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小妾:侯门毒案我破定了全文阅读(柳含烟冰冷萧屹)最新章节_法医小妾:侯门毒案我破定了全文阅读

匿名 2025-09-25 18:06:56 30

我穿成侯府小妾时,正被主母按在毒杀案现场。

“贱婢谋害世子,杖毙!”主母的护甲几乎戳进我眼睛。

现代法医的我突然握住世子手腕:“人没死透,我能救。”

当众剖开世子胸腔取出毒囊,满堂贵妇吐得昏天暗地。

主母尖叫着要烧死我这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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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亮出世子喉间致命掐痕:“真凶另有其人。”

三日后赏花宴,主母笑盈盈递来毒茶。

“妹妹验尸辛苦,喝杯茶歇歇。”

我反手将茶灌进她嘴里:“这杯敬姐姐。”

高位上突然传来冷冽声音:“谁给你的权力动我的人?”

冰冷的无影灯悬在头顶,像一只巨大的、毫无感情的金属眼睛,冷漠地俯视着手术台上那具已经被打开胸腔的躯体。福尔马林混合着血液特有的铁锈味,顽固地钻进鼻腔,渗入肺腑深处。我戴着无菌手套的手,精准地操控着柳叶刀,小心翼翼地剥离着粘连的组织,寻找那个该死的微小出血点。

眼前的一切,灯光、器械、安静得只剩下仪器低鸣和刀锋划过组织的细微声响……构成我沈清越过去十年生命中最熟悉、最稳定的世界。法医,一个永远与死亡和真相打交道的职业。

最后一个结打完,剪断缝合线。疲惫如同沉重的水银,瞬间灌满了四肢百骸。眼前的光晕开始扭曲、旋转,视野边缘迅速被浓稠的黑暗吞噬。耳边仪器规律的心跳声,似乎被无限拉长,扭曲成一种怪异的嗡鸣……

然后,是彻底的寂静。

意识像是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海沟,冰冷、黑暗、无边无际。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已历经万年,一股极其陌生而浓烈的气息猛地将我呛醒。

不是消毒水,不是福尔马林。

是……香。一种甜腻得发齁、混杂着某种陈旧木质家具和淡淡汗意的浑浊香气。这味道霸道地钻入鼻腔,刺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眼皮沉重得像压了铅块,费尽力气才掀开一条缝隙。

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渐渐清晰。入眼是大片刺目的红。猩红的帐幔从头顶垂下,绣着繁复得令人眼晕的金色龙凤图案。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铺着一层同样鲜红的、触感粗糙的锦缎。空气里那股甜腻的香气源头似乎就在身边,熏得人头晕目眩。

这是什么地方?太平间换装潢了?还是……哪个剧组离谱的恶作剧?

剧烈的头痛骤然袭来,像有无数根钢针在脑子里搅拌。无数破碎的画面、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击着我的意识。

一个名字被强行塞了进来——沈清越。不是现代的法医沈清越,而是大胤朝武安侯府后院,一个身份卑微、命运凄惨的侍妾沈清越。她的一生,短暂得像一朵被随意碾碎的花,所有的色彩都浓缩在昨夜——被主母柳含烟强行灌下合卺酒,塞进这间所谓“洞房”的偏僻厢房,名义上成了侯府世子萧屹的女人。然后,就在这绝望的初夜,世子萧屹,在她身边骤然断气!

冰冷的事实像毒蛇一样缠绕上心脏。我,沈清越,现代法医,竟然穿越成了这个即将被推上断头台的、替罪羊般的侍妾!

恐惧和荒谬感瞬间攫住了我,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就在这时,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钻进耳朵。

“姨……姨娘……快……快逃……”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充满了灭顶的绝望,“世子……世子爷……没……没气了!主母……主母带人……带人过来了!说……说是您……您害的!要……要打死您!”

我猛地扭过头。

一个穿着半旧青色夹袄、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跪在冰冷的青砖地上,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一张小脸惨白如纸,布满泪痕,眼睛红肿得像桃子,此刻正惊恐万状地望着我,瘦小的身体筛糠般抖着。

她是春桃,沈清越唯一的、也是刚刚被指派过来的小丫鬟。她的恐惧如此真实,像冰锥刺进我的神经。

逃?

念头刚起,就被外面骤然爆发的喧哗彻底粉碎。

“砰——!”

巨大的声响震得整个屋子都仿佛颤了一下。那扇单薄的、糊着红纸的房门,被人从外面狠狠踹开!木栓断裂的刺耳声音撕裂了短暂的死寂。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庭院里清晨的湿冷气息,猛地灌了进来,瞬间冲淡了屋内那令人窒息的甜腻香气,却带来了更深的寒意。

刺目的天光涌了进来,照亮了门口那个被簇拥着的、盛装华服的女人身影。

柳含烟。

武安侯府的当家主母。她穿着一身正红缂丝牡丹纹锦袍,外面罩着滚了雪白狐裘边的云锦披风。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正中插着一支赤金点翠衔珠凤钗,两侧是熠熠生辉的累丝金步摇。她的脸很美,是那种精心雕琢、无可挑剔的美,肤白如玉,眉目如画。然而此刻,那双描画精致的凤眼里,淬满了毫不掩饰的刻骨恨意和毒辣,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向我剜来。

她的身后,跟着几个膀大腰圆、面目凶悍的粗使婆子,手里提着沉重的枣木棍棒,眼神凶狠。再后面,是几个同样衣着体面、神色各异的管事嬷嬷和丫鬟,脸上交织着惊疑、恐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小小的厢房,瞬间被这群人堵得水泄不通,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那股甜腻的香气似乎又卷土重来,混合着这群人身上带来的脂粉气和汗味,令人作呕。

柳含烟的目光,带着极致的厌恶,先是像扫视垃圾一样扫过我身上凌乱的大红嫁衣,然后,死死地钉在了我身旁那张雕花木床上。

床上,躺着一个毫无生气的年轻男人。

他穿着同样的大红喜服,身形颀长,但此刻脸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嘴唇是骇人的深紫。他双目紧闭,胸膛没有丝毫起伏,僵硬地躺在那里,如同一具制作粗糙的蜡像。

武安侯世子,萧屹。昨夜的新郎官,此刻冰冷僵硬的尸体。

“啊——!”一个跟进来、胆小的丫鬟瞥见床上景象,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又立刻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浑身发抖。

柳含烟的目光从萧屹的尸体上挪开,重新落回我身上。那目光里的恨意瞬间暴涨,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将我焚烧殆尽。

“贱婢!”

