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凤栖姜桐(姬玉姜煜)最新章节列表_全本凤栖姜桐全文阅读
##第一章冷宫残雪 周历三百七十二年冬,王都洛邑下了最后一场雪。 姬玉倚在冷宫斑驳的朱漆窗前,看着庭院里那株老梅树上最后一片花瓣被寒风卷走。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剥落的金漆,那里曾经雕刻着精美的凤纹,如今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公主,该用膳了。"身后传来老嬷嬷沙哑的声音。 姬玉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她已经三天没有正经吃过东西了,只偶尔啜几口冷透的茶水。亡国之女,何必再浪费粮食? 殿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和铁甲碰撞的声响,是新朝的巡逻士兵。自从周室覆灭,她这位前朝最后一位公主就被软禁在这座废弃的冷宫里,等待着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死亡。 "听说今日朝会上,那些诸侯正在商议如何处置周室宗亲。"老嬷嬷压低声音道,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食盒的提梁,"有人说要全部......" "嬷嬷。"姬玉终于转过身来,苍白如雪的面上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生死有命,不必忧心。" 她今年不过十七岁,眉目如画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一袭素白长衫裹着单薄的身躯,腰间束着一条褪了色的杏黄丝绦——那是周室公主才能佩戴的颜色。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比平日巡逻的动静要大得多。姬玉微微蹙眉,缓步走到门前,透过门缝向外望去。 一队身着玄甲的士兵正列队进入冷宫前院,为首的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披着墨色大氅,腰间佩剑的剑鞘上镶嵌着暗红色的宝石,在雪光中泛着血一般的光泽。 "是姜侯!"老嬷嬷惊呼一声,随即捂住嘴,浑浊的眼中满是恐惧,"他...他怎么亲自来了?" 姬玉的心猛地一沉。姜煜,姜国国君,新朝最有权势的诸侯之一,也是攻破洛邑城门的主帅。据说他亲手斩下了她父王的首级。 "开门。"低沉冷峻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不容抗拒。 老嬷嬷颤抖着看向姬玉,见公主微微颔首,才哆哆嗦嗦地拉开门闩。 门开的一瞬,寒风夹着雪花卷入殿内。姬玉下意识地眯起眼,待视线清晰时,那个高大的身影已经站在了她面前,近得能闻到他身上冷冽的松木气息。 "周室公主姬玉?"姜煜的声音比想象中年轻,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姬玉缓缓抬眼,第一次看清了这个灭国仇人的面容。出乎意料,姜煜并非传闻中凶神恶煞的模样,反而生得极为俊朗。轮廓分明的脸上,一双凤眼锐利如刀,薄唇紧抿成一道无情的线。他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年纪,眉宇间却已有了沧桑痕迹。 "正是。"姬玉挺直腰背,强迫自己与他对视。她虽为亡国之奴,骨子里仍是周室公主的骄傲。 姜煜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忽然抬手。姬玉下意识地闭眼,以为他要动手,却只感觉到微凉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瘦了不少。"他低声道,语气竟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惜。 姬玉猛地睁开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后退半步,警惕地盯着眼前这个令人捉摸不透的男人。 "奉天子诏,"姜煜忽然正色道,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绢,"周室宗庙可保留,姬姓族人免死,迁往各诸侯封地监管。" 姬玉怔住了。这怎么可能?新朝天子竟会如此仁慈? "而你,"姜煜收起诏书,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将由本侯带回姜国。" "为何?"姬玉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但已经来不及收回了。 姜煜唇角微扬,露出今日第一个笑容,却让人看不出喜怒:"公主以为呢?" 殿内陷入诡异的沉默。老嬷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姬玉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她当然明白——作为前朝唯一的嫡系公主,她是最有可能被用来祭祀新朝的存在。 "何时启程?"最终,姬玉平静地问道,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明日辰时。"姜煜转身欲走,却又停下脚步,"带上你想带的东西。"他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宫殿,补充道:"虽然看起来也没什么可带的。" 待那袭墨色大氅消失在宫门外,姬玉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老嬷嬷连忙扶住她,泪流满面:"公主,这是生机啊!" 姬玉摇摇头,望向窗外又开始飘落的雪花:"嬷嬷,你当真以为,他会好心给我一条活路?" ##第二章出城 次日清晨,天色阴沉。 姬玉换上了自己最体面的一件衣裳——淡青色的曲裾深衣,领口和袖口绣着细小的兰花纹样。这是她及笄那年母后亲手为她缝制的,如今母后早已在城破之日随父王而去。 "公主,把这个带上吧。"老嬷嬷捧来一个锦囊,里面装着几件简单的首饰和一块温润的白玉佩,"老奴偷偷藏起来的,好歹是点体己。" 姬玉接过玉佩,指尖轻抚上面雕刻的凤凰图案——这是周室公主的信物。她将玉佩贴身收好,其余的首饰都推还给老嬷嬷:"您留着吧,此去凶吉难料,您年纪大了,需要这些。" 老嬷嬷还要说什么,殿外已经传来士兵的脚步声。姬玉最后环顾了一圈这个住了三个月之久的冷宫,挺直腰背向外走去。 宫门外停着一辆朴素的马车,没有华丽的装饰,但看起来结实耐用。姜煜骑在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上,正在与副将交谈。见姬玉出来,他微微颔首,示意士兵打开车门。 "就她一个人?"副将有些惊讶地问,"不带侍女?" 姜煜瞥了姬玉一眼:"公主可需要侍女?" 姬玉平静地摇头:"不必。"她早已习惯了一个人,这三个月来,除了老嬷嬷偶尔来看望,大多数时候她都是独自面对漫漫长夜。 登上马车前,姬玉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巍峨的宫殿。那里曾经是她的家,如今却成了埋葬她所有亲人的坟墓。雪又开始下了,纷纷扬扬,仿佛要将一切血腥与悲痛都掩埋。 "出发。"姜煜一声令下,车队缓缓驶出宫门。 马车内比想象中舒适,铺着厚厚的毛毡,角落里还放着一个小暖炉。姬玉靠在窗边,透过细密的竹帘缝隙观察外面的一切。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关门闭户,偶尔有行人也是匆匆而过,不敢多看这支队伍一眼。 车队穿过城门时,姬玉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她知道,这一走,恐怕此生再难回到洛邑了。 "停车。"姜煜忽然命令道。 马车戛然而止。姬玉紧张地攥紧了衣角,不知发生了什么。车门被打开,姜煜站在外面,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 "吃点东西。"他将油纸包递进来,"路途遥远,饿着肚子不好受。" 姬玉迟疑地接过,打开一看,是几块还冒着热气的桂花糕。她怔住了,这是她小时候最爱吃的点心,王宫东门那家老字号做的。没想到那家店还在,更没想到姜煜会知道这个。 "多谢侯爷。"她低声道谢,却没有动那些糕点。 姜煜似乎看穿了她的顾虑,淡淡道:"没下毒。"说完便转身回到马背上。 车队继续前行,姬玉小心地咬了一口桂花糕。熟悉的味道在口中化开,瞬间勾起了无数回忆——父王下朝后偷偷带点心给她的样子,母后笑着嗔怪他们父女的样子,兄长们争抢点心的样子......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糕点上,咸涩的味道混着甜香,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中午时分,车队在一处树林边停下休整。姬玉被允许下车活动,但有两名侍女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她走到一条小溪边,看着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苍白的脸,红肿的眼,哪还有半点公主的威仪? "公主可还习惯旅途?"姜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姬玉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点头:"多谢侯爷关心。" "你不必如此戒备。"姜煜走到她身旁,与她一同望向溪水,"本侯若想害你,不会大费周章将你带出洛邑。" "那侯爷为何要带我走?"姬玉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将我留在洛邑等死,不是更省事吗?" 姜煜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她。那是一枚青铜令牌,上面刻着古老的符文和一只展翅的凤凰。 "认得这个吗?" 姬玉倒吸一口冷气。这是周室秘藏的"凤令",传说中能够调动一支神秘力量的令牌,她只在父王的密室中见过一次。 "父王的令牌怎会在你手中?"她声音发颤。 "你父王临终前托人交给我的。"姜煜的声音低沉下来,"他要我保你一命。" 姬玉如遭雷击,踉跄后退几步:"不可能!父王怎会...怎会将令牌交给灭国的仇人?" "事情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姜煜将令牌收回,"等到了姜国,我会告诉你真相。现在,你只需要知道,我对你没有恶意。" 远处传来号角声,是队伍准备继续前进的信号。姜煜转身离去,留下姬玉一人站在溪边,心乱如麻。 她不知道是否该相信这个男人的话。父王真的会将关乎周室存亡的令牌交给敌人吗?还是说,这只是姜煜的又一个谎言? 带着满腹疑问,姬玉重新登上马车。车队继续向北,朝着姜国的方向前进,也朝着未知的命运驶去。 连行七日,车队终于进入了姜国境内。 姬玉透过马车窗帘的缝隙,看到远处的山峦渐渐染上了深秋的颜色。