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日月:陛下的心尖笼(萧明昭沈铮萧明玉)最新章节_昭昭日月:陛下的心尖笼全文阅读
「前世她助他逃生,功劳被庶妹顶替,最终囚死冷宫。 重生归来,她亲手将情报递到他染血的掌心: 弑昏君,清君侧,我助你登基!’ 后来,新帝踏碎宫阙,斩尽仇敌,却只敢夜夜在凤仪宫外守着她的窗影。 直到她推开窗问:‘陛下在怕什么?’ 他眼底猩红:‘怕你恨我杀了你父…’ 她轻笑:‘那是弑母仇人,你杀他,我谢你。’ 大婚那日,他空置六宫圣旨昭告天下—— 而庶妹捧着‘县主’封赏,在宫外彻底疯魔。」 1.萧明昭最后的意识,是被刺骨的寒意和浓重的血腥气包裹的。 视线模糊,只能勾勒出庶妹萧明玉那张涂着艳丽胭脂、因得意而扭曲变形的脸。她身上穿着本该属于皇后的凤纹华服,头上簪着母后生前最珍爱的九凤衔珠步摇,晃得人眼晕。 “我的好姐姐,”萧明玉的声音又尖又利,像淬了毒的针,扎进萧明昭早已麻木的耳膜,“你瞧瞧你,金枝玉叶的长公主,如今却像条狗一样趴在这冷宫的地上等死。滋味如何?” 萧明昭想动,想撕烂那张虚伪的脸,想夺回被窃取的一切,可身体如同被碾碎,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已耗尽。冰冷的石板紧贴着面颊,寒气丝丝缕缕渗入骨髓。她能闻到角落里陈年霉烂的气息,混合着自己伤口化脓的恶臭,还有……还有萧明玉身上那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甜腻熏香。 “别这么看着我,”萧明玉蹲下身,用染着蔻丹的尖利指甲,狠狠掐住萧明昭的下巴,迫使她涣散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脸上,“要怪,就怪你自己蠢!你以为沈铮爱的是你?呵,他爱的,是那个在他流放濒死时,冒死传递情报、助他逃出生天的‘恩人’!是我!萧明玉!不是你萧明昭!”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萧明昭早已破碎的心上。悔恨如同蚀骨的毒虫,疯狂啃噬着她最后的清明。是她!是她轻信了萧明玉伪装出的姐妹情深,在沈铮被昏聩父皇构陷流放、生死一线之际,将费尽心思得到的绝密情报和联络方式,交给了萧明玉,让她去传递这份“救命之恩”,只求能保沈铮一命。 她以为萧明玉会感念,会替她完成这无法亲自出面的事情。却不知,这毒蛇般的妹妹,转身就将这泼天的功劳据为己有。沈铮得势杀回,血洗皇城,亲手斩下父皇那昏君的头颅,将窃国者囚禁。而萧明玉,凭借着“救命恩人”的身份,一跃成为沈铮身边最特殊的女人。 而她萧明昭,真正的功臣,却被萧明玉诬陷与废帝有染,被打入这不见天日的冷宫,受尽折磨,最终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沈铮……他……”萧明昭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她想问,沈铮可知真相?那个男人,那个她曾隐秘倾慕、最终却成为囚禁她、毁灭她全家的男人,他是否……也曾有过一丝疑虑? “他?”萧明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花枝乱颤,头上的步摇叮当作响,“他当然信我!他恨毒了你父皇,恨毒了这腐朽的皇族!你,萧明昭,作为昏君的长女,在他眼里,不过是条该被碾死的臭虫!他留你一命,不过是我‘心慈’,求他留你一条贱命苟延残喘罢了!现在,你的用处没了,该去地下,和你的好母后团聚了!” 母后! 这两个字像最后的惊雷,炸醒了萧明昭濒死的灵魂。她的母后,端方贤淑的皇后,不是病逝!是被她那禽兽不如的父皇,为了一个妖妃的谗言,一杯鸩酒生生毒杀!而当时的她,被父皇的伪善蒙蔽,竟未能察觉! 滔天的恨意如同地狱业火,瞬间焚尽了所有的虚弱和冰冷。她的眼睛猛地瞪大,死死盯住萧明玉,那目光里的怨毒和诅咒,竟让得意洋洋的萧明玉心头一悸,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萧明玉…父皇……”萧明昭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一字一顿,如同泣血的诅咒,“若有来世……我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话音未落,最后一丝气息断绝。那双曾经盛满星辰、骄傲明澈的凤眸,最终凝固在无尽的怨恨与不甘之中,空洞地映着冷宫腐朽的梁木。 2.痛! 深入骨髓的痛,伴随着沉重的眩晕感,猛地将萧明昭的意识从无边的黑暗与冰冷中拽回。 不是冷宫蚀骨的寒,而是心口被生生撕裂的剧痛。仿佛有人用钝刀,一遍遍剜着她的心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万箭穿心般的痛楚。 “母后……母后……”她无意识地呢喃,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脸颊下的锦缎软枕。 “公主!公主您醒了?!”一个带着哭腔、无比熟悉又充满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萧明昭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从模糊到清晰,映入眼帘的,是悬着明黄色帐幔的雕花拔步床顶,是床前跪着、泪眼婆娑的熟悉面孔——是她母后留下的心腹大宫女,素心! 素心!她还活着!她没有被萧明玉后来寻借口杖毙! 萧明昭猛地转头,环顾四周。熟悉的紫檀木家具,熟悉的玉器摆设,空气中弥漫着她惯用的、母后生前为她调制的“雪中春信”冷香……这里是她的昭阳殿寝宫!不是冷宫! 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素心轻轻按住:“公主,您慢些!您心口郁结,太医说急不得!” 心口郁结……萧明昭的记忆瞬间如潮水般涌回。是了!母后薨逝!就在半月前!父皇对外宣称母后是急症暴毙,只有她和几个心腹知道,母后是饮下父皇“赐”的所谓“安神汤”后,七窍流血而亡!她悲痛欲绝,当场呕血昏厥,之后便缠绵病榻,心如死灰。 而现在……她重生了!重生在母后刚逝、她病重不起的此刻! 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般再次将她淹没。母后惨死的情景历历在目,父皇那伪善冷漠的眼神,萧明玉假惺惺的哭泣……还有前世冷宫咽恨的绝望!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再次窒息。 “素心……”她紧紧抓住素心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现在……是什么日子?父皇……他如何?” 素心被她眼中的滔天恨意和冰冷惊得浑身一颤,连忙低声道:“公主,今日是……是娘娘薨逝的第十八天。陛下……陛下他……”素心犹豫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愤懑和恐惧,“陛下昨日……晋了丽妃为贵妃,协理六宫。朝野上下……颇有微词,但陛下置若罔闻。” 丽妃!那个妖妃!就是她构陷母后,才引得父皇狠下毒手! 十八天……萧明昭脑中飞速运转着前世的记忆。