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渣爹卖了,冲喜当夜成寡妇以后(何九霄阿桃)全文浏览_被渣爹卖了,冲喜当夜成寡妇以后全文浏览

匿名 2025-09-25 03:15:53 13

第一章

我十六岁及笄那日被渣爹用破轿抬进陌生院子。

红盖头下的喜服粗粝扎人,我攥紧袖口听屋外吵嚷。

有人说新郎官快咽气了,有人说冲喜能救命。

渣爹塞给我块帕子,说见血就喊人,转身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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蜡烛火苗晃得人头晕,床上男人的咳嗽声越来越弱。

我数着烛泪滴落的次数,直到听见媒婆喊“人没了”。

哭喊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我坐在床边不知该作何反应。

渣爹冲进屋扯掉我红盖头,骂我克夫,扔下一锭碎银就走。

他们说我是不祥之人,没人敢靠近,只有个少年默默搬来铺盖。

他说他叫何九霄,是新郎官捡来的小叔子,以后住西厢房。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头发凌乱,眼神却干净得像山里的溪水。

丧礼办得潦草,渣爹没来,只有几个邻居帮忙烧纸。

何九霄沉默地劈柴、烧水、招待客人,没掉一滴眼泪。

夜里我躺在东厢房,听见西厢房传来翻动草席的声音。

第二日清晨,我在厨房煮粥,他背着弓箭进来打水。

我把盛好的粥推过去,他垂眼盯着碗,喉结动了动。

“喝碗粥再走。”我说,声音在空荡的厨房里显得突兀。

他伸手接碗时,指尖擦过我掌心,像被烫到般迅速缩回。

粥喝完,他把碗轻轻放在灶台,转身时衣角扫过我膝盖。

我望着他出门的背影,发现他衣裳补丁摞补丁,却洗得发白。

隔壁阿桃午后过来,扒着门框往院子里瞧,问那是谁。

“我小叔子,何九霄。”我低头择菜,指甲掐进菜叶里。

阿桃凑近我,压低声音说:“生得真俊,比村东头放牛的强十倍。”

我没搭话,她却越说越起劲,说我守寡可惜,不如找个依靠。

“他孤僻是孤僻,可你是嫂子,他还能不听你的?”她戳我胳膊。

这话让我手抖了下,择好的菜掉在地上,沾了灰。

傍晚何九霄回来,肩上扛着两只野兔,裤脚沾着泥土。

他把猎物放在厨房,洗了手就去劈柴,斧头起落有声。

我站在廊下看他,见他卷起袖子,露出小臂上的淡疤。

“小心别伤着。”话出口才觉冒昧,忙低头假装整理围裙。

他抬头看我,目光相接的瞬间,我慌忙转身进了厨房。

晚饭时我们面对面坐着,桌上只有咸菜和窝头。

我想开口说话,却不知说什么,只能盯着他动筷子的手。

他忽然停下,把窝头推给我,说:“你吃这个,我啃咸菜就行。”

我摇头,又推回去,他却固执地不肯接,眼神里有股倔劲。

最后我掰下一半窝头,塞进他碗里,他才默默拿起筷子。

夜里我躺在炕上,听见窗外有动静,起身看见何九霄在喂流浪猫。

他蹲在墙根,把掰碎的窝头放在地上,猫儿蹭他手背,他轻轻躲开。

月光照在他侧脸上,我忽然觉得,这个孤僻的少年,其实很温柔。

阿桃的话在耳边响起,我赶紧蒙上被子,心跳得厉害。

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每当听见他的脚步声,心里总会泛起涟漪。

或许是太孤单了吧,我对自己说,毕竟这院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第二日清晨,我在厨房熬粥,看见他背着弓箭出门,又喊住他。

“今天别去太远的山,昨儿听人说有野狗。”我尽量说得随意。

他顿住脚步,回头看我,沉默片刻后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他的肩膀比刚来的时候宽了些。

锅里的粥咕嘟冒泡,我摸了摸发烫的脸,告诉自己只是担心而已。

可手指碰到他昨晚用过的碗,又忍不住想起他接碗时的模样。

第二章

接连几日秋风渐凉,我翻出箱底旧布想给何九霄缝件夹袄。

他坐在院子里擦弓箭,阳光落在他发梢,把凌乱的发丝照得有些金黄。

“衣服破了就换件新的,别总凑合。”我捏着针线,眼睛盯着他袖口的补丁。

他抬头看我,目光扫过我手中的布料,又迅速垂下,说:“不用麻烦。”

“不麻烦。”我把布料往身边拉了拉,“你过来量量尺寸。”

他犹豫片刻,放下弓箭走到我跟前,背对着我站得笔直。

我起身用布条量他肩宽,指尖不小心碰到他后颈,他猛地抖了一下。

“怎么这么怕人?”我轻声笑,心里却跟着颤了颤。

他没说话,耳朵却红了,像熟透的山果,在苍白的肤色下格外明显。

量完尺寸,他立刻退开两步,拿起弓箭又去擦,力道大得像是跟弓弦较劲。

傍晚果然下起雨,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瓦上,我慌忙去收晾在绳上的衣裳。

何九霄从外头跑回来,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上,怀里还抱着捆柴。

“先把湿衣服换了。”我喊他,伸手去接他怀里的柴。

他却往旁边一闪,说:“别碰,湿的。”

话音未落,他脚下一滑,踉跄着撞向我,我们一起摔在廊下。

他胳膊撑在我身侧,鼻尖几乎碰到我额头,呼吸声混着雨声,格外清晰。

“对、对不起。”他慌忙起身,手在裤腿上乱擦,却不敢看我。

我坐在地上,望着他通红的耳根,心跳得几乎要撞破胸膛。

“去换衣服吧,别着凉。”我低头整理裙摆,手指攥紧又松开。

他嗯了一声,转身时踢到脚边的水桶,水花溅在我裙角,湿了一片。

夜里雨越下越大,我听见西厢房传来咳嗽声,忙披了件外衣过去。

何九霄蜷在炕上,额头发烫,嘴唇却没有血色,比平日更显单薄。

“怎么不喊我?”我摸他额头,心里发慌,“是不是淋雨受凉了?”