与洛邑的繁华不同,姜国的郊野更加开阔粗犷,风吹过原野时,能听到草木沙沙作响,如同大地在呼吸。 "前面就是临洹城了。"随行的侍女小声提醒道,"侯爷吩咐,公主先在城郊的别院住下。" 姬玉轻轻点头,心中却泛起一丝疑惑。不入主城而居别院,是优待还是软禁? 黄昏时分,车队在一座掩映在枫林中的院落前停下。院门上方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听雪轩"三字,笔力遒劲,似是姜煜亲笔所题。 "此处原是本侯读书之所,清净少人。"姜煜不知何时已下马来到马车旁,"公主暂且在此安顿。" 姬玉被侍女搀扶着下了马车,抬头打量着这座别院。白墙黑瓦,飞檐翘角,虽不奢华却处处透着雅致。院墙内外种满了枫树,此时红叶如火,映着夕阳煞是好看。 姜煜亲自引她入内。穿过前院,绕过一道回廊,眼前豁然开朗——一泓清池静卧院中,池上架着曲折的木桥,通向池心的凉亭。池边栽着几株梅树,尚未到开花时节,却已能想象冬日雪中红梅映水的景致。 "东厢房已为公主收拾妥当。"姜煜指向池边的一排屋子,"若有需要,尽管吩咐侍女。" 姬玉福身行礼:"多谢侯爷。" 她的目光扫过院内站立的几名侍女和侍卫,心中暗自记下每个人的位置和样貌。作为亡国之人,她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姜煜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唇角微扬:"这些人都是本侯亲信,公主无需多虑。"他顿了顿,"本侯政务繁忙,不能常来,公主且安心住下。" 说完,他转身离去,墨色大氅在秋风中翻飞,很快消失在枫林深处。 东厢房比想象中宽敞舒适。外间是待客的小厅,里间为卧房,另有小巧的书房和沐浴的隔间。家具皆是上好的檀木所制,简洁却不失贵气。最令姬玉意外的是,窗边的案几上竟摆着一套周室风格的茶具,与她从前在宫中用的一模一样。 "这是..."她忍不住伸手轻触茶壶,冰凉的瓷器触感熟悉得令人心颤。 "侯爷特意命人从洛邑带来的。"年长些的侍女恭敬道,"说是公主用惯了的物件。" 姬玉收回手,心中警铃大作。姜煜为何如此费心?这些体贴之举背后,是否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奴婢名唤青柳,这是碧桃。"年长侍女指着身旁的少女道,"今后由我们二人伺候公主起居。" 姬玉打量着二人。青柳约莫二十五六岁,眉目端正,举止沉稳;碧桃则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圆脸大眼,看起来天真烂漫。两人皆着姜国侍女常见的青色衣裙,但言行举止间透着训练有素的利落。 "我习惯自己打理贴身事务。"姬玉淡淡道,"你们只需负责清扫和膳食即可。" 青柳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恭敬应下:"遵命。" 待二人退下后,姬玉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她缓步走到窗前,推开雕花木窗。窗外正对着那泓清池,水面倒映着渐暗的天色和初升的月牙。秋风送来淡淡的桂花香,让她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洛邑的旧居。 但远处陌生的山影立刻提醒她——这里不是家,而是囚笼,一个比冷宫华丽得多却也危险得多的囚笼。 姬玉从贴身的锦囊中取出那枚凤形玉佩,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玉质渐渐被体温捂热,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确认自己还活着,还有未完成的使命。 "父王..."她轻声呢喃,"您究竟为何将凤令交给姜煜?他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月光透过窗棂,在她脚边投下斑驳的影子,如同无数未解的谜团。 ##第四章琴音暗生 转眼间,姬玉在听雪轩已住了半月。 这些日子来,姜煜再未露面,只偶尔派人送来些书籍和衣物。青柳和碧桃恪守本分,除了必要的打扫和送膳,很少打扰她。这种刻意的疏远反而让姬玉松了口气——至少她不必时刻提防那个捉摸不透的男人。 这日清晨,姬玉正在书房临摹字帖,碧桃忽然急匆匆跑来:"公主,侯爷派人送东西来了!" 姬玉放下毛笔,随碧桃来到前院。几名侍卫正抬着一个长方形的木箱进来,看他们吃力的样子,箱中之物应当不轻。 "侯爷说,公主闲暇时或可解闷。"为首的侍卫行礼道。 待侍卫退下后,姬玉才示意青柳打开木箱。箱盖掀开的瞬间,她的呼吸为之一滞——箱中竟是一张古琴,上好的桐木琴身,琴弦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这是...绿绮?"姬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张琴与她留在周宫的那张几乎一模一样,连琴尾处那个小小的凤凰刻痕都分毫不差。 青柳轻声道:"侯爷派人专程去洛邑寻来的,说是公主的旧物。" 姬玉指尖轻颤着抚过琴弦,一声清越的泛音在室内回荡。这确实是她的琴,琴面上那道细微的划痕是她十二岁时不小心留下的。姜煜竟然连这个都找到了,他到底翻遍了周宫的哪个角落? "抬到凉亭去吧。"最终,她只说了这么一句。 午后,姬玉独自来到池心凉亭。秋风微凉,带着池水的湿润气息。她端坐琴前,手指悬在琴弦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 自从国破家亡,她再未碰过琴。音乐是表达心声的艺术,而她已不敢审视自己那颗破碎的心。 犹豫良久,她的指尖终于轻轻拨动了琴弦。起初只是几个零散的音符,渐渐连成了《幽兰》的曲调——这是母后生前最爱的曲子。 琴音如泣如诉,在水面上荡开一圈圈涟漪。姬玉闭着眼,任由手指凭记忆在弦上滑动。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从前,母后坐在一旁含笑聆听,父王在不远处批阅奏章,偶尔抬头对她赞许地微笑... 一曲终了,姬玉才发现脸颊已是一片冰凉。她慌忙拭去泪水,抬头时却猛然僵住——池对岸的枫树下,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知已站立多久。 姜煜。 他今日未着戎装,而是一袭深青色常服,腰间只悬了一块白玉佩。秋风卷起他的衣袂,整个人仿佛要融进那片火红的枫林里。两人隔水相望,谁都没有先开口。 最终是姜煜微微颔首,转身离去,背影很快被枫林吞没。 姬玉呆坐良久,心跳如擂鼓。他听到了多少?看懂了琴声中的思念与哀伤吗?还是说,这只是他另一种形式的监视? 晚膳时分,青柳端来的菜色比往日丰盛许多,还多了一壶温热的桂花酿。 "侯爷吩咐,天气转凉,公主需多用些滋补之物。"青柳一边布菜一边道。 姬玉盯着那琥珀色的酒液,忽然问道:"青柳,你跟随侯爷多久了?" "回公主,奴婢自十二岁入府,已有十四年了。" "那么..."姬玉斟酌着词句,"侯爷他...平日对其他人也如此...周到吗?" 青柳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侯爷待下虽严,却也不失宽厚。只是..."她抬眼看了看姬玉,"奴婢从未见侯爷为谁如此费心。" 姬玉心头一跳,连忙低头夹菜,掩饰自己泛红的脸颊。 夜深人静,姬玉辗转难眠。她起身来到窗前,望着月光下的池水。凉亭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让她想起白日的琴声,以及枫树下那个沉默的身影。 姜煜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灭她国家的仇人,却保全了她的性命;看似冷酷无情的诸侯,却记得她喜欢的茶具和琴。这些矛盾之处让她困惑不已。 "公主可是睡不着?"碧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奴婢煮了安神茶。" 姬玉开门让小姑娘进来。碧桃捧着茶盘,上面除了茶盏还有一小碟蜜饯。 "这是..." "侯爷今日还送来了这个。"碧桃笑嘻嘻地说,"说是洛邑老字号的蜜枣,公主小时候爱吃的。" 姬玉怔住了。这个细节连她宫中的贴身侍女都未必记得,姜煜又是从何得知? "碧桃,侯爷他...平日都问你们些什么?" 小丫头歪着头想了想:"侯爷每次派人来,都会问公主吃得可好,睡得可安稳,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她压低声音,"前几日公主说枕头太高,第二天就换了新的呢!" 姬玉心头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这种细致入微的关怀,让她既感动又恐惧。感动的是在亡国后竟还有人记得她的喜好;恐惧的是这种关怀背后可能隐藏的目的。 "碧桃,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姬玉突然问道。 小丫头眨眨眼:"公主是周室王女啊。" "也是亡国之奴。"姬玉苦笑,"姜侯为何要对一个俘虏如此优待?" 碧桃摇摇头:"奴婢不懂这些。但侯爷常说,英雄不论出身,君子当以礼待人。"她顿了顿,"侯爷还说,公主是凤凰落难,终有重飞九天之日。" 凤凰...姬玉下意识摸向贴身的玉佩。姜煜究竟知道多少关于凤令的秘密?他对她的特殊态度,是否与此有关? 饮完安神茶,姬玉重新躺下。窗外秋风轻吟,池水微澜,如同一首无声的催眠曲。这一次,她很快沉入梦乡,梦中似乎有琴声悠远,还有枫树下那个若即若离的身影。 ---霜降过后,天气一日冷过一日。 这日清晨,姬玉推开窗,发现院中池面已结了薄冰。枫叶几乎落尽,只剩下零星几片红叶倔强地挂在枝头,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公主,今日更衣吧。"青柳捧着一件雪狐裘走进来,"侯爷派人送来的冬衣。" 姬玉伸手抚摸那柔软的毛皮,指尖传来温暖的触感。狐裘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领口处用银线绣着细小的兰花纹样,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痕迹。 "这样贵重的衣物..."姬玉迟疑道。 "侯爷说,听雪轩临水而建,冬日格外阴冷。"青柳帮她披上狐裘,"公主身子单薄,需得好生保暖。" 狐裘加身,顿时驱散了晨起的寒意。姬玉走到铜镜前,镜中的女子被雪白的毛领衬得肤若凝脂,一双杏眼如秋水般澄澈,只是眉宇间仍笼着淡淡的愁绪。 她伸手抚平自己鬓角的一丝乱发,忽然注意到镜中反射的门外人影——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立于廊下,似乎已经站了许久。 "姜侯?"姬玉猛地转身。 姜煜这才缓步走入室内。今日他身着墨蓝色锦袍,腰间系着银丝纹带,外披一件玄色大氅。黑发用一根白玉簪半束,几缕散发垂在棱角分明的脸颊旁,更添几分不羁。那双狭长的凤眼在晨光中呈现出琥珀般的色泽,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姬玉。 "这狐裘很衬你。"他开口道,声音比往常柔和。 姬玉感到脸颊微热,低头福身:"多谢侯爷厚赐。" 当她再度抬头时,发现姜煜的目光落在她发间的玉簪上——那是周宫旧物,一支简素的青玉簪,簪头雕成含苞待放的玉兰。 "这支簪子..."