母后薨逝第十八天……距离父皇构陷镇国大将军沈铮,以“通敌叛国”之罪将其下狱、抄家、判流放三千里,还有……三天! 沈铮! 这个名字如同闪电劈开混沌的脑海。前世所有的悔恨、不甘、以及那深藏心底却最终化作泡影的隐秘情愫,瞬间翻涌上来。他是唯一能对抗父皇、能为母后报仇、能改变这一切的人!而她,前世愚蠢地将通往他的唯一生路,拱手让给了萧明玉那条毒蛇! 这一次,绝不会了! 一股冰冷而强大的力量,从她残破的心底滋生,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强行压下了翻腾的气血和蚀骨的悲痛。那双曾经黯淡绝望的凤眸,此刻燃烧起幽暗而坚定的火焰,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带着毁灭与新生的决绝。 “素心,”萧明昭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扶我起来。替我梳洗更衣。还有,立刻……秘密去请苏嬷嬷来见我,就说……我梦魇惊惧,想听听她讲母后从前的事。”苏嬷嬷,母后乳母,也是她留在宫中、几乎无人知晓的最后一条暗线。 素心看着公主眼中那陌生而慑人的光芒,心中惊疑不定,却本能地感到一股力量,连忙应声:“是!奴婢这就去!” 3.就在素心刚服侍萧明昭勉强梳洗完毕,换上一身素净的月白宫装,将病容稍稍遮掩时,殿外传来了宫人通传的声音:“玉华公主到——” 萧明玉! 萧明昭眼中寒光一闪,瞬间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只余下一片病弱的苍白和深切的哀伤。她靠在软榻上,用锦帕掩着口,低低地咳嗽着。 珠帘轻响,一阵香风先至。萧明玉穿着一身水粉色的宫装,妆容精致,发间簪着新得的珠花,款款走了进来。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和悲伤,眼眶微红,仿佛真的为嫡姐和嫡母忧心不已。 “姐姐!”萧明玉快步走到榻前,声音带着哭腔,“听闻姐姐又呕血了?可吓死妹妹了!姐姐千万要保重身子啊,母后在天之灵,也定不愿见姐姐如此伤心的。”她说着,便想伸手去握萧明昭的手,姿态亲昵无比。 萧明昭在她手指即将碰到自己时,状似无力地抬手掩唇咳嗽,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抬起眼,目光看似虚弱涣散,实则冰冷地审视着萧明玉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劳烦妹妹挂心了。”萧明昭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浓浓的倦怠,“只是母后去得突然,我这心里……实在难受得紧。”她故意将话题引向母后的死。 果然,萧明玉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轻松,随即换上更深的哀戚:“谁说不是呢……母后那么好的人……父皇他……父皇他也是伤心过度,才……才……”她似乎说不下去,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话锋一转,“姐姐,逝者已矣,我们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姐姐是父皇的长女,身份尊贵,将来定有后福。妹妹只盼着姐姐能早日振作起来。” 又是这套虚伪的说辞!萧明昭心中冷笑。前世她就是被这看似关怀备至、处处为她着想的假面所迷惑。 “后福?”萧明昭苦涩地扯了扯嘴角,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这深宫之中,哪有什么真正的福气。母后贵为皇后,尚且……尚且……”她故意语焉不详,留下引人遐想的空间,目光却锐利地捕捉着萧明玉的反应。 萧明玉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掩饰过去,故作天真地劝慰:“姐姐快别胡思乱想了!母后是福薄……姐姐不一样!对了,姐姐,”她忽然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试探,“妹妹前日听丽妃娘娘宫里的宫女私下议论,说……说父皇似乎对沈大将军很是不满,朝会上发了好大的脾气……姐姐可曾听闻什么风声?” 来了!萧明昭心中一凛。前世,萧明玉就是在她病中,用各种“听来的消息”和“担忧”来套她的话,最终套出了她对沈铮的担忧以及那至关重要的情报!这一次,她休想得逞! 萧明昭脸上露出茫然和疲惫:“沈大将军?他……他怎么了?我这几日昏昏沉沉,外面的事一概不知。父皇……父皇为何对他不满?”她将问题原封不动地抛了回去,眼神纯然无辜,仿佛真的对外界一无所知,只沉浸在丧母之痛中。 萧明玉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确实一副病体支离、对外界漠不关心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堆起笑容:“妹妹也是道听途说,做不得准的。想来是沈大将军性子耿直,在朝堂上顶撞了父皇吧。姐姐不知道就算了,好好养病要紧。妹妹改日再来看你。”她见套不出有用的信息,又嫌这病榻晦气,敷衍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看着萧明玉离去的背影,萧明昭眼中的虚弱和茫然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讥诮和刻骨的恨意。毒蛇,已经开始吐信了。这一次,她不会再给她任何可乘之机。 4.当夜,更深露重。 白日里强撑着应付萧明玉,几乎耗尽了萧明昭仅存的体力。她屏退了所有宫人,只留下素心在殿外守着。 “公主,苏嬷嬷来了。”素心悄声禀报,带着一个穿着深灰色不起眼宫装、头发花白、面容沉静的老嬷嬷走了进来。 “老奴叩见长公主殿下。”苏嬷嬷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低沉平稳。 “嬷嬷快请起!”萧明昭连忙虚扶,让素心搬来绣墩。“嬷嬷,深夜请您前来,实有要事相托。”她开门见山,眼神灼灼,再无半分病弱之态。 苏嬷嬷抬起头,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看向萧明昭。她伺候过两代皇后,看尽宫闱沉浮,此刻在长公主眼中看到的,不再是往日的骄矜或悲伤,而是一种历经劫难后的、近乎冷酷的清醒和破釜沉舟的决心。她心中一凛:“公主有何吩咐?老奴万死不辞。” “嬷嬷言重了。”萧明昭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我要救一个人。镇国大将军,沈铮。” 苏嬷嬷瞳孔微缩。沈铮?那个手握重兵、性情刚烈、近来颇受陛下猜忌的将军?公主为何要救他?这与先皇后之死有何关联?无数疑问涌上心头,但看着萧明昭不容置疑的眼神,苏嬷嬷选择了沉默,只道:“公主需要老奴做什么?” “父皇将在三日后早朝,以‘通敌’之罪构陷沈铮,将其下狱,随后流放北疆苦寒之地,途中……必遭截杀!”萧明昭的声音冰冷而笃定,仿佛亲眼所见。她不顾苏嬷嬷震惊的眼神,继续道:“我需要嬷嬷动用母后留下的最后那条线,将一份东西,在明日天黑之前,务必送到沈铮手中!必须是他本人亲收!此事关乎国运,关乎……母后血仇能否得报!”