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上霜:将军,公主她殁了(沈彻苏锦璃柳如烟)已完结,烬上霜:将军,公主她殁了已完结
红绸覆雪日,将军府接到了那道震惊朝野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长公主苏锦璃,温婉贤淑,将军沈彻,忠勇可嘉,二人天作之合,着即赐婚,三日后完婚。钦此——" 宣旨太监尖利的嗓音划破凛冽的寒风时,沈彻正在练武场擦拭他那柄玄铁长枪。枪尖寒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脸,下颌线绷得死紧,像是在隐忍什么滔天怒火。 "哐当"一声,长枪脱手而出,重重砸在青石板上,惊飞了廊下栖息的寒鸦。 "长公主?"沈彻抬眼,墨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最后凝成一抹淬了冰的冷笑,"好一个天作之合。" 与此同时,皇宫栖鸾殿内,苏锦璃正对镜试穿嫁衣。大红的云锦上金线绣着展翅凤凰,映得她苍白的脸有了几分血色。 "殿下,您当真要嫁?"贴身宫女青棠捧着凤冠的手微微发抖,"沈将军他...他恨您啊!" 苏锦璃轻抚嫁衣袖口,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无妨。"话音刚落,喉间忽涌上一股腥甜,她急转身,一口鲜血染红了手中丝帕。 "殿下!"青棠惊呼。 "嘘..."苏锦璃迅速将帕子攥紧,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别声张。" 三日前,她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夜,才求得皇兄下这道赐婚圣旨。没人知道她付出了什么代价——就像没人知道,三年前那场大火中,是她冲进火场推开了沈彻和他的表妹柳月染,自己却被掉落的横梁砸中后背,留下了永不消退的疤痕。 "青棠,你还记得三年前宫宴上,沈将军救驾的样子吗?"苏锦璃望向窗外飘雪,眼神恍惚。 记忆中的银甲将军,一杆长枪挑落三名刺客,转身时枪尖血珠在空中划出弧线,恰落在她脚边。那一刻,少女的心便遗落在了这个冷峻武夫身上。 "可柳姑娘死后,将军就恨上了您..."青棠红着眼道。 苏锦璃垂眸,长睫在脸上投下阴影:"阿月之死与我无关,终有一日...他会明白的。" 大婚当日,红妆十里,满城欢庆。唯有新娘知道,这是一场飞蛾扑火。 喜轿停在将军府门前,却不见新郎迎亲。苏锦璃自己掀开轿帘,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缓步走入。喜堂上,沈彻一身玄色礼服,按剑而立,眸色冰寒如淬毒的刃。 "长公主金枝玉叶,何必屈尊嫁我这杀人武夫?"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莫不是又想玩什么把戏,如当年害死阿月那般?" 盖头下的苏锦璃咬破了下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她想说不是这样的,想说当年火海中推开柳月染的人是她,他憎恶的每一道伤疤都是为他挡的暗箭。可最终,她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将军,拜堂吧。" 礼成后,沈彻径直去了书房,留她一人在新房。苏锦璃自己揭下盖头,看着满室寂寥的红烛,忽然笑了。笑着笑着,一滴泪砸在手背上,烫得惊人。 书房内,沈彻取出一个紫檀木匣,里面静静躺着一支烧焦的银簪——那是柳月染的遗物。他抚过簪子,眼中翻涌着痛楚与恨意。 "阿月,你放心,"他对着虚空低语,"我绝不会让那个女人好过。" 窗外,雪落无声,覆盖了府中那株柳月染最爱的梅树,也覆盖了新房前苏锦璃独自踩出的脚印。 2 婚后第三日清晨,苏锦璃独自站在听雪轩的廊下,望着院中那株瘦弱的梅树出神。昨夜一场小雪,枝头积了薄薄一层白,像是给枯枝描了银边。 "殿下,您真要住这儿?"青棠抱着包袱,声音发颤,"这院子离主院最远,多年没人住了,连地龙都是坏的。" 苏锦璃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看它在掌心化成水:"挺好,清净。" 她没告诉青棠,选择听雪轩不仅因为它偏僻,更因为这里挨着将军府的后墙——那棵老梅树的枝丫恰好伸到墙外,是个传递消息的好地方。 "将军那边..."青棠欲言又止。 "他不会来的。"苏锦璃笑了笑,转身推开正屋的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她却不以为意,"收拾一下吧,把本宫带来的琴摆在窗边。" 青棠红着眼眶去忙活了。苏锦璃走到窗前,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指尖轻敲窗棂三下。片刻后,一只灰雀扑棱棱落在窗台上,熟练地啄走她手中的信笺,转眼消失在茫茫雪色中。 信是送给皇兄景帝的,请他帮忙查三年前那场火灾的真相,特别是关于柳月染和突然出现的柳如烟。 "殿下!"青棠突然惊呼,"您看这床帐——" 苏锦璃走近一看,素白的床帐上赫然几个漆黑的指印,像是被人狠狠抓握过。她心头一跳,伸手抚过那些痕迹,忽然注意到床柱内侧刻着几个小字:月染冤。 "这是..."青棠吓得捂住了嘴。 苏锦璃眸色一沉:"看来我们不是第一个住进听雪轩的人。"她环顾四周,突然对这间荒僻的屋子产生了兴趣,"仔细找找,说不定还有别的发现。" 主院里,沈彻正在书房查看边境军报。 "将军。"副将赵风匆匆进来,"探子来报,北狄人在黑水谷设了埋伏,就等我们三日后运粮草经过。" 沈彻眉头紧锁:"改道燕子峡呢?" "峡谷狭窄,一旦遇袭更难脱身。"赵风犹豫道,"除非...走西边的荒漠,但水源..." "报——"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进来,"将军,门外有个宫里来的太监,说有要事见您。" 沈彻面色一沉:"让他进来。" 来的是个面生的小太监,行礼后递上一封信:"这是兵部刚收到的密报,陛下让奴才务必亲手交给将军。" 沈彻拆开信,眉头渐渐舒展。信中详细标注了北狄兵力分布,并建议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表面上继续准备粮草走黑水谷,实则精锐轻装穿越荒漠,在绿洲补充水源后直捣敌军后方。 "陛下还说什么了?"沈彻将信在烛火上点燃。 小太监摇头:"陛下只说...说这消息来得不易,请将军务必重视。" 沈彻若有所思地看着信纸化为灰烬。景帝登基不久,对军事并不精通,这计策缜密老辣,不似出自他手。但眼下军情紧急,不容多想。 "告诉陛下,沈彻领命。" 三日后,将军府张灯结彩,为凯旋的沈彻设庆功宴。苏锦璃作为主母,不得不盛装出席。 她选了一身素雅的湖蓝色衣裙,发间只簪一支银钗。刚踏入花厅,满堂笑语便是一滞。那些将领家眷们探究的目光像刀子般刮过她全身,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听说新婚之夜将军根本没进新房..." "可不是,住到最偏的听雪轩去了..." "害死人家表妹,还有脸嫁过来..." 苏锦璃面色不变,径直走到主位旁坐下。沈彻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正与身旁的柳如烟低声交谈。柳如烟一袭粉衣,娇弱得像朵风中小花,时不时掩唇轻笑。 "表嫂。"柳如烟突然转向苏锦璃,声音甜得发腻,"如烟敬您一杯,多谢您容我在府中养病。" 苏锦璃端起酒杯,却见柳如烟手一抖,整杯酒都泼在自己裙上。 "啊!"柳如烟惊呼一声,慌乱中打翻了面前的汤碗,热汤溅到她手背上,立刻红了一片。 沈彻猛地站起:"怎么回事?" "是如烟不小心..."柳如烟眼中含泪,却怯怯地看了苏锦璃一眼,"不关表嫂的事..." 苏锦璃静静地看着这出戏,心中冷笑。果然,下一刻柳如烟的贴身丫鬟扑通跪下:"将军明鉴!奴婢看见公主殿下故意碰了小姐的手肘!" 满堂哗然。沈彻脸色阴沉得可怕:"苏锦璃,你还有什么话说?" 苏锦璃放下酒杯,目光平静地看向柳如烟:"柳姑娘,本宫可曾碰你分毫?" 柳如烟瑟缩了一下,像是被吓到:"没...没有,是如烟自己不小心..."话未说完,她突然面色惨白,捂住心口倒了下去。 "小姐!"丫鬟扑上去哭喊,"小姐旧疾犯了!今早的药...药是公主院里的青棠送来的!" 沈彻一把抱起柳如烟,厉声喝道:"传太医!"转身时,他冰冷的目光如刀般刺向苏锦璃:"若如烟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偿命!" 苏锦璃独自站在突然安静下来的花厅里,四周目光如刺。她慢慢坐回椅子上,发现柳如烟的酒杯边缘有一抹可疑的白色粉末。 太医诊断柳如烟是中了毒,好在剂量不大,救了回来。那丫鬟一口咬定看见青棠送过药,而青棠确实去过厨房——为苏锦璃取安神的茶。 沈彻下令禁足苏锦璃一个月,不许她踏出听雪轩半步。 夜深人静,苏锦璃披衣起身,轻手轻脚地来到后窗。灰雀带回的消息让她心惊——柳如烟根本不是柳月染的亲表妹,而是柳父外室所生,比柳月染小两岁,从小被养在庄子上,鲜为人知。 "月染冤..."苏锦璃喃喃重复着床柱上的刻字,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心头。若柳如烟与柳月染并非亲密姐妹,那她为何对"为姐报仇"如此执着? 窗外突然传来窸窣声响。苏锦璃警觉地吹灭蜡烛,躲在窗边阴影处。两个黑影从墙根溜过,停在听雪轩后的老梅树下。 "...东西到手了吗?"是个陌生男声。 "快了。"这声音苏锦璃认得,是柳如烟身边那个"贴身丫鬟","那傻子将军完全没起疑,还以为我真是什么忠仆。" "主上说了,这次必须拿到将军府的布防图。