姜煜眉头微蹙。 姬玉下意识抬手护住发簪,生怕他要没收这最后的念想。 谁知姜煜只是轻轻摇头:"太素了。"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递给她,"这个或许更配那件狐裘。" 姬玉迟疑地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支银簪,簪头镶嵌着晶莹剔透的月光石,雕成展翅欲飞的凤凰形态,工艺精湛得令人叹为观止。 "这..."姬玉一时语塞。在周礼中,男子赠女子发簪有特殊含义,姜煜不可能不知道。 "别多想。"姜煜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唇角微扬,"只是觉得适合你。"他转身欲走,又停下脚步,"今夜有雪,关好门窗。" 待那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姬玉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她小心翼翼地取出银簪,在晨光中细细端详。月光石通透如水,凤凰的每一片羽毛都栩栩如生,振翅欲飞的姿态让她想起小时候父王给她看的真正凤凰图。 "公主,要换上吗?"青柳轻声问。 姬玉摇摇头,将银簪放回盒中:"收起来吧。"虽然心中有一丝莫名的悸动,但她不愿轻易接受姜煜的馈赠,那仿佛是在向敌人示弱。 一整日,姬玉都心不在焉。她坐在书房抄写诗卷,却总是不自觉地望向窗外,仿佛在期待那个高大的身影再次出现。直到天色渐暗,飘起细碎的雪花,她才惊觉自己竟在思念那个灭国仇人。 "真是疯了..."姬玉自嘲地摇摇头,强迫自己专注于笔墨。 夜深雪急,听雪轩内一片寂静。姬玉披衣起身,点亮一盏小灯。窗外已是白茫茫一片,雪花在风中打着旋儿落下,覆盖了庭院中的一切。 忽然,一阵异常的响动从池对面传来。姬玉警觉地吹灭灯火,悄悄从窗缝向外望去。只见几个黑影正悄无声息地越过院墙,雪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刺客! 姬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迅速从枕下摸出防身的匕首——这是她自离开洛邑就随身携带的。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青柳脸色惨白地冲进来。 "公主,有歹人闯入!侯爷派来的侍卫正在抵挡,我们得赶快从密道离开!" 姬玉握紧匕首:"什么密道?" "侯爷早就安排好的,就在书房书架后。"青柳急声道,"快,他们快挡不住了!" 院中已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和惨叫声。姬玉顾不得多想,跟着青柳冲向书房。刚踏出门,一道黑影就从廊顶跃下,寒光直取她咽喉! 姬玉本能地侧身闪避,匕首格挡,"铮"的一声脆响,震得她虎口发麻。那刺客蒙着面,只露出一双凶狠的眼睛,手中短刀再次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墨色身影如鹰隼般从屋顶扑下,剑光如电,直刺刺客后心。刺客不得不放弃姬玉,转身迎战。 "姜煜!"姬玉惊呼出声。 姜煜没有答话,手中长剑舞出一片寒光,招招致命。他今日未着铠甲,只一袭墨色劲装,在雪夜中如同索命的修罗。刺客武艺不弱,但几个回合下来,已显败势。 "谁派你来的?"姜煜冷声质问,剑锋抵住刺客咽喉。 刺客狞笑一声,突然口吐黑血,倒地抽搐几下便不动了——竟是咬碎了藏在口中的毒囊。 "该死!"姜煜咒骂一声,转身查看姬玉情况,"受伤了吗?" 姬玉摇摇头,这才注意到姜煜左臂有一道伤口,鲜血已浸透衣袖,在雪地上滴出触目惊心的红点。 "你受伤了!"她惊呼。 姜煜瞥了一眼伤口,不以为意:"皮肉伤而已。这里不安全,跟我来。" 他一把拉住姬玉的手腕,大步向后院走去。姬玉被他拽得踉踉跄跄,却无暇顾及,因为院中厮杀声越来越近。雪花扑打在脸上,冰冷刺骨,但姜煜的手掌却异常灼热。 穿过几道回廊,姜煜推开一间隐蔽的厢房,将姬玉塞了进去:"在这里等着,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你的伤..."姬玉抓住他的衣袖。 姜煜低头看着她,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融化成细小的水珠。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轮廓如刀削般锋利,琥珀色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姬玉从未见过的柔和。 "放心。"他轻轻掰开她的手指,"区区几个毛贼,奈何不了我。" 说完,他转身冲回风雪中,墨色身影很快与黑夜融为一体。 ##第六章疗伤夜话 厢房内静得出奇,仿佛与外面的厮杀是两个世界。 姬玉贴着门板,听着远处传来的喊杀声和兵器碰撞声,心跳如擂鼓。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渐渐平息,只剩下风雪呼啸。 门突然被推开,姜煜大步走入,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右手紧按着左臂,指缝间不断有鲜血渗出。 "刺客已伏诛。"他声音沙哑,"暂时安全了。" 话音刚落,高大的身躯突然向前倾倒。姬玉慌忙上前搀扶,却被他的重量带得一起跌坐在地。姜煜的头无力地靠在她肩上,灼热的呼吸喷在她颈间。 "青柳!碧桃!"姬玉惊慌地呼唤侍女,却无人应答。 "她们...没事..."姜煜虚弱地说,"我让她们...去叫医师了..." 姬玉这才注意到,姜煜的伤口比想象中严重得多,鲜血已经浸透了大半边身子。她强忍恐惧,扶着他躺到榻上,然后撕开自己的裙摆,为他简单包扎止血。 "为什么要亲自来..."姬玉声音发颤,"你是一国之君,为何要冒险..." 姜煜半阖着眼,唇角却扬起一丝笑意:"因为...是你..." 姬玉的手顿住了。她低头看着这个曾经让她恨之入骨的男人,此刻却因他的伤而心痛不已。姜煜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年轻,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因失血而泛白。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别睡!"见姜煜眼皮越来越沉,姬玉急忙拍打他的脸颊,"医师马上就到,坚持住!" 姜煜勉强睁开眼,目光迷离地看着她:"姬玉...凤令..." "什么?"姬玉凑近他唇边,却只听到含糊的呓语。 终于,青柳带着医师匆匆赶到。老医师一看伤口就变了脸色:"有毒!快准备热水和干净布巾!" 姬玉被请到外间等候。她呆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脑中回荡着姜煜昏迷前的那句话。"凤令"——他果然是为了这个吗?可为何要在生死关头提起? 一个时辰后,老医师才擦着汗走出来:"毒性已控制,但侯爷失血过多,需好生静养。" "我能去看看他吗?"姬玉轻声问。 老医师点点头:"侯爷方才醒过一次,特意嘱咐若公主想见,不必阻拦。" 姬玉心头一热,轻手轻脚地走入内室。姜煜已被换上干净衣衫,安静地躺在床榻上。他的脸色仍苍白如纸,黑发散在枕上,更显得虚弱不堪。烛光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竟透出几分罕见的脆弱。 姬玉在榻边坐下,不自觉地伸手抚平他微蹙的眉头。指尖触到他皮肤的瞬间,姜煜突然睁开了眼。 "你..."姬玉慌忙缩回手,却被他一把抓住。 "别走。"姜煜的声音虚弱却坚定,"陪我一会儿。" 姬玉只好坐下,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姜煜的手掌宽大温暖,指腹有常年握剑留下的茧子,磨蹭着她细嫩的皮肤,带来一阵奇异的酥麻。 "为什么救我?"姬玉终于问出心中的疑惑,"若我死了,不是少了许多麻烦?" 姜煜凝视着她,琥珀色的眸子在烛光下深邃如潭:"我说过...我对你没有恶意。" "因为凤令?"姬玉直视他的眼睛,"你昏迷前提到了它。" 姜煜的瞳孔微微一缩,随即苦笑:"你听到了..."他艰难地撑起身子,"不错,凤令确实重要。但救你...不只是为了它。" "那是为何?" 姜煜沉默良久,才轻声道:"因为你父王临终所托...也因为..."他忽然咳嗽起来,伤口似乎又疼了。 姬玉连忙扶他躺好:"别说了,等你伤好些再..." "不。"姜煜固执地抓住她的手腕,"有些话...现在就要说清楚。"他深吸一口气,"姬玉,我对你...并非只是政治考量。" 这句话如同一块烧红的炭,丢进姬玉平静的心湖,激起无数涟漪。她怔怔地看着姜煜,不知该如何回应。 "你不必现在回答。"姜煜松开她的手,疲惫地闭上眼,"只是...希望你知道我的心意。" 窗外,雪仍在下,簌簌的落雪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姬玉坐在榻边,看着姜煜渐渐平稳的呼吸,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曾经灭她国家的男人,如今却为她挡下致命一击;这个本该是她仇敌的诸侯,却说出了近乎表白的话语。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竟然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有一丝隐秘的欢喜。 "我该怎么办..."姬玉轻声自问,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一缕青丝。 烛光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织在一起,难分彼此。 三月初三,上巳节。 听雪轩内,姬玉立在铜镜前,任由青柳为她梳理长发。窗外桃李争艳,春风裹挟着花香透过雕花窗棂,将室内熏染得芬芳馥郁。 "公主今日定要艳压群芳。"青柳手执玉梳,将姬玉如瀑的青丝挽成流云髻,又从妆匣中取出那支月光石凤簪,轻轻插入发间。 镜中的女子眉如远山,眸若秋水,一袭银线绣蝶的深衣裹着窈窕身段,领口微敞处露出一截凝脂般的颈子。凤簪上的月光石在晨光中流转着梦幻般的蓝晕,衬得她肤光胜雪,恍若姑射仙子临凡。 "太招摇了。"姬玉轻抚簪头,指尖传来玉石特有的凉意。 青柳抿嘴一笑:"侯爷特意嘱咐,今日上巳宴集,公主要以最盛装出席。"她退后两步,满意地打量着自家主子,"公主这般模样,怕是要让满园春色都黯然失色呢。" 姬玉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自雪夜遇刺已过去两月,姜煜伤势痊愈后便忙于政务,鲜少来听雪轩。今日这场宴会,是姜国春日里最重要的庆典,她作为前朝公主本不该露面,却收到了姜煜亲笔所书的请帖。 "他究竟在想什么..."姬玉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精致的刺绣。 马车缓缓驶入姜侯府邸,姬玉透过纱帘望去,府门前车马如龙,衣着华贵的宾客络绎不绝。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忐忑。车门打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进来。 "公主。"