他想坐起来,被我按住,只能低声说:“小毛病,睡一觉就好。”

“胡说。”我去厨房烧了热水,兑了毛巾给他擦脸,“得喝姜汤。”

他摇头,说:“没有姜。”

“有。”我想起渣爹走时留下的碎银,“你等着,我去镇上买。”

他伸手抓住我手腕,力气却不大,像片羽毛落在皮肤上:“别去,雨太大。”

我愣住,他的手很烫,掌心有薄薄的茧,是常年握弓箭磨出来的。

“那我去熬点热水,你先喝点。”我轻轻抽回手,转身时听见他叹气。

姜汤熬好端过去,他却不肯喝,说苦。

“喝了才能好。”我坐在床边,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他嘴边。

他垂眼盯着汤勺,喉结动了动,张嘴喝了一口,眉头皱得紧紧的。

“再喝一口。”我又舀了一勺,这次他没躲,乖乖喝完。

火光映在他脸上,把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像两片小扇子。

我伸手替他理了理乱发,他忽然抓住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碰了碰。

我浑身一震,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掌心的茧擦过我手背。

“云璇。”他喊我名字,声音哑得像是含了沙,“别对我这么好。”

我心跳如鼓,喉咙发紧,想问为什么,却发不出声。

他松开手,转身面朝墙,不再说话,肩膀却微微发抖。

我坐在床边,看着他单薄的后背,忽然想起阿桃说的话。

“你是嫂子,他还能不听你的?”

这话在雨声里格外清晰,我鬼使神差地伸手,环住他的腰。

他猛地僵住,呼吸顿住,整个人像块石头般一动不动。

“九霄,你帮帮我。”我把脸贴在他背上,听见自己心跳如雷,“我不想再这么孤单了。”

他缓缓转身,眼睛里有火光在跳,指尖轻轻划过我脸颊,停在唇角。

“云璇。”他又喊我,这次带着颤音,“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点头,伸手勾住他脖子,把自己贴进他怀里。

他身上有雨水和草木的气息,混着些微汗味,不是什么香味,却让我心安。

他的吻落下来时,像片羽毛般轻,却又带着股狠劲,像是要把我揉进骨血里。

我攥紧他衣襟,听见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把世间万物都淋得模糊了。

这一晚,我们谁都没再说话,只有呼吸声和雨声交织在一起。

天亮时雨停了,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落在何九霄脸上。

他还睡着,睫毛轻轻颤动,嘴角有淡淡的红痕,是我昨晚咬的。

我轻轻起身,发现自己衣裳半敞,胸口有几点红痕,像落了几片花瓣。

心里忽然涌起愧疚,又带着些说不出的雀跃,像是做了件不该做的事,却又不想后悔。

院子里传来阿桃的喊声,我慌忙整理衣裳,回头看见何九霄已经醒了,正盯着我看。

“别出去。”他伸手抓住我手腕,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绪,“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愣住,心里像被人泼了盆冷水,又凉又痛:“为什么?”

他别过脸,下颌线绷得极紧,半天才说:“你是我嫂子。”

这句话像把刀,扎进我心口,我忽然想起昨晚他喊我名字时的热切。

“可你昨晚……”我喉咙发紧,说不下去。

他松开手,翻身下床,背对着我穿衣服,声音闷得像是从井里传来:“是我错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陌生,明明刚才还那么亲密,此刻却像隔了座山。

阿桃的喊声越来越近,我咬了咬牙,转身走出屋子,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

“云璇,你咋哭了?”阿桃看见我,忙掏出帕子,“是不是那小子欺负你了?”

我摇头,想笑,却比哭还难看:“没事,眼里进了沙子。”

阿桃狐疑地往屋里看,压低声音说:“我可听说了,昨儿下雨,你们俩……”

“别说了。”我打断她,指甲掐进掌心,“以后别再来了。”

阿桃瞪大眼,还想再说,我已经转身进了厨房,把门重重关上。

锅里还剩半锅姜汤,凉透了,泛着苦涩的味道。

我盯着锅发呆,听见何九霄出门的脚步声,却没敢出去看。

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巷口,我才敢掀开帘子,看见院子里他晒的弓箭。

弓上缠着根布条,是我昨天量尺寸时用的,还没来得及拿回来。

手指抚过布条,忽然想起他昨晚的体温,那么烫,此刻却凉得像冰。

我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开始,就再也回不去了,可我没想到,结束得这么快。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我错了,不该对这个孤僻的少年抱有期待。

可心已经乱了,要怎么才能回到从前,做那个只知道煮粥劈柴的寡妇?

窗外有鸟雀飞过,叫声清脆,像是在笑我傻。

我擦了擦眼泪,拿起菜刀切菜,却不小心切到手指,血珠滴在案板上,像朵小红花。

原来有些伤口,不管多小心,终究还是会疼的。

就像我和何九霄,终究还是跨不过那道坎,做不成寻常夫妻。

可我还是忍不住想,昨晚的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一场梦?