三年前那场火没烧死沈彻,这次..." 声音渐低,苏锦璃屏息凝神也只听到几个零碎的词:"...火灾真相...将军府地图...月底行动..." 她心跳如鼓,正想再靠近些,却不慎碰倒了窗边的花瓶。 "谁?"树下两人厉喝。 苏锦璃急中生智,学了一声猫叫。 "晦气!"那丫鬟啐了一口,"快走,明日再来。" 待脚步声远去,苏锦璃才长舒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终于明白了,柳如烟根本不是来为姐报仇的——她是冲着沈彻和将军府来的! 但眼下她被禁足,如何警告沈彻?苏锦璃目光落在床柱那些漆黑指印上,忽然有了主意。 次日清晨,青棠红着眼眶来报:"殿下,将军一早就出征北境了,说是边境告急。" 苏锦璃心头一紧:"什么时候回来?" "说是至少半月。"青棠压低声音,"奴婢听小厮说,是柳姑娘连夜收到家书,说北狄人要偷袭边境,将军才匆忙点兵..." 苏锦璃手中的梳子啪地断了。好个柳如烟,这是要调虎离山! "青棠,去把本宫的琴取来。"苏锦璃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再想办法弄点朱砂和纸墨。" 禁足令困得住她的人,却困不住她的琴声。那首《长相思》的曲调里,藏着只有皇兄才懂的密语。而床柱上那些指印...她蘸了朱砂,将它们一一拓印下来,竟拼出了半个掌纹。 掌纹中心,赫然是个月牙形的疤痕——和柳如烟右手上的一模一样。 3 雨水顺着听雪轩的屋檐滴落,敲在青石板上像一串串破碎的音符。苏锦璃踮着脚从书架顶层取下一本《边境风物志》,书脊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她轻轻吹开,突然一阵眩晕袭来,眼前发黑,不得不扶住书架才没倒下。 "殿下!"青棠慌忙扶住她,"您脸色白得像纸,我去请太医!" "不必。"苏锦璃摆摆手,强撑着站直身子,"只是起得急了。" 她没告诉青棠,这已经是今早第三次眩晕了。自从上次偷听到柳如烟的秘密后,她的膳食里就时常出现奇怪的苦味。今早的粥她只喝了两口就全吐了出来,现在喉咙里还泛着腥甜。 窗外雨势渐大,苏锦璃翻开书页,指尖停在"北境荒漠水源"这一章。沈彻出征已有五日,算脚程该到荒漠了。她眉头紧蹙——若柳如烟真如那夜所言另有图谋,此刻边关恐怕... "殿下!出事了!"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冲进来,"将军...将军在回府路上了!" 苏锦璃手中的书啪地掉在地上:"不是说半月才回?" "听前院的小厮说,将军刚到边境就发现根本没有敌军,是有人假传军情!"小丫鬟压低声音,"柳姑娘今早收到消息后就闭门不出,还打发了所有下人..." 苏锦璃心头一跳。假传军情是死罪,柳如烟为何冒险?除非...她猛地站起,一阵天旋地转:"青棠,备伞,我要去后园那口古井看看。" "现在?外头雨这么大..." "快去!" 雨幕如织,苏锦璃撑着油纸伞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后园。这口古井早已废弃,平日鲜少有人来。她蹲下身,仔细检查井沿——果然有几道新鲜的擦痕,像是绳索摩擦留下的。 "青棠,你下去看看。"苏锦璃解下裙带系在丫鬟腰间,"小心些,有任何发现立刻告诉我。" 青棠战战兢兢地攀着井壁下去,不多时惊呼一声:"殿下!井壁上有个暗格,里面...里面有好几个卷轴!" "取一个上来!" 当青棠湿淋淋地爬上来时,手中多了一卷用油布包裹的图纸。苏锦璃展开一看,顿时血液凝固——这是将军府的详细布防图,连沈彻书房密室的位置都标得清清楚楚! "果然如此..."苏锦璃迅速卷好图纸塞入袖中,"柳如烟假传军情调走沈彻,就是为了取这些..."她话音未落,忽听身后一声冷笑。 "公主殿下好雅兴,大雨天的来逛园子?" 苏锦璃浑身一僵,缓缓转身。柳如烟一袭白衣站在雨中,身后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眼神凶狠。更令她心惊的是,柳如烟手中把玩着的,赫然是那只传递消息的灰雀!小鸟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死了。 "表嫂在找这个吗?"柳如烟轻笑,将鸟尸丢在地上,"可怜的小东西,吃了掺药的谷子,飞不动了呢。" 苏锦璃不动声色地将青棠护在身后:"柳姑娘好手段。" "不及公主半分。"柳如烟缓步逼近,雨打湿了她的长发,贴在苍白的脸上,像一条条黑色毒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怀疑到那口井的?" 苏锦璃余光瞥见青棠正悄悄解下腰间的裙带,故意提高声音:"柳如烟,你根本不是柳月染的表妹!你是柳父外室所生,从小被养在庄子上,对吗?" 柳如烟脸色骤变:"你...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三年前那场火——" "闭嘴!"柳如烟突然尖叫,一巴掌扇来。苏锦璃早有防备,侧身避开,却不料踩到湿滑的青苔,整个人向后栽去! "殿下!" 后脑传来剧痛的瞬间,苏锦璃看到柳如烟脸上闪过一丝惊恐,随即眼前一黑,坠入无边黑暗。 恍惚中,她感觉被人抱起,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沉水香——是沈彻。她想睁眼,却像被梦魇困住,只能发出微弱的呓语。 "火...好大的火...沈彻快跑...阿月她...火要烧过来了..." 抱着她的手臂骤然收紧。 再次醒来时,苏锦璃发现自己躺在听雪轩的床上,额上覆着冰帕。屋内烛火摇曳,窗外已是黑夜,雨仍在下。 "青棠..."她虚弱地呼唤。 "醒了?" 低沉的男声惊得她浑身一颤。沈彻从阴影处走出,一身墨色锦袍,面容冷峻如冰。他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太医说你后脑受了撞击,加上郁结于心,才会高热不退。" 苏锦璃挣扎着要起身,被他单手按回。 "躺着。"沈彻语气生硬,"如烟都告诉我了,你是为了救一只落水的猫才摔倒在井边的。" 苏锦璃心头冷笑——好个柳如烟,倒会编故事。她正想反驳,却见沈彻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放在床头——正是那只死去的灰雀。 "你的鸟。"他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如烟说是她不小心打死的。但我检查过,是中毒。" 苏锦璃心跳漏了一拍。他知道了?还是... "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龃龉。"沈彻转身望向窗外,"别再搞这些小动作。再有下次,我不会轻饶。" 原来他以为是她自己下毒害死了信鸟!苏锦璃胸口一阵刺痛,比后脑的伤还要疼上三分。她闭上眼,不愿再看他冷漠的背影。 "将军。"她哑声道,"井里有东西...布防图..." 沈彻身形一顿,却没回头:"烧糊涂了就说胡话。那口井早就干涸多年,能有什么?" 苏锦璃急得撑起身子:"真的有!柳如烟她——" "将军!"柳如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紧接着是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药煎好了,我亲自尝过,不烫了。" 她推门而入,看到苏醒的苏锦璃时明显僵了一下,随即挤出笑容:"表嫂醒了?太好了!这是我柳家祖传的退热方子,最是灵验。" 沈彻接过药碗,犹豫片刻,竟亲自坐到床边要喂苏锦璃。她怔怔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那双总是冷若冰霜的眼睛此刻映着烛光,竟有几分她从未见过的柔和。 "我自己来。"她伸手去接,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如触电般缩回。 沈彻眉头微皱,固执地将药匙递到她唇边。药汁苦涩难当,苏锦璃却甘之如饴——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展现温柔,哪怕只是出于责任。 一碗药见底,沈彻起身欲走,袖口却被苏锦璃无意识地拉住。高烧让她神志不清,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三年前初见他时的宫宴上。 "沈将军..."她喃喃道,"宫宴那日...你的枪法真好..." 沈彻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那场宫宴是皇室内部的小宴,苏锦璃怎会知道他曾表演枪法助兴? 柳如烟见状急忙上前:"将军,表嫂烧糊涂了,您别在意这些胡话。" 沈彻却像没听见,俯身靠近苏锦璃:"你还记得什么?" "火...好大的火..."苏锦璃又陷入谵妄,"阿月她...自己点的火...她要烧死你...我不能说...皇兄说会害了你..." 柳如烟脸色煞白,突然打翻了床头的药碗:"将军!表嫂需要休息!" 沈彻直起身,眼神复杂地看了苏锦璃一眼,转身离去。柳如烟紧随其后,临走前回头瞪了苏锦璃一眼,目光怨毒如蛇。 房门关上的瞬间,苏锦璃强撑的清醒立刻消散,陷入昏睡。她不知道的是,沈彻在门外站了许久,直到听不见她的呓语才离开。 三日后,太后寿宴。苏锦璃勉强能下床,却仍头晕目眩。按理说她该称病不去,但这是婚后首次以将军夫人身份出席宫宴,她不得不去。 "殿下,马车备好了。"青棠为她披上斗篷,"您脸色还是不好,要不..." "无妨。"