上,如同盛开了一朵诡异狰狞的墨色之花! 他那双洞察世事的浑浊老眼瞬间凸起!布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枯瘦如鸡爪的手指死死地指向我手腕处那跳跃燃烧的血红龙睛! “盘……盘龙血诅……秽乱宫闱……窃取……窃取真龙……” 他的声音嘶哑破裂,如同砂纸摩擦朽木,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灭顶的绝望和恐惧!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残烛! “是蛊!是她!是她下的蛊!是她害我!她要害死我的龙种!陛下!母后!救我!救我肚子里的孩子!”地上的苏晚雪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发出凄厉欲绝的哭嚎,不顾一切地挣扎扭动着,试图躲开那些蠕动凸起!那姿态扭曲而绝望,如同垂死挣扎的蛆虫! “你闭嘴!”皇帝猛地一声厉喝!那声音如同九天惊雷炸开!瞬间压下了殿内所有的尖叫哭嚎!他的目光冰冷如万载寒渊,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苏晚雪的脸上,扫过她那遮掩不住的、如同活物般蠕动挣扎的腹部,最终定格在我那印着血龙盘绕手腕的昭告之上! “来人!”皇帝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带着斩钉截铁的决断,“传太医!当众——” 他猛地抬起手,那象征着至高皇权的手指,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直指向苏晚雪那剧烈起伏、饱含着妖异蠕动的腹部! “验!蛊!” “轰——!!” 整个世界仿佛在苏晚雪的脑海中轰然坍塌! “验蛊”二字,如同两把烧红的、涂抹了剧毒的烙铁,被当今天子那带着无上威严与冰冷裁决的声音,狠狠烙印进她的灵魂最深处! “不——!!!” 一声凄厉到超越人耳承受极限、如同深渊厉鬼被剥皮拆骨时才有的尖啸,猛地从苏晚雪撕裂的喉咙里爆发出来!那声音里所蕴含的纯粹绝望与毁灭性的恐惧,瞬间席卷了整个大殿!仿佛要将屋顶都掀翻!她瘫软在地上的身体爆发出临死前最后的癫狂力量,四肢疯狂地踢蹬抓挠着冰冷滑腻的金砖地面! “陛下!不要!不能验!那是您的骨血!是您的龙种啊——!”她涕泪横流,一张因恐惧和痛苦而扭曲变形的脸上再无半分昔日倾国的风华,只剩下纯粹的疯狂!她双手死死地、用尽所有气力地捂向自己的小腹,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地弹跳、扭动!仿佛想将那被宣告了死刑的“孽种”重新塞回自己的骨血深处!动作之大,甚至将腹部那层薄薄的湿透衣料顶得愈发清晰恐怖!下面那数个如同小小拳头般大小的凸起蠕动得更加剧烈!如同感应到了末日降临,在做最后的、疯狂的挣扎! 数名如狼似虎、身穿特殊铜黄色皮质软甲(御医院专门配备以防查验时挣扎抓伤)的御医,在总管太监冰冷严厉的目光示意下,面无表情地快步上前!任凭苏晚雪如何踢打哭嚎、指甲抓挠,也如同拎小鸡崽一般,几人合力,死死钳制住她的手脚和肩颈!每一道锁拿都精准地刺中人体反抗的节点!动作干脆利落,训练有素! “放开我!你们这群下贱的奴才!陛下!母后!救我!她才是妖妇!她手腕上那东西才是蛊!是她的!是她要谋害真龙!谋夺天下!你们瞎了眼!”苏晚雪的头颅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死死摁在地上,脸颊紧贴着冰冷濡湿的地砖,只能发出模糊变调的嘶吼和辱骂!双眼赤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目光怨毒如同实质的毒箭,穿过混乱挣扎的腿脚缝隙,死死射向我这边!充满了倾尽三江之水也无法洗刷的刻骨恨意! “按住她!别让她咬舌!”一名经验丰富的太医低喝一声。 随即,刺啦——! 布料被粗暴撕裂的声音响起!一名太医手持特制的薄钢刀片,精准而迅速地划开了苏晚雪腹部那已然被撑到极限的薄绸中衣! 整个腹部瞬间彻底暴露在空气之中! 轰——! 殿内响起一片无法抑制的、混合着极致恐惧与惊骇的倒抽冷气声!连那些摁着苏晚雪的太医和侍卫都下意识地僵了一瞬,眼露骇然! 只见那高高隆起的肚皮之上,皮肤因巨大的张力而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下面密密麻麻、盘根错节、如同老树根须般暴凸蠕动的青紫色血管清晰可见!最令人毛骨悚然、几乎当场崩溃的是!就在那薄薄一层皮下,鼓胀的腹腔之内,根本不见任何正常胎儿的形态! 取而代之的,是数个形状不一、大小不一、如同古怪肉瘤般的东西在疯狂蠕动!它们有的呈浑圆状,有的带着棱角,有的表面布满了扭曲的凸起!正如同饥饿到极点的蛆虫,在那狭小鼓胀的空间里拼命地翻滚、碰撞、撕扯!每一次剧烈的蠕动,都让那层薄薄的肚皮向外鼓起一个个扭曲到极致的、如同异形头颅或是利爪般的恐怖凸痕!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那层脆弱的皮肤束缚,破腹而出!整个腹腔,活脱脱就是一个被妖邪寄居撕扯的炼狱囚笼! “呕——!”殿内响起数声无法抑制的干呕!几个心理承受力弱的宫女太监直接瘫软在地! 为首的太医强压下心头的剧烈翻涌,脸色也苍白如纸。他颤抖着打开一个特制的、镌刻着复杂符文的玉盒!里面赫然是数根细如发丝、闪烁着幽冷蓝光的“探脉金针”!每一根针尖都细微地颤动着,似乎在感应着什么! 