她将“母后血仇”四字咬得极重。 苏嬷嬷浑身剧震!先皇后之死果然有蹊跷!她浑浊的老眼瞬间迸发出仇恨的光芒。“公主放心!老奴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办到!东西何在?” 萧明昭从贴身的里衣内袋中,取出一块折叠得极小的、近乎透明的素色鲛绡。这是母后留给她极为珍贵的料子,轻薄坚韧,遇水不化。上面,是她用特制的、遇水才显色的墨鱼汁,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内容尽是密报。 苏嬷嬷双手颤抖地接过这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鲛绡,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公主,此物老奴必以性命相护,亲手送达!”她郑重叩首。 “嬷嬷,务必小心!父皇和丽妃的耳目遍布宫中……若事有不谐,保命为上!”萧明昭扶起她,眼中含着真切的担忧。苏嬷嬷是母后留给她最后的倚仗了。 “公主放心,老奴省得。”苏嬷嬷深深看了萧明昭一眼,转身没入殿外浓重的夜色之中,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萧明昭跌坐回榻上,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刚才强撑的精神骤然松懈,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席卷而来。她不知道苏嬷嬷能否成功,不知道沈铮是否会相信这匪夷所思的情报。这步棋,凶险万分,一旦失败,她和苏嬷嬷,乃至昭阳殿所有人,都将万劫不复。 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凤眸望向窗外沉沉的夜幕,如同凝视着深不见底的旋涡。 “沈铮…”无声的祈愿,在寂静的寝殿中消散。 4.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煎熬着萧明昭。 白天,她依旧是那个因丧母而悲痛欲绝、病体孱弱的长公主,对萧明玉再次的试探虚与委蛇,对宫中的风吹草动表现得漠不关心。只有素心能察觉到,公主端着药碗的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终于,在第三天的清晨,预料中的惊雷,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炸响了! 不是宫人通传沈铮下狱的消息,而是殿外传来惊天动地的喧哗!金铁交鸣之声、宫人惊恐的尖叫、杂乱的奔跑脚步声……瞬间打破了皇宫死水般的沉寂! “兵变!是兵变!” “玄铁军!是沈大将军的玄铁军杀进宫了!” “快跑啊!陛下……陛下……” 混乱的呼喊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萧明昭猛地从榻上坐起,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这么快?!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素心!外面发生何事?!”她厉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素心脸色煞白地冲进来,声音都在发抖:“公主!不好了!是沈大将军!他……他带着玄铁军杀回来了!宫门……宫门好像被攻破了!到处都是兵!他们……他们朝着陛下所在的紫宸殿去了!” 成了!苏嬷嬷成功了!沈铮不仅提前脱困,甚至直接发动了兵变! 巨大的狂喜和一种近乎虚脱的松弛感瞬间冲垮了萧明昭的神经,她几乎站立不稳,扶住床柱才勉强稳住身形。但紧接着,更强烈的紧张感攫住了她。沈铮会成功吗?父皇……那个弑杀母后的凶手,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吗? “扶我起来!”萧明昭的声音斩钉截铁,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孤注一掷的决绝,“去紫宸殿!” “公主!太危险了!外面刀剑无眼……”素心惊骇欲绝。 “扶我去!”萧明昭的眼神锐利如刀,“我必须亲眼看着!” 素心被那目光震慑,不敢再劝,连忙搀扶着萧明昭。主仆二人刚走出昭阳殿,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昔日庄严肃穆的宫道,此刻一片狼藉。倒毙的侍卫尸体随处可见,鲜血染红了汉白玉的台阶。身着玄黑色重甲、杀气腾腾的玄铁军士兵如同黑色的潮水,沉默而高效地控制着各个宫门要道,遇到零星抵抗便以雷霆之势碾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的气息。 萧明昭强忍着胃里的翻腾,扶着素心,凭借着长公主的身份和对皇宫的熟悉,避开混乱的中心,朝着紫宸殿的方向艰难前行。一路上遇到的玄铁军士兵,虽然目光冰冷警惕,但似乎得到了某种命令,并未阻拦这位身着素服、明显病弱的长公主。 越靠近紫宸殿,抵抗的痕迹越明显,喊杀声也越激烈。终于,她们在距离紫宸殿正门还有一段距离的回廊拐角处停了下来。这里视野相对开阔,又能借助廊柱掩藏身形。 只见紫宸殿外,最后一批负隅顽抗的御前侍卫正与玄铁军精锐殊死搏杀,但已是强弩之末。殿门大开,里面传来父皇那熟悉的、却因极度恐惧而变调的咆哮:“沈铮!逆贼!朕待你不薄!你敢弑君?!天诛地灭!” 紧接着,是一个冰冷、沉稳、带着滔天杀伐之气的声音,如同寒铁相击,穿透了所有的嘈杂,清晰地传入萧明昭的耳中: “待我不薄?构陷忠良,残害百姓,毒杀贤后!萧启元,你这昏君,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为枉死的将士,为受苦的苍生,为……含冤的皇后偿命来!” 是沈铮! 萧明昭的心脏骤然缩紧,她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死死盯住那洞开的殿门。 殿内光线有些昏暗,但她清晰地看到,那个高大挺拔、身着染血玄甲的身影,如同地狱归来的杀神,一步步走向那跌坐在龙椅前、狼狈不堪的明黄身影。 父皇萧启元,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帝王,此刻龙袍散乱,冠冕歪斜,脸上满是惊骇欲绝的恐惧,再无半分威严。 “不!你不能杀朕!朕是天子!朕……”萧启元的求饶声戛然而止。 只见沈铮手中长剑,在昏暗的大殿内划出一道刺目的寒光,没有丝毫犹豫,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和积压已久的国仇家恨,狠狠斩下! 噗嗤! 一声闷响。 一颗戴着帝王冠冕的头颅,带着喷溅的血泉,滚落尘埃。那双曾经威严、后来只剩下昏聩和恐惧的眼睛,至死都瞪得溜圆,充满了难以置信。 萧明昭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叫出声。她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积压了两世的滔天恨意,在这一刻,终于随着那喷涌的鲜血和滚落的头颅,得到了最彻底、最血腥的宣泄! 