熟悉的声音响起,低沉如陈年佳酿。 姬玉抬眼,正对上姜煜深邃的目光。今日他一改往日玄色装扮,身着绛紫色锦袍,腰间玉带上悬着一柄短剑,剑鞘上暗红的宝石在阳光下泛着血一般的光泽。黑发用金冠束起,更显得面如冠玉,眉目如刀刻般分明。见她愣神,姜煜唇角微扬,那笑意让他整个人都柔和了几分。 "侯爷。"姬玉将手轻轻放在他掌心,立刻被温暖包裹。 姜煜扶她下车,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琥珀色的眸子暗了暗:"这支簪子,很衬你。" 姬玉感到脸颊微热,低头掩饰:"多谢侯爷厚赐。" "走吧。"姜煜并未松开她的手,反而收紧五指,"今日你只需跟在我身边。" 踏入府门,满园春色扑面而来。曲径两旁栽满了桃李,粉白花瓣随风飘舞,落在宾客肩头发间。远处亭台楼阁掩映在花海中,丝竹之声隐约可闻。 随着他们前行,原本喧闹的园子渐渐安静下来。无数道或惊讶或探究的目光投向姬玉,窃窃私语如涟漪般扩散。 "那不是周室公主吗..." "侯爷怎会与她同行..." "听说侯爷为了她..." 姜煜面色不变,只是握着姬玉的手又紧了几分,无声地宣示着主权。姬玉挺直腰背,目光平静地迎向众人打量。她虽为亡国之人,骨子里的骄傲却不允许她在外人面前示弱。 宴席设在临水轩中,四面轩窗大开,春风穿堂而过,带来阵阵花香。姜煜引姬玉入上座,自己则坐在主位,这一安排立刻引起席间一阵骚动。 "侯爷。"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起身拱手,"这位是..." "周室公主姬玉。"姜煜声音不大,却让全场寂静,"今日特邀为本侯座上宾。" 老臣面色变了变:"这...恐怕不妥吧?" 姜煜眸光一冷:"林大夫是在质疑本侯的决定?" "老臣不敢!"林大夫慌忙低头,"只是担心有人借此非议侯爷与前朝..." "本侯行事,何须在意闲言碎语?"姜煜打断他,声音如冰刃划过,"今日上巳佳节,诸位还是尽情享乐为好。" 一番话掷地有声,席间再无人敢置喙。姬玉安静地坐在一旁,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姜煜此举无异于公开表明对她的特殊态度,这对一位诸侯而言,是极大的政治冒险。 酒过三巡,席间气氛渐渐热络。有歌姬献舞,水袖翻飞如彩云追月;有乐师奏曲,琴音淙淙似清泉击石。姬玉小口啜饮着杯中果酒,甜中带辣的滋味让她微微蹙眉。 "不合口味?"姜煜侧首问道,声音只有她能听见。 姬玉摇头:"只是不擅饮酒。" 姜煜轻笑,伸手取过她的杯子一饮而尽,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这个随意的举动却让姬玉耳根发热——在众目睽睽之下共饮一杯,这其中的亲密意味不言而喻。 "听闻周室公主琴艺超绝。"席间忽然有人高声道,"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一闻?"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姬玉身上。她放下筷子,指尖在袖中微微颤抖。这是试探,也是刁难,若拒绝便显得怯懦,若应允又似在取悦新朝权贵。 "公主琴艺确实不凡。"姜煜缓缓开口,目光扫过众人,"不过..." "承蒙诸位厚爱。"姬玉突然起身,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妾身愿献丑一曲。" 姜煜略显惊讶地挑眉,随即挥手示意侍从备琴。一架古朴的桐木琴很快被安置在轩中央,姬玉缓步上前,裙裾如流水般拂过地面。 她端坐琴前,指尖轻抚琴弦试音。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银线刺绣折射出细碎光芒,整个人宛如被光晕笼罩。席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等待这位亡国公主的表演。 姬玉闭目片刻,突然手腕一翻,一连串清越的音符如珠落玉盘。《凤求凰》——这首表达思慕之情的古曲在她指下流淌而出,时而如泣如诉,时而热烈奔放,将凤凰相逐、比翼双飞的景象描绘得淋漓尽致。 正当众人沉醉时,一道挺拔的身影忽然离席。姜煜拔出腰间短剑,随着琴音舞动起来。他的剑法刚柔并济,时而如游龙惊鸿,时而似弱柳扶风,剑锋划破空气发出清吟,竟与琴音完美相和。 姬玉抬头,正对上姜煜灼热的目光。那一刻,仿佛只有他们二人存在,琴声与剑影交织出一幅无形的画卷,诉说着无法言明的心事。她的指尖在弦上飞舞,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地落在姜煜剑势转换的瞬间,仿佛心有灵犀。 最后一个音符余韵未绝,姜煜的剑尖已轻轻点在琴面上。两人隔琴相望,呼吸都有些急促。席间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但姬玉耳中只听见自己如鼓的心跳。 "绝妙!" "琴剑和鸣,天作之合啊!" "没想到侯爷与周室公主竟有如此默契..." 姜煜收剑入鞘,伸手扶姬玉起身。他的掌心滚烫,热度透过衣袖直达肌肤。 "我不知道你还会这个。"姬玉低声道,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姜煜眼中含着笑意:"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公主。" ##第八章月下密信 宴会散后,姜煜亲自送姬玉回听雪轩。 月色如水,洒在两人肩头。姜煜走在前方,高大的身影为姬玉挡去夜风。他今日饮了不少酒,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香,混合着松木气息,莫名令人心安。 "今日多谢侯爷解围。"姬玉打破沉默。 姜煜停下脚步,转身看她:"为何道谢?那曲《凤求凰》...本就是我唐突了。" 月光下,他的轮廓比白日更加分明,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投下一道阴影,薄唇因酒意而泛着水光。姬玉不敢多看,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我是说...在席间维护我的事。" 姜煜轻笑一声:"你本就不该受那些闲气。"他忽然伸手,指尖轻触她发间的凤簪,"这支簪子,你戴着很好看。" 这亲昵的举动让姬玉呼吸一滞。她鼓起勇气抬头,发现姜煜的目光比月色还要温柔,哪里还有半分战场杀神的模样? "侯爷今日为何邀我赴宴?"她终于问出心中疑惑。 姜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指向不远处的凉亭:"去那里说吧。" 凉亭临水而建,四周垂着轻纱,随风飘舞如梦境。姜煜命人备了热茶,又屏退左右,这才从怀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笺。 "这是你父王临终前交给我的。"他将信笺递给姬玉,"我想现在是时候给你看了。" 姬玉双手微颤地接过信笺。纸张已经陈旧,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辨——确实是父王的笔迹。她深吸一口气,借着亭中的灯光细读起来。 信中,周王详细讲述了一个姬玉从未听闻的秘密:三百年前,周室与姜国先祖曾立下"凤梧之盟",约定两家世代交好,并在适当时机通过联姻巩固盟约。而凤令,正是这一盟约的信物,蕴含着两族共同的秘密。 "这...这是真的?"姬玉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姜煜点头,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与她贴身携带的凤佩一模一样,只是上面雕刻的是梧桐而非凤凰。 "凤栖梧桐,这是盟约的象征。"他轻抚玉佩,"我姜氏一族世代守护这个秘密,等待凤令重现天日的那一天。" 姬玉脑中一片混乱。难怪姜煜对她态度特殊,难怪他会冒险保全她的性命...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古老的盟约? "所以...你接近我,只是为了履行先祖之约?"她声音不自觉地发冷。 姜煜突然靠近,近得她能闻到他呼吸中的酒香:"起初是。"他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拇指擦过那细腻的肌肤,"但现在..."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姜煜迅速收回手,恢复了那副威严的模样。 "侯爷!"一名侍卫匆匆跑来,"边境急报,戎族犯境,已连破两城!" 姜煜面色骤变:"备马,立刻回府!"他转向姬玉,眼中满是歉意,"我必须立刻处理此事。" 姬玉点头表示理解。姜煜犹豫片刻,突然伸手拔下她发间的玉簪,在她惊讶的目光中,亲自将那支月光石凤簪插入她的发髻。 "等我回来。"他低声道,手指不经意掠过她耳后的敏感处,引起一阵轻颤,"有重要的事告诉你。" 说完,他大步离去,墨色披风在月色中翻飞如翼,很快消失在花树深处。 姬玉独自站在亭中,手指轻触发间的凤簪,心乱如麻。父王的信、古老的盟约、姜煜未尽的话语...这一切像是一场梦,却又真实得令人心悸。 夜风拂过池面,带来阵阵涟漪。水中月影破碎又重合,如同她此刻复杂的心绪。她不知道姜煜要告诉她什么,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准备好聆听。但有一点她很确定——从雪夜他舍命相救的那一刻起,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 远处,一片梧桐叶随风飘落,轻轻覆在池中的月影上,宛如一个无声的预言。 戎族犯境的消息如野火般传遍姜国都城。 姬玉站在听雪轩的廊下,望着远处宫墙上匆忙调动的士兵,手中的丝帕不自觉地绞紧。春风依旧温柔,却吹不散她心头的不安。那支月光石凤簪在发间沉甸甸的,时刻提醒着她姜煜临行前未尽的话语。 "公主。"青柳匆匆走来,手中捧着一封信笺,"侯爷派人送来的。" 姬玉连忙接过,指尖触及信笺上那个火漆封印——姜煜的私印,一只展翅的雄鹰。她小心地拆开,里面只有寥寥数语: 「三日后出征。酉时听雪轩一见。——煜」 字迹力透纸背,转折处却有几处不寻常的停顿,仿佛书写时心绪起伏。姬玉将信笺贴在胸前,感受着纸张传来的微凉触感,心跳如擂鼓。 三日转瞬即逝。酉时刚至,听雪轩外便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姬玉正襟危坐在厅中,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 姜煜大步走入,一身戎装英气逼人。玄铁铠甲包裹着他挺拔的身躯,腰间佩剑的剑穗随着步伐轻轻摆动。他摘下头盔,露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眉宇间多了几分肃杀之气,但看到姬玉的瞬间,眼中冰雪消融。 "久等了。"他的声音比往常低沉,带着几分疲惫。 姬玉起身行礼,发间的凤簪在灯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晕:"侯爷军务繁忙,能拨冗前来,妾身已感荣幸。" 姜煜挥手示意侍女退下,待室内只剩他们二人,才长长舒了一口气,铠甲随着呼吸发出轻微的声响。他走到窗前,望着院中盛开的梨花,沉默良久。 "战事如何?"姬玉轻声问道,为他斟了一杯热茶。 