一声尖利得如同瓦片刮过铁器的怒斥,骤然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柳含烟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带着一股凌厉的香风,几乎要戳到我的脸上。那尖利坚硬的黄金护甲,在涌入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刺眼的光芒,离我的眼球只有寸许距离!

“好个蛇蝎心肠的下作东西!”她饱满的胸脯因愤怒而剧烈起伏,声音因为极致的恨意而拔高、扭曲,带着一种要将我生吞活剥的狠毒,“竟敢在新婚之夜谋害世子!谁给你的狗胆?!说!是不是你那下贱胚子的爹娘指使的?!”

唾沫星子随着她尖利的质问,喷溅到我的脸上,带着热烘烘的脂粉气。那黄金护甲的尖端,几乎要刺破我的皮肤。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砸下。春桃在我身后抖得几乎蜷缩成一团,牙齿咯咯作响,连哭泣都噎在了喉咙里。

谋害世子?死罪!不,是比死更可怕的下场!

柳含烟身后那几个拿着棍棒的粗使婆子,眼神像毒蛇一样锁定了我,只等主母一声令下,就要扑上来将我乱棍打死!她们粗壮的手臂绷紧,那沉重的枣木棍棒,只需一下,就足以敲断人的脊梁骨。

空气凝固成了冰,死亡的气息浓烈得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逃?不可能。

求饶?对着眼前这双淬毒的眼睛,只会是火上浇油,死得更快更惨!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大脑却在极致的生死压迫下,诡异地高速运转起来,像是被强行按下了某种应激开关。

法医的本能,如同蛰伏的猛兽,在死亡的威胁下轰然苏醒。

目光越过柳含烟那因暴怒而微微扭曲的、涂脂抹粉的脸,精准地落向床榻上那具无声无息的躯体——萧屹。

青灰的、死气沉沉的面色。

深紫的、肿胀的嘴唇。

这一切都指向典型的窒息征象。

窒息?毒杀?不!如果是入口的剧毒,通常作用于内脏,面色往往是苍白、蜡黄或呈现特殊中毒色(如砒霜的鲜红),而非这种因缺氧导致的青紫绀!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的脑海!来不及细想,更来不及权衡后果!身体在大脑发出明确指令之前,已然做出了反应!

“慢着!”

我的声音不大,甚至因为喉咙干涩而有些嘶哑,但在这死寂的、充满了恶意和杀机的空间里,却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柳含烟挥到一半、准备示意婆子上前抓人的手,猛地顿在半空。她那双淬毒的美目骤然睁大,难以置信地盯着我,仿佛我是什么突然开口说话的怪物。她身后的婆子们也是一愣,动作僵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所有人都惊愕失神的瞬间!

我动了!

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精准的力量。身体猛地从冰冷的地上弹起,用尽全身力气撞开了挡在我和床榻之间的两个距离最近的婆子!她们猝不及防,被我撞得一个趔趄。

“拦住她!这贱婢要毁尸灭迹!”柳含烟刺耳的尖叫几乎同时响起,尖锐得能刺破耳膜。

但已经晚了!

我的指尖,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狠狠地、精准地压在了萧屹暴露在宽大袖口外的手腕内侧——桡动脉的位置!

触手冰凉,僵硬。

像触碰一块深冬的寒冰。

没有脉搏。

一丝一毫的搏动都没有。

死寂。

我的心沉了一下,但立刻强行压下那瞬间的绝望。不!还不够!时间!时间太短了!从春桃发现到我被惊醒,再到柳含烟带人闯入……这个过程绝对不长!如果是急性窒息导致的心跳骤停,在极短的时间内,并非完全没有逆转的可能!关键在于……脑死亡发生之前!

柳含烟脸上的惊愕瞬间被更深的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取代,她尖声厉喝:“反了!反了!给我拿下!把这不知死活的贱婢拖下去,乱棍打死!立刻!马上!”

两个离得最近的婆子最先反应过来,满脸横肉抖动,眼中凶光毕露,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恶狠狠地朝我的肩膀和胳膊抓来!那力道,足以捏碎骨头!

就在那粗糙的手指即将沾到我衣襟的刹那!

我的手指,依旧死死按在萧屹冰冷的手腕内侧,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直直地刺向柳含烟那双因惊怒而睁圆的凤眼!声音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而出,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穿透力,清晰地盖过了所有的喧嚣和尖叫:

“世子还没死透!”

“我能救!”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掐住,凝固在了这一刻。

柳含烟脸上那狰狞的暴怒,像一张骤然被撕破的面具,僵在了脸上。她那双描画精致的凤眼,瞳孔猛地收缩到极致,里面翻涌着极致的震惊、荒谬和一丝……被冒犯权威的狂怒。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尖利的护甲在袖口上刮出细微的声响。

那几个凶神恶煞扑上来的婆子,动作硬生生地钉在了原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横肉抽搐着,写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她们的目光在我和床上的“尸体”之间惊疑不定地来回扫视,仿佛听到了世上最荒诞不经的笑话。

后面那些管事嬷嬷和丫鬟们,更是瞬间屏住了呼吸,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活像一群被雷劈傻了的木鸡。空气里只剩下急促而压抑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寒风刮过枯枝的呜咽。

“你……你说什么?”柳含烟的声音像是从冰窟窿里捞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这疯妇!死到临头还敢妖言惑众?!”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想压下那瞬间的失态,重新找回掌控一切的姿态,厉声道:“世子分明已经……已经薨逝!气息全无!你这贱婢,为了苟延残喘,竟敢亵渎世子遗体?!来人!给我……”

“主母大人!”我的声音陡然拔高,打断了她即将出口的杀令,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强硬,“世子是窒息假死!还有一线生机!再耽误片刻,神仙难救!您是要立刻杀了我泄愤,还是要赌一赌,看看我能不能把世子从阎王殿拉回来?!”

我的目光死死锁住她,毫不退缩。我知道,我在赌。赌她对萧屹这个世子身份还有一丝忌惮,赌她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背负一个“因私怨而延误救治世子”的嫌疑!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她也必须犹豫!

柳含烟的脸色变幻不定,青一阵白一阵,涂着厚厚脂粉的脸颊肌肉微微抽动。她那双淬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像是要用目光在我身上烧出两个洞。她身后的心腹管事嬷嬷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

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随时会断裂。

终于,柳含烟从齿缝里挤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极致的轻蔑和杀意:“好!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贱婢!本夫人倒要看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若是救不活世子……”她猛地一甩袖子,黄金护甲在空中划过一道冷光,“本夫人定要你受尽天下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挫骨扬灰!”