母后!您看到了吗?女儿……为您报仇了! 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她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到沈铮提着滴血的长剑,缓缓转过身。 他的玄甲上溅满了猩红的血点,如同盛开的彼岸花。冷硬如刀削斧凿般的面容上,沾染着几滴血珠,更添几分修罗般的煞气。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带着尚未散尽的凌厉杀意,穿透殿门的距离,仿佛不经意间,扫过了萧明昭藏身的回廊。 四目,隔着混乱的庭院、弥漫的硝烟、滚烫的鲜血,在那一瞬间,似乎有了极其短暂的、无声的交汇。 萧明昭的心,猛地一跳。 沈铮的眼神似乎在她身上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那目光复杂难辨,有审视,有探究,或许……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确认般的意味?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随即,他便移开了目光,对着殿外肃杀的玄铁军沉声下令,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响彻整个血腥的宫苑:“昏君伏诛!传令各部,肃清余孽,接管宫城!凡有抵抗,格杀勿论!” 新的时代,以最暴烈的方式,降临了。 5.兵变后的皇宫,充斥着肃杀与忙碌。玄铁军如同精密的机器,迅速接管了所有要害部门,清剿着最后的抵抗力量。宫人们噤若寒蝉,躲在自己的居所瑟瑟发抖。 萧明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昭阳殿的。她浑浑噩噩,巨大的情绪冲击让她疲惫不堪,心头却又有一种大石落地的虚脱感。母后的大仇终于得报,那昏君死有余辜!而沈铮……他真的做到了,以一种远超她预期的、雷霆万钧的方式。 素心小心翼翼地服侍她躺下,刚想说什么,殿外传来了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铠甲摩擦的铿锵之声。 “长公主殿下。”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并非宫人,而是一个身着玄铁军百夫长服饰的军官。“奉大将军……不,奉陛下之命,请殿下移驾凤仪宫暂居。此地恐有乱兵惊扰,凤仪宫已清扫干净,有重兵护卫,可保殿下安全无忧。” 凤仪宫?母后生前居住的宫殿! 萧明昭心头一震。沈铮……将她安置在凤仪宫?这绝非寻常的避难安置。凤仪宫,那是中宫皇后的居所!象征着后宫最尊贵的地位!他此举……是何意?是感念她的情报之功?还是……另有用意? “陛下?”萧明昭捕捉到了那个新出现的称呼。 “是。大将军已受百官推举。”百夫长恭敬地回答,语气中带着对沈铮的敬畏。 果然。他已经掌控了局面。 萧明昭沉默片刻,压下心中的波澜,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平静:“有劳将军带路。” 凤仪宫,这座承载了母后一生荣耀与悲欢、也曾短暂属于萧明玉的宫殿,此刻被擦拭得一尘不染,恢复了昔日的庄重与华美。所有的摆设似乎都按照母后在时的样子复原了,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熟悉的檀香,驱散了之前可能存在的血腥和混乱气息。 殿内殿外,布满了精锐的玄铁军守卫,如同沉默的雕塑,守卫森严。 “殿下请安心在此歇息,所需一应物品,皆有人送来。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惊扰殿下清静。”百夫长交代完毕,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素心看着这熟悉的宫殿,想起先皇后,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扶着萧明昭在窗边的软榻坐下。 萧明昭环顾着这熟悉的殿宇,手指轻轻抚过母后曾用过的紫檀木妆台,心中百感交集。母后,我又回来了。只是这一次,物是人非。 沈铮……他把自己安置在这里,却并未露面。甚至连一句解释或问候都没有。这种刻意的疏离,让她心中那刚刚因复仇成功而燃起的微光,又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翳。他……在顾忌什么?是因为她这前朝长公主的身份?还是…… 夜幕,悄然降临。 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天,萧明昭身心俱疲,却毫无睡意。她挥退了素心,只留一盏昏黄的宫灯在案头,独自倚在窗边,望着窗外庭院里被月光勾勒出的婆娑树影。凤仪宫安静得可怕,只有远处宫城偶尔传来的巡逻脚步声,提醒着她这座宫殿刚刚经历过的巨变。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被夜风掩盖的脚步声,从庭院深处传来。 萧明昭心头一凛,瞬间屏住了呼吸。她借着窗棂的掩护,悄然向外望去。 月光如水,倾泻在庭院中央的青石板上。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庭院角落的阴影里。他褪去了白日里染血的玄甲,只穿着一身深色的常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但那周身散发出的、无法忽视的冷硬气场和那份沉重的存在感,萧明昭绝不会认错——是沈铮!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亘古的磐石。深邃的目光,穿透朦胧的夜色,越过花木扶疏的庭院,精准地、长久地,落在了她所在的、透着微弱灯光的窗棂之上。 那目光,复杂得吃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有审视,有探究,有难以言喻的沉重,甚至……萧明昭以为自己看错了,那目光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小心翼翼?如同在凝视一件失而复得、却又怕惊扰破碎的稀世珍宝?带着一种近乎痛苦的克制和……不敢靠近的犹豫? 夜风吹过,带来庭院里草木的清香,也带来远处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月光下,帝王的身影沉默如谜。窗棂后,长公主的目光幽深似海。一道无形的屏障,似乎在这静谧的凤仪宫夜色中,悄然筑起。 6.自那夜初见沈铮于庭院阴影中后,萧明昭便留了心。 凤仪宫的日子,表面是极致的尊荣与安宁。一应供给,皆是最上乘,比之她做长公主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宫人侍奉,恭敬得近乎惶恐,连素心都悄悄说,比先皇后在时规矩还严。殿外守卫的玄铁军,如同铜浇铁铸的壁垒,隔绝了外界一切窥探与纷扰,也隔绝了萧明昭与外界的联系。 她像一个被精心供奉在华丽牢笼里的金丝雀。 沈铮依旧没有出现。朝堂上,他以雷霆手段清洗前朝余孽,整饬军务,安抚民心,颁布一系列休养生息的新政,动作迅疾而高效。