厨房里飘起饭菜香,我却没了胃口,只盼着天黑,这样就不用面对他的眼神。

可该来的总会来,当何九霄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时,我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

第三章

晨起我对着铜镜梳头,看见鬓角有根白发,指尖一抖,木梳掉在地上。

何九霄蹲身捡梳子,指尖擦过我脚背,又像被烫到般缩回手。

我们自那晚后再没说过话,他总是早出晚归,回来时身上带着陌生的草籽味。

灶台上的饭菜热了又热,他却只在夜里偷偷吃,像躲着什么洪水猛兽。

阿桃第五次来敲门时,我终于开门,她攥着我的手,眼神里全是担忧。

“村里都在传,说你跟小叔子不清不楚。”她压低声音,“王媒婆昨天去你渣爹那告状了。”

我心口一紧,想起渣爹那张贪婪的脸,指甲掐进掌心:“他说什么?”

“说要把你卖到城里当通房。”阿桃叹气,“云璇,你得想办法啊。”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何九霄背着猎物站在门口,脸色比平日更苍白。

“你们聊,我去镇上换米。”他把野兔放在地上,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是在逃。

我望着他背影,忽然想起昨晚听见他在院子里叹气,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你俩到底怎么了?”阿桃戳我胳膊,“那天我看他眼神,明明……”

“别说了。”我打断她,弯腰捡起野兔,摸到皮毛下凸起的骨头,“他嫌我是寡妇。”

阿桃愣住,半天没说话,最后轻轻抱了抱我:“要不跟我去县城,我表姐在绣坊——”

“不了。”我摇头,把野兔放进厨房,“我哪也不去。”

午后渣爹果然来了,进门就骂我伤风败俗,伸手要拽我走。

我躲在灶台后,攥着菜刀的手直发抖,听见院外传来何九霄的脚步声。

“想带走她,先过我这关。”他挡在我身前,脊背挺得笔直,像棵被风雨吹折又站直的树。

渣爹上下打量他,冷笑一声:“你算哪根葱?她是我卖出去的货,我想咋处理就咋处理。”

何九霄没说话,从腰间拔出猎刀,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吓得渣爹后退半步。

“滚。”他只说一个字,声音却像冰锥,扎得人耳朵疼。

渣爹骂骂咧咧走了,临走前瞪着我:“你等着,老子有的是办法治你!”

院子里只剩我们两人,何九霄把猎刀插回腰间,手指蹭过我发梢,又迅速收回。

“以后别开门。”他说,声音里有我没听过的温柔,“有我在。”

我想抓住他的手,想问他昨晚为什么在我窗外站了半宿,却终究没开口。

夜里我听见西厢房有动静,起身看见何九霄坐在炕上,手里攥着块碎布。

是我缝到一半的夹袄,布料上还沾着我的针脚,歪歪扭扭的像条毛毛虫。

“对不起。”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那天晚上,我不该……”

“别说了。”我打断他,月光照在他脸上,把他的睫毛照得半透明,“我不后悔。”

他猛地抬头,眼里有光在晃,像山里的溪水漫过石头,又很快暗下去。

“我配不上你。”他低头看那块布,“你该找个好人家,生儿育女,过正经日子。”

我想笑,却笑不出,喉咙里像塞了团乱麻:“你觉得我还有正经日子吗?”

他起身靠近我,指尖几乎要碰到我脸,却在最后一刻蜷成拳头:“云璇,忘了我吧。”

我摇头,伸手抓住他手腕,把他按在墙上,像那天雨夜他对我做的那样。

他浑身僵硬,却没推开我,任由我吻他唇角,吻他下巴,吻他跳动的喉结。

“九霄,你这里有没有我?”我贴在他耳边问,听见自己声音里的颤栗。

他闭着眼,额头抵着我额头,呼吸灼热:“有。”

一个字,像惊雷炸开,我还没来得及欢喜,就听见他接着说:“所以更不能害了你。”

我愣住,看着他推开我,从柜子里拿出包袱,里面装着几件旧衣裳和猎刀。

“我明天就走。”他不敢看我,“去山里,再也不回来。”

我觉得可笑,又觉得可悲,原来在他心里,喜欢我是害人,离开才是救赎。

“好。”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我帮你收拾行李。”

他抬头看我,眼里有痛楚闪过,却还是点头:“谢谢。”

谢字像把刀,扎进我心口,我转身去拿包袱,却碰倒了桌上的油灯。

火苗窜起来,照亮他惊慌的脸,我忽然不想救火,只想让这把火烧掉所有荒唐。

何九霄却扑过来,用被子盖住火苗,指尖被灼伤,冒出青烟。

“你疯了?”他抓住我肩膀,眼里有怒火,“要是烧了房子,你怎么办?”

我望着他受伤的手,忽然笑了:“你不是要走吗?房子烧了,我自然跟你走。”

他愣住,手指轻轻抚过我脸颊,像是要把我的模样刻进骨子里:“云璇,别闹了。”

我抓住他受伤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尝到咸涩的味道,不知是汗还是泪。

“我没闹。”我说,“从你第一次接我递的粥时,我就没闹过。”

他忽然吻我,用力得像是要把这辈子的力气都用完,牙齿磕到我嘴唇,渗出血。

我尝到铁锈味,却不肯松开,直到他把我抱到炕上,扯掉我衣襟,露出肩膀。

他的吻落在我锁骨上,像雨点般密集,又像羽毛般轻柔。

我攥紧他头发,听见他闷哼一声,掌心的茧擦过我腰间,激起一片战栗。

“云璇,云璇。”他不停喊我名字,像是在念咒,又像是在求救。

我想说我在,却发不出声,只能用指尖在他后背划出痕迹,像在画一幅永远不会完成的画。

天亮时他还睡着,手臂压在我心口,睫毛上挂着水珠,不知是泪还是汗。

我轻轻推开他,穿上衣裳,看见他包袱里掉出块碎银,正是渣爹当年留下的那块。

我把碎银放回包袱,转身走出屋子,迎面撞上阿桃,她手里攥着张纸,脸色惨白。

“云璇,不好了。”她把纸递给我,“你渣爹去衙门告了,说何九霄拐带嫂子!”