苏锦璃抿了抿唇上的胭脂,让苍白的脸色看起来红润些,"寿礼可检查过了?" "检查了三遍,那尊白玉观音完好无损。" 太后信佛,这尊前朝流传下来的观音像是苏锦璃从嫁妆里精挑细选的,只盼能缓和与沈彻的关系。 前院,沈彻已等在马车旁。他今日一身靛蓝官服,玉带束腰,比平日少了几分肃杀,多了几分儒雅。见苏锦璃出来,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马车内空间狭小,两人相对而坐,膝盖几乎相触。苏锦璃垂眸盯着自己的手,不敢抬头。自那日高烧后,沈彻虽未再来看她,却派人送来了上好的药材,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病好了?"沈彻突然开口。 苏锦璃一怔,轻轻点头:"多谢将军关心。" "我不是关心你。"沈彻语气生硬,"只是不想被人说苛待妻子。" 苏锦璃苦笑:"我明白。" 沉默再次蔓延。马车转过一个弯,苏锦璃因惯性向前倾,沈彻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肩。两人皆是一僵,他迅速收回手,仿佛被烫到一般。 "小心。" 这简单的两个字,却让苏锦璃心头微暖。 宫门外车马如龙,各家命妇陆续到来。苏锦璃刚下车,就听见一声尖锐的马嘶——一辆失控的马车正朝他们冲来! "将军小心!" 电光火石间,苏锦璃猛地推开沈彻,自己却被马车擦到,重重摔在地上。装着白玉观音的锦盒从她怀中飞出,眼看就要砸在石阶上! 千钧一发之际,苏锦璃扑过去接住锦盒,后背狠狠撞在石柱上。她闷哼一声,强忍剧痛检查寿礼是否完好。 "你不要命了?!"沈彻一把将她拉起,眼中怒火与惊愕交织,"一尊破观音值得你这么拼命?" 苏锦璃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这是...送给太后的...不能摔坏..." 沈彻还要说什么,突然发现她后背的衣衫被石柱刮破,露出一小片肌肤——那上面赫然是一道狰狞的烧伤疤痕! 他如遭雷击,死死盯着那道疤。三年前火灾那夜,将他推出火场的那个模糊身影,背上似乎也有这样一道疤... "将军?"苏锦璃察觉到他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慌乱地拢住衣衫,"旧伤而已,不碍事。" 沈彻喉结滚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前来查看的宫人打断。寿宴在即,两人只得整理仪容入宫。 宴席上,苏锦璃如坐针毡。她能感觉到沈彻的目光不时落在她身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探究。而当柳如烟娇滴滴地凑近沈彻说话时,她更发现他心不在焉,甚至几次避开柳如烟的触碰。 夜深回府后,沈彻破天荒地送她到听雪轩门口。 "明日..."他欲言又止,"明日我让军医来看看你的伤。" 苏锦璃惊讶抬眸,却只看到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比往日少了几分冷硬,多了几分犹疑。 那夜,沈彻做了个梦。梦中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一个纤细身影拼命将他往外推。那人转身去救柳月染时,一根燃烧的横梁砸下,背部衣衫烧穿,露出一片狰狞伤痕... 手腕上,一只翡翠玉镯在火光中泛着幽光——那是只有皇室女子才能佩戴的款式。 沈彻惊坐而起,冷汗涔涔。窗外,天已微明。 4 腊月初七,苏锦璃的生辰。 听雪轩内,青棠将一碗长寿面放在案几上,热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成白雾。面条上的荷包蛋圆润饱满,边缘煎得金黄,是苏锦璃最喜欢的火候。 "殿下,趁热吃吧。"青棠轻声道。 苏锦璃放下手中的绣绷,指尖在细密的针脚上摩挲。那是一对鸳鸯,已经绣了大半个月,却始终不满意,拆了绣,绣了拆。 "放着吧。"她看了一眼面条,没什么胃口,"将军今日在府中吗?" 青棠低下头:"将军一早就去了军营,说是...说是要准备出征事宜。" 苏锦璃指尖一顿,针尖扎进指腹,沁出一粒血珠。她将手指含在口中,铁锈味在舌尖蔓延。沈彻又要出征了,却连告知她一声都不曾。 "柳姑娘呢?" "柳姑娘..."青棠声音更低了,"她亲手做了点心送去军营了。" 苏锦璃轻笑一声,将绣绷搁到一旁。窗外又开始飘雪,细碎的雪花打在窗棂上,沙沙作响。这个生辰,和过去的每一个都一样,无人记得,无人祝贺。 "取我的琴来。" 青棠连忙去内室取来七弦琴。这琴是及笄那年皇兄所赠,琴尾处雕着一朵小小的梅花,花蕊处镶着一颗红宝石,像一滴凝固的血。 苏锦璃净手焚香,指尖轻拨琴弦。一曲《长相思》从指间流淌而出,如泣如诉。琴声穿过半开的窗,融入漫天飞雪中。 她不知道的是,沈彻刚从军营回来,正路过听雪轩外的小径。琴声飘来,他脚步一顿。 "将军?"随从疑惑道。 沈彻抬手示意他噤声,静静立在雪中聆听。琴声时而如清泉叮咚,时而如珠落玉盘,到最后竟带了几分哽咽之意,听得人心头发酸。 一曲终了,沈彻仍站在原地不动。随从忍不住小声提醒:"将军,柳姑娘还在前厅等您..." 沈彻恍若未闻,目光落在听雪轩院中那株瘦弱的梅树上。枝头零星开着几朵红梅,在白雪映衬下格外鲜艳。他走过去,折下一支开得最好的,却在走到听雪轩门前时停住了脚步。 琴声又起,这次是《胡笳十八拍》,曲调更加哀婉。沈彻站在门外,手中梅花上的雪渐渐融化,滴落在他的靴尖上。 最终,他将那支梅轻轻放在门口石阶上,转身离去。雪越下越大,很快掩盖了他的脚印,只有那支红梅静静躺在雪地上,像一滴血泪。 听雪轩内,苏锦璃弹到手指发麻才停下。她推开窗想透口气,却看见了门口那支被雪半掩的梅花。 "青棠!"她声音发颤,"去看看谁来过!" 青棠匆匆跑出去,很快举着那支梅花回来:"殿下,门口只有这个..." 苏锦璃接过梅花,指尖轻抚花瓣。花枝断口整齐,明显是有人刻意折下放在那里的。会是谁?府中下人没这个胆子,而沈彻... 她摇摇头,将这个荒谬的念头赶出脑海。沈彻恨她入骨,怎会送她梅花?定是哪个侍女随手丢弃的。 "找个瓶子插起来吧。"她将花递给青棠,努力掩饰声音里的期待,"就放在...窗台上。" 三日后,沈彻出征北境。苏锦璃站在府中最高的阁楼上,远远望着军队离去的方向。铁甲寒光中,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挺拔如松的身影。沈彻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殿下,天冷。"青棠为她披上斗篷,"回去吧。" 苏锦璃摇摇头:"再等等。"直到军队消失在视野尽头,她才轻声道:"青棠,去把本宫妆奁底层那个锦盒取来。" 锦盒里是一枚虎符——当年皇兄给她的陪嫁,能调动边境三万精兵。苏锦璃抚过冰冷的金属,下定决心。 "派人去北境,告诉张将军,暗中护送粮草到燕子峡。"她顿了顿,"再准备一份药材,要上好的灵芝和雪莲,我亲自送去。" 青棠大惊:"殿下!北境路途遥远,您的身子..." "不必多言。"苏锦璃合上锦盒,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决,"去准备吧。" 就在苏锦璃暗中调兵遣将时,柳如烟也没闲着。沈彻离府的第二天,她就"病倒"了,丫鬟婆子们忙前忙后,整个将军府都围着她转。 "殿下,"青棠愤愤道,"那柳姑娘分明是装病!我亲眼看见她偷偷倒掉药汁!" 苏锦璃正在查看北境地图,头也不抬:"随她去。" "可她到处说您克扣她的药材,下人们都在议论..." "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管不着。"苏锦璃在地图上画了个圈,"告诉张将军,粮草就囤在这里,离主战场三十里,既隐蔽又方便运输。" 青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领命而去。 当夜,苏锦璃正在灯下给沈彻写信——不是以妻子的身份,而是以皇室长公主的名义,提醒他北境地形险要之处。写完后,她将信用蜡封好,却不知该以什么名义送出。 "殿下!"青棠慌慌张张跑进来,"不好了!前线传来消息,将军中伏受伤了!" 苏锦璃手中的蜡封啪地掉在地上,碎成几瓣:"伤得重吗?" "说是箭伤,箭头有毒,军医束手无策..." 不等青棠说完,苏锦璃已经冲到药柜前,翻出一个紫檀木匣:"备马!立刻!" "殿下!外面在下大雪,您不能..." "备马!" 半个时辰后,苏锦璃一身劲装,带着两名心腹侍卫冒雪出发。紫檀木匣贴身放着,里面是她从宫中带出的救命丹药——能解百毒的"九转还魂丹"。 风雪越来越大,马匹艰难前行。第一日,他们只行进了四十里。夜里在破庙歇息时,苏锦璃冻得浑身发抖,却紧抱着药匣不撒手。 第二日,风雪更甚。一名侍卫的马失前蹄,连人带马滚下山坡。苏锦璃想救人,却被另一名侍卫死死拦住:"殿下!再耽搁将军就危险了!" 苏锦璃含泪望了一眼深不见底的山谷,咬牙继续赶路。她不敢停,不能停,满脑子都是沈彻可能毒发身亡的画面。 第三日清晨,他们终于赶到军营。苏锦璃已经冻得嘴唇发紫,下马时直接跪在了雪地里。侍卫扶着她来到主帅大帐前,却被守卫拦住。 "站住!什么人?" 苏锦璃扯下兜帽:"我乃...长公主苏锦璃,特来为沈将军送药。" 守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进去通报,很快副将赵风匆匆出来:"公主?您怎么..." "将军怎么样了?"苏锦璃打断他,声音嘶哑。 赵风神色凝重:"箭伤在肩,毒已入心脉,军医说...怕是熬不过今日。" 苏锦璃腿一软,强撑着站稳:"带我去见他。" 帐内药味浓重,沈彻躺在简易床榻上,面色灰白,嘴唇泛紫。军医正在为他换药,肩头伤口触目惊心,周围皮肤已经发黑。 "公主..."军医慌忙行礼。 