新朝气象初显,摄政王的威望如日中天。坊间已有呼声,请他正式登基,以安天下。 这些消息,断断续续透过宫人小心翼翼的禀报或素心偶尔外出打听,传入萧明昭耳中。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面上无波无澜。或在凤仪宫的花园里修剪枯枝,或在母后曾经的寝殿内,一卷书、一盏茶,消磨漫长的时光。她在等。等一个答案,等一个契机。沈铮将她安置于此,却避而不见,必有缘由。那夜他眼中深藏的沉重与近乎痛苦的克制,绝非错觉。 夜色,成了她唯一的窥探窗口。 几乎每晚,当宫漏滴尽,万籁俱寂之时,那个身影总会如约而至。有时在庭院角落的阴影里,有时在回廊的尽头,有时甚至就站在离她窗棂数步之遥的玉兰树下。他总是悄无声息,仿佛只是这宫殿夜色的一部分。那深邃的目光,透过窗纸的微光,长久地落在她模糊的身影上。 萧明昭起初假装不知,只在灯下看书或假寐。但渐渐地,一种微妙的、带着探究和一丝恼意的情绪滋生。他究竟在看什么?又在犹豫什么?是忌惮她前朝长公主的身份?还是……因为亲手杀了她的父亲,哪怕那是昏君?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藤蔓般缠绕心头。她忆起紫宸殿前,沈铮挥剑斩下父皇头颅时那决绝的背影,也忆起他转身时,目光扫过她藏身之处那短暂的一瞥。当时只觉是错觉,如今想来,那目光里似乎确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8.又一夜,月色格外清亮,银辉洒满庭院,将花木的影子拉得细长。 萧明昭合上手中早已看不进去的书卷。窗外的气息,她太熟悉了。那沉稳的、带着铁血气息的存在感,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一种莫名的冲动攫住了她。她受够了这无声的窥视,受够了这悬而未决的猜测。是囚徒,是盟友,还是……别的什么?她需要一个答案。 深吸一口气,萧明昭站起身,走到窗边。她没有立刻推开窗户,只是静静地站着,感受着窗外那道瞬间变得更加凝实的视线。然后,她伸出手,没有任何犹豫,“吱呀”一声,推开了紧闭的雕花木窗。 清冷的月光和带着花香的夜风瞬间涌入。庭院中央,玉兰树下,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暴露在皎洁的月华之下。 沈铮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开窗。他身形似乎僵了一瞬,下意识地想后退一步隐入阴影,但萧明昭的目光已经牢牢锁住了他。 四目,第一次在毫无遮挡的月光下,真真切切地相对。 他依旧穿着深色的常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在月色下显得轮廓分明,比白日里少了几分沙场的凌厉煞气,却多了几分沉淀下来的、令人心悸的深沉。只是此刻,那双惯常锐利如鹰隼的眸子里,清晰地闪过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慌乱,甚至……一丝狼狈。 萧明昭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原来,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连弑君都面不改色的男人,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扶着窗棂,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带着探究,也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询问。 短暂的死寂在月夜中弥漫。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更鼓。 最终,是沈铮先打破了沉默。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平稳,却依旧泄露了紧绷的弦音:“……吵醒殿下了?” 萧明昭微微摇头,声音同样平静无波:“未曾入睡。只是月色太好,想透透气。”她顿了顿,目光直视着他眼中那尚未褪去的复杂情绪,单刀直入,“陛下…夜夜至此,可是凤仪宫守卫有何疏漏,让您放心不下?” “守卫无虞。”沈铮立刻道,语气斩钉截铁。他避开了她的直视,目光落在庭院一角的地面上,似乎在斟酌词句,那份沉重感再次清晰地笼罩了他。 “那是为何?”萧明昭追问,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陛下日理万机,深夜不去安歇,却在这凤仪宫外……驻足?” 她刻意加重了“驻足”二字。 沈铮的身体似乎更僵硬了。他沉默着,月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过了许久,久到萧明昭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缓缓抬起头,目光重新对上她的眼睛。这一次,那目光不再闪躲,里面翻涌着浓烈的、几乎要溢出的情绪——痛苦、挣扎、愧疚,还有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哀伤。 “朕……”他的声音艰涩异常,仿佛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朕怕。” “怕?”萧明昭微微挑眉,心中那个猜测愈发清晰。 “怕你恨我。”沈铮终于吐出了这压在心底数日、几乎让他喘不过气的巨石。他的目光紧紧锁着她,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坦诚,“萧明昭,朕亲手杀了你的父亲。” 终于说出来了! 庭院里一片死寂。月光仿佛都凝固了。 萧明昭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帝王,此刻更像一个背负着沉重枷锁、等待审判的囚徒。那眼中的痛苦如此真切,真切到让她心头那最后一丝因身份而产生的隔阂,也悄然消散。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移开目光,望向庭院中那株盛放的玉兰。母后生前最爱的花。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说给沈铮听,又像是说给这沉寂的夜色,说给那早已逝去的亡魂。 “我的父亲?”萧明昭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彻骨的寒凉,“沈铮,你知道我母后是怎么死的吗?” 沈铮眼神一凝。 萧明昭没有看他,目光依旧落在虚空,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字字泣血:“不是病逝。是毒杀。被她的丈夫,被那个坐在龙椅上、道貌岸然的帝王,为了一个妖妃的枕边风,一杯鸩酒,生生毒杀!七窍流血,死在我的怀里!”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不是恐惧,而是那深埋的、刻骨的恨意被重新点燃。她猛地转头,目光如淬火的利刃,直刺沈铮:“你告诉我,这样的男人,配做我的父亲吗?