我脑袋嗡的一声,纸页在手里沙沙作响,上面写着“通奸罪”三个大字,刺得人眼睛疼。

身后传来脚步声,何九霄披着衣服出来,看见我手里的纸,眼神瞬间冷下来。

“我去自首。”他说,伸手去拿那张纸,“只要你没事。”

我想骂他傻,想抱住他,却听见巷口传来衙役的脚步声,还有渣爹得意的笑声。

“就是他们!伤风败俗,该浸猪笼!”渣爹指着我们,眼里闪着贪婪的光。

何九霄把我护在身后,猎刀已经出鞘,刀刃映着他紧绷的脸:“你先走,我断后。”

我摇头,攥紧他袖口:“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他看着我,忽然笑了,笑容里有苦涩,有释然,还有我看不懂的温柔:“好,一起。”

衙役冲进来时,何九霄拉着我往后门跑,却被绊倒在地,他用身体护住我,肩膀被衙役的棍子打中。

“放开她!”他怒吼,声音里带着血味,“所有事都是我干的,跟她无关!”

我哭着去拉他,却被衙役推开,看着他被铁链锁住,押上马车,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云璇,等我。”他隔着人群喊我,“我会回来的。”

我想点头,却只能看着马车远去,扬起的尘土迷了眼,模糊了他的身影。

阿桃扶住我,轻声说:“别难过,我去县城找表哥,或许能帮忙……”

我摇头,摸了摸胸口,那里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肉。

第四章

何九霄被抓走那日,我在巷口站到日落,直到阿桃把我拖回院子。

她烧了热水替我擦手,我才发现指甲缝里嵌着他的血,暗红的,像朵干花。

“别慌,我表哥在县城当差,说不定能通融。”阿桃攥着我的手,掌心有汗。

我摇头,想起衙役甩在他身上的铁链,那声音像冰锥扎进耳朵,怎么都忘不掉。

“云璇?”阿桃在窗外喊,“王媒婆说你渣爹收了钱,要把你卖到窑子去。”

我握紧猎弓,指甲掐进木头:“他敢。”

第二日我去衙门递状纸,班头斜眼瞧我,指节敲着桌面:“通奸罪,你还敢来喊冤?”

“我没通奸。”我攥紧袖口,“是我逼他的,他是清白的。”

班头笑出声,露出黄牙:“有意思,哪有女人替野男人顶罪的?”

“他不是野男人。”我喉咙发紧,“他是我男人。”

这话出口,屋里几个人都笑了,班头笑得直拍桌子,眼泪都出来了。

“行啊,你要顶罪也行。”他扔给我一张纸,“按手印,明天就把你俩一起押去府衙。”

我拿起笔,笔尖在墨水里晃了晃,想起何九霄说过的话:“别闹了。”

墨迹晕开,像团黑雾,我咬咬牙,在纸上按了红手印。

阿桃在衙门外等我,看见我手上的印,猛地抓住我手腕:“你疯了?通奸要浸猪笼的!”

“他不该死。”我抽回手,指甲划过她掌心,“我已经害了他一次,不能再害第二次。”

阿桃叹气,从兜里掏出块饼:“先吃点东西,我带你去见我表哥。”

县城比村里热闹,人来人往,没人在意两个乡下姑娘,更没人在意我们心里的苦。

阿桃表哥在茶楼当跑堂,见了我们直摇头:“府衙刚换了新知府,最恨伤风败俗的事。”

“求你想想办法。”阿桃拽着他袖子,“云璇要是被浸猪笼,何九霄也活不成。”

他低头擦桌子,声音轻得像蚊子:“除非有人肯花钱打点,可你们……”

“我去求渣爹。”我说,“他要钱,我给他。”

阿桃瞪大眼:“你哪来的钱?”

我没说话,转身往村里跑,路过铁匠铺时,看见墙上挂着把匕首,刀刃闪着冷光。

渣爹家的门虚掩着,我听见屋里有女人笑声,推开门,看见他正搂着个胖女人喝酒。

“哟,稀客啊。”他看见我,醉眼眯成缝,“怎么,想通了?跟老子去城里享清福?”

“放了何九霄。”我攥紧裙角,“你要多少钱,我给。”

他哈哈大笑,胖女人也跟着笑,胸前的肥肉直晃:“你能有多少钱?卖屁股攒的?”

我忍下恶心,说:“我去镇上做工,按月给你钱,直到还清。”

渣爹挑眉:“做工?就你这克夫相,哪个铺子敢要你?”

“我能种地,能砍柴,能打猎。”我想起何九霄的弓箭,“什么都能做。”

胖女人扯了扯渣爹袖子,小声说:“别跟她废话,窑子那边还等着呢。”

渣爹点头,冲我招手:“过来,让老子看看你值多少钱。”

我后退半步,摸到腰间的匕首,是刚才在铁匠铺顺的,刀柄还带着体温。

“别过来。”我掏出匕首,刀刃对着他,手却在抖,“再过来我就捅死你。”

渣爹愣住,胖女人尖叫一声,躲到桌子底下。

“反了反了!”他抄起酒壶砸过来,“老子养你这么大,你敢跟老子动刀子?”

酒壶擦着我耳边飞过,砸在墙上碎了,酒水顺着墙流下来,像血。

“放了何九霄,我永远不回来。”我说,“不然我跟你同归于尽。”

他盯着我手里的匕首,忽然笑了,笑得前仰后合:“好啊,有种你就捅,反正你娘就是被你克死的,多克一个老子,你也不在乎吧?”

这话像重锤砸在心上,我眼前发黑,匕首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捡起来啊。”他逼近我,酒气熏得人作呕,“捅啊,不是很有种吗?”

我弯腰去捡匕首,却被他一脚踢开,接着被按在墙上,动弹不得。

“你以为老子怕你?”他掐住我脖子,“老子早就想卖你了,克夫的贱货!”