苏锦璃摆摆手,径直走到床前。沈彻双眼紧闭,呼吸微弱,额上布满冷汗。她从未见过他这般脆弱的样子,心头像被人生生剜去一块。 "药。"她取出紫檀木匣,"九转还魂丹,化入黄酒服下。" 军医接过一看,大惊:"这...这是皇室秘药!" "快用药!"苏锦璃厉声道。 军医连忙去准备,却很快又折返:"公主,军中没有黄酒..." 苏锦璃闭了闭眼:"需要什么做药引?" "需...需至亲之人的鲜血三滴..." 帐内一片寂静。苏锦璃与沈彻非血亲,这药引唯有柳如烟能提供,可她远在京城。 "用我的。"苏锦璃突然道。 "这...这不合规矩..." "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何不算至亲?"苏锦璃卷起袖子,露出纤细的手腕,"取血。" 军医还在犹豫,赵风已经递上匕首:"殿下,得罪了。" 刀刃划过腕间,鲜血涌出,滴入碗中。苏锦璃疼得咬住下唇,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军医将丹药研碎,与她的血混合,然后扶起沈彻,一点点喂入他口中。 "多久能见效?"她按住手腕上的伤口,声音虚弱。 "若有效,两个时辰内会退烧。"军医为她包扎手腕,"殿下,您脸色很差,要不要..." 苏锦璃摇摇头,在沈彻榻边坐下:"我守着他。你们先下去吧。" 众人退去后,帐内只剩他们二人。苏锦璃轻轻握住沈彻的手,他的手总是温暖干燥,此刻却冰冷如铁。她将他的手贴在脸颊上,泪水无声滑落。 "沈彻..."她低声唤道,"你不能死...你还没知道真相...还没...原谅我..." 帐外风雪呼啸,帐内炭火噼啪。苏锦璃又冷又累,不知不觉趴在榻边睡着了。梦中她又回到三年前那场大火,浓烟滚滚中,她拼命将沈彻往外推,而柳月染站在火光中狞笑... "水..." 微弱的呼唤将她惊醒。苏锦璃猛地抬头,发现沈彻正半睁着眼看她,目光涣散但已有了神采。 "将军!"她惊喜地唤道,连忙去倒水,却因起得太急一阵眩晕,差点摔倒。 沈彻虚弱地抬手,似乎想扶她,却无力抬起。苏锦璃稳住身子,小心扶起他的头,将水喂到他唇边。 "慢点喝..." 沈彻喝了几口,突然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苏锦璃手一颤,水洒在锦被上:"我...我来送药。" 沈彻目光落在她包扎的手腕上,又看向一旁带血的匕首,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复杂。 "为什么..." 苏锦璃不知如何回答,幸好军医此时进来查看,打破了尴尬。诊断后,军医欣喜地宣布毒性已退,将军性命无忧。 "多亏了公主的灵药。"军医感叹,"若非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沈彻看向苏锦璃,似乎想说什么,她却借口更衣匆匆离开了大帐。 三日后,沈彻伤势稳定,苏锦璃决定回京。临行前,赵风送她到营门外。 "殿下,将军让我转告您..."赵风神色古怪,"他说...谢谢您的药,但请您以后不要再冒险。" 苏锦璃苦笑:"他原话不是这么客气吧?" 赵风尴尬地摸摸鼻子:"将军说...说您要是死在路上,他没法跟皇上交代。" 果然。苏锦璃翻身上马:"告诉将军,粮草已备在燕子峡,随时可取用。"说完,她一夹马腹,头也不回地离去。 她不知道的是,沈彻就站在大帐门口,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风雪中,手中握着一块染血的帕子——那是她换药时不小心落下的。 帕角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和那支被他放在听雪轩门前的,一模一样。 5 将军府东厢房内,沈彻拆开肩头纱布,伤口已结了一层薄痂。军医说再养半月便可痊愈,多亏了那"九转还魂丹"。 想到丹药,沈彻眼前又浮现苏锦璃苍白如纸的脸和她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口。他握了握拳,伤口传来一阵刺痛,却比不上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 "将军。"赵风在门外轻唤,"柳姑娘求见。" 沈彻披上外袍:"进来。" 柳如烟一袭淡粉衣裙,手捧药碗袅袅婷婷地走进来。自从沈彻回府,她每日都来送药,比丫鬟还勤快。 "表哥,该喝药了。"她声音甜得发腻,"我加了蜂蜜,不苦的。" 沈彻接过药碗,无意间瞥见她右手腕内侧的月牙形疤痕——那是柳月染也有的标记。三年前火灾那夜,他昏迷前最后看到的,就是这只手将他推出火场。 "如烟,"他突然问,"当年你是怎么把我救出火场的?" 柳如烟手一抖,药汁洒了几滴在沈彻袖口上。她慌忙去擦:"表哥怎么突然问这个?都过去这么久了..." "只是突然想起来。"沈彻盯着她的眼睛,"记得你说过,是你把我背出来的?" "是、是啊。"柳如烟眼神飘忽,"我拼死把表哥拖到院子里,自己却吸了太多浓烟昏过去了..." 沈彻眉头微蹙。这说法与她三年前告诉他的有出入。当时她说是在门口接应,并未进入火场。 "表哥快喝药吧,要凉了。"柳如烟催促道,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沈彻仰头喝尽药汁,突然问:"长公主近日在做什么?" 柳如烟脸色一变:"表哥问她做什么?自打从边境回来,她就闭门不出,谁知道在谋划什么..."她压低声音,"前儿我还看见她院里有陌生男子出入呢!" 沈彻手中药碗重重搁在桌上:"当真?" "我亲眼所见!"柳如烟信誓旦旦,"那人在听雪轩待了足足一个时辰才走。我本想告诉表哥,又怕您觉得我多事..." 沈彻脸色阴沉如水。苏锦璃冒险送药的情分,在这一刻似乎又变得可疑起来。他起身披上外袍:"我去看看。" "表哥!"柳如烟急忙拦住他,"您伤还没好全呢!再说..."她咬了咬唇,"我今早去给表嫂送补药,看见她...她在扎小人!" "什么?"沈彻猛地转身。 柳如烟眼中含泪:"真的!我亲眼看见她桌上摆着个布偶,上面写着表哥的生辰八字,还扎满了针!我吓坏了,想抢过来,她却打翻药碗烫伤了我的手..."她伸出右手,手背上果然有一片红痕。 沈彻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他大步走向门口,却被柳如烟拉住。 "表哥别去!她到底是长公主,您这样冲过去,万一她反咬一口..." 沈彻甩开她的手:"我自有分寸。" 听雪轩内,苏锦璃正在查看一块烧焦的玉佩。这是她昨日冒险出府,在城南贫民窟找到的当年柳家火灾幸存老仆所给的信物。 "殿下,这玉佩能证明您的清白吗?"青棠忧心忡忡地问。 苏锦璃指尖轻抚玉佩上残缺的"月"字:"老李头说,这是他在火场废墟里捡到的,当时就挂在柳月染的腰带上。"她翻过玉佩,指着边缘一处焦黑的痕迹,"这里原本有个暗格,里面装着火石和火绒。" "所以当年那场火..." "是柳月染自己放的。"苏锦璃声音发冷,"她本想烧死沈彻,再嫁祸于我,没想到火势失控,自己也没逃出来。" 青棠倒抽一口冷气:"那柳如烟..." "她是柳月染同父异母的妹妹,从小被养在外头,鲜为人知。"苏锦璃将玉佩包好,"两人一直有联系。柳月染死后,她冒充’表妹’接近沈彻,就是为了完成姐姐未竟的计划。" "什么计划?" 苏锦璃刚要回答,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紧接着,沈彻冰冷的声音响起:"搜!" 门被猛地推开,沈彻带着几个侍卫闯了进来。苏锦璃慌忙将玉佩塞入袖中,起身相迎:"将军有事?" 沈彻目光如刀,扫过屋内每一个角落:"有人举报你房中藏有巫蛊之物。" 苏锦璃心头一跳:"巫蛊?" "装什么糊涂!"柳如烟从沈彻身后闪出,指着窗边的绣筐,"就在那里!我亲眼看见的!" 沈彻大步走过去,一把掀开绣筐上的布料——下面赫然是一个布偶,身上扎满银针,胸口处用朱砂写着沈彻的生辰八字! 苏锦璃脸色煞白:"这不是我的!" "表嫂何必狡辩?"柳如烟泫然欲泣,"今早我来送药,亲眼看见你拿着这个布偶..." "你胡说!"青棠忍不住喊道,"我们殿下从未做过这种东西!" 沈彻拿起布偶,手指收紧,骨节发白。他看向苏锦璃的眼神比寒冬还要冷:"你还有什么话说?" 苏锦璃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辩解。布偶确实出现在她房中,针线也是她的,甚至那朱砂都是她平日批阅文书用的。这一切太过巧合,明显是有人精心设计。 "我若想害你,"她最终说道,"何必冒险去北境送药?" 沈彻眼神微动,似乎被这句话触动。柳如烟见状,突然"哎呀"一声,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如烟!"沈彻连忙扶住她。 柳如烟面色惨白,气若游丝:"表...表哥...药...我今早喝的药...有问题..."说完便"昏死"过去。 沈彻一把抱起柳如烟,临走前丢给苏锦璃一个冰冷至极的眼神:"禁足听雪轩,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踏出半步!" 侍卫们随他离去,只留下苏锦璃和青棠站在一片狼藉中。 "殿下..."青棠声音发抖,"现在怎么办?" 苏锦璃缓缓坐下,从袖中取出那块险些被发现的玉佩:"必须把这个交给沈彻,这是唯一能证明我清白的证据。" "可您被禁足了..." "你替我送。"苏锦璃将玉佩交给青棠,"务必亲手交到将军手上,万不可经他人之手,尤其是柳如烟。" 青棠郑重点头,将玉佩藏入贴身荷包。 当夜,苏锦璃辗转难眠。三更时分,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倒地。她警觉地坐起,刚要唤青棠,却见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黑影闪了进来。 "谁?"她厉声喝道,同时摸向枕下的匕首。 "殿下...是我..."青棠虚弱的声音传来。她踉跄着扑到床前,月光下,苏锦璃惊恐地发现她胸口插着一支箭,鲜血已经浸透了前襟! "青棠!"苏锦璃一把扶住她,"怎么回事?" "玉佩...被抢了..."青棠气若游丝,"我刚出府...就有人埋伏...箭上有毒..." 苏锦璃手忙脚乱地帮她止血:"谁干的?看清了吗?" "柳...柳..."青棠话未说完,突然瞪大眼睛,指着窗外,"小心!" 苏锦璃本能地一矮身,一支箭擦着她的发髻钉在床柱上!她迅速吹灭蜡烛,拖着青棠躲到床后。 "殿下..."青棠声音越来越弱,"琴...我把玉佩...藏在琴里了..." "别说话,我去找太医!" "来不及了..."青棠抓住苏锦璃的手,"奴婢...不能再伺候您了..."她的手突然垂下,再无声息。 苏锦璃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轻轻放下青棠的尸身,摸黑来到窗边。院中树影婆娑,似乎藏着无数杀机。 琴...青棠说玉佩藏在琴里。苏锦璃的目光落在墙角的七弦琴上。她小心翼翼挪过去,轻抚琴身,果然在底部发现了一个暗格。打开一看,那块烧焦的玉佩安然无恙。 就在这时,房门再次被推开!苏锦璃迅速将玉佩塞回暗格,转身面对来人。 月光下,沈彻一身黑衣站在门口,手中长剑泛着寒光。 "将军深夜持剑闯入,是要取我性命吗?"苏锦璃强自镇定。 沈彻没有回答,目光落在床边的尸体上:"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我的丫鬟被杀了。"苏锦璃声音发抖,"就在刚才,有人从窗外放箭。" 沈彻皱眉,走到窗前查看。箭矢深深钉入窗框,箭尾还绑着一张小纸条。他拆开一看,脸色骤变。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将纸条扔给苏锦璃。 纸上只有寥寥数字:"粮草路线已改,按计划行事。——璃" 苏锦璃心头一震:"这不是我写的!" "笔迹与你一般无二。"沈彻冷声道,"边境刚传来消息,我军粮草遭劫,路线图竟与当初你提供给赵风的一模一样。" "我从未——" "够了!"沈彻厉声打断,"我早该想到,你冒险去送药,不过是为了探听军情!" 苏锦璃浑身发冷:"沈彻,你当真觉得我会通敌叛国?" 沈彻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你手腕上的伤,真是为救我而留的?" "是。" "那为何军医说,取血时你昏迷不醒,根本不知道他用了你的血做药引?" 苏锦璃如遭雷击:"什么?" "你根本不知九转还魂丹需要血引,"沈彻步步逼近,"你去北境,另有目的!" 苏锦璃摇头,眼泪夺眶而出:"不是这样的...我..." "明日早朝,皇上要亲自审理此案。"沈彻转身离去,"你好自为之。" 门被重重关上,落锁声在静夜中格外刺耳。苏锦璃瘫坐在地,手中紧握着那块烧焦的玉佩。现在,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窗外,一弯冷月高悬,照在青棠惨白的脸上。苏锦璃轻轻合上她的眼睛,泪水滴在那张再也不会笑的脸上。 "我会为你报仇的,"她低声发誓,"也会为自己讨回公道。"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一队禁军来到听雪轩,将苏锦璃押往皇宫。路过正院时,她看见柳如烟站在廊下,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右手腕上,那个月牙形的疤痕在晨光中格外显眼。 6 皇宫正阳殿外,寒风刺骨。 苏锦璃跪在汉白玉台阶上,单薄的素衣抵不住凛冽的北风。从卯时到现在,她已经跪了两个时辰,膝盖早已失去知觉。 殿内隐约传来争论声,忽高忽低。偶尔有几个词清晰地飘出来——"通敌""叛国""处死"——像刀子一样扎在她心上。 "公主,起来吧。"守卫有些不忍,"皇上不会见您的。" 苏锦璃摇摇头,冻得发青的嘴唇微微颤抖:"本宫...等皇上召见..." 话音刚落,殿门轰然洞开。沈彻一身玄色官服大步走出,面容冷峻如冰。看到跪在阶下的苏锦璃,他脚步微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旋即恢复冷漠。 "将军..."苏锦璃仰起苍白的脸,"可否听我一言?" 沈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扔在她面前:"认识这个吗?" 苏锦璃拾起信纸,上面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笔迹——或者说,是极其逼真的模仿。信中详细写着如何借送药之便探听军情,如何调换粮草路线助敌军埋伏...末尾还盖着她的私印。 "这不是我写的。"她抬头,眼中水光潋滟却倔强地不让泪水落下,"印鉴可以伪造,笔迹可以模仿..." "那这个呢?"沈彻又取出一物——正是那块她从老李头处得来的烧焦玉佩,"从你琴中搜出的。你处心积虑藏起这证物,不就是怕我找到柳月染死亡的真相?" 苏锦璃浑身发抖,不知是冻的还是气的:"你看了玉佩上的字吗?那是柳月染自己纵火的证据!" "够了!"沈彻厉声打断,"三年来你一次次欺骗、陷害,如今竟敢通敌叛国!若非看在皇上面上,我早一剑——" "沈彻。"苏锦璃突然唤他的名字,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落在掌心,"若我说从未负你,可愿信我一次?"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生生插进沈彻胸口。他握剑的手微微发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弯腰扶起这个单薄得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女子。 但下一刻,柳如烟的哭诉、那些"铁证"、边境将士因粮草被劫而惨死的画面一齐涌上心头。他硬起心肠,后退一步:"明日朝堂上,自有公断。" 说完,他大步离去,再没回头。 苏锦璃望着他的背影,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她慢慢俯下身,额头抵在冰冷的石阶上,肩膀无声地抖动。 "长公主殿下,皇上宣您进殿。" 太监尖细的嗓音惊醒了她。苏锦璃艰难地站起身,双腿针刺般疼痛。她强忍不适,整理衣衫,挺直腰背走进大殿——无论何时,她都是那个骄傲的长公主。 殿内,景帝背对着门站在龙案前,明黄色龙袍在烛光下泛着淡淡金芒。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身,面容比一年前憔悴许多,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 "皇兄..."苏锦璃刚开口,喉头突然涌上一股腥甜。她强咽下去,嘴角却还是渗出一丝血迹。 景帝瞳孔一缩,快步上前扶住她:"锦璃!" 苏锦璃摇摇头,用袖口擦去血迹:"无妨...老毛病了..." "什么叫无妨!"景帝声音发颤,"噬心毒的毒性发作了是不是?三年...刚好三年..." 苏锦璃苦笑:"皇兄记得真清楚。" "朕怎能不记得!"景帝一拳砸在龙案上,"当日你跪在朕面前,以死相逼要嫁沈彻,甚至甘愿服下这无解之毒...朕就该打断你的腿关起来!" 苏锦璃望向窗外,目光悠远:"我不后悔。" "值得吗?为了一个恨你入骨的男人?" "值得。"她转头看向景帝,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平静,"皇兄,我时间不多了。有些事,必须告诉您。" 她从怀中取出一叠泛黄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这是三年来我查到的所有关于柳月染、柳如烟以及当年火灾的真相。" 景帝接过,快速浏览,面色越来越凝重:"这些...沈彻知道吗?" "他..."苏锦璃喉头又是一甜,这次没忍住,一口鲜血喷在衣襟上,如雪地红梅般刺目,"他恨我...不会信的..." 景帝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妹妹,声音哽咽:"太医!传太医!" "不必了。"苏锦璃虚弱地摇头,"噬心毒无解...皇兄知道的..." "朕这就下旨杀了沈彻那个混账!" "不要..."苏锦璃抓住景帝的袖子,"他...他只是被蒙蔽了..."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皇兄...答应我...等我死后...再把这些给他看..." 景帝紧紧抱着她,泪水滴在她苍白的脸上:"傻丫头...你到死都护着他..." 苏锦璃眼前开始发黑,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还有...听雪轩的七弦琴...琴身有暗格...里面有...有..." 话未说完,她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软倒在景帝怀中。 "锦璃!锦璃!"景帝厉声嘶吼,"太医!快!" 当夜,苏锦璃被安置在栖凰殿偏殿,十余名太医轮流诊治,却都摇头叹息。噬心毒已入心脉,药石罔效。 三更时分,苏锦璃短暂地清醒过来。殿内烛火昏黄,窗外风雪呼啸。她艰难地支起身子,从枕下摸出一封信笺,颤抖着写下最后几行字。 写完后,她将信笺折好,唤来贴身嬷嬷:"嬷嬷...将这信...与琴...一起送到将军府..." 老嬷嬷泪流满面:"殿下何苦..." "告诉他..."苏锦璃气若游丝,"我从未...