姜煜接过茶杯,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那一瞬的触碰如火焰般灼热:"戎族来势汹汹,已连破两城。"他啜饮一口,眉心微蹙,"但我怀疑此事背后另有隐情。" "侯爷是指..." "戎族此次进攻路线太过精准,仿佛有人提供了我姜国防守薄弱之处的情报。"姜煜放下茶杯,金属护腕与瓷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朝中恐有内鬼。" 姬玉心头一紧。若真如此,姜煜此行岂不危险重重?她下意识地向前一步,又硬生生止住,只是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袖。 姜煜转身看她,目光如炬:"我离都期间,你要格外小心。听雪轩内外都已安排了我最信任的侍卫,但..."他顿了顿,"有些人的野心,恐怕不止于通敌卖国。" 月光透过窗棂,在姜煜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鼻梁高挺如刀削,薄唇紧抿成一条坚毅的线,下颌线条紧绷着,显露出内心的戒备。姬玉突然发现,这个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男人,此刻眼中竟藏着一丝罕见的忧虑。 "我会照顾好自己。"她轻声承诺,声音比想象中更加坚定,"侯爷不必挂心。" 姜煜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伸手抚上她的发髻。金属护甲擦过发丝,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的动作异常轻柔,仿佛对待易碎的珍宝。 "这支簪子,很适合你。"他低声道,指尖轻触那枚月光石,"就像...为你而生一般。" 姬玉屏住呼吸,不敢动弹。姜煜的气息近在咫尺,混合着钢铁的冷冽和松木的清香。他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琥珀色的眼眸中似有万千情绪涌动。 "侯爷..."她轻唤,声音微微发颤。 姜煜的手缓缓下移,抚过她的脸颊,拇指轻轻擦过她眼下那片细腻的肌肤。他的掌心有常年握剑留下的茧子,粗糙的触感让姬玉浑身一颤。 "我走后,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离开听雪轩。"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等我回来...我会告诉你一切。" 姬玉点头,感觉眼眶微微发热。她不愿让姜煜看到自己的软弱,匆忙低头掩饰,却被他抬起下巴。 "看着我。"姜煜命令道,声音却温柔得出奇。 姬玉抬眼,正对上他专注的目光。月光下,姜煜的五官显得格外深邃,眉骨投下的阴影让那双眼睛更加幽深。他的眼神如此炽热,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底。 "我会平安归来。"他郑重承诺,拇指轻轻摩挲她的下巴,"为了你。" 这三个字如惊雷般在姬玉心头炸响。她张口欲言,却被远处传来的号角声打断。姜煜神色一凛,收回手,重新戴上头盔。 "时辰到了。"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但眼中那一抹柔情仍未散去,"记住我的话。" 姬玉跟上前两步:"侯爷...保重。" 姜煜在门前驻足,回头看她一眼。月光洒在他肩头的铠甲上,折射出冷冽的光芒,与他眼中的温度形成鲜明对比。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姬玉一眼,便大步走入夜色中。 姬玉站在门前,望着那个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梨花园深处。夜风吹落一树花瓣,如雪般纷扬,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抬手触碰脸颊,才发现不知何时已泪湿满襟。 ##第十章秘密盟约 姜煜离都后第七日,听雪轩迎来了一位意外的访客。 "严统领?"姬玉惊讶地看着眼前的魁梧男子。他是姜煜的贴身侍卫统领,平日寸步不离地跟在姜煜身边,如今竟出现在这里。 严统领抱拳行礼,铠甲随着动作发出铿锵声响:"侯爷命末将送来一些物件,说是公主或会用到。" 他递上一个紫檀木匣,约两尺长,一尺宽,表面雕刻着精美的凤纹。姬玉接过,匣子比她想象中沉重许多。 "侯爷还吩咐,"严统领继续道,声音低沉如闷雷,"公主若觉烦闷,可去侯爷的书房取些书册解闷。钥匙在此。"他从怀中取出一把精巧的铜钥匙。 姬玉更加困惑了。姜煜的书房是军机重地,平日连近臣都不得随意进入,如今竟对她敞开? "多谢严统领。"她接过钥匙,指尖触及冰凉的金属,"侯爷...可有书信?" 严统领摇头:"军情紧急,侯爷只带了口信。"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侯爷说,凤栖梧桐,静待春归。" 姬玉心头一震。这是那夜姜煜给她看过的玉佩上的图案,也是"凤梧之盟"的象征。他特意让人传这句话,必有深意。 送走严统领后,姬玉迫不及待地打开木匣。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几卷竹简、一叠绢布书信,以及一个精致的锦囊。她先取出锦囊,里面竟是那块梧桐玉佩——姜煜从不离身的那块! "他竟把这个留下了..."姬玉喃喃自语,手指轻抚玉佩上精细的纹路。玉佩温润如初,仿佛还带着主人的体温。 竹简上是姜煜亲笔所书的兵法心得,字迹遒劲有力,转折处锋芒毕露,一如他本人。绢布书信则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日常记录,但每封末尾都画着一个小小的凤凰图案,与玉佩上的梧桐遥相呼应。 翌日清晨,姬玉决定去姜煜的书房一探。严统领亲自护送她穿过重重宫门,来到一座僻静的小院前。院门紧闭,两名全副武装的侍卫把守着,见严统领出示令牌才放行。 "末将在外守着。"严统领停在门前,魁梧的身躯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公主请自便。" 姬玉点头致谢,独自踏入院中。书房是座不起眼的青砖小筑,檐下悬着青铜风铃,随风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用钥匙打开雕花木门,一股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 室内简洁整齐,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案摆在中央,上面摊开着边境地图,朱砂标记着戎族进攻路线。四壁书架上摆满竹简和帛书,角落里还立着一套擦拭得锃亮的铠甲——比姜煜带走的更为精美,想必是他在重要场合所穿。 姬玉缓步走到书案前,手指轻抚过地图上姜煜留下的批注。他的字迹力透纸背,每一笔都如刀刻般深刻,显示出主人坚毅的性格。一处边城旁边写着"疑有内应"四个大字,墨迹格外浓重,可见书写时的愤怒。 按照严统领所说,姜煜允许她取阅的是书架上的普通书籍。姬玉走向右侧书架,指尖划过一排排竹简。《诗经》《尚书》《春秋》...都是常见的典籍,并无特别之处。 正当她准备放弃时,余光瞥见书架最底层有一个不起眼的暗格。若非蹲下身仔细观察,几乎难以察觉。姬玉犹豫片刻,还是伸手轻轻一推。 "咔嗒"一声轻响,暗格弹开,露出里面一卷泛黄的绢布。姬玉小心翼翼地取出,在案上缓缓展开。绢布边缘已经有些破损,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辨。 「周王与姜侯盟约:两国永结秦晋之好,互通婚姻,共御外敌。以凤令为凭,梧桐为证,子孙后代,不得相负...」 姬玉的手开始颤抖。这正是"凤梧之盟"的完整文书,比父王信中提到的更加详细。文书末尾并列盖着两枚印章——周室的凤凰印和姜国的梧桐印,鲜红的印泥历经百年仍未褪色。 "原来如此..."她轻声呢喃,终于明白姜煜为何对她另眼相待。这不仅仅是一份政治盟约,更是两个家族血脉相连的承诺。 正当她沉浸在震撼中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严统领低沉的呵斥声:"何人擅闯?" 姬玉慌忙将绢布卷好放回原处,刚合上暗格,书房门就被猛地推开。严统领铁塔般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色凝重:"公主,有人窥探。为安全计,请速回听雪轩。" 姬玉点头,随严统领匆匆离开。走出院门时,她敏锐地注意到不远处树丛中一闪而过的黑影,以及地上被踩碎的一片梧桐叶——那不像是自然掉落的样子。 回程路上,严统领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宽厚的手掌按在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眼神锐利如鹰,不断扫视四周,仿佛随时准备应对突袭。 "严统领,"姬玉忍不住问道,"方才那人..." "公主不必忧心。"严统领打断她,声音压得极低,"侯爷早有安排。" 回到听雪轩,姬玉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坐在窗前,望着院中随风摇曳的花木,思绪万千。姜煜让她看到那份盟约,必是有所用意。而今日的窥探者,很可能与姜煜怀疑的内鬼有关。 夜幕降临,姬玉取出梧桐玉佩,在灯下细细端详。玉质温润,纹路清晰,每一道线条都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她忽然注意到玉佩背面刻着几个极小的字——"凤栖处,梧心归"。 "梧心..."姬玉轻声念出这两个字,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她取出自己贴身的凤佩,鬼使神差地将两块玉佩合在一起。 "咔"的一声轻响,两块玉佩竟严丝合缝地嵌合成一体,凤凰与梧桐相依相偎,宛如命中注定。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在合二为一的玉佩上,流转出奇异的光彩。姬玉突然明白了姜煜的心意——他们之间的羁绊,早在三百年前就已注定。 ---暮春的夜,听雪轩内一片寂静。 姬玉独坐窗前,一灯如豆。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素白的衣裙上投下斑驳花纹。发间的月光石凤簪已被取下,放在案头,在烛光中流转着梦幻般的蓝晕。 她手中握着那块梧桐玉佩,指尖一遍遍描摹着上面的纹路。姜煜离都已半月有余,边关战事吃紧,除了那封简短的口信,再无其他消息。 案上摊开一张素笺,上面写了几行诗句,又都被墨迹涂去。姬玉轻叹一声,重新提笔蘸墨。笔尖悬在纸上良久,终于落下: 「夜凉如水露华浓, 独倚阑干望戍烽。 愿逐月华流照君, 莫教妾泪湿梧桐。」 最后一笔微微颤抖,一滴墨晕染开来,如同她此刻难以平静的心绪。姬玉放下笔,将诗笺轻轻折好,收入一个精致的锦囊中。这已是她这半月来写的第七首诗,却一封也没有寄出。 窗外一阵微风拂过,带来远处梨花的清香。姬玉抬头望向那轮明月,忽然想起姜煜临行前的夜晚,月光也是这样清冷地洒在他的铠甲上,为他镀上一层银边。 "侯爷..."