我呼吸困难,眼前闪过何九霄的脸,他说“有我在”时的眼神,像山里的火把。

“放开她!”阿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接着听见重物倒地的声音,渣爹松开了手。

我跌在地上,大口喘气,看见阿桃举着板凳,浑身发抖,板凳腿上沾着血。

“快走!”她拽起我,“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们跑出村子,身后传来渣爹的叫骂声,还有狗吠声。

“对不起。”我攥着阿桃的手,看见她手腕上的淤青,“连累你了。”

她摇头,眼里有泪:“别说了,先去县城躲躲,我表哥认识个货郎,能带你出城。”

我想拒绝,却知道无处可去,何九霄还在牢里,而我,已经没了退路。

夜里我们住在破庙里,阿桃靠在墙上打盹。

庙外传来梆子声,三更了,不知道他在牢里冷不冷,有没有饿着。

我摸出怀里的碎银,是从渣爹屋里偷的,想着明天托人带给何九霄,让他买件厚衣裳。

可转念又想,牢里的人,哪能用得上银子,不过是我的执念罢了。

阿桃忽然惊醒,抓住我手腕:“云璇,你听,好像有人来了。”

庙门吱呀一声开了,月光照进来,映出个熟悉的身影,背着弓箭,一瘸一拐。

“九霄?”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慌忙起身,却撞翻了供桌。

他抬头看我,脸上有血痕,左眼肿得睁不开,却笑了,笑得比阳光还亮。

“我逃出来了。”他说,声音沙哑,“带你走,去很远的地方,没人认识我们。”

我想跑过去抱他,却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还有衙役的呼喝:“在那里!别让他跑了!”

何九霄攥紧我的手,眼神瞬间冷下来:“跟紧我,别回头。”

我们跑出庙门,往山里跑,他的腿伤让他跑不快,却始终护着我,用身体挡住身后的箭。

“别管我!”我哭着喊,“你自己跑!”

他摇头,指尖捏得我手腕生疼:“我说过,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出事。”

箭镞擦过他肩膀,血珠溅在我脸上。

身后的呼喝声越来越近,我看见前面有悬崖,停下脚步:“没路了。”

何九霄转头看我,眼里有决绝,像那天雨夜抱着我时的眼神。

“跳下去。”他说,“下面有河,能活。”

我望着深不见底的悬崖,攥紧他的手:“你怕吗?”

他笑了,吻了吻我额头:“不怕,只要跟你一起。”

衙役的灯笼越来越近,火光映在他脸上,我忽然觉得,这样也好,至少我们在一起。

“云璇,我爱你。”他在我耳边说,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下辈子,我一定堂堂正正娶你。”

我想说我也爱你,却被他抱紧,接着失重的感觉袭来,风在耳边呼啸,像他的心跳。

坠落的瞬间,我看见他眼里的光,那么亮,像星星,照亮了整个黑暗。

水面袭来的那一刻,我握紧他的手,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何九霄,我不后悔。”

然后,所有的疼痛和恐惧都消失了,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他怀里的温度。

第五章

我在河边醒来时,喉咙里灌着泥沙,咳出的水混着血沫。

右肩剧痛,抬手摸见木刺扎进皮肉,转头看见何九霄趴在浅滩上,一动不动。

“九霄?”我爬过去推他,他半边身子浸在水里,头发缠着水草。

他眼皮动了动,嘴角溢出气泡,指尖摸索着抓住我手腕,却没力气握紧。

“别睡,醒醒。”我扯开衣襟按在他伤口上,布料瞬间被染红,“我们得找大夫。”

他摇头,声音弱得像游丝:“没用……官府通缉……”

“别说了。”我抹掉他脸上的泥,摸到他额角冰凉,“我背你走,找个隐蔽的地方。”

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挪到岸上,他的血滴在我裙摆,像开了一路的红花。

林子里有间破草棚,棚顶漏光,地上堆着猎人留下的兽皮。

我把何九霄放平,用匕首割开他衣裳,箭镞卡在肩胛骨,周围皮肉翻卷。

“忍着点。”我攥住箭杆,牙齿咬着布条,“一、二——”

他闷哼一声,身体绷紧,箭镞带出一块肉,血喷在我脸上,腥甜刺鼻。

“对不起,对不起。”我手抖得厉害,用兽皮压住伤口,“马上就好。”

他扯动嘴角,想笑,却咳出血沫:“云璇……你哭了。”

我这才发现脸上有泪,混着血水往下淌,滴在他胸口:“我没哭,你看错了。”

他抬手想擦我眼泪,却无力地垂落,眼神渐渐涣散:“别管我了……你走。”

“不走。”我握住他的手,贴在脸上,“我说过,要一起生,一起死。”

他闭上眼,喉结滚动,像要说什么,却再没力气开口。

夜里我抱着他取暖,听见远处有马蹄声,火把光在林子里晃。

“搜仔细点,别让那对奸夫淫妇跑了!”是班头的声音,带着醉意。

何九霄忽然睁眼,手指抠进我后腰:“他们来了……你从后门走。”

“我不!”我把他往草棚深处拖,摸到墙根有个土洞,刚好能藏人。

“进去。”我推他进洞,“我引开他们,天亮就回来接你。”

他攥住我手腕,指甲掐进我皮肉:“别去,他们会杀了你。”

“不会的。”我低头吻他额头,“我就说你抢了我,逼我跟你走,他们会信的。”

他摇头,眼里有恐惧,是我从没见过的恐惧:“云璇,别骗我……”

马蹄声更近了,我掰开他的手,捡起地上的箭杆,转身跑出草棚。

“在这儿!”班头看见我,挥鞭冲过来,“臭婊子,还想跑?”