负他..." 一阵剧痛袭来,她蜷缩成一团,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噬心毒,顾名思义,毒发时如万蚁噬心,痛不欲生。 "柳如烟...下的药...加速了毒性..."她断断续续地说,"不要...不要告诉沈彻...让他...恨我吧...恨比悔...好受些..." 窗外,雪越下越大,覆盖了皇宫的朱墙金瓦,也覆盖了将军府那株孤零零的梅树。 栖凰殿的烛火亮了一夜,天明时分,一声悲恸的哭喊划破长空: "长公主——殁了!" 消息传到将军府时,沈彻正在擦拭那柄伴随他多年的玄铁长枪。听到小厮的禀报,他手一抖,枪尖在掌心划出一道血口。 "再说一遍?"他声音平静得可怕。 小厮跪在地上发抖:"长公主...昨夜殁了...宫里刚传来的消息..." 沈彻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走向门外。雪后初晴,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机械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听雪轩——那个他从未踏足的院落。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面而来。屋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榻一琴案,素净得不像是长公主的居所。琴案上,那架七弦琴静静地躺着,仿佛在等待主人的抚弄。 沈彻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指尖轻拨琴弦。铮——音色清越,却莫名带着哀戚。他想起那夜在雪中听到的琴声,想起苏锦璃跪在阶上问他"可愿信我一次"时的眼神... "将军。" 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回头看去,是个素未谋面的老嬷嬷,怀中抱着一个锦盒。 "老奴是长公主的乳母。"老嬷嬷红着眼眶,"殿下临终前...命老奴将这个交给您。" 沈彻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封书信和一块绣着梅花的手帕——正是他在军营中捡到的那方。 "殿下还说..."老嬷嬷哽咽道,"听雪轩的琴...请您...亲自查看..." 沈彻心头一跳,转身看向那架七弦琴。他仔细检查琴身,终于在琴尾处发现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缝隙。用力一按,暗格弹开,里面赫然是那块烧焦的玉佩和几张泛黄的纸。 玉佩上的"月"字在阳光下格外清晰。沈彻翻过玉佩,突然发现边缘处有个极小的凹槽。他用指甲撬开,里面竟藏着一枚火石和半截烧焦的火绒! 而那几张纸,详细记录了柳月染与柳如烟的关系、当年火灾的真相,以及...柳如烟近日与北狄密使的往来证据。最后一页,是苏锦璃清秀的字迹: "沈彻,若你看到这些,我已不在人世。不必愧疚,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三年前宫宴初见,你银甲长枪的样子刻在我心里,再难忘却。那场大火,是我将你推出门外,背上的疤就是证明。柳月染本想烧死你再嫁祸于我,却自食其果。柳如烟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此番前来是为复仇。小心她,莫要再被蒙蔽...珍重。" 纸上的字迹越来越潦草,最后几行几乎难以辨认: "噬心毒将发,时日无多。唯一遗憾,是没能亲口告诉你:那年在火场,我救你不是因为你是将军,而是因为...你是沈彻。" 啪嗒。一滴水珠落在纸上,晕开了墨迹。沈彻茫然地摸了摸脸,才发现自己已泪流满面。 他颤抖着打开那封绝笔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沈彻: 若真有来世,愿你不是将军,我不是公主。 这样,或许能得你一个真心笑颜。 锦璃绝笔" 信纸从指间滑落,沈彻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胸口仿佛被人生生剖开,冷风呼啸着灌进去,冻僵了五脏六腑。 他张了张嘴,想喊她的名字,却只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哀嚎。 7 长公主的灵柩在宫中停灵七日,沈彻一次都没去看过。 将军府的下人们私下议论,说将军铁石心肠,连发妻死了都不掉一滴泪。只有守夜的小厮知道,每到深夜,书房里就会传出压抑的呜咽,像是受伤的野兽在舔舐伤口。 第七日夜,沈彻独自坐在书房里,面前摆着从听雪轩取来的七弦琴。琴边的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墙上,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他伸手拨动琴弦,铮铮琴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指腹抚过琴尾那个小小的梅花雕饰,红宝石花蕊在烛光下如一滴血泪。 "暗格..."沈彻喃喃自语,再次检查琴身。那日他发现玉佩和文书后,整个人如坠冰窟,再没勇气查看其他。今夜,他决定彻底弄明白苏锦璃还留下了什么。 琴身光滑,看不出任何缝隙。沈彻用力按压每一处雕花,突然,琴底板发出一声轻响,露出一道细缝。他用匕首撬开,里面竟塞满了泛黄的纸页,有些已经被血浸透,字迹模糊不清。 最上面是一张宫宴请柬,边角已经磨损,显然经常被主人翻看。沈彻认出这是三年前那场改变一切的宫宴——他表演枪法助兴,柳月染在归途遭遇"刺杀",接着就是那场致命的大火... 请柬下是一本薄册子,封面上写着《北疆军备纪要》。沈彻皱眉翻开,却发现里面根本不是军情记录,而是一篇篇日记,字迹清秀工整,是苏锦璃的手笔。 "腊月初七,晴。今日在御花园偶遇沈将军,他穿了一身靛蓝便服,比朝服更显俊朗。我躲在假山后偷看他练枪,足足一个时辰。他转身时发现了我,却只是冷冷一瞥。无妨,能远远看着就好..." 沈彻手指微微发抖。腊月初七...那日他确实在御花园练枪,也确实察觉到假山后有人,还以为是哪个不懂规矩的宫女。 他急急翻到下一篇。 "三月初三,雨。沈将军出征西南,我在城楼上目送军队远去,直到最后一个黑点消失在天际。皇兄说我傻,明知他恨我,为何还要牵挂?我答不上来。爱一个人,本就不需要理由..." 纸页上有几处水渍晕开的痕迹,像是被泪水打湿。沈彻胸口发闷,继续往下翻。 "六月十五,晴。今日是沈将军生辰,我亲手做了长寿面,却不敢送去。听说柳如烟送了他一双靴子,他穿上了。我在回廊’偶遇’他,只为看一眼那双靴子是否合脚。他瞪了我一眼,我落荒而逃..." 沈彻呼吸一滞。那双靴子他记得,确实合脚得不可思议,仿佛量身定制。柳如烟说是她亲手所做,他当时还感动不已... 越往后翻,日记越短,字迹也越发潦草,有些甚至夹杂着咳血的痕迹。 "九月初二,阴。噬心毒又发作了,疼得整夜睡不着。太医说最多再撑三个月。也好,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早结束早解脱...只是,好想再看他对我笑一次,就像宫宴那晚一样..." 沈彻猛地合上册子,像是被烫到了手。噬心毒?什么噬心毒?他急切地翻找暗格里的其他物品,发现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一块碎成三片的玉佩——正是他多年前在宫宴上不慎摔碎的那块!当时他随手将碎片扔了,没想到竟被她一片片捡回来,珍藏至今... 最底下是一叠药方,每张都写着"噬心毒缓解方剂",有些已经被血浸得看不清字迹。沈彻抓起一张冲到书柜前,翻出医书查找"噬心毒"词条。 "噬心毒:南疆奇毒,服下后每逢情绪波动必心痛如绞,三年期满,毒入心脉,无药可解..." 书页从他手中滑落。三年...刚好是他们成婚的时间。联想到景帝那日说的话,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苏锦璃是为了嫁给他,才服下这必死的毒药! "砰"的一声,书房门被猛地推开。赵风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将军!柳如烟要逃!" 沈彻眼中寒光乍现:"拦住她!" 柳如烟的院子乱作一团,丫鬟婆子们惊慌失措地收拾箱笼。见沈彻带兵闯入,柳如烟脸色煞白,强挤出一丝笑容:"表、表哥怎么来了?" 沈彻一言不发,将那块烧焦的玉佩扔在她脚下。 柳如烟瞳孔骤缩:"这是..." "柳月染纵火的证据。"沈彻声音冷得像冰,"火石和火绒还藏在里面。需要我找当年幸存的老仆来对质吗?" 柳如烟踉跄后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沈彻一把抓住她的右手腕,用力擦拭那个"月牙疤痕","那这个呢?为什么一擦就掉?" 果然,几下擦拭后,所谓的疤痕竟然脱落了,露出底下完好的皮肤!柳如烟面如死灰,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刺向沈彻! 沈彻轻松避过,反手一拧,匕首当啷落地。柳如烟见状,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尖锐刺耳:"晚了!苏锦璃已经死了!死得痛苦极了!噬心毒发作时,她会痛得把自己的手掌咬烂..." "闭嘴!"沈彻厉喝,眼中杀意滔天。 "我偏要说!"柳如烟状若疯癫,"她到死都护着你,连真相都不敢告诉你!多可笑啊,堂堂长公主,爱得如此卑微..." 