她阴冷的目光扫过那几个婆子:“看住她!让她‘救’!若是她敢有丝毫异动,或亵渎世子遗体……当场杖毙!”最后三个字,带着血腥的寒意。

无形的压力稍稍退去一线,但死亡的气息并未消散,反而更浓了。那几个婆子如同门神般围拢在床边半步之外,虎视眈眈,手里的棍棒攥得死紧,只要我稍有异动,就会毫不留情地落下。

时间紧迫!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狂跳的心脏。无视周围那一道道或惊惧、或憎恶、或等着看笑话的冰冷目光,全部精神瞬间凝聚。

眼前只有萧屹。

只有这具冰冷的躯体。

只有那微乎其微的一线生机!

指尖再次用力按压在萧屹僵硬的脖颈侧面——颈动脉的位置。依旧死寂一片。

俯身,耳朵贴近他冰冷僵硬、毫无起伏的胸膛。没有心跳声,只有一片令人绝望的死寂。

没有呼吸音。口鼻处,甚至连一丝微弱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典型的临床死亡表征。

但我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锐利地扫过他暴露在外的皮肤。口唇和指甲床的青紫绀色,在涌入的天光下异常刺眼。这绝不是内脏中毒该有的色泽!

窒息!

强烈的窒息征象!

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他的头颈部。发髻有些散乱,但未见明显外伤。领口……领口交叠处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褶皱和……压痕?

来不及细究了!

心肺复苏!必须立刻开始!

“解开他腰带!敞开衣襟!”我头也不抬,厉声命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离得最近的一个婆子下意识地看向柳含烟。

“照她说的做!”柳含烟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厌恶,“本夫人倒要看看她怎么装神弄鬼!”

那婆子这才粗手粗脚地解开萧屹腰间繁复的玉带钩,胡乱扯开他身上那件碍事的大红喜服前襟,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以及……一片同样毫无生气的、肌肉线条流畅却冰冷的胸膛。

我立刻跨跪到萧屹身侧坚硬的床板上,双膝抵着他冰冷的身体。双手交叠,掌根精准地压在他胸骨下半段——那是心脏按压最有效的位置。

“一!二!三!四!”我口中清晰地报数,每一次按压都用尽全身力气,身体随着按压的节奏上下起伏。每一次下压,都伴随着胸骨在大力挤压下发出的、令人牙酸的轻微“咔哒”声。

冰冷,僵硬。按压的阻力极大,像是在按压一块冻硬的木头。

“用力吹气!对着他的嘴!捏住他的鼻子!”我猛地抬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离萧屹头部最近、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的春桃,厉声喝道,“快!不想死就照做!”

春桃被我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光芒和厉喝惊得一哆嗦,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到床头,颤抖着伸出手,笨拙地捏住萧屹冰冷僵硬的鼻子,然后深吸一口气,带着哭腔,闭着眼,用力地朝萧屹微张的、深紫色的嘴唇吹去!

“呼——”

“继续!用力!不要停!”我嘶吼着,手下按压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汗水瞬间浸透了额发,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床板上。

“三十!三十一!三十二……”机械而精准的计数,在死寂的厢房里回荡,伴随着我粗重的喘息和身体撞击床板的沉闷声响。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被打破了。那些婆子、嬷嬷、丫鬟们,一个个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前所未见、惊世骇俗的一幕。看着一个身份卑微的侍妾,跨跪在尊贵的世子“遗体”上,双手交叠,用尽力气按压着世子的胸膛,每一次都仿佛要将那胸膛按塌下去!看着一个小丫头,竟然……竟然对着世子的嘴吹气?!

这……这简直……这简直是亵渎!是妖法!是闻所未闻的邪术!

柳含烟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涂着厚厚脂粉的脸颊隐隐发青,精心描绘的嘴唇抿成了一条僵硬的直线。她身后的心腹嬷嬷凑到她耳边,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惶和嫌恶:“夫人……这……这成何体统啊!这贱婢分明是在……”

柳含烟猛地一抬手,制止了她的话。她的眼神阴鸷得可怕,死死盯着我的动作,仿佛要将这“妖法”的每一个细节都刻进眼里。那目光里,除了刻骨的恨意,终于渗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惊疑不定。

“四十九!五十!”我猛地停下按压,迅速俯身,耳朵再次紧紧贴上萧屹冰冷僵硬的胸膛。

没有!

依旧是一片令人绝望的死寂!没有心跳!

我的心猛地沉入谷底。冰冷的感觉从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难道……真的来不及了?难道我赌错了?这具身体,已经彻底进入了不可逆转的死亡?

不!不可能!窒息假死的时间窗……不应该这么短!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就在这瞬间的绝望和疯狂寻找原因之际,我的目光如同最敏锐的探照灯,再次扫过萧屹袒露的脖颈。刚才被衣领半遮半掩的地方,此刻因为按压的动作和衣襟的敞开,完全暴露出来!

在喉结下方,靠近锁骨上缘的位置!

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与皮肤褶皱融为一体的……新月形的、深紫色的皮下瘀血!

那形状……那位置……

掐痕!

一个成年男人,用拇指和食指,从正前方死死扼住喉咙留下的掐痕!力量极大,以至于在窒息的瞬间,指甲深深嵌入了皮肉,造成了皮下微血管的破裂出血!

不是毒杀!

是扼杀!是谋杀!

刚才按压时那异常的僵硬感,不仅仅是低温导致的尸僵!还有颈部肌肉因暴力扼压而产生的强烈痉挛!

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豁然开朗的明悟,瞬间席卷全身!

“有刀吗?”我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目光如同两道燃烧的火焰,直射向柳含烟!

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一瓢冰水。

“刀?!”柳含烟像是听到了世上最荒谬的要求,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猛地指向我,尖利的护甲在光线下闪着寒芒,“你这疯妇!你想做什么?!毁尸灭迹不成?!”她身后的婆子们更是如临大敌,手中的棍棒瞬间握紧,往前逼近一步,凶恶的眼神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

“世子不是中毒!是被扼死的!喉咙里有东西堵住了气道!不取出来,压再多次也没用!”我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冰冷的青砖地上,“你们是要看着他真死透,还是让我试试?!给我刀!快!越锋利越好!再晚就彻底没救了!”

“扼死?”“喉咙里有东西?”一片难以置信的惊呼声在死寂中炸开。那些管事嬷嬷和丫鬟们面面相觑,脸上充满了惊恐和茫然。扼死?那岂不是……他杀?谁干的?