我往反方向跑。

“求你们,别杀他。”我被衙役按在地上,泥土塞进嘴里,“都是我逼他的……”

班头踹我肚子,疼得我蜷成一团:“逼他?老子看你俩在床上挺快活啊!”

周围响起哄笑,有人扯我头发,有人踢我腰,我咬着牙不喊,怕他们听见草棚方向的动静。

“把她绑起来,带回县城。”班头擦着刀上的血,“那小子受了伤,跑不远。”

我被扔上马车时,看见天边泛起鱼肚白,草棚方向没有动静,心里稍安。

或许他能趁机逃走,逃到更远的山里,再也不回来,这样我就算死,也值了。

马车颠簸着进村,路过自家院子时,我看见渣爹站在门口,冲班头谄媚地笑。

“辛苦了,晚上请各位喝酒。”他搓着手,眼神落在我身上,“这贱货可算逮住了。”

班头拍他肩膀:“少不了你的好处,窑子那边已经付了定金。”

我闭上眼睛,任由他们把我拖进柴房,绳子勒进手腕,火辣辣地疼。

柴房里有股霉味,混着粪便味,我靠着墙坐下,听见外头渣爹跟班头分钱的笑声。

“那小子要是抓到了,一并卖去矿上。”班头说,“省得日后找麻烦。”

渣爹连声应是,笑声像夜猫子,听得人毛骨悚然。

我摸了摸腰间,匕首还在,是跳崖时掉出来又捡回来的,刀刃已经卷了口。

如果他们要带我走,我就用这把刀,跟他们同归于尽,反正何九霄已经逃了,我活着也没意义。

夜里下起雨,柴房漏雨,雨水顺着墙缝流进来,打湿了我的衣裳。

后半夜听见狗叫,接着是砸门声,有人喊:“抓住了!那小子往山上跑,被猎户射伤了!”

我猛地起身,撞得头磕在房梁上,眼前发黑,却死死盯着门口。

“带过来!”班头的声音里有酒气,“老子要好好审审这对奸夫淫妇!”

门被推开,何九霄被拖进来,浑身是血,左小腿骨头戳出皮肉,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

“九霄!”我扑过去,被衙役一脚踹开,“你们放开他!他快死了!”

何九霄抬头看我,想笑,却只能扯动嘴角,血从他嘴里滴下来,落在我手背上。

“对不起……”他说,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没忍住……想看看你……”

我摇头,攥住他的手,发现他掌心全是冷汗,比死人还凉:“别说了,我们会没事的。”

班头掏出鞭子,抽在何九霄背上:“挺深情啊?老子让你们深情!”

鞭声响起,何九霄身体猛地抽搐,血珠溅在我脸上,我想替他挡,却被铁链锁住。

“求你,别打了。”我哭着磕头,“我什么都听你的,别打他了!”

班头一脚踩在何九霄伤口上,他闷哼一声,晕了过去:“现在知道求我了?早干嘛去了?”

我看着何九霄惨白的脸,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彻底碎了,再也拼不起来。

雨越下越大,柴房里的积水漫过脚踝,冰冷刺骨,可我感觉不到冷,只觉得心已经死了,比这雨水更冷。

何九霄的呼吸越来越弱,我贴在他耳边,轻轻说:“九霄,我爱你,下辈子,我一定先找到你。”

他眼皮动了动,指尖轻轻捏了捏我手指,像是回应,又像是告别。

然后,他的手松开了,永远地松开了,像片落叶,飘进了无边的黑暗。

我望着他空洞的眼睛,忽然笑了,笑声混着雨声,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

原来人在极度悲伤时,真的会笑,笑命运的可笑,笑自己的愚蠢,笑这世间的不公。

现在,他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如随他去,反正这人间,早已经不值得留恋。

我摸出腰间的匕首,握紧刀柄,对准自己的心口,嘴角还带着笑。

“云璇,等等。”何九霄忽然开口,声音清晰得像是在耳边,“别难过,我在等你。”

我愣住,低头看他,却发现他嘴角紧闭着,刚才的话,不过是我的幻觉。

原来,我已经疯了,疯到听见死人说话,疯到以为他还活着。

没关系,很快就好了,等我划破这层皮肉,就能见到他了,在那个没有痛苦的地方,永远在一起。

刀刃刺破衣裳的瞬间,柴房的门被炸开,火光映红了天,我听见阿桃的喊声。

我在昏暗的屋子里醒来,闻到刺鼻的药味。右肩缠着绷带,指尖动了动,摸到粗糙的麻布床单。

“醒了?”阿桃凑过来,眼睛肿得像桃子,“吓死我了,你整整睡了三天。”

我张嘴想说话,喉咙干得发疼,视线扫过四周,土坯墙,木窗棂,是阿桃表姐的绣坊。

“他呢?”话出口才发现声音沙哑,像破了洞的风箱。

阿桃眼神闪躲,低头绞着帕子:“云璇,你先喝药,大夫说你伤了元气……”

“何九霄呢?”我抓住她手腕,指甲掐进她皮肉,“别骗我,我要听实话。”

她叹气,从怀里掏出块带血的碎布,是我缝的夹袄衣角:“衙役走后,我去柴房……他已经没气了。”

碎布落在我胸口,像块烧红的铁,烫得人喘不过气。我想笑,却扯动伤口,疼得直抽气。

“他们把他扔在哪儿了?”我扯掉肩上的绷带,“我要去捡他的骨头,不能让野狗叼了。”

“别去!”阿桃按住我,“官府贴了告示,说他是逃犯,曝尸三日……”

“放开我!”我挣扎着下床,右腿使不上劲,摔在地上,“他一个人在那儿,会怕的。”

阿桃哭着抱住我,泪水滴在我手背:“云璇,你看看自己,伤成这样,怎么去?”