他凝神,深吸一口气,将金针探向苏晚雪那如同地狱画卷般的腹部——目标赫然是其中最剧烈蠕动的一个深紫色肉瘤! 就在那闪烁着诡异蓝光的针尖即将触碰到肚皮的刹那—— “呃——!”死死被摁在地上的苏晚雪喉咙里发出一声破败的、漏气般的怪响! 她赤红如血的眼睛猛地瞪大到了极致!瞳仁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跳动!那紧紧捂着腹部的手突然诡异地扭曲起来!五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如同被无形的线提起,猛地向自己高高隆起的、已然被撕裂衣物的腹部狠狠扎去!指尖如同淬毒的钢钩! 噗嗤! 一声轻响! 一只指甲竟然硬生生抠进了自己那薄得几乎透明的肚皮!一丝暗红近紫的粘稠液体瞬间渗了出来! “阻止她!她要自毁!”太医惊骇失声! 混乱加剧!更多人手扑上! 皇帝冰冷如铁铸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看着那在众人压制下依旧如同被附身般疯狂抠抓着自己肚腹的苏晚雪,那不断渗出的污血……他猛地一步上前,沉重的龙纹靴底踏在流淌污血的金砖上!那磅礴的龙威如同实质重锤狠狠压下!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 他的目光,终于不再是之前冰封般的审视,而是带着一丝近乎野兽嗜血的残酷戾气,越过疯狂挣扎的苏晚雪,落在了我的脸上!更确切地说,是落在了我那始终稳稳举起、暴露在众人面前、盘踞着血色龙印的手腕之上! “苏意薇!”皇帝的声音仿佛带着冰碴,寒冷刺骨,“手腕妖印!此为何物?!苏氏疯癫腹中妖种!是否与你有关?!” 他的手指如同判官笔,遥遥指向我! 大殿内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 空气凝固到了极致!针落可闻! 唯有苏晚雪嘶哑疯狂的挣扎呜咽,混杂着那诡异肉瘤在腹腔内被她自己指甲抓挠引发更剧烈蠕动的、令人牙酸的粘腻摩擦声! 所有视线如刀! 灼热、惊惧、审视、恶意,混杂着至高的皇权威严,如同无形的牢笼,死死地将我钉在原地! 皇帝那冰冷的喝问,如同一把悬于顶的铡刀! 手腕之上,盘龙蛊印灼灼燃烧,血芒吞吐,仿佛感受到了那针锋相对的皇权挑衅与滔天杀意!一股前所未有的、带着狂暴毁灭意志的力量洪流,轰然自那烙印深处汹涌而出!瞬间流遍四肢百骸!这一次,不再仅仅是被动觉醒或感应!而是带着主动的、赤裸裸的杀戮与吞噬意志! 那源自于前世血泊中诅咒、凝聚着两世血海深仇、又吸食了仇敌骨血怨念的诅咒之龙! 它苏醒的终极目标! ——吞噬真龙! 手腕处传来骨骼被巨力挤压摩擦的“咯咯”异响!仿佛那烙印下的龙形正要撕裂我的皮骨,破体而出! 剧烈的灼痛带着撕裂灵魂般的狂躁杀念,直冲头顶!我死死咬住牙关,口腔里瞬间充斥满铁锈味!眼底深处几乎被那狂暴的血芒染红! 不能!绝不能在此刻失控!一旦彻底激活吞噬真龙的疯狂本能,整个皇宫便是葬身火海! 然而—— 就在这理智与那源自诅咒本源的疯狂杀欲激烈交锋、身体因极度压制而剧烈颤抖的千钧一发之际! 地上那状若疯狂、几欲自毁却被数名太医侍卫死死摁住四肢头颅、甚至被迫撬开牙关塞入木楔以防止咬舌或自残的苏晚雪,身体突然爆发出一阵比之前所有挣扎都要剧烈百倍的痉挛! 她口中塞着的木楔被这猛烈的抽搐顶得松动!她猛地一甩头!如同回光返照般挣脱了一丝束缚!那双布满血丝、几乎要滴出脓液的赤红眼珠,带着彻彻底底的疯狂与扭曲,猝然抬起!目光如同淬了万年寒毒的毒针! 然而,这目光,却不是射向皇帝,也不是射向我! 而是—— 笔直地!越过了我的身体!穿透了混乱的人群!带着一种赌上性命的、孤注一掷的狂喜和怨毒!死死钉在了听雨轩那扇被撞开半掩的殿门之外! 滂沱的雨幕中! 那里,不知何时竟悄然无声地矗立着一抹身影! 一身明黄四爪蟒袍!玉树临风,俊美无俦! 赫然是当今监国太子——萧景琰! 雨水打湿了他绣着金线的衣袍下摆,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此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与极度的惊愕!显然他也是被这殿内的混乱和帝后亲临的景象惊动赶来! 苏晚雪口中被顶松的木楔在她这拼尽全力的一甩之下,终于滑脱了! “噗——” 她猛地吐出一大口带着内脏碎块的污血!随即,用尽生命最后的气力,发出了一声凄厉到撕裂长空、充满了无尽怨毒与希望般尖叫: “太子殿下——!救——” 声音如同鬼泣,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断了喉咙!她的身体在太医们死死压制下,陡然停止了一切挣扎!头颅彻底歪向一侧,赤红的眼睛瞪大到极限,死死地盯着雨幕中太子萧景琰的方向!如同凝固的石雕! 只有她的嘴,在吐完最后一口血污后,还保持着那个诡异的、无声呐喊的口型!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唯有苏晚雪歪着脖子、死不瞑目般瞪着的方向—— 雨幕中,太子萧景琰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庞,在骤闻那声凄厉尖呼和自己名讳的瞬间—— 轰然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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