沈彻再忍不住,一剑刺穿她肩膀:"为什么?为什么要害她?" 柳如烟疼得面容扭曲,却还在笑:"为什么?因为我姐姐柳月染爱了你十年,你却对她视而不见!那场火本来是要烧死你再嫁祸给苏锦璃的,谁知那个蠢货自己冲进去救你..." "所以你就冒充她妹妹来复仇?" "不错!"柳如烟狞笑,"我花了三年布局,就为了让你们生不如死!你以为边境遇伏是巧合?粮草被劫是意外?都是我和北狄人联手设计的!苏锦璃那个蠢货,到死都不知道她找到的’证据’,全是我故意放出的诱饵..." 沈彻面色铁青,剑尖抵住她咽喉:"你该死。" "杀了我啊!"柳如烟挑衅道,"杀了我,苏锦璃也活不过来!你知道她最后那晚有多痛吗?像千万只蚂蚁在啃食心脏..." 沈彻手腕一抖,长剑划破她脖颈。柳如烟却趁机咬破藏在口中的毒囊,转眼间七窍流血,倒地身亡。临死前,她最后挤出一句话:"她...到死...都爱着你...这个...傻瓜..." 三日后,宫中传来圣旨,召沈彻即刻入宫。 紫宸殿内,景帝一身素服,眼下青黑更甚,显然多日未眠。见沈彻进来,他冷冷道:"跪下。" 沈彻沉默地跪在殿中。 "知道朕为什么召你来吗?" "臣...不知。" 景帝从龙案上拿起一个锦盒,重重扔在沈彻面前:"看看!好好看看!" 沈彻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封血迹斑斑的信和一个小瓷瓶。信上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是苏锦璃的。 "皇兄: 当您看到这封信时,锦璃已不在人世。请勿怪罪沈彻,他不过是被奸人蒙蔽。锦璃此生无憾,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他性子倔,易得罪人,请皇兄日后多加照拂。 瓷瓶中是锦璃三年来收集的柳如烟罪证,包括她与北狄往来的密信抄本。此女心狠手辣,必会对沈彻不利,请皇兄务必... 噬心毒又发作了,字迹潦草,皇兄见谅。若有来世,锦璃还做您的妹妹..." 信的后半段被血浸透,字迹模糊难辨。沈彻双手发抖,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知道这是什么吗?"景帝指着瓷瓶,"噬心毒的解药!" 沈彻猛地抬头:"解药?不是说..." "是没解药!"景帝怒吼,"这是锦璃自己研制的缓解剂!她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却还在担心你日后被柳如烟下毒!" 沈彻如遭雷击,眼前一阵阵发黑。 "三年前,她跪在朕面前,求朕赐婚。"景帝声音哽咽,"朕不答应,她就以死相逼,甚至...甚至服下噬心毒,说若三年内不能让你回心转意,她甘愿毒发身亡..." 沈彻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在地上。 "现在你满意了?"景帝泪流满面,"她死了,如你所愿!你可知她这三年是怎么过的?每次见你冷言冷语,回去必毒发呕血!边境送药那次,她差点死在路上!" 沈彻跪伏在地,浑身发抖,却说不出一个字。他想起了苏锦璃手腕上的伤,想起了她背上的疤痕,想起了她每次见他时欲言又止的眼神... "滚吧。"景帝疲惫地挥手,"朕不想再看见你。锦璃的遗愿,朕会完成。但你若敢出现在她灵前,朕必取你项上人头!" 沈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将军府的。他呆坐在听雪轩中,手中紧握着苏锦璃的日记和那块碎玉佩。窗外,暮色四合,最后一缕阳光照在琴弦上,泛着淡淡的金芒。 恍惚中,他似乎看见苏锦璃坐在琴前,素手轻拂,弹奏那曲《长相思》。她回头对他微笑,唇角带着他从未注意到的梨涡... "锦璃..."他伸手去碰,幻影却消散无踪。 桌上烛火跳动,映着日记最后一页上的字迹: "沈彻,若有来世,愿你不是将军,我不是公主。这样,或许能得你一个真心笑颜。" 一滴泪落在纸上,沈彻终于崩溃,伏案痛哭。哭声撕心裂肺,连窗外的梅树都为之震颤,抖落一地花瓣,如雪如血。 当夜,将军府传出消息——沈彻病倒了,高烧不退,药石罔效。军医说,这是心病,无药可医。 8 高烧中的沈彻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宫宴那晚,月色如水,他一身银甲表演枪法助兴。枪尖划过空中,带起飒飒风声。席间掌声雷动,他却只注意到角落里那个安静的身影——苏锦璃,先帝最宠爱的长公主,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中盛满星光。 梦中的场景突然转换。大火肆虐的宅院,浓烟滚滚。他瘫倒在门口,眼睁睁看着一根燃烧的横梁朝自己砸下。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纤细身影冲过来推开他,自己却被横梁砸中后背。那人转身的瞬间,他看清了那张被烟熏黑的脸——是苏锦璃!她翡翠玉镯在火光中泛着幽光... "锦璃!" 沈彻猛地坐起,冷汗浸透衣衫。窗外晨曦微露,听雪轩内寂静无声。案几上,苏锦璃的日记静静躺着,旁边是那块碎成三片的玉佩。 这不是梦。苏锦璃真的死了,而他,永远失去了挽回的机会。 沈彻颤抖着拿起日记,翻到中间一页。字迹比前几页潦草许多,有些地方被水渍晕开: "今日又吐血了。太医说噬心毒已入心脉,最多再撑三个月。我不怕死,只怕死后无人护着沈彻。他性子太直,朝中树敌无数...得抓紧时间查清柳如烟的底细..." 沈彻胸口一阵剧痛,比任何战场上的伤都要致命。他继续往后翻,字迹越来越弱,最后几页几乎难以辨认: "找到老李头了!他说柳月染死前腰带上挂着火石...玉佩暗格...必须告诉沈彻...可他会信我吗?" "柳如烟与北狄密使接头...粮草路线...危险...得警告赵风..." 最后一页写着:"噬心毒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时间不多了...若我死后,沈彻知道真相会难过吗?不...还是让他恨我吧...恨比悔好受些..." 啪嗒。一滴泪落在纸上,晕开了那个"恨"字。沈彻将日记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写下这些文字的人的温度。 "将军。"赵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有位老嬷嬷求见,说是...长公主的乳母。" 沈彻抹了把脸,哑声道:"请进来。" 老嬷嬷满头银发,眼睛红肿,手中抱着一个包袱。见到沈彻,她扑通跪下:"将军,老奴有罪!" 沈彻连忙扶起她:"嬷嬷这是何意?" "殿下临终前嘱咐老奴,若她有不测,就将这些交给您..."老嬷嬷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叠药方和几封密信,"可老奴...老奴恨您辜负了殿下,本想把这些烧了..." 沈彻接过药方,每一张都写着"噬心毒缓解方剂",有些已经被血染红。而密信则是柳如烟与北狄往来的证据,详细记录了如何设计陷害苏锦璃、如何假传军情... "老奴昨夜梦见殿下,"老嬷嬷泪流满面,"她说’嬷嬷,把东西给他吧,别让他再被人蒙蔽了’...老奴这才..." 沈彻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即使死后,苏锦璃还在护着他... 老嬷嬷走后,沈彻强撑病体来到书房,命人唤来当年参与救火的几个老兵。经过一整日的询问拼凑,那夜的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火起时,苏锦璃恰巧路过,不顾侍卫阻拦冲进火场。她先救出沈彻,又返回救柳月染,却被掉落的横梁砸中。柳月染本可以逃生,却突然转身扑向某个燃烧的柜子,似要抢救什么重要物品,结果被倒塌的房梁压住... "那柳姑娘临死前还喊着’沈彻是我的’..."一个老兵回忆道,"怪瘆人的..." 沈彻如坠冰窟。所以,苏锦璃背上的疤痕是这么来的;所以,柳月染的死根本是咎由自取;所以,这三年来他恨错了人,辜负了真正救他、爱他的人... "将军..."赵风担忧地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形。 沈彻摆摆手,独自回到听雪轩。夕阳西下,为素白的房间镀上一层金色。他坐在苏锦璃常坐的位置,轻抚琴弦,仿佛这样就能触摸到她留下的痕迹。 琴案下的抽屉半开着,露出一点彩色丝线。沈彻拉开抽屉,里面是一个未完成的绣品——两套婚服,一男一女,男子高大挺拔,女子纤柔温婉。绣工精致,连男子眉间的痣都绣得分毫不差... 沈彻呼吸一滞。那是他们的婚服!苏锦璃在无人知晓的深夜里,一针一线绣着永远无法圆满的梦... 绣品下压着一张纸,上面是一首未写完的诗: "红烛映嫁衣,君心似铁冷。 忍看鸳鸯枕,独坐到天明。 愿为烬上霜,..." 最后一行只写了半句,墨迹晕开,像是被泪水打断。沈彻将诗笺贴在额头,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她写下这些字句时的痛楚。 次日清晨,沈彻一身素服来到苏锦璃墓前。皇陵守卫本想阻拦,却被随后赶来的景帝制止。 "让他去。"景帝冷冷道,"朕想看看,这个负心人有什么脸面见锦璃。" 苏锦璃的墓修得简朴,碑上只刻着"昭明长公主之墓"七个字,没有谥号,没有生平,仿佛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室女子,而非曾经叱咤风云的长公主。 沈彻跪在墓前,额头抵着冰冷的石碑,无声流泪。他有很多话想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说什么呢?说对不起?说他错了?