我望着窗外的月亮,想起何九霄说过,山里的月亮像银盘,能照亮回家的路。

可他现在连个家都没有,只能躺在乱葬岗,被风吹,被雨淋,没人替他收尸。

“我要给他立块碑。”我攥紧那块碎布,“刻上他的名字,何九霄,我的男人。”

阿桃没再说话,只是哭,哭得整个屋子都在晃,像那年的暴雨,要把人淹死。

第三日我偷偷溜出绣坊,拄着木棍往县城乱葬岗走。伤口崩开,血渗进衣裳,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乱葬岗弥漫着腐臭味,乌鸦在树上叫,我踩着杂草找他,直到看见那截熟悉的裤脚。

他躺在泥水里,头发盖住脸,身上的伤爬满蛆虫,右手指尖还保持着攥东西的姿势。

“九霄。”我跪下去替他拂开头发,他眼睛被啄瞎了,嘴唇裂开,露出牙齿,“是我,云璇。”

没有回应,只有乌鸦扑棱翅膀的声音。我摸出怀里的碎银,放在他手心,握住他的手。

“你看,我把银子还给你了。”我笑了,眼泪掉进他嘴里,“当年渣爹留下的,你一直收着,对不对?”

他的手冰凉,没有温度,像块石头。我解开外衣,把他的手贴在我胸口,让他感受我的心跳。

“以前你总说我是嫂子,现在不用怕了。”我吻他发臭的额头,“没人能分开我们,连阎王爷都不行。”

远处传来脚步声,我慌忙用外衣盖住他的脸,转身看见阿桃跑过来,身后跟着个货郎。

“快走!”她拽我起来,“官府的人马上就来烧尸了!”

我摇头,甩开她的手:“我要带他走,不能让他们烧了他。”

货郎蹲下摸了摸何九霄的脉搏,忽然抬头:“他还有气!”

我愣住,盯着他胸口,果然有微弱的起伏,像片被风吹动的叶子。

“快,帮我抬他!”我扯下腰带,捆住他伤口,“去镇上找大夫,不管花多少钱!”

阿桃和货郎架起他,我在前面开路。

大夫掀开何九霄眼皮,摇头说:“伤到心脉了,熬不过今晚。”

我把碎银全拍在桌上:“救他,求你了,我给你当牛做马。”

大夫叹气,转身去抓药,我坐在床边,握住何九霄的手,贴在唇边呵气。

“别睡,听见没有?”我轻声说,“你说过要带我去很远的地方,不能食言。”

他喉咙动了动,挤出半句话:“云……苦……”

我这才发现他嘴角有药汁,忙用帕子擦干净:“不苦,等你好了,我给你做甜汤。”

夜里我趴在他胸口听心跳,一下,两下,像沙漏里的沙子,慢慢流尽。

“云璇……”他忽然睁眼,眼神清明,像回到了刚见面时的模样,“对不起……”

“别说了。”我按住他嘴唇,“你只要好好活着,什么都不用说。”

他摇头,指尖划过我脸颊,像片羽毛:“下辈子……我做哥哥……你做妹妹……”

我想笑,却哭得浑身发抖:“好,下辈子你早点来找我,别让我等太久。”

他笑了,嘴角渗出血,却笑得那么甜,像那年春天我偷摘的野莓。

然后,他的手落了下去,心跳声也停了,像盏油尽的灯,终于灭了。

我坐在床边,握着他渐渐变冷的手,直到天亮,直到大夫来收尸,直到阿桃把我拖走。

半个月后,渣爹带人来抓我,说窑子老板等不及了,要先验货。

我没反抗,任由他们绑住我。

马车拐过山脚,我忽然看见林子里闪过一道黑影,背着弓箭,像极了他。

可我知道,那不是他,他已经走了,永远不会回来了。

眼泪又流下来,我摸了摸胸口,那里空落落的,像被人挖走了心脏,只剩一个血洞。

或许这就是我的报应,爱上不该爱的人,害死了最爱的人,现在要去承受这世间最肮脏的折磨。

第六章

马车停在青石板路时,我闻到脂粉味混着尿骚味,胃里翻涌。

老鸨捏着帕子掀开帘子,涂着丹蔻的指甲戳我脸:“长得倒是水灵,就是太瘦了。”

渣爹点头哈腰:“您多调教几日,保管肥嘟嘟的招人疼。”

我被拖进后门,穿过昏暗走廊,听见楼上传来男人笑声,像夜枭啼叫。

“给她洗干净,今晚接客。”老鸨扔给龟奴一锭银子,“头茬货,得卖个好价钱。”

龟奴应着,拽我进柴房,水桶里的水泛着油花,漂着几根毛。

“自己脱,还是老子帮你脱?”他咧嘴笑,黄牙上沾着菜叶。

我攥紧袖口,摸到藏在袖里的碎瓷片,是马车上偷偷掰的。

“我自己来。”我往后退,后背抵着墙,“你出去,我洗完就喊你。”

他挑眉,伸手摸我屁股:“小娘们还害羞?老子见多了——”

碎瓷片划破他手腕,血珠溅在我脸上,他惨叫着后退,我趁机撞开他,往门外跑。

“抓住她!”老鸨的喊声从身后传来,“别让这贱货跑了!”

走廊尽头有扇木门,我撞开门,冲进后院,看见墙角有个狗洞,刚好能钻过人。

刚爬出去一半,后腰被木棍打中,疼得我蜷成一团,龟奴抓住我头发,往地上撞。

他抽出皮带,“看老子不抽死你!”