他配吗?!” 沈铮被那目光中的恨意灼得心头一震。他虽隐约猜到皇后之死有蹊跷,却未曾想竟是如此骇人听闻的真相!弑妻!还是以如此卑劣的手段!一股更深的怒火在他胸腔中燃烧,对那昏君的鄙夷与憎恶达到了顶点。 “他不配!”沈铮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斩钉截铁的肯定。 “是啊,他不配。”萧明昭眼中的恨意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冰冷的、如同淬炼过的钢铁般的清醒,“他是弑杀我母后的仇人!是祸乱朝纲、残害忠良、置天下苍生于水火的昏君!沈铮,你杀他,是为我母后报仇雪恨!是为那些枉死在你父亲屠刀下的将士讨还公道!是为这千疮百孔的天下除去一大祸害!”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振聋发聩的力量,在这寂静的月夜里回荡:“我心中,对你,唯有感激!” “唯有感激”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沈铮耳边,也炸开了他心中那沉重如山的枷锁!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萧明昭,看着她眼中那清晰无比的、毫无作伪的释然与坚定。没有怨恨,没有恐惧,没有疏离,只有一片坦荡的感激和一种……历经劫难后的、清澈见底的明悟。 巨大的冲击让沈铮高大的身躯都晃了一下。连日来紧绷的心弦骤然断裂,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释然和一种几乎将他淹没的、难以言喻的情感洪流。那沉重的负担,那日夜折磨他的愧疚和担忧,在这一刻,被她的话语彻底击碎、消融。 月光下,他清晰地看到,一滴晶莹的泪珠,悄然从萧明昭的眼角滑落,无声地没入衣襟。那不是悲伤的泪,而是仇恨得报、心结尽释的泪水。 一股汹涌的热流猛地冲上沈铮的心头,冲垮了他所有的克制。他再也无法抑制,向前一步,声音因强烈的情绪而沙哑颤抖,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力量: “萧明昭!”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郑重地唤她的名字。 “我沈铮在此立誓!” 他的目光灼灼如烈日,穿透了月色,牢牢锁住她的身影,一字一句,重若千钧,如同烙印刻入灵魂: “此生,定不负你!” “这江山,我与你共享!” “这后宫,唯你一人!” 不再是“殿下”,不再是疏离的称谓。不再是“朕”的自称,而是“我沈铮”。这是男人对女人的承诺,是帝王对伴侣的誓言。 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在两人之间。庭院里玉兰的香气似乎更加馥郁。那无形的屏障,在坦诚与誓言中,悄然兵消瓦解。 萧明昭望着眼前这个卸下所有心防、眼中只剩下炽热承诺的男人,心中那最后一丝冰冷也终于融化。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对他展露出了重生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带着温度与释然的微笑。 沈铮的心,在这一刻,被这抹微笑彻底填满。他第一次,不再隔着距离,不再小心翼翼,而是坚定地、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珍重,向她伸出了手。 萧明昭看着那只骨节分明、染过血也即将执掌天下的手,没有任何犹豫,将自己的手,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放了上去。 掌心相贴,温暖传递。隔阂尽消,心意相通。 9.月夜破冰,心意互表,如同为沉闷的凤仪宫注入了生机。 沈铮不再夜半才悄然出现。他开始光明正大地踏入凤仪宫。有时是处理完冗杂的政务,带着一身疲惫前来,只为与她共用一顿简单的晚膳;有时是匆匆而来,只为告知她朝堂上某项重要决策,听取她的意见;更多的时候,他只是静静坐在一旁,看她读书、插花,或是处理一些他特意交代下来的、象征后宫权柄却实则试探她能力的宫务。 萧明昭也并未让他失望。她展现出了远超沈铮预期的政治智慧和处事手腕。她熟知宫廷规则,洞悉人心,提出的建议往往切中要害,又兼具仁厚。尤其在安抚前朝旧臣家眷、整饬宫规、节省用度以充国库方面,手段老练,成效斐然。沈铮眼中的欣赏与日俱增,两人之间的默契也在无声的相处中迅速滋长。 凤仪宫,渐渐不再是冰冷的囚笼,而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属于他们的“家”。宫人们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侍奉更加尽心,连守卫的玄铁军士兵,看向萧明昭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恭敬。 朝野上下,关于帝王与先帝长公主的流言,也悄然发生了变化。从最初的猜忌、观望,到后来隐隐的期待。毕竟,新朝需要一位皇后,而这位长公主的品行、能力,以及摄政王对她显而易见的特殊态度,都让许多人看到了稳定后宫、乃至稳固朝纲的希望。 10.新朝初立,百废待兴。沈铮并未忘记萧明玉的存在。这个同样重生、却在关键时刻选择作壁上观甚至幸灾乐祸的庶妹。 一日,沈铮在凤仪宫与萧明昭对弈时,状似无意地提起:“萧明玉,你打算如何处置?” 萧明昭执棋的手微微一顿,落下一子,声音平淡无波:“前尘往事,已随旧朝湮灭。她既无大恶,亦无大功。陛下若想彰显新朝仁厚,不妨给她一个普通宗室女的待遇,赐些田宅银钱,允她出宫自便吧。” 沈铮抬眼看了看她,见她神色淡然,并非作伪,便点头道:“依你。”他心中清楚,萧明昭此举,并非仁慈,而是不屑。 让萧明玉活着,以一个“普通宗室女”的身份,看着她曾经唾手可得的一切如今尽归萧明昭所有,这或许是比死亡更残酷的惩罚。同时,也彻底断绝了萧明玉利用“姐妹”身份做文章的任何可能。 很快,一道旨意下达至萧明玉暂居的偏僻宫室。内容很简单:念其乃先帝血脉,新朝恩典,封为“安平县主”,赐京郊一处三进宅院,白银千两,仆役若干,即日出宫,非诏不得入宫。 没有囚禁,没有责罚,甚至给了她一个县主的虚衔和足以安稳度日的财产。在旁人看来,这简直是新帝的宽宏大量。 然而,当传旨太监离开后,萧明玉捏着那张轻飘飘却重如千斤的旨意,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自由?出宫? 她看着这虽然偏僻却依旧属于皇宫的殿宇,再看看旨意上那“京郊宅院”、“安平县主”的字眼,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前世,她顶着“救命恩人”的光环,虽未被立后,却也是沈铮后宫第一人,住在离他最近的宫殿,享受着无上的尊荣和艳羡!出入宫禁如履平地!而现在呢?一个空头的县主名号,像打发叫花子一样被赶出皇宫,扔到一个偏僻的宅子里?从此与这权力中心、与那无上荣光彻底绝缘?! 这算什么恩典?这分明是流放!是羞辱! “萧明昭……一定是她!是她蛊惑了沈铮!”萧明玉尖利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眼中燃烧着疯狂的嫉妒和恨意,“她凭什么?!