她轻声呢喃,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脸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公主。"青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严统领求见。" 姬玉连忙整理衣襟:"请进。" 严统领大步走入,铠甲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气。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恭敬地奉上:"侯爷八百里加急送回的。" 姬玉的心猛地一跳,手指微微发颤地接过信笺。火漆上盖着姜煜的私印,那只展翅的雄鹰仿佛要冲破封印飞出来。她迫不及待地拆开,里面只有寥寥四个大字: 「安好勿念。」 字迹力透纸背,转折处锋芒毕露,一如其人。姬玉将信笺翻来覆去,却再找不到更多字句。她难掩失望地轻叹一声,却在信纸角落发现一个小小的墨点——仔细看去,竟是一片精巧的梧桐叶,不过米粒大小,却叶脉分明。 一丝甜意悄然漫上心头。姬玉将信笺轻轻贴在胸前,闭上眼睛。纸张粗糙的触感让她想起姜煜掌心的茧子,那上面还带着一丝铁锈和松木的气息,混合着边关的风沙味道。 "侯爷可还安好?"她轻声问道,仍闭着眼,仿佛这样能更贴近远方的那个人。 严统领的声音带着几分沉重:"戎族凶悍,侯爷亲自上阵,受了些轻伤..." "什么?"姬玉猛地睁眼,手指攥紧了信笺,"伤在何处?严重吗?" "左肩中了一箭,所幸未伤及筋骨。"严统领连忙道,"军医说已无大碍,侯爷坚持每日巡视城防,士气因此大振。" 姬玉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松开。那个骄傲的男人,受了伤也不肯示弱,还要强撑着鼓舞士气。她几乎能想象出姜煜披着染血的战袍,面色苍白却仍挺直腰背站在城墙上的模样。 "公主不必忧心。"严统领宽慰道,"侯爷命我转告,凤栖梧桐,静待春归。他说...公主会明白其中含义。" 姬玉低头看向手中的梧桐玉佩,轻轻点头:"我明白。" 严统领告退后,姬玉重新展开那封简短的信,指尖轻抚那片小小的梧桐叶。姜煜不善言辞,却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记得他们的约定,记得那块合二为一的玉佩。 她取出一张新的信笺,提笔写下回信。这一次,她没有写诗,而是详细记述了都城的近况、听雪轩的花事,甚至包括她每日的饮食起居。字字句句,看似平淡,却藏着无法言说的牵挂。在信末,她画了一只展翅的凤凰,羽翼微张,似要拥抱什么。 夜深了,烛火摇曳,映得姬玉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晃动。她伏在案上,不知不觉沉入梦乡。梦中,边关的风沙里,姜煜一身染血铠甲向她走来,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柔情... "公主?公主?" 青柳的呼唤将姬玉惊醒。她茫然抬头,发现窗外已是晨曦微露。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玄色披风——那是姜煜常穿的,领口还绣着暗纹的雄鹰。 "这..." "昨夜严统领送来的。"青柳轻声道,"说是侯爷特意命人送回,给公主御寒。" 姬玉将披风拢紧,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松木气息,混合着一丝铁锈和药香——那是姜煜身上的味道。她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仿佛这样就能拥抱远方的那个人。 "备笔墨。"她突然道,"我要再写一封信。" ##第十二章月夜琴思 初夏的夜,听雪轩的荷塘里已有早荷绽放。 姬玉独坐凉亭,面前摆着那张桐木琴。月光如水,洒在琴弦上,映出泠泠银光。她指尖轻拨,几个零散的音符飘荡在夜色中,如泣如诉。 自从收到姜煜的来信,又过去了十日。她寄出的回信如石沉大海,边关战事如何,他的伤势是否痊愈,一切都无从得知。唯有这件披风,成了她夜夜拥眠的慰藉。 指尖在弦上滑动,一曲《有所思》缓缓流淌。这是少女思念远方情郎的古调,她从前觉得俗不可耐,如今却懂了其中百转千回的情思。琴音越过水面,穿过花丛,飘向远方,不知能否抵达边关,传入那个人的耳中。 曲至半阕,姬玉忽觉背后有人。她猛地回头,凉亭外月色如水,花影扶疏,哪有半个人影? "是我想多了..."她自嘲地摇摇头,继续抚琴。 琴音渐急,如诉如慕。恍惚间,她仿佛看见姜煜就站在池对岸的柳树下,墨色战袍随风轻扬,眼中盛满月光和她看不懂的情绪。她眨眨眼,幻影又消失了,只剩柳枝在风中轻摆。 一曲终了,余韵袅袅。姬玉轻叹一声,正要收琴,忽然注意到琴案上多了一个小木盒,约莫巴掌大小,雕刻着精美的凤纹。她确信刚才那里还空空如也。 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小堆干燥的花朵,洁白如雪,散发着清冽的香气。 "雪莲..."姬玉轻呼出声。这是只生长在极北雪山之巅的奇花,据说百年才开一次,有起死回生之效。盒底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是熟悉的凌厉字迹: 「边关雪莲,安神养心。——煜」 没有多余的话语,甚至连日期都没有。但姬玉知道,这必定是姜煜派人日夜兼程送来的。她捏起一朵干花放在鼻尖轻嗅,那清冷的气息让她想起姜煜身上那种令人安心的味道。 "侯爷现在何处?"她轻声问道,明知无人应答。 夜风拂过,带来一阵荷香。姬玉将木盒紧紧贴在胸前,感受着那份来自远方的牵挂。她忽然明白了姜煜的用心——他不善言辞,却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记得她夜不能寐的困扰,记得她喜欢的花香。 回到房中,姬玉取出一块素色丝绢,将几朵雪莲仔细包好,制成一个小小的香囊。她将香囊挂在床头,又取下那支月光石凤簪,放在枕边。月光透过窗纱,在簪子上流转出梦幻般的蓝晕,如同那人偶尔流露的温柔目光。 躺在床上,姬玉将姜煜的披风拥入怀中,深深呼吸着上面残留的气息。雪莲的清香萦绕在鼻尖,渐渐抚平了她连日来的焦虑。睡意朦胧间,她仿佛感觉到一只温暖的大手轻抚她的发丝,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轻语: "等我回来..." 次日清晨,姬玉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她匆忙披衣起身,开门见青柳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外。 "公主,不好了!"青柳声音发颤,"边关传来消息,侯爷中了埋伏,生死未卜!" 姬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手中的凤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月光石映着朝阳,折射出一道刺目的蓝光... ---"生死未卜"四个字在姬玉脑中炸开,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她缓缓弯腰拾起掉落的凤簪,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试了三次才将那支簪子握稳。月光石冰凉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却远不及她心底蔓延的寒意。 "详细说。"她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青柳递上一封沾满尘土的军报:"今早驿马送来的。说是侯爷三日前率小队巡视边境,中了戎族埋伏,跌落悬崖...至今下落不明。" 姬玉接过军报,上面的字迹已经被汗水浸得模糊,但那个鲜红的"危急"印章却刺目得令人心惊。她机械地展开信纸,每一个字都像刀子般扎进心里: 「五月十七,侯爷率亲卫二十人巡边至断魂谷,遇伏。戎族箭雨密集,侯爷身中三箭,坐骑受惊跌落悬崖。崖下急流,搜寻三日未果...」 纸上的字迹忽然扭曲起来,姬玉眨了眨眼,才发现是自己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一颗泪珠不受控制地滚落,正砸在那个"跌"字上,墨迹顿时晕染开来,如同她瞬间破碎的心。 "公主..."青柳担忧地递上帕子。 姬玉摆摆手,转身走向窗前。初夏的阳光明媚得刺眼,院中荷塘波光粼粼,几只蜻蜓在水面点出细微的涟漪。一切都那么美好,那么平静,仿佛世界根本没有察觉到那个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人正生死未卜。 胸口突然传来一阵灼热。姬玉低头看去,贴身的凤佩竟隐隐泛出红光,温度越来越高,烫得她皮肤生疼。她慌忙将玉佩掏出,只见那只雕刻的凤凰仿佛活过来一般,通体流转着金色的光晕。 "这是..."青柳惊恐地后退一步。 姬玉还未来得及反应,一股奇异的热流突然从玉佩涌向全身。她眼前一黑,耳边响起阵阵凤鸣,清越悠远,仿佛来自远古的呼唤。恍惚间,她看到一只巨大的金色凤凰在无边黑暗中展翅翱翔,所过之处,星河为之旋转。 "公主!"青柳的惊呼将她拉回现实。 姬玉睁开眼,发现自己竟悬浮在离地三尺的空中,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光。青柳和闻声赶来的碧桃跪在地上,满脸惊骇。她慌忙落下,双脚触地的瞬间,金光骤然收敛,全部没入体内。 "我这是..."姬玉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皮肤下似有金色流光一闪而过。 青柳壮着胆子凑近:"公主可觉不适?" 姬玉摇头,反而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体内奔涌。她握了握拳,指尖竟迸出几点金色火星,吓得碧桃惊叫出声。 凤佩依然温热,但已不再灼人。姬玉将它紧紧攥在手心,忽然明白了什么。父王临终前将凤令交给姜煜,姜煜又对她提起"凤梧之盟"...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能——她体内流淌的血脉,或许并非寻常。 "严统领何在?"她突然问道,声音里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在...在前厅候着。"青柳结结巴巴地回答,"他还带来了侯爷的..." 不等她说完,姬玉已提着裙摆冲了出去。穿过回廊时,她惊讶地发现自己步伐轻盈得不似凡人,几步便跨过了平日需要走十几步的距离。 严统领正在厅中来回踱步,见姬玉进来,立刻单膝跪地:"公主。" "起来说话。"姬玉直奔主题,"侯爷的事,你知道多少?" 严统领起身,面色凝重如铁:"末将刚从前线回来。侯爷跌落的那处悬崖高约百丈,下面是湍急的洛水。我们沿河搜寻了三十里,只找到这个..." 他捧出一个包袱,解开后露出一件染血的战袍——正是姜煜常穿的那件墨色战袍,左肩处被箭矢撕裂,血迹已经发黑。姬玉伸手接过,战袍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松木气息,混合着血腥味,让她胃部一阵绞痛。 "就...只有这个?"她声音发颤。 严统领摇头:"还有这个。"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青铜令牌,"是在悬崖边发现的,侯爷可能是在跌落前故意丢下的。" 