皮带抽在背上,火辣辣地疼,我数着鞭数,直到第十下,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躺在雕花大床上,手腕脚踝被铁链锁住。

老鸨坐在床边,端着参汤:“识相点,好好接客,少受皮肉之苦。”

我别过脸,看见铜镜里的自己,脸上有血痕,头发乱糟糟的,像疯子。

“你男人已经死了,”她捏着我下巴灌汤,“你就算死,也没人收尸。”

参汤呛进鼻子,我咳嗽着吐出来,溅在她锦缎衣裳上。

她皱眉起身,对门口喊:“把张公子请进来,教教这小蹄子规矩。”

男人进门时带着酒气,肥头大耳,肚子像怀孕三月,手上戴着金戒指。

“听说你是处子?”他搓着手靠近,“老子最喜欢调教烈女。”

我往床里缩,铁链哗哗作响。

“别过来。”我握紧拳头,“我会咬断你的舌头。”

他大笑,扯掉腰带:“来啊,老子就喜欢带刺的玫瑰。”

我闭上眼睛。

“何九霄,”我在心里喊,“快来带我走,我撑不住了。”

男人的手撕开我衣襟,忽然听见楼下有人喊:“官差来了!查私盐!”

老鸨慌慌张张跑进来,拽起男人:“快走快走!从后门!”

我松了口气,眼泪却止不住,原来连老天都在玩我,让我在绝望中看见希望,又亲手掐灭。

后半夜来了个姑娘,悄悄给我送水,十七八岁,脸上有颗媒婆痣。

“我叫小莲。”她低声说,“以前也跟你一样,反抗过,没用的。”

我盯着她脖子上的掐痕,“他们会杀了我吗?”

小莲摇头,替我擦嘴角的血:“不会,会先打断你的腿,再扔去街头乞讨。”

我摸了摸脚踝的铁链,想起何九霄骨折时的惨状,忽然笑了:“那样也好,能去乱葬岗陪他。”

小莲愣住,眼里有同情:“你男人是怎么死的?”

“被我克死的。”我扯动嘴角,“所有人都说我克夫,可我偏要爱他。”

她叹气,从怀里掏出块饼:“吃点吧,明天还要接客呢。”

“谢谢。”我把饼渣攒在手心,“以后别管我了,免得连累你。”

天亮时来了两个婆子,架着我去接客,路过走廊,看见墙上挂着幅画。

“不许看!”婆子扯我头发,“贱蹄子也配看这么贵的画?”

我垂下眼,想起何九霄屋里的空墙,他说等攒够钱,要挂幅山水。

“山水有什么好?”我当时笑他,“不如挂块肉,还能解馋。”

他也笑,说我贪心,眼里有星光,现在想来,那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刻。

客人是个书生,喝得醉醺醺,看见我就哭,说我像他表妹,被恶霸抢去做小妾。

“你逃吧,”他含糊不清地说,“我帮你打掩护,反正我也活不长了。”

我盯着他腰间的银锁,想起何九霄的猎刀,忽然问:“你有刀吗?”

他愣住,从靴子里掏出把匕首,递给我:“当心点,别被抓到。”

第七章

逃亡的过程不算顺利,我在漫天飞雪里醒来时,听见马蹄声碾碎薄冰。

有人用狐裘裹住我浑身是伤的身体,指尖触到我手腕脉搏时,低叹一声:“还有救。”

马车里燃着炭盆,我望着车顶金丝绣的花纹,想起何九霄坟头的杂草,喉咙动了动:“放我回去。”

救我的人是个中年妇人,戴着帷帽,看了我好半晌才开口,“小姑娘,你有爱人吗?”

我别过脸,盯着她袖口的珍珠坠子。

“他叫何九霄。”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上个月初七死的,左小腿有旧骨折。”

妇人握住我手,掌心有厚茧,不像养尊处优的贵妇人:“我知道,我儿子也死在牢里,上个月十五。”

妇人摘下帷帽,露出左眼角的疤,像道新月:“我丈夫是教书先生,被人诬告私通民女,活活打死。”

我愣住,看见她眼里的痛,和我镜子里的一模一样。

“我姓沈,”她替我盖好被子,“在京城开医馆,你跟我回去,学治病救人。”

我想拒绝,一时又不知道该去哪里,也或许是相似的经历打动了我。

“好,我跟您走。”

沈夫人点头,指尖抚过我结痂的眼皮。

马车驶进京城,医馆在后街,门楣挂着褪了色的灯笼,沈夫人扶我下车,伙计们见了我脸上的伤,都没说话。

“这是云姑娘,”沈夫人掀开药房门帘,“以后跟着我学医,谁也不许议论她的过去。”

有人低声应是,我闻到浓重的草药味,混着烧焦的艾绒味。

“先治腿。”沈夫人戴上棉手套,“可能会疼,忍忍。”

三个月后我能拄拐走路,沈夫人教我认药草,指着黄芪说:“这味药补气,你男人要是活着,该多喝。”

我没说话,用镊子夹起晒干的车前草,想起何九霄说过,车前草煎水治咳嗽,他小时候喝过。

窗外明月如盘,我摸出藏在枕头下的猎刀,刀刃映出我的脸,比半年前老了十岁。

“九霄,”我对着月光轻声说,“今天学了止血药,要是你还活着,就不用流血而死了。”

没有回应,只有刀刃上的月光,轻轻晃了晃,像他生前每次看我时,眼里的星光。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能独自给病人换药,能辨认百种草药,却再也没笑过。

沈夫人说我眼里有座坟,埋着不该埋的人,我没否认。

春去秋来时,我收到消息,渣爹死了,掉进粪坑淹死的,阿桃生了个女儿,取名叫“念秋”。

我对着何九霄的坟头烧了张纸,告诉他这个消息,纸灰飘在松枝上。

“你看,恶人有恶报,”我用树枝拨弄火堆,“可好人却没好报,你说,这世道是不是疯了?”

松枝在火里噼啪作响,我忽然想起他最后一笑,那么甜,那么苦,像这世间的悲欢,永远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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