一个被冷落的前朝公主!一个丧家之犬!凭什么能住在凤仪宫!凭什么能得到沈铮的另眼相看?!那本该是我的!是我的!” 她想起重生后自己的选择。她以为不掺和,就能置身事外,甚至坐收渔利。她以为萧明昭去招惹沈铮是自寻死路!可结果呢?萧明昭成功了!沈铮赢了!而她自己,却落得如此下场! 巨大的悔恨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让她几乎窒息。如果……如果当初她没有袖手旁观,如果她再次抢先一步,冒名顶替去联系沈铮……那现在住在凤仪宫、被沈铮捧在手心的人,会不会就是她萧明玉?!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附骨之疽,再也无法驱散。强烈的“本可以拥有”的幻想和残酷的现实形成了巨大的落差,日夜啃噬着她的神经。 她不甘心!她恨!恨萧明昭的“好运”,恨沈铮的“眼瞎”,更恨自己重生后那愚蠢透顶的选择! 在宫人催促她收拾行装离宫的嘈杂声中,萧明玉死死攥着那道旨意,眼中的怨毒几乎化为实质,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底滋生:她不能就这么算了!她一定要想办法,重新回到这权力的中心!她一定要把属于她的一切,从萧明昭手里夺回来! 11.新朝根基渐稳,百废待兴之势初显。朝堂之上,关于沈铮正式登基的呼声日益高涨。同时,立后选妃、充实后宫以固国本的传统议题,也被一些“忧国忧民”的老臣小心翼翼地提上了日程。 这日大朝会,气氛庄重。沈铮端坐于龙椅之侧,听着下方关于吏治、赋税的奏报。 终于,一位须发皆白、德高望重的老宗正颤巍巍出列,躬身道:“陛下励精图治,万民归心。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亦不可久旷。臣斗胆进言,陛下择吉日,承继大统,正位九五!同时,为江山社稷计,宜早定中宫,广选贤贤,以充后宫,绵延皇嗣,方是国朝之福!”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不少守旧臣子的附和。他们并非针对谁,只是遵循着千百年来“后宫充盈,国祚方长”的固有观念。 龙椅之侧,沈铮面无表情,深邃的目光扫过下方众人,最后落在御阶之下,侍立在一旁、负责记录的内侍捧着的明黄卷轴上。那正是他早已拟好、只待今日颁布的诏书。 他缓缓抬手。大殿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众卿所言,为国之心,朕知晓。”沈铮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登基大典,礼部已在筹备。至于后宫……”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锐利而深沉,缓缓道:“朕心意已决。” 他示意内侍上前。内侍恭敬地展开那道明黄诏书,用清晰洪亮的声音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谕曰: 朕以凉德,承兆民之推戴,履至尊而临天下。当夙夜兢惕,思臻上理。 惟念中宫之位,关乎国本。长公主萧氏明昭,秉性端淑,温良恭俭,慧智兰心,德冠群芳。其于国难之际,深明大义,匡扶社稷,功莫大焉。朕心甚悦,亦甚敬之。咨尔萧氏,宜昭女训于天朝,正位坤极,母仪天下。 兹仰承天命,俯顺舆情,谨以金册金宝,立萧氏明昭为皇后。于下月十五吉日,行册封大典。 另,朕与皇后,结发相知,情意深重。为杜后宫纷扰,绝争宠之弊,使朕专心国事,皇后统御六宫,特颁此诏:自朕登基之日起,永不选秀,空置后宫。凡有妄议选妃、扰朕与皇后清静者,严惩不贷! 钦此!” 诏书宣读完毕,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立萧明昭为后,虽有些许关于前朝血脉的微词,但以其功绩和摄政王的态度,尚在预料之中。但这“永不选秀,空置后宫”八个字,却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老宗正第一个反应过来,扑通跪地,老泪纵横,“后宫空虚,有违祖制!皇嗣单薄,动摇国本啊!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数名大臣也跟着跪下,言辞恳切,忧心忡忡。 沈铮端坐其上,面色沉静如水,目光却冷冽如冰,扫过那些跪地的大臣:“祖制?国本?”他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祖制可曾阻止前朝昏君毒杀贤后?国本可曾因后宫三千而免于倾颓?”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迫人的威压:“朕立此诏,非为私欲,实为公心!前朝后宫倾轧,祸乱朝纲之教训,犹在眼前!朕意已决,尔等不必再议!退朝!” 说罢,他不再看下方跪伏一片、神色各异的臣子,拂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大殿。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震惊、不解、忧虑、钦佩……种种情绪交织。 这道如同惊雷般的诏书,连同“永不选秀,空置后宫”的爆炸性旨意,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前朝后宫,也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刚刚搬入京郊那座三进宅院、正对着铜镜自怨自艾的萧明玉耳中。 12.“不——!!!”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划破了安平县主府邸的宁静。 萧明玉一把将前来报信的、战战兢兢的小丫鬟狠狠推开,撞翻了梳妆台。胭脂水粉、珠钗首饰稀里哗啦散落一地。 她双目赤红,如同疯魔,死死抓住传话婆子的衣襟,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皮肉里:“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沈铮……陛下他立了萧明昭为后?!还……还永不选秀,空置后宫?!只她一人?!” 婆子被她狰狞的面目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点头:“是……是!诏书……诏书都颁了!满京城都传遍了!说……说陛下对皇后娘娘情意深重,是千古未有的专情……” “情意深重?千古未有的专情?哈哈……哈哈哈……”萧明玉松开婆子,踉跄后退,发出歇斯底里的狂笑,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好一个情意深重!好一个千古专情!萧明昭!你这个贱人!你用了什么妖法蛊惑了他?!那本该是我的!是我的!” 她跌坐在地,疯狂地抓起散落在地上的珠钗,那是她仅存的、还能证明她曾经“高贵”身份的东西。她死死攥着,尖利的钗尾刺破了掌心,鲜血淋漓也浑然不觉。 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象: 是前世,沈铮虽未立她为后,却将象征后宫权柄的凤印交给她,她享受着妃嫔们的艳羡和巴结,出入宫禁,风光无限…… 是今生,她站在凤仪宫的庭院里,看着沈铮深夜驻足凝望的方向,那本该是她的寝殿!