这些苍白的话语如何抵得过她三年的隐忍付出,如何换得回她鲜活的生命? "将军。"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沈彻回头,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手中捧着一盆白梅。 "奴婢青杏,是...是殿下的贴身丫鬟。"小丫鬟红着眼眶,"殿下生前最爱的白梅开了,奴婢想着...送来给她看看..." 沈彻想起苏锦璃确实偏爱白梅,听雪轩那株瘦弱的梅树就是白梅。他侧身让开,看青杏将花盆放在墓前,细心擦拭墓碑。 "殿下走的那晚,"青杏突然开口,"一直攥着将军的玉佩,直到断气都不肯松手..." 沈彻胸口如遭重击:"我的...玉佩?" "是啊,就是将军三年前在宫宴上掉的那块。殿下捡回来后,一直贴身收着..."青杏抹了把泪,"她还常说,将军穿靛蓝色最好看,吃甜不吃咸,最讨厌芹菜..." 这些都是沈彻的喜好,他从不知道苏锦璃如此了解。 "边境那次..."沈彻声音嘶哑,"真是她派人送的粮草?" 青杏点头:"殿下动用了一半嫁妆,从黑市购的粮草。怕被人发现对将军不利,特意绕了远路..." "那刺客..." "是殿下派暗卫跟着将军,才能在危急时刻出手。"青杏越说越激动,"将军可知,殿下为了您,做了多少这样的事?您每次遇险,哪次不是她暗中相救?可您...您却..." 小丫鬟说不下去了,捂着脸痛哭起来。 沈彻跪在原地,浑身发抖。原来那些他以为是"巧合"的救援,全是她精心安排的守护;原来在他恨她、羞辱她的时候,她依然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他、护着他... "她...还为我做过什么?"沈彻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青杏抽泣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子:"殿下有个习惯,每次帮了将军,就会在册子上画一朵小梅花...她说等画满一百朵,就去告诉将军真相..." 沈彻接过册子,颤抖着翻开。里面密密麻麻画满了梅花,有些已经褪色,显然是多年前画的;有些还新鲜,像是最近才添上的。最后一页,画了半朵梅花,旁边写着"九十九又半",日期正是她去世前一天... "殿下说,那半朵是将军问她’可愿信我一次’时,她差点脱口说出真相..."青杏哭道,"就差半朵...就差半朵啊..." 沈彻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在墓碑上。鲜红的血顺着"昭明长公主"几个字缓缓流下,触目惊心。 "沈彻!"景帝厉喝,"你干什么!" 沈彻恍若未闻,只是用袖子一点点擦去碑上的血迹,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最珍贵的宝物。 "皇兄..."他哑声道,"让我...守她三日..." 景帝本想拒绝,却在看到沈彻眼神的瞬间动摇了。那双眼里的痛楚与悔恨太过深刻,仿佛灵魂已被抽离,只剩一具行尸走肉。 "...准了。" 三日内,沈彻不吃不喝,寸步不离地守在墓前。他对着冰冷的石碑说话,讲他们错过的那些年,讲他如何愚蠢地被蒙蔽,讲他余生都将活在悔恨中... 第三日黄昏,天空飘起小雪。沈彻靠坐在墓碑旁,手中捧着苏锦璃的日记,轻声读给她听。雪花落在纸页上,融化成水珠,像极了眼泪。 读到最后一页时,沈彻突然发现背面还有一行小字,之前被血迹遮盖没注意到: "沈彻,若你读到这些,我已不在人世。不要难过,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只求你...好好活着,连我的份一起..." 沈彻再也忍不住,抱紧墓碑嚎啕大哭。雪花纷纷扬扬,覆盖了墓碑,覆盖了他,仿佛要掩埋这世间所有的遗憾与悔恨。 当夜,沈彻做了一个梦。梦里苏锦璃一袭白衣站在梅树下,对他微笑。他想冲过去抱住她,却怎么也迈不开腿。 "沈彻,"梦中的苏锦璃轻声说,"忘了我吧..." "不!"沈彻在梦中大喊,"我不会忘!永远不会!" 苏锦璃摇摇头,身影渐渐变淡:"好好活着...为我..." "锦璃!"沈彻猛地惊醒,发现自己仍在墓前,身上覆了一层薄雪。天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 没有她的第一天。 沈彻缓缓起身,最后抚摸了一下墓碑,转身离去。背影挺直如松,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9 景元三年冬,沈彻跪在紫宸殿外,双手捧着虎符与官印。 殿内传来景帝冷冽的声音:"沈卿这是何意?" "臣请辞官。"沈彻额头抵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求陛下恩准。" 殿门轰然洞开,景帝一身明黄龙袍立于阶上,面色阴沉:"为了锦璃?" "是。" 景帝冷笑一声:"她活着的时候你不珍惜,死了倒来做深情状?" 沈彻不语,只是将头埋得更低。寒风吹起他额前散落的发丝,露出几缕刺目的白——他才三十出头,鬓角却已星霜点点。 景帝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长叹一声:"罢了。她到死都护着你,朕又能如何?"转身时袖袍一甩,"滚吧,别让朕再看见你。" "谢陛下。" 沈彻重重磕了三个头,起身时身形微晃——他的伤一直未愈,时常咳血。太医说是心病,无药可医。 皇陵西侧的小山坡上,新起了一座简陋的草庐。从窗口望去,正好能看见苏锦璃的墓碑。沈彻将七弦琴摆在窗边,旁边是那块碎成三片的玉佩,用金线细细缠好,勉强拼成原形。 每日晨起,他先到墓前清扫,然后焚香抚琴,弹的都是苏锦璃生前喜欢的曲子。午后,他会对着墓碑说话,讲朝中趣闻、市井轶事,仿佛她只是出了趟远门,随时会回来似的。 "锦璃,今日城南李记开了家新铺子,卖你最爱吃的桂花糕..." "锦璃,赵风升了骠骑将军,昨日来信说边境安稳..." "锦璃,听雪轩那株白梅开花了,我折了一支放在你碑前..." 日复一日,草庐前的雪化了又积,墓碑旁的野草青了又黄。沈彻的鬓角全白了,背也微微佝偻,唯有每日的琴声与絮语从未间断。 第三年冬,边境告急。北狄联合西域诸国大举入侵,连破三城。景帝连发十二道金牌召沈彻回朝。 紫宸殿内,君臣相对无言。 "朕知道你不愿离开锦璃。"景帝递过一封密报,"但边关危急,满朝武将,唯有你能担此重任。" 沈彻看完战报,沉默片刻:"臣有两个请求。" "讲。" "一,请陛下派人守好锦璃的墓。二,"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若臣战死,请将臣与锦璃合葬,这...这是当年未送出的婚书..." 景帝接过布包,打开一看,是一封泛黄的婚书,上面工整写着沈彻与苏锦璃的名字,日期正是他们成婚那日。只是女方那一栏的印鉴空着,显然从未送出。 "你..."景帝喉头滚动,"当年为何不给她?" 沈彻垂眸:"臣...不配。" 景帝长叹一声,将婚书小心折好还给他:"带着它去吧。朕等你们...一起回来。" 出征那日,风雪漫天。沈彻一身银甲,胸前挂着一个小小的香囊——里面是苏锦璃的一缕青丝,从她生前最爱的木梳上收集来的。他轻抚香囊,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力量。 "锦璃,等我。" 边关三年,沈彻如修罗再世,每战必身先士卒,杀敌如麻。敌军闻风丧胆,称他为"鬼将军"——传说他胸前香囊里藏着妻子的魂魄,刀枪不入,所向披靡。 景元六年冬,大军凯旋。沈彻却婉拒了所有封赏,只求回皇陵守墓。景帝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苍老的臣子,终是含泪应允。 草庐依旧,墓碑如新。沈彻跪在墓前,轻抚冰冷的石碑:"锦璃,我回来了..." 无人应答,唯有北风呼啸。 那夜雪下得很大,沈彻却执意宿在墓前。他将婚书放在碑前,又取出七弦琴,弹了一曲《长相思》。琴声呜咽,如泣如诉,惊飞了林中栖鸟。 "锦璃,若有来世..."沈彻的声音混在风雪中,几不可闻,"我定早早认出你,好好待你..." 次日清晨,扫墓的老仆发现沈彻靠着墓碑安详闭目,身上覆了一层厚厚的雪,如天然棺椁。他嘴角含笑,手中紧握着那封婚书,已然气绝。 消息传入宫中,景帝摔碎了最爱的茶盏,随即下旨:沈彻追封忠勇侯,与昭明长公主合葬,享太庙祭祀。 葬礼那日,雪后初晴。当棺木缓缓放入墓穴时,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落了墓旁梅树上的积雪,露出满树红梅,如血如泪。 "怪事..."老仆嘀咕,"这株梅多年不开花,今日怎的..." 景帝凝视着那株怒放的梅树,突然笑了:"锦璃来接他了。" 合葬墓成,景帝亲手在墓前种下两株梅树,一红一白,取"生死同衾"之意。此后年年冬日,红白梅花并开,宛如一对璧人相依而立。 民间渐渐有了传说:若在雪夜子时,于长公主墓前弹奏《长相思》,可见一对璧人魂魄相依梅树下,男子银甲长枪,女子红衣似火,正是沈将军与长公主显灵。 人们给这个传说起了个凄美的名字——"烬上霜"。 意为:心如死灰,情似霜寒。唯有真爱,能跨越生死,温暖时光。 [全文完] 与秋日同眠宁洛泽傅方柔江城无删减篇(宁洛泽傅方柔江城)番外章节列表(书虫必看)(程书宜裴琰礼)确诊后带崽回古代认绝嗣摄政王小说最新章节(确诊后,带崽回古代认绝嗣摄政王,)在线下载无干扰章节总览等不到鬓雪相拥小说后续前文+全书阅读(云朝朝容临渊沈清瑶)书荒必看品味驰喻夏姝然的悲欢离合别爱了你都快被钓成翘嘴了小说驰喻夏姝然后续(哥哥别撩了,我腿软,)已完结的隐藏剧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