姬玉接过令牌,上面刻着一个"令"字,背面是姜国的国徽。她翻来覆去查看,忽然发现令牌边缘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缝隙。用力一掰,令牌竟分成两半,里面藏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绢布,上面绘着一幅简易地图。 "这是..." "断魂谷附近的地形。"严统领低声道,"侯爷标注了一条隐秘小路,可绕到戎族后方。" 姬玉仔细查看地图,上面除了路线,还有几个奇怪的符号——凤凰展翅的图案,与她玉佩上的如出一辙。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姜煜或许并非意外跌落,而是有意为之! "我要去边关。"她突然宣布,声音坚定得不容反驳。 严统领大惊:"万万不可!路途遥远,戎族凶残,公主千金之躯..." "我意已决。"姬玉打断他,眼中闪烁着异样的金光,"侯爷待我以诚,我岂能坐视不理?" 她转身走向内室,从床底拖出一个尘封已久的木箱。打开后,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套男装、几卷地图和几册兵书——这些都是她从周宫带出的,本以为再无用处。 "公主真要..."青柳跟进来,看到箱中之物,顿时明白了姬玉的决心。 姬玉取出一套简练的骑装,这是她年少时随兄长们打猎所穿:"备马,轻装简从,明日黎明出发。" "可您的安全..." "我自有分寸。"姬玉轻抚胸前的凤佩,感受着其中流淌的力量,"有些事,非我不可。" ##第十四章密信相托 夜幕降临,听雪轩内一片忙碌。 姬玉将长发束成男子发髻,换上那套靛青色骑装,腰间别着匕首,看上去活脱脱一个俊秀少年。她正往行囊中塞入干粮和药品,房门突然被轻轻叩响。 "进来。" 严统领悄声入内,反手关上门:"公主,末将有要事相告。" 他的神色比白日更加凝重,眼中布满血丝,显然多日未眠。姬玉示意他坐下:"可是有侯爷新消息?" 严统领摇头,从贴身处取出一枚青铜虎符和一封火漆密封的信:"这是侯爷出征前交给末将的,说若他有三长两短,便转交给公主。" 姬玉接过虎符,沉甸甸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颤。这是调兵的信物,姜煜竟将此物留给她? 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纸,上面是姜煜凌厉的字迹: 「信你所见,爱你所择。——煜」 短短八个字,却让姬玉瞬间红了眼眶。姜煜早预料到可能遇险,却依然选择亲赴险境;他将如此重要的虎符交给她,是对她全然的信任;而这句"爱你所择",更是近乎表白的承诺... 一滴泪砸在纸上,姬玉慌忙拭去,生怕模糊了那珍贵的字迹。 "侯爷还说了什么?"她强忍哽咽问道。 严统领犹豫片刻:"侯爷说...若公主执意前往边关,便将此物交给您。"他又取出一个小布袋,倒出一枚形如梧桐叶的玉坠,"这是姜家祖传之物,据说与’凤梧之盟’有关。" 姬玉接过玉坠,立刻感到胸前的凤佩微微发热。她将两物靠近,玉坠竟自动吸附在凤佩上,严丝合缝,宛如一体。一道金光闪过,两件玉佩合二为一,凤凰栖息在梧桐枝头,栩栩如生。 "这..."严统领目瞪口呆。 姬玉却忽然明白了什么。她取出姜煜留下的地图,对着灯光仔细观察。那些原本看似随意的符号,在凤凰玉坠的提示下,突然有了新的含义——它们标记的并非普通路径,而是与"凤梧之盟"有关的秘密地点。 "我懂了。"她轻声道,手指描摹着地图上的路线,"侯爷并非遇险,而是有意为之。他要引蛇出洞,揪出幕后黑手。" 严统领似懂非懂:"公主的意思是..." "明日我独自出发。"姬玉折好地图,"你留在都城,暗中留意林大夫一党的动向。若我所料不差,侯爷遇险的消息传回,他们必有动作。" "可公主独自上路太危险了!" 姬玉微微一笑,突然抬手。在她意念催动下,指尖竟跃出一簇金色火焰,照亮了整个房间。严统领倒吸一口冷气,踉跄后退。 "现在你还担心我的安全吗?"姬玉收起火焰,"这力量与’凤梧之盟’有关,侯爷早已知晓。如今情势危急,我必须亲自前往。" 严统领沉默良久,终于深深一揖:"末将遵命。但请公主带上这个。"他解下腰间佩剑,"此剑名’青霜’,削铁如泥,是侯爷赐予末将的。如今转赠公主,盼能护您周全。" 姬玉郑重接过。剑身出鞘三寸,寒光凛冽,映得她眉目如画。她忽然想起那日宴会上,姜煜随她琴声舞剑的身影,那般潇洒不羁,又那般默契天成。 "侯爷一定会平安归来。"她轻声说,不知是在安慰严统领,还是在说服自己。 夜深了,姬玉独自站在院中,仰望满天星斗。明天此时,她已在奔赴边关的路上。此去凶险万分,但想到姜煜可能正身处险境,等待救援,她便无所畏惧。 胸前的凤佩微微发热,仿佛在回应她的决心。姬玉轻抚玉佩,忽然想起姜煜为她簪上凤簪时指尖的温度,教她弹琴时低沉的嗓音,雪夜遇险时挡在她身前的高大身影... "等我。"她对着北方轻声道,仿佛那人能听见一般,"这次,换我来找你。" 夜风拂过,吹落一树梨花,洁白的花瓣纷纷扬扬,如同那个雪夜他们初见时的景象。只是这一次,不再有剑拔弩张,只有跨越生死的牵挂。 断魂崖边,狂风呼啸。 姬玉勒马停驻在悬崖边缘,俯视着脚下湍急的洛水。五日疾驰,她终于赶到了姜煜遇险的地方。靛青骑装沾满尘土,发髻被风吹得松散,几缕青丝贴在汗湿的额前。 "就是这里?"她声音嘶哑,指向陡峭的崖壁。 随行的两名侍卫点头:"侯爷就是从此处跌落。我们沿河搜寻了数十里,只找到那件战袍。" 姬玉翻身下马,脚步虚浮地走向崖边。连日的奔波让她几乎耗尽了体力,但胸口的凤佩却越来越热,仿佛在催促她前行。崖下云雾缭绕,河水如银练般穿行在峡谷中,撞击岩石发出雷鸣般的轰响。 这样的高度,这样的急流...若常人跌落,绝无生还可能。 "侯爷..."姬玉攥紧胸前的凤佩,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不信姜煜就这样离去,不信那个在雪夜为她挡箭、在月下与她琴剑和鸣的男人会如此轻易消失。 凤佩突然剧烈发烫,烫得她胸口生疼。姬玉闷哼一声,扯开衣领查看——那枚凤凰玉佩竟通体泛着金光,雕刻的凤凰仿佛活过来一般,羽翼微振。 "公主!您的手!"侍卫惊呼。 姬玉低头,发现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也笼罩在一层淡金色的光晕中。那光芒越来越盛,顺着她的手臂蔓延至全身,最后在背后凝聚成一对若隐若现的光翼轮廓。 "这是...凤凰之力..."她喃喃自语,忽然明白了什么。 父王留下的密信、姜煜提及的"凤梧之盟"、自己体内沉睡的力量...一切线索在此刻串联起来。周室先祖的血脉中,流淌着凤凰的传承,而这块凤佩,正是唤醒血脉的钥匙。 "我要下去。"姬玉突然转身,眼中闪烁着决绝的金光。 侍卫大惊:"这悬崖近乎垂直,无路可下啊!" "不,有路。"姬玉指向地图上那个凤凰标记,"侯爷早就标记了一条隐秘小路。你们在此等候,若三日内我未归,便回都城报与严统领。" 不等侍卫劝阻,姬玉已沿着崖边寻找那条隐秘路径。凤佩的光芒指引着她,最终在乱石丛中发现了一条被藤蔓遮掩的狭窄石阶,蜿蜒通向崖底。 石阶陡峭湿滑,仅容一人侧身而过。姬玉一手扶着崖壁,一手握着青霜剑开路,小心翼翼地向下移动。越往深处,雾气越浓,凤佩的光芒也越发强烈。 两个时辰后,当姬玉的双脚终于踏上崖底松软的土地时,天已近黄昏。洛水在眼前奔腾而过,浪花拍打着岸边的岩石,溅起冰冷的水珠。 "姜煜..."她沿着河岸行走,呼唤声淹没在水声中。 凤佩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金光指向河边一处被芦苇遮掩的洞穴。姬玉拨开芦苇,洞穴入口狭小昏暗,但隐约可见深处有微弱的光芒闪烁。 心跳如鼓,姬玉弯腰钻进洞穴。洞内空间出乎意料地宽敞,石壁上镶嵌着几颗发光的夜明珠,照亮了中央的石台。而石台上躺着的那个熟悉身影,让姬玉瞬间湿了眼眶—— 姜煜。 他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如纸,身上的铠甲已经卸下,只穿着染血的白色单衣。三支断箭仍插在左肩和右腹,伤口周围的血迹已经凝固发黑。但最令人心惊的是他额头上那道狰狞的伤口,血迹一直延伸到颈侧。 "姜煜!"姬玉扑到石台前,颤抖的手指轻触他的颈侧。当感受到微弱的脉搏时,她几乎哭出声来,"你还活着...太好了..." 一滴泪不受控制地落在姜煜脸上,顺着他的脸颊滑下,宛如他也落泪一般。姬玉慌忙擦去,却发现他的皮肤烫得吓人——伤口已经发炎,高烧不退。 "得先把箭取出来..."她咬牙撕开自己的衣袖,准备处理伤口。 就在这时,洞穴深处传来脚步声。姬玉立刻拔出青霜剑,挡在姜煜身前。黑暗中走出一个白发老者,拄着梧桐木拐杖,脸上皱纹纵横,但一双眼睛却明亮如星。 "小丫头终于来了。"老者声音沙哑,"老夫等你多时了。" "你是谁?"姬玉剑尖直指老者咽喉。 老者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一块梧桐木牌:"姜国守盟人,见过周室公主。" 木牌上的纹路与姬玉的凤佩如出一辙。她稍稍放松警惕,但剑仍未放下:"是你救了侯爷?" "非也。"老者摇头,"是侯爷自己爬到了这里。他跌落时用匕首减速,又精通水性,才捡回一条命。只是伤势太重,找到这处洞穴后就昏迷不醒。" 姬玉心头一颤,想象着姜煜浑身是伤仍奋力求生的样子,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这洞穴..." "是’凤梧之盟’的圣地。"老者指向石壁,"三百年前,周室先祖与姜国先祖在此立誓,血脉相融,永世交好。" 姬玉顺着他的指引看去,只见石壁上刻着精美的壁画:一只凤凰栖息在梧桐树上,树下两位君王举杯共饮。画面下方还有古老的文字,记载着盟约的内容。 "所以我的力量..." "周室嫡系血脉中沉睡的凤凰之力,唯有在命定之人遇险时才会觉醒。"老者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而你,公主,为了姜煜觉醒了这份力量。" 姬玉耳根发热,转身查看姜煜的伤势:"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侯爷伤势危急,必须立刻救治。" 老者递来一个药囊:"崖底灵药,可解箭毒。但能否醒来,全看他的造化了。" 姬玉接过药囊,立刻着手为姜煜疗伤。箭矢入肉已深,她狠下心一根根拔出,每一下都让昏迷中的姜煜闷哼出声,冷汗涔涔。敷药包扎时,她的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生怕弄疼了他。 "侯爷,坚持住..."她一边包扎一边低语,手指轻抚过他紧皱的眉头,"你说过要告诉我重要的事,可不能食言啊。" 夜深了,老者已悄然离去,只留下几颗夜明珠照明。姬玉守在石台边,用浸湿的布巾为姜煜擦拭滚烫的额头。高烧中的他时而呓语,时而挣扎,每次都要她轻声安抚才能平静下来。 "冷..."姜煜突然颤抖着低语,牙齿咯咯作响。 姬玉毫不犹豫地脱下外袍盖在他身上,又将他冰凉的手握在掌心呵气取暖。当这样仍不足以驱散寒意时,她一咬牙,躺上石台将他轻轻拥入怀中。 "没事的,我在这里..."她贴在他耳边轻语,感受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 姜煜的身上有血与药的味道,混合着他特有的松木气息。姬玉将脸贴在他的发间,泪水无声滑落。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自己对这个男人怀抱着怎样的感情——不是感激,不是仇恨,而是比洛水更深、比断魂崖更高的爱恋。 "你若离去,我绝不独活。"她在姜煜耳边立下誓言,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一滴泪落在姜煜唇边。奇迹般地,他的唇微微动了动,仿佛在回应她的誓言。 ##第十六章硝烟重逢 黎明时分,洞外突然传来喊杀声。 姬玉警觉地坐起,青霜剑已然在手。姜煜的高烧稍退,但仍昏迷不醒。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洞口,拨开芦苇向外望去—— 河对岸,一队戎族士兵正在追杀几名姜国装束的战士。为首的戎族将领手持长刀,刀锋在晨光中泛着寒光,眼看就要追上落后的伤兵。 姬玉不假思索地冲出洞穴。体内凤凰之力涌动,她纵身一跃,竟轻松跨过三丈宽的河面,落在对岸的岩石上。这一跃之力惊动了双方,所有人都停下动作,震惊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 "周室公主在此!"姬玉高喝一声,青霜剑出鞘,剑尖直指戎族将领,"伤我姜国将士者,杀无赦!" 她周身笼罩着淡淡的金光,乌黑长发无风自动,在朝阳下如同神女降世。戎族士兵被这景象震慑,一时不敢上前。 "装神弄鬼!"戎族将领怒吼一声,挥刀冲来。 姬玉不躲不闪,剑锋迎上。两刃相撞,火花四溅。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能轻松接下这势大力沉的一击——凤凰之力不仅赋予她惊人的跳跃能力,还大幅增强了力量。 十几个回合下来,戎族将领已露败象。姬玉抓住破绽,一剑刺穿他的肩膀。将领惨叫一声,长刀落地,被赶来的姜国士兵擒获。 "公主!"为首的姜国战士单膝跪地,"末将乃侯爷麾下校尉赵锋,奉命搜寻侯爷下落。" 姬玉收剑入鞘:"侯爷在对面洞穴,伤势严重但性命无碍。速带我们回营!" 回到洞穴,赵锋见到昏迷的姜煜,虎目含泪:"侯爷果然还活着!军中传言他已...林大夫那帮人已经开始在都城兴风作浪了!" 姬玉心头一紧:"详细说。" "侯爷遇险的消息传回后,林大夫立刻上书天子,说侯爷轻敌冒进导致大败,建议撤换主帅。"赵锋愤愤道,"更可恨的是,有人暗中向戎族泄露我军布防,才导致侯爷中伏!" 姬玉冷笑一声:"果然有内鬼。"她轻抚姜煜苍白的脸颊,"侯爷早有预料,才会留下后手。现在,我们必须尽快送他回营。" 众人用树枝和藤蔓制作了简易担架,小心翼翼地将姜煜抬出洞穴。当阳光照在他脸上时,姜煜的睫毛微微颤动,但终究没有醒来。 返营的路途艰险万分。为避开戎族巡逻队,他们不得不绕行山路。姬玉始终走在担架旁,不时为姜煜擦去冷汗,喂他几口清水。每当路过险要处,她都会亲自上前探路,确保万无一失。 "公主对侯爷情深义重。"休息时,赵锋忍不住道,"末将从未见过侯爷对谁如此上心,除了您。" 姬玉低头看着姜煜沉静的睡颜,轻声道:"他待我以诚,我自当以命相护。" 第三日黄昏,他们终于看到了姜国大营的旗帜。然而营地情况却令人心惊——辕门紧闭,守卫森严,完全是一副备战状态。 "不对劲。"赵锋皱眉,"我离营时还不是这样。" 姬玉示意队伍隐蔽,自己则借着暮色潜行至营墙下。凤凰之力让她听觉变得异常敏锐,轻易捕捉到了墙内士兵的对话: "...林大人密令,一旦发现侯爷踪迹,立刻拿下..." "...说是通敌叛国..." "...那周室公主也是同谋..." 姬玉心头一凛,迅速返回队伍:"营中有变,林大夫的人已经控制了军营。我们需另想办法。"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时,担架上的姜煜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姬玉立刻俯身查看,只见他眉头紧锁,嘴唇干裂,似乎在挣扎着要醒来。 "姜煜?"她轻声呼唤,心如擂鼓。 姜煜的眼皮颤动几下,终于缓缓睁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因高热而黯淡,却在看到姬玉的瞬间亮了起来。他干裂的唇微微张开,吐出几个气音: "你...来了..." 姬玉瞬间泪如雨下,紧紧握住他的手:"我来了,我在这里。" 姜煜虚弱地回握,目光扫过周围环境,立刻明白了处境。他挣扎着要起身,被姬玉轻轻按住:"别动,伤口会裂开。" "令牌..."姜煜艰难地指向自己腰间,"暗袋...虎符..." 姬玉从他腰间暗袋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青铜虎符,比严统领给她的那枚更加精致,上面刻着"如朕亲临"四个小字。 "这是..." "天子密赐。"姜煜气息微弱,但眼神已恢复清明,"可调...边军..." 姬玉与赵锋对视一眼,立刻有了主意。半个时辰后,营门突然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动。守卫只见一女子白衣染血,手持虎符,背后是抬着担架的士兵,在落日余晖中如同神兵天降。 "天子虎符在此!"姬玉高举令牌,声音响彻军营,"姜侯在此,谁敢造次?!" 营门守卫看清虎符和担架上的姜煜,顿时跪倒一片。消息如野火般传遍军营,很快,原本被林大夫控制的将领们纷纷赶来,跪在姜煜面前请罪。 姜煜虽虚弱不堪,但被姬玉搀扶着坐起时,仍不失诸侯威严:"叛徒...何在?" "回侯爷,林大人派来的监军听闻您生还,已经逃了。"一位将领羞愧道,"末将糊涂,险些酿成大错!" 姜煜冷冷扫视众人:"整军...备战。三日后...决战。" 说完这句,他便力竭倒下,被姬玉及时接住。众将领命而去,姬玉则亲自护送姜煜回主帅大帐。军医早已候着,为姜煜重新处理伤口,喂下汤药。 夜深人静,大帐内只剩姬玉一人守候。她坐在榻边,望着姜煜沉静的睡颜,心中百感交集。短短几日,她从深闺公主变成身负神力的战士,从被保护者变成保护者,而这一切,都是为了眼前这个男人。 "你早就知道,对吗?"她轻声自语,手指轻抚姜煜的眉骨,"知道我会来找你,知道我会觉醒凤凰之力...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秘密?" 帐外突然传来号角声——戎族夜袭!姬玉抓起青霜剑就要冲出,手腕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握住。 "小心..."姜煜不知何时又醒了,眼中满是担忧,"等我...一起..." 姬玉俯身在他额前一吻:"等我回来。" 她冲出大帐,只见营地已是一片混乱。戎族骑兵冲破外围防线,正在营中冲杀。姬玉跃上最近的一匹战马,青霜剑出鞘,剑锋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姜国将士听令!"她高喝一声,声音竟传遍全营,"随我杀敌!" 凤凰之力在体内沸腾,姬玉周身再次泛起金光。她策马冲入敌阵,青霜剑所过之处,敌兵纷纷倒地。姜国将士见公主如此神勇,士气大振,很快扭转了战局。 当最后一波敌兵被击退时,东方已露鱼肚白。姬玉浑身浴血,却奇迹般地未受重伤。她匆匆返回主帅大帐,却见姜煜已经坐起,正在听取将领汇报。 四目相对,无需言语。姜煜向姬玉伸出手,她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当着众将领的面,姜煜将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骄傲与柔情 "我姜煜此生,"他声音虽弱却字字铿锵,"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第十七章凤栖梧桐 三个月后,姜国王宫。 盛夏的阳光洒满庭院,梧桐树影婆娑。姬玉倚在凉亭栏杆上,望着池中游鱼出神。她身着浅青色纱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兰,素雅中透着高贵。 "在想什么?" 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姜煜的下巴轻轻搁在她肩头。他已经完全康复,甚至比受伤前更加挺拔健硕。今日他穿着月白色常服,腰间挂着那枚梧桐玉佩,整个人俊朗得令人移不开眼。 "在想我们第一次见面。"姬玉向后靠在他怀中,"那时你是灭我国家的仇敌,我是你手中的亡国公主。" 姜煜低笑,气息拂过她耳畔:"而现在..."他故意停顿,转过来与她面对面,"你是我即将过门的妻子。" 姬玉脸颊微热,却没有躲闪他的目光。自从边关凯旋,姜煜便向天子请旨,要迎娶周室公主。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天子不仅应允,还恢复了姬玉的公主封号,并命人重修周室宗庙。 "凤梧之盟实现了。"姜煜从怀中取出一卷古老的帛书,"三百年前,周室与姜国先祖约定,当凤凰再次栖息梧桐时,两家血脉将合二为一。" 姬玉接过帛书,上面详细记载了盟约内容。原来周室先祖身负凤凰血脉,而姜国先祖则是梧桐转世。两家联姻不仅是政治联盟,更是天命所归。 "所以你早就知道..." 姜煜摇头:"起初我只知盟约存在,不知具体内容。直到在断魂崖下的洞穴里,守盟人告诉我全部真相。"他握住姬玉的手,"你我相遇,是命中注定。" 姬玉想起那个神秘老者,恍然大悟:"难怪他称我为’命定之人’。" 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姜煜突然单膝跪地,从袖中取出一枚镶嵌着月光石的戒指:"姬玉,周室公主,我姜煜此生只愿与你携手,共度余生。你可愿意?" 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两人身上洒下斑驳光影。姬玉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让她恨之入骨,如今却深爱入髓的男人,眼中泛起泪光。 "我愿意。"她伸出左手,任由姜煜将戒指戴上她的无名指。 姜煜起身将她拥入怀中,两人的玉佩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凤凰与梧桐,终于在此刻完美相融。 "对了,"姬玉突然想起什么,"林大夫和那些内鬼..." "已伏诛。"姜煜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们与戎族勾结的证据确凿,天子亲自下的处决令。" 姬玉轻叹一声,没有多言。乱世之中,成王败寇,她早已看透。如今只愿与眼前人安稳度日,不再有刀光剑影。 "明日我们启程去洛邑。"姜煜轻抚她的发丝,"天子命我接管周室旧地,你可以回家了。" 家...这个字让姬玉心头一热。洛邑的宫墙,听雪轩的荷塘,还有那些逝去的亲人...她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回去祭拜了。 "我们一起回家。"她踮起脚尖,在姜煜唇上落下一吻。 梧桐树上,一只不知名的鸟儿突然唱起婉转的歌谣,仿佛在为这对新人祝福。姜煜加深了这个吻,双臂将怀中人儿搂得更紧。 凤栖梧桐,永结同心。 [全文完] 哪本书讲述了祁望之齐漫音林肃的情节?刘清明苏清璇的命运变化令人惊讶想害我这一世我有光环加成刘清明苏清璇小说在线阅读(重生千禧年:官场之路从片警开始)番外+全文震撼上线。渣妻情窦初开我放她追求真爱江宁江揽月顾行舟章节更新版(你选的养弟,我离婚你又后悔什么,)(江宁江揽月顾行舟)全文+后续+结局在线阅读且埋相思入荒丘慕晚晚顾泽川桑研宁小说百度云(慕晚晚顾泽川桑研宁)全文在线+章节前文+最新连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