她的窗棂! 是那封诏书!那“永不选秀,空置后宫”的字眼,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是萧明昭!一定是她穿着皇后的凤袍,戴着九凤冠,站在沈铮身边,接受万民朝拜!那张脸,那得意的笑容! “不!不是这样的!我才是他的恩人!我才是应该站在他身边的人!”萧明玉猛地将手中的珠钗狠狠砸向铜镜。 “哐当!”一声巨响,铜镜碎裂,映出她无数张扭曲变形的脸。 巨大的悔恨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如果……如果她当初没有选择袖手旁观!如果她再次抢先一步,像前世一样冒领了那份功劳……那么此刻,被册封为后、被沈铮捧在手心、被天下人艳羡、拥有那独一无二专宠的人,就是她萧明玉啊! 是她自己!是她自己亲手放弃了这一切!是她愚蠢地以为不掺和就能安全!是她把天大的机会拱手让给了萧明昭! “啊——!!!”萧明玉抱住头,发出野兽般的哀嚎。强烈的嫉妒、不甘和悔恨像无数条毒蛇,疯狂地噬咬着她的五脏六腑,啃噬着她的理智。她精心算计了一世,重生一次,却落得如此可笑可悲的下场! 她看着镜中碎片里自己那张因嫉妒而扭曲、因悔恨而狰狞的脸,再看看这空空荡荡、虽然精致却毫无生气、远离权力中心的宅院,一股彻底的绝望和疯狂涌了上来。 “皇后之位是我的……陛下是我的……专宠是我的……”她眼神涣散,喃喃自语,一遍又一遍,仿佛中了魔咒。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在满地狼藉中游荡,时而狂笑,时而痛哭。 “殿下……县主……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啊……”小丫鬟和婆子惊恐地看着她,想要上前搀扶。 “滚开!”萧明玉猛地推开她们,眼神癫狂地扫视着房间,最终定格在角落里供奉着的一尊小小的、前朝宫廷赐下的白玉观音像上。她跌跌撞撞地扑过去,一把抓起观音像,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对着它又哭又笑:“菩萨!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重来一次,赢的还是她?!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你把我的皇后之位还给我!还给我!” 白玉观音像在她疯狂的摇晃和哭喊中,脱手飞出。 “啪嚓!” 一声脆响,摔得粉碎。 萧明玉呆呆地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玉像,仿佛看到了自己支离破碎的命运和野心。最后一丝支撑她的东西,似乎也随之碎裂了。 她猛地跌坐在地,眼神彻底失去了焦距,只剩下空洞的绝望和喃喃的呓语: “是我的……都是我的……凤仪宫……九凤冠……陛下……空置后宫……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只剩下神经质的重复,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那张曾经也算娇美的脸上,只剩下呆滞和疯狂。 丫鬟和婆子惊恐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认知:县主……疯了。 13.册封诏书引发的波澜,并未在凤仪宫掀起太大涟漪。 萧明昭听到“空置后宫”的旨意时,正在窗边临摹一幅古画。执笔的手只是微微一顿,一滴墨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她抬头看向走进殿内的沈铮。 沈铮走到她身边,自然地拿起一旁的帕子,替她擦去指尖不慎沾染的墨迹,动作熟稔而温柔。“旨意下了。”他语气平静,仿佛只是说了一件寻常事。 “嗯。”萧明昭应了一声,目光落回画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叹,“朝堂上……怕是要沸反盈天了。” “随他们去。”沈铮浑不在意,俯身看着她的画,“画得不错,只是这山石的皴法,力道稍欠。”他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笔,蘸了墨,在画纸空白处示范起来。铁血帝王执笔作画,竟也有几分行云流水的儒雅。 萧明昭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中那最后一丝因诏书而起的波澜也平复下去。她明白他此举背后的深意。不仅仅是情意,更是一种绝对的信任和宣告——宣告她在他心中独一无二的地位,宣告新朝后宫与前朝腐朽的彻底割裂。这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有力量。 “陛下不怕史官口诛笔伐,说您是‘惑于美色’的昏君?”她轻声打趣。 沈铮停下笔,转头看她,深邃的眼中满是认真:“若能与昭昭共享江山、白首偕老,担个‘昏君’的名头,沈铮甘之如饴。”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何况,我的皇后,是能与我并肩看这天下的人,岂是‘美色’二字可蔽之?” 并肩看这天下。 萧明昭的心湖被这句话轻轻拨动。她重生归来,所求不过复仇与生存。却未曾想,命运竟将她推至如此高度,与这个曾遥不可及的男人并肩而立。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靠得很近的身影。空气里弥漫着墨香和她身上淡淡的冷香。沈铮放下笔,很自然地伸出手,将她鬓边一缕散落的发丝轻轻拂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细腻的肌肤,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萧明昭没有躲闪,抬眸迎上他的目光。那目光里,不再是初时的审视与沉重,也不再是月夜下的痛苦与克制,只剩下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深情与珍视。 “下月十五,”沈铮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带着一种承诺的重量,“昭昭,我将以最隆重的典礼,迎你入主中宫。凤仪宫,将真正迎来它的主人。” 萧明昭望着他,唇边缓缓绽开一个清艳绝伦的笑容,如同月下初绽的优昙,带着历经风霜后的沉静与璀璨。 “好。”她轻轻应道,将手放入他宽厚温暖的掌心。 凤仪宫外,料峭春寒未尽。殿内,却已是暖意融融,春意盎然。新的篇章,即将在帝后同心之中,盛大开启。 陪你醉笑千万次夏芷晴江砚舟林晚筝小说彩蛋意外发展引发热议夏芷晴江砚舟林晚筝的故事让人唏嘘不已……八零重生嫁厂长气疯前夫一家小说(八零:重生嫁厂长,气疯前夫一家)全书清爽版阅读终章(书荒必看)茯苓萧砚辞沈南依小说隐藏篇章(故梦远去几华里)完整在线阅读(茯苓萧砚辞沈南依)最近更新列表外号送子观音程沐白方宛如程浩天续集(送子观音,)(程沐白方宛如程浩天)附加章节列表(书虫必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