柳含烟的脸色,在听到“扼死”两个字时,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那是一种混杂着惊骇、愤怒和一丝……被戳穿秘密般的极度阴鸷。她涂着厚厚脂粉的脸颊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光芒。

“荒谬绝伦!”她厉声斥责,声音带着一种被冒犯的狂怒,“世子明明是你这贱婢下毒害死的!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混淆视听!来人……”

“主母大人!”一个略显苍老、但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后面传来。众人下意识地让开一条缝隙。

一个穿着深褐色福字纹锦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嬷嬷走了出来。她面容严肃,眼神锐利,正是侯府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心腹,掌管后宅刑罚的严嬷嬷。她显然是刚闻讯赶来,目光扫过床上毫无生气的萧屹,又落在我身上,眉头紧锁。

“老奴僭越,”严嬷嬷对着柳含烟微微躬身,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事关世子生死,宁可信其有。若这沈氏真能……真能证明世子尚有生机,或能指出真凶,给她一把刀又何妨?众目睽睽之下,量她也翻不出天去。若她救不回,或胆敢亵渎世子……”她冰冷的目光转向我,“自有家法,让她受尽苦楚,再交给官府明正典刑!比此刻打死,更能堵住悠悠众口,也更能……震慑那些心怀不轨之人!”

最后一句,她的话音带着深意,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柳含烟身后那几个神色各异的管事。

柳含烟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死死地攥紧了袖口,尖利的护甲几乎要刺破锦缎。她狠狠地剜了严嬷嬷一眼,又怨毒地盯向我,胸膛剧烈起伏。严嬷嬷的话,句句敲在要害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在老夫人的人面前,她若强行阻止,反而显得心虚,更坐实了延误救治甚至……别的嫌疑。

“好!好!”柳含烟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冰冷的字,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给她!本夫人倒要看看,她这妖妇,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她猛地朝旁边一个负责茶水、随身带着小刀削果子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那婆子哆嗦着,从腰间摸出一把不到三寸长的、磨得锃亮的水果刀,刀锋闪着寒光。她迟疑地看了看柳含烟,又看了看严嬷嬷,最终还是颤巍巍地递了过来。

“姨……姨娘……”春桃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我一把夺过那冰冷的水果刀!刀柄很短,刀刃也短,远不如我的解剖刀趁手,但此刻,它是我唯一的希望!

“火!酒!越烈的酒越好!干净的布!快!”我头也不抬,一连串命令如同疾风骤雨般砸出,目光紧紧锁住萧屹喉结下方那道深紫色的掐痕。

立刻有反应快的丫鬟,跌跌撞撞地跑去取东西。

时间就是生命!我不能再等!

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精准地压在萧屹喉结下方,那道新月形瘀痕的上缘。指尖传来的触感,除了冰冷的僵硬,似乎……似乎能感觉到下方气管处有一种异常的、微弱的硬块感?

“酒!布!”我再次厉喝。

一个管事嬷嬷哆嗦着递过来一个粗糙的白瓷酒壶和一个还算干净的汗巾。我一把抓过酒壶,拔掉塞子,浓烈刺鼻的劣质烧刀子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嗤啦——!”

毫不犹豫地将酒液倾倒在短小的水果刀刃上,冰冷的液体冲刷过锋刃,然后,又猛地倒向那块汗巾,浸透!刺鼻的酒气混杂着血腥和甜腻的熏香,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怪味。

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我手中的刀。

柳含烟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深吸一口气。

所有杂念瞬间被摒弃。

眼中只剩下目标——那道掐痕,那可能阻塞了气道的异物!

右手紧握那短小的水果刀,刀尖向下,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对准了萧屹喉结下方、那道深紫色新月形瘀痕的正中!

然后,猛地刺了下去!

“噗——”

刀刃切开皮肉的声音,在死寂的厢房里显得异常清晰、粘腻、令人毛骨悚然!

“啊——!”一个胆小的丫鬟终于承受不住这血腥恐怖的一幕,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双眼翻白,直接晕厥过去,软倒在地。

“呕……”另一个管事嬷嬷猛地捂住嘴,脸色煞白,胃里翻江倒海,强行压抑着呕吐的欲望。

柳含烟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被身后的心腹嬷嬷死死扶住。她的脸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嘴唇哆嗦着,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死死抓住心腹嬷嬷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死死地盯着我的动作,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憎恶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恐惧。

我没有丝毫停顿。

刀尖刺入约半寸深,碰到了坚韧的软骨组织——气管环。手腕微转,刀锋沿着软骨环的缝隙,精准而迅速地向下划开!

“嗤——”

一道寸许长的、笔直的切口,瞬间出现在萧屹的脖颈上!暗红色的血液,缓慢地从切口边缘渗了出来,并不多,但颜色暗沉得可怕。

我迅速丢开染血的刀,左手沾满烈酒的湿布粗暴地按在切口边缘,用力压住渗血的细小血管。右手食指和中指,毫不犹豫地探进了那个刚刚切开的、还带着体温(尽管冰冷)的切口!

指尖传来粘腻、温热、滑溜的触感。那是肌肉、筋膜和软骨的混合触感。

不顾一切地深入!

指尖猛地触碰到一个异物!一个质地坚硬、边缘锐利、深深嵌在气管壁上的东西!

找到了!

指尖用力,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精准,死死抠住那个异物,然后猛地向外一拽!

“啵——”

一声轻微的、像是塞子被拔出的声响。

一个沾满了粘稠暗红色血污和痰液的、指节大小、呈不规则锥形的尖锐物体,被我硬生生地从萧屹的气管里抠了出来!

“当啷”一声,我随手将那血淋淋的凶器丢在旁边的床板上。

没有片刻迟疑!

沾血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再次探入切口,这一次,目标明确——那被异物堵塞已久、已经塌陷的气管深处!

指尖用力,向两侧猛地撑开!

同时,左手迅速移开压着切口的湿布,一把推开旁边已经吓傻了的春桃,俯下身,口对口,对着那敞开的、血淋淋的颈部切口,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吹了进去!

“呼——!”

气流毫无阻碍地冲入萧屹塌陷的气管!

“咳咳……呃……”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旧风箱抽动般的、短促而艰难的呛咳声,骤然从萧屹深紫色的嘴唇里逸出!

紧接着,他那冰冷僵硬、毫无起伏的胸膛,猛地、剧烈地向上弹动了一下!

像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终于接触到了救命的空气!

“呃……嗬……”又是一声短促而痛苦的抽气声,伴随着胸腔明显的起伏!

虽然微弱,虽然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

但那确实是……

活人的气息!

死寂。

比之前更彻底、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从凝固的冰点,骤然抽入了真空。所有的声音——窗外的风声、远处隐约的鸟鸣、甚至每个人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离。

无数道目光,像被无形的钉子死死钉在了那张雕花木床上,钉在了那个刚刚被切开喉咙、此刻胸膛却在微弱起伏的身影上。

惊愕。

极致的、如同目睹神迹般的惊愕,在每一个人的脸上炸开、凝固。

柳含烟脸上那精心维持的、混合着憎恶和掌控一切的神情,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中的劣质瓷器,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然后轰然崩塌!她的眼睛瞪到了极限,瞳孔深处翻涌着无法置信的惊涛骇浪,那是一种根基被撼动、掌控被打败的极度恐慌。涂着鲜红蔻丹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头在无意识地滚动。

那几个提着棍棒、凶神恶煞的婆子,脸上的横肉僵硬地扭曲着,眼神从凶狠变成了彻底的呆滞和茫然,手中的棍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

严嬷嬷那素来严肃刻板的脸上,此刻也充满了难以掩饰的震动。她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萧屹那有了微弱起伏的胸膛,又猛地转向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惊疑,有审视,更有一丝深藏的……忌惮。

“活……活了?”一个年轻的丫鬟失声喃喃,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恍惚和巨大的恐惧,“世子……世子爷……真的……活了?”

“妖……妖法……”另一个管事嬷嬷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仿佛靠近我就会被什么不洁之物沾染,“这……这沈姨娘……她……她不是人……”

“呕……”又有人再也承受不住这血腥诡异、打败认知的一幕,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呕吐物的酸腐气味瞬间在血腥和酒气中弥漫开来,如同为这恐怖场景加上的最后一笔注脚。

这声音像是打破了某种魔咒。

“世子!我的儿啊!”柳含烟像是被这呕吐声惊醒,猛地发出一声凄厉至极、如同杜鹃啼血般的哭嚎!那哭声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悲痛”和“狂喜”,与她刚才那刻骨的憎恶形成了荒诞而讽刺的对比。

她踉跄着,几乎是扑到了床边,一把推开还跪在床上的我。巨大的冲力让我猝不及防,狼狈地跌倒在冰冷的青砖地上,沾满血污的双手撑地,掌心传来刺骨的凉意和黏腻感。

柳含烟扑在萧屹身上,用她华丽的、沾满了脂粉和香气的身体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也挡住了萧屹颈间那道血淋淋的切口。她哭得肝肠寸断,肩膀剧烈地耸动:“屹儿!我的屹儿!你吓死母亲了!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母亲的!都是那个贱婢!都是那个该死的贱婢害的你啊!”

她哭嚎着,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却状似无意地、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急切,猛地抓向床边那块我刚才用来擦拭、此刻还浸着酒液和血污的汗巾!似乎想用它去捂住萧屹颈间的伤口,又似乎……想用它擦掉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她的动作快得近乎仓惶!

但我比她更快!

在身体重重摔落在地的瞬间,我的目光如同最警惕的猎鹰,早已死死锁定了她那只伸向汗巾的手!也锁定了那汗巾旁边——我刚才随手丢下的、那个沾满血污和粘液的、指节大小、呈不规则锥形的尖锐异物!

“别动!”

一声嘶哑却异常尖利的厉喝,如同鞭子般抽在死寂的空气里!

就在柳含烟的手指即将碰到那块汗巾的千钧一发之际!

我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不顾一切地向前扑去!沾满血污的右手,如同闪电般探出,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抢先一步死死地抓住了那个冰冷、滑腻、带着死亡气息的尖锐异物!

将它牢牢地攥在了掌心!

锋利的边缘瞬间刺破了我沾满血污的皮肤,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柳含烟的动作戛然而止!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离那块汗巾只有寸许之遥!她猛地转过头,那双刚才还哭得梨花带雨、充满“狂喜”的美目,此刻死死地盯住我紧握的拳头,里面翻涌的再也不是伪装,而是赤裸裸的、如同毒蛇般阴冷刻骨的杀机和一丝……被彻底截断退路的惊惶!

时间再次被压缩到极致。

满屋死寂,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那只紧握的、微微颤抖的拳头上。

我撑着冰冷的地面,强忍着膝盖和掌心的剧痛,缓缓地、异常艰难地站起身。汗水、血水混合着地上的灰尘,让我此刻的模样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狼狈不堪。但我的背脊却挺得笔直,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和决绝,迎向柳含烟那双几乎要喷出毒火的眼睛。

我缓缓地、当着所有人的面,举起了那只紧握的、滴着血的右手。

然后,在柳含烟骤然收缩的瞳孔和众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猛地张开了手掌!

掌心,静静地躺着那个刚刚从萧屹气管里抠出来的凶器。

粘稠的暗红色血污和灰白色的痰液包裹着它,但已经能清晰地辨认出它的形状——一枚打磨得极其尖锐、边缘带着细微倒刺的……赤金点翠凤钗的尾端饰物!那独特的、象征着主母尊荣的累丝点翠工艺,在血污中依旧折射出冰冷而刺眼的光芒!

空气仿佛被彻底冻结了。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从我这只血污的手掌,缓缓地、僵硬地移向……移向柳含烟那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

在她发髻的正中,那支象征着侯府主母无上权柄的赤金点翠衔珠凤钗上,原本左右对称、垂落流苏的凤尾饰物……赫然缺失了一边!

那断口处,残留着细微的、崭新的折断痕迹!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深沉、更令人窒息、更充满山雨欲来气息的死寂。

厢房里落针可闻,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如同呜咽的鬼哭,一下下撞击着糊着红纸的窗棂。

无数道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死死地钉在柳含烟发髻正中那支残缺的凤钗上,又猛地转向我掌心中那枚沾满血污、形状可怖的凶器。惊骇、茫然、难以置信……最终,都化为了一种巨大的、无声的恐惧,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几乎要将人压垮。

柳含烟的身体,在我张开手掌的刹那,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她猛地一晃,若非身后心腹嬷嬷死命搀扶,几乎当场软倒。那张精心描画、美艳绝伦的脸庞,此刻血色尽褪,惨白如金纸,连厚厚的脂粉都无法掩盖那份死灰。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死死地抠进心腹嬷嬷的胳膊里,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着。

她的眼睛,那双曾淬满刻骨恨意和掌控一切傲慢的凤眸,此刻瞳孔紧缩到了极致,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恐慌、怨毒,以及一丝被当众剥开伪装的、狼狈不堪的羞愤。她死死地盯着我掌心的凶器,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想厉声斥责,想尖叫着否认,但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抽气声。

“夫……夫人……”她身后的心腹嬷嬷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灭顶的绝望,下意识地想伸手去遮挡柳含烟发髻上那刺眼的残缺,却又不敢。

“凤……凤钗……”一个站在后面的小丫鬟,失魂落魄地喃喃出声,声音虽小,却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静。

“是主母的钗子!”

“天啊……那……那东西是从世子喉咙里……”

“扼……扼死的?是……是主母……”

细碎而惊恐的议论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开来,虽然声音压得极低,但那些惊疑、恐惧、探究的目光,却像无数根无形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向柳含烟。

“住口!都给本夫人住口!”柳含烟像是被这些目光和低语彻底点燃,猛地爆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那声音尖利得如同夜枭啼哭,充满了濒临崩溃的疯狂,“是这贱婢!是这妖妇!是她施了妖法!是她陷害我!她想用这邪术污蔑本夫人!她想搅乱侯府!她想翻天!”

她猛地指向我,尖利的护甲因为剧烈的颤抖而划破空气:“抓住她!把这妖言惑众、亵渎世子的妖妇给我抓起来!烧死!立刻烧死她!挫骨扬灰!”

然而,这一次,她的命令却像是泥牛入海。

那几个之前还凶神恶煞的婆子,此刻面面相觑,脸上充满了犹豫和巨大的恐惧。她们的目光在我掌心的凶器、柳含烟残缺的凤钗、以及床上气息微弱却真实存在的世子之间惊疑不定地来回扫视。烧死?污蔑主母?这滔天的漩涡,她们哪还敢轻易踏进去一步?

严嬷嬷向前一步,面容前所未有的肃杀,眼神锐利如刀,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压下了柳含烟的尖叫:“夫人息怒!事已至此,干系重大,已非后宅私事。世子重伤未醒,凶器在此,疑点重重!老奴斗胆,此事必须立刻封锁消息,回禀老夫人!在查清真相之前,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她的目光扫过那几个婆子,“将沈姨娘……暂且看管在偏院,严加看守,等候老夫人发落!任何人不得接近!违令者,家法处置!”

“严嬷嬷!你……”柳含烟气得浑身发抖,怨毒的目光几乎要将严嬷嬷和我一起洞穿。

“夫人!”严嬷嬷毫不退让地迎上她的目光,语气加重,“世子性命攸关!侯府声誉攸关!请夫人以大局为重!”

柳含烟胸口剧烈起伏,涂着厚厚脂粉的脸颊肌肉扭曲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怨毒至极地剜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我凌迟千万遍,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她猛地一甩袖,带着一身几乎要实质化的怨毒风暴,在众人惊惧的注视下,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这间充满血腥和诡异气息的厢房。那背影,仓惶而狼狈,如同战败溃逃。

几个婆子得了严嬷嬷的眼色,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动作粗暴地将我从地上架了起来。

“沈姨娘,得罪了。”严嬷嬷的声音冰冷,毫无温度,“带走!”

我没有挣扎,任由她们拖拽。掌心里,那枚尖锐、冰冷、沾满血污的赤金点翠碎片,边缘深深嵌入了我的皮肉,带来尖锐而清晰的痛楚。

这痛,却让我混沌的大脑异常清醒。

我赢了第一步,从乱棍之下抢回了一条命,也暂时保住了萧屹的一口气。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柳含烟那怨毒的眼神,如同跗骨之蛆,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是真正的刀尖起舞。

三日后。

偏院。

名字取得雅致,实则是一处荒僻、阴冷、几乎被人遗忘的角落。几间低矮的厢房,窗纸破损,寒风肆无忌惮地灌入,卷起地上的尘土。空气中弥漫着陈旧木头腐朽的气息和淡淡的霉味,与三日前那甜腻血腥的熏香形成了地狱与人间的对比。

我被“看管”在这里。所谓的看守,就是门口两个膀大腰圆、面无表情的粗使婆子,像两尊门神,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也隔绝了里面的人。

没有炭火,没有热食。每日只有两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和一小碟冰冷的咸菜,从门下方一个狭小的洞口推进来。春桃也被带走了,生死不明。

身体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又像是被沉重的巨石死死压住。那日强行施救耗费的心力,加上寒冷、饥饿和紧绷的神经,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啃噬着我的精神和体力。我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唯一一床散发着霉味的薄被里,牙齿不受控制地轻轻打着颤。

然而,更冷的,是心。

掌心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但那尖锐赤金碎片留下的刺痛感,却仿佛烙印在了灵魂深处。柳含烟最后那怨毒的眼神,一遍遍在眼前回放。她绝不会让我活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这三日的死寂,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宁静。

她在等什么?等萧屹咽下最后一口气?等一个更名正言顺除掉我的机会?

抑或……已经在编织一张新的、更致命的罗网?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刻意放轻、却难掩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看守婆子压低嗓音的交谈。

“张嬷嬷?您怎么来了?”

“夫人有令,带沈氏去‘赏雪轩’。”

“赏雪轩?现在?可是严嬷嬷吩咐过……”

“严嬷嬷正伺候老夫人用参汤呢!夫人说了,沈氏那日‘救治’世子也算……嗯,也算‘有功’。今日府中设宴,赏雪煮茶,夫人念她孤身在此,特允她前去‘散散心’。怎么?夫人的话,你们也敢不听?”

“不……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夫人体恤下人,你们还敢推三阻四?开门!”

钥匙插入锁孔的哗啦声,格外刺耳。

“吱呀——”沉重的木门被推开一条缝隙,灌入一股更刺骨的寒风和一个穿着体面、面容刻薄的中年嬷嬷身影——正是柳含烟的心腹,张嬷嬷。

她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蜷缩在炕上、形容狼狈的我,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嫌恶和得意,语气却拿捏出一种虚伪的平和:“沈姨娘,大喜啊!夫人心慈,念你孤苦,今日府中赏雪宴,特命老奴来请你过去,一同赏雪品茶,也……散散这几日的晦气。快收拾收拾,随老奴走吧!”

散心?赏雪品茶?

我蜷缩在冰冷土炕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来了。比预想中更快,也更……“体面”。

柳含烟果然按捺不住了。这三日的沉寂,不过是她用来麻痹众人、积蓄力量的假象。这所谓的“赏雪宴”,恐怕就是她精心布置的屠宰场,而她递过来的那杯“散心茶”,九成九就是送我上路的毒酒。

心底一片冰寒,却也诡异地升起一股尘埃落定的平静。

我缓缓地抬起头,目光穿过额前凌乱的发丝,迎向张嬷嬷那双带着审视和算计的眼睛。脸上没有惊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因寒冷和虚弱带来的麻木与……茫然。

“是……谢夫人恩典。”我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久未开口的滞涩感,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撑着冰冷刺骨的炕沿,动作迟缓而僵硬地试图下地,双腿却因为寒冷和虚弱一阵发软,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差点栽倒。

张嬷嬷眼中那丝得意之色更浓了,嘴角甚至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她朝身后招了招手,一个粗壮的婆子立刻上前,毫不客气地架住了我的胳膊,几乎是将我半拖半拽地拉出了这间冰冷的囚笼。

寒风如同无数把细小的冰刀,瞬间割在脸上、钻进单薄的旧衣里。我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任由她们拖拽着,踉跄地走在通往侯府中心花园的冰冷小径上。

绕过几道回廊,假山嶙峋的后方,传来一阵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的笑语声,还有丝竹管弦悠扬的调子。空气里飘来清冽的梅香和……炭火燃烧的暖意。

赏雪轩到了。

这是一处临水而建的精巧轩榭,四面通透的雕花长窗此时放下了厚厚的锦帘,只在面向庭院梅林的方向支开了几扇。轩内暖意融融,地上铺着厚厚的猩红毡毯,数个黄铜炭盆烧得正旺,散发着融融暖意。丝竹之声悠扬悦耳,空气中弥漫着上等银霜炭的暖香、名贵脂粉的甜香和烹煮茶水的清冽气息。

轩内已坐了不少人。几位衣着华丽、珠翠满头的贵妇,显然是柳含烟邀请来的世家夫人或族中女眷。她们身后侍立着各自的丫鬟嬷嬷。侯府里几位有些脸面的管事嬷嬷也陪坐在下首。所有人都言笑晏晏,气氛融洽,仿佛这侯府后院里从未发生过任何血腥诡谲之事。

主位之上,柳含烟一身华贵的云锦宫装,外罩雪白的狐裘,发髻重新梳过,正中戴了一支全新的、更为华贵的赤金累丝嵌红宝牡丹簪。她脸上带着雍容得体的浅笑,正与旁边一位穿着宝蓝缎袄的贵妇低声谈笑,眉眼间不见丝毫阴霾,仿佛三日前那歇斯底里的怨毒从未存在过。

我的出现,如同一块肮脏的抹布被突然扔进了这富丽堂皇的锦绣堆里。

所有的谈笑声、丝竹声,在张嬷嬷将我带进轩内的瞬间,戛然而止。

无数道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诧、审视、好奇、鄙夷……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聚焦在我那身洗得发白、沾着污渍的旧袄上,聚焦在我凌乱枯槁的发髻上,聚焦在我苍白憔悴、毫无血色的脸上。

空气瞬间凝固。

柳含烟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甚至显得更加温和亲切。她优雅地端起手边一只薄如蝉翼、洁白如玉的定窑茶盏,用盖子轻轻撇了撇浮沫,这才缓缓抬起眼皮,目光落在我身上。

那目光,平静无波,如同看着一件死物。

“沈妹妹来了?”她的声音温和得如同三月春风,却让整个轩内的温度都似乎下降了几分,“这几日委屈你在偏院静养了。世子那边……唉,太医说还是凶险得很,只吊着一口气罢了。”

她轻轻叹息一声,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遗憾,仿佛在惋惜一颗即将陨落的星辰。她放下茶盏,朝侍立在一旁的丫鬟示意了一下。

那丫鬟立刻捧着一个同样精致小巧的朱漆托盘走上前来。托盘里,放着一只与柳含烟手中那只几乎一模一样的、白如凝脂的定窑茶盏。袅袅的热气从盏中升腾而起,带着一股清冽馥郁的茶香。

柳含烟的目光落在那茶盏上,唇边的笑意加深,带着一种近乎慈和的温柔,温声道:“外面天寒地冻的,瞧妹妹这手冷的。来,快坐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这可是上好的雪顶含翠,配着今冬第一场梅花蕊上的雪水煮的,最是清心润肺,驱寒解乏。”

她的目光转向我,那温和的笑意里,淬着冰,浸着毒。

“妹妹那日‘验尸’辛苦,费了那般大的心力,虽说世子……唉,终究是妹妹的一片心。这杯茶,权当姐姐替世子……替侯府,谢过妹妹了。”

她微微抬手,示意丫鬟将茶盏端到我面前。

精致的白瓷茶盏,在朱漆托盘的映衬下,更显温润如玉。热气氤氲,清冽的茶香丝丝缕缕钻入鼻腔,带着冬日雪水和梅花特有的冷香。

然而,在这看似无害的香气之下,我的嗅觉,那属于法医的、对死亡气息异常敏锐的嗅觉,却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被完美掩盖的异样。

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杏仁特有清甜的……苦味。

极其微弱,混杂在浓郁的茶香和梅花冷香之中,若非我全神贯注地戒备着,若非我对这种气味有着刻骨铭心的职业敏感,几乎难以察觉。

氰化物!

剧毒!入口封喉!

柳含烟!你好毒的手段!好一个“清心润肺”、“驱寒解乏”!好一个“替世子谢过”!

心脏在胸腔里如同被冰锥狠狠刺中,瞬间紧缩到极致,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灭顶的寒意。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

来了。她递过来的,果然是催命符!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彻底抽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只小小的茶盏上,聚焦在我与柳含烟之间这无声的、却充满致命杀机的对峙上。那些贵妇们脸上维持着矜持的浅笑,眼神却闪烁着兴奋和看戏的光芒。管事嬷嬷们则屏住了呼吸,眼神深处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恐惧。

轩内暖意融融,炭火烧得噼啪作响,丝竹之声不知何时已悄然停止。

一片死寂中,只有茶盏里袅袅升起的热气,无声地扭曲着。

柳含烟唇边那抹温柔得体的笑意,如同画上去的面具,纹丝不动。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掌控一切的笃定,似乎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那眼神仿佛在说:喝下去,或者,被冠上“抗命不敬”、“心怀怨怼”的罪名,当场被乱棍打死。

没有第三条路。

张嬷嬷和那两个架着我的粗壮婆子,如同铁钳般的手无声地收紧,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我钉在原地,只等一个信号,就会强行将那杯毒茶灌进我的喉咙!

时间仿佛被拉长、扭曲。

每一息都如同在滚烫的刀尖上煎熬。

怎么办?

喝?那是立刻毙命!

不喝?立刻就是“抗命”、“大不敬”,死路一条!甚至可能连累生死不明的春桃!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极其疯狂、玉石俱焚的念头,如同地狱之火,猛地窜上心头!

既然退无可退,那便……

一起下地狱吧!

就在那端着托盘的丫鬟又往前递了半步,朱漆托盘几乎要碰到我胸口衣襟的瞬间!

我动了!

被架住的双臂猛地爆发出最后、也是仅存的所有力量!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不顾一切地向左后方狠狠一撞!这突如其来的、拼尽全力的撞击,让左边架着我的婆子猝不及防,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旁边趔趄!

束缚瞬间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空隙!

就是现在!

沾满污渍的右手,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和快如闪电的速度,猛地探出!

不是去接那托盘!

而是狠狠地、精准地抓住了托盘里那只白瓷茶盏滚烫的杯壁!

“啊!”端茶的丫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滚烫的触感惊得失声尖叫,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就在茶盏脱手、即将坠落的千钧一发之际!

我的手腕猛地一翻,带着一股巧劲,硬生生地稳住了杯身!滚烫的茶水泼溅出来,烫得我指尖瞬间通红,传来一阵钻心的灼痛!

但我毫不在意!

所有的动作快得只在呼吸之间!

在柳含烟唇边那抹笃定的笑意刚刚凝固、在她眼中闪过一丝错愕的刹那!

在张嬷嬷和另一个婆子惊怒交加、猛扑上来抓我的瞬间!

我沾满污渍、被烫得通红的手,已经稳稳地端着那只滚烫的白瓷茶盏!身体借着刚才撞击的余势,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惨烈决绝,猛地向前扑去!

目标——主位之上,柳含烟那张惊愕放大的、涂脂抹粉的脸!

“姐姐盛情!妹妹岂敢独享?!”

一声嘶哑的、如同裂帛般的尖啸,带着无尽的恨意和同归于尽的疯狂,骤然撕裂了赏雪轩内死寂的空气!

“这杯‘好茶’——”

我的身体已经扑到了柳含烟的矮几之前!左手如同铁钳般,带着破釜沉舟的力道,狠狠地、精准地扼住了她保养得宜、正因惊骇而微微后缩的下颌!

“——敬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

右手紧握的、滚烫的白瓷茶盏,带着里面几乎沸腾的、散发着清甜杏仁苦味的毒液,被我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毫不留情地、狠狠地朝着柳含烟被迫张开的、涂着鲜红口脂的嘴唇——

灌了下去!

“咕咚……咳咳!呕——!”

滚烫的、混着剧毒的茶水,瞬间涌入了柳含烟猝不及防的口腔和喉咙!

“呜——!!!”柳含烟那双描画精致的凤眸,在极致的惊骇和剧痛下,骤然瞪大到几乎撕裂眼眶!眼珠瞬间布满血丝,凸了出来!喉咙里发出如同野兽濒死般的、被强行扼断的呜咽!

她拼命地挣扎,涂着鲜红蔻丹的双手疯狂地抓挠着我的手臂,尖利的护甲瞬间在我本就破烂的衣袖上划开几道血痕!

“夫人!”

“快放手!你这疯子!”

“杀了她!快杀了她!”

张嬷嬷和几个心腹婆子发出凄厉的尖叫,如同疯狗般扑了上来!无数只手狠狠地抓向我的头发、肩膀、手臂,试图将我撕开!

滚烫的茶盏被打翻在地,碎裂成片!滚烫的毒茶和瓷片飞溅!

整个赏雪轩彻底炸开了锅!尖叫声、哭喊声、杯盘碎裂声、桌椅碰撞声……乱成一团!那些矜持的贵妇们花容失色,尖叫着向后躲避,场面一片狼藉!

混乱的中心。

我被无数只手撕扯着,拖拽着,头发被扯散,脸颊火辣辣地疼,手臂被抓出一道道血痕。但我死死地扼着柳含烟的下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致命的毒液灌进她的喉咙!看着她因剧痛和窒息而扭曲变形、涕泪横流、充满极致恐惧和怨毒的脸!

就在这混乱的、如同地狱般的喧嚣达到顶点!

就在张嬷嬷状若疯癫,从发间拔下一根尖锐的银簪,尖叫着朝我眼睛狠狠刺来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猛地从赏雪轩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处传来!

那声音,如同重锤击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凛冽的寒意,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尖叫和哭嚎!

整个混乱的轩榭,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的撕扯、尖叫、哭喊,都在这一声巨响中戛然而止!

时间凝固。

无数道惊魂未定的目光,带着茫然和极度的恐惧,下意识地、齐刷刷地转向声音的来源——

厚重的雕花木门,被人从外面,用一股近乎蛮横的力量,猛地踹开!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庭院里的雪沫,呼啸着灌入这暖意融融、此刻却如同修罗场的轩榭。

刺目的天光涌了进来,勾勒出一个高大、挺拔、如同山岳般矗立在门口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玄色劲装,外罩墨色大氅,风尘仆仆,大氅的边缘甚至沾染着尚未融化的雪粒。周身散发着一种刚从冰天雪地中归来的凛冽寒气,以及……一种久经沙场、浸入骨髓的肃杀之气。

他背光而立,面容隐在门口逆光造成的阴影里,看不太真切。只能清晰地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绷得极紧,如同刀削斧凿。

轩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只有柳含烟因痛苦和恐惧而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急促抽气声,显得格外刺耳。

逆光的身影向前迈了一步,踏入了轩内。

阴影从他脸上褪去。

那是一张极其英俊却冷硬如冰的脸。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道毫无温度的直线。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如同寒潭,此刻正冷冷地、毫无情绪地扫视着轩内一片狼藉的景象。

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碎瓷和泼洒的茶水,扫过那些惊慌失措、鬓发散乱的贵妇,扫过张嬷嬷手中那根还未来得及收回的、闪着寒光的银簪……

最终,那冰冷得如同实质的目光,落在了主位矮几旁——落在被几个婆子死死按住、狼狈不堪、嘴角却带着一丝疯狂笑意的我身上,以及……

我身下,那个被他目光锁定的、正因剧毒发作而痛苦痉挛、涕泪横流、妆容花得一塌糊涂、喉咙里发出嗬嗬怪响、眼神充满极致怨毒和恐惧的女人——柳含烟身上。

整个轩榭的空气仿佛被彻底冻结,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死寂中,那冰冷而低沉的、如同金铁摩擦般的声音,终于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耳膜、冻结血液的寒意,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谁给你的权力……”

他冰冷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缓缓抬起,最终定格在柳含烟那张因痛苦和惊骇而扭曲的脸上,一字一句,带着千钧的重量:

“……动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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