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萤火最新小说(角分别)全文阅读
我身段勾人,被主母挑中为少爷启蒙风月之事。 「你只是个通房丫头,切不可生出攀附心思,妄想母凭子贵,知道吗?」 我听话牢记使命,日日勤恳爬床,却连一口避子汤都没喝到。 原是少爷爱慕冰清玉洁的表小姐,要为她守身如玉。 可表小姐一心嫁入皇家,根本看不上商贾出身的少爷。 少爷为此愁眉不展借酒浇愁,倒是便宜我趁他醉酒时与他成了事。 事后,我偷偷吐掉避子汤,并用多年积蓄为自己赎身。 主母生平第一次看走了眼。 原来胸大无脑之人,也不是全然没有私心。 家中已无亲人,我只想有个血脉相连的孩子相依为命。 却不想六年后,新科状元不告登门,红着眼冲我讨口水喝。 我转身想逃,儿子却扯着我的衣摆,天真发问: 「娘亲,这位叔叔和我长得好像。」 「他也是你生的吗?」 1 少爷又被罚跪祠堂了。 窗外鹅毛飞雪,我急急忙忙拿着鹤氅过去给他披上,却被伸手拦下。 顾清宴跪得挺直,身若青竹,倔强地不肯朝身前列祖列宗的牌位低头。 「小萤,别白费力气了,我跟你是不会有结果的。」 「我的心都在月容身上,此生非她不娶。」 可我只是个通房,本也没资格嫁给你啊。 这话我咽下没说,找了块蒲团跪到他身边,将鹤氅披到自己身上。 他不冷我还冷,这上好白狐皮制成的大氅暖和着哩。 顾清宴看见我的举动,嘴角抽了抽,一时竟分不清我是什么用意。 「你不是担心我冷才来的吗?」 「做个样子给夫人看罢了,你不冷我当然自己披。」 「…那干嘛陪我跪着。」 「这样显得比较忠心嘛。」 我认真回答的模样让他顿感无语。 沉默半晌,才从鼻腔中发出一声「阿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我慷慨解开大氅,顾清宴不情不愿地钻了进来,带来的冷气瞬间冻得我「嘶」了一声。 两个人就这么跪在一块抱团取暖。 「那可是夫人的陪嫁东珠,少爷何苦要拿去送给苏小姐。」 唉。 以至于冰天雪地在这里被罚跪。 苏月容一心嫁入皇家,好不容易靠才名得了参加长公主寿宴的机会,便想借此出头。 她没有拿得出手的贺礼,频频暗示顾清宴,引得少爷拿夫人的东珠去给她借花献佛。 那东珠成色极好,拳头大小,是夫人最喜欢的陪嫁之物。 所以顾清宴被罚得不冤。 只是连累我也…… 所以,趁着受罚之前,赶紧来看一眼,免得他一个人在这里又冷又饿。 顾清宴冷哼一声,提起那人之后眉目间又满是柔情:「小萤,你不懂爱一个人的感觉。」 「自我幼时起,旁人见我病弱都主动远离,只有月容不嫌弃,愿意跟我一起玩。」 「从那时起我就发誓,要将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送给她。」 这便是爱一个人的感觉吗? 那我的确不懂。 世上的好东西样样都不为我所有,我能做的只是…… 心口被烫得发慌,我赶忙取出那包刚出锅的糕点,递到顾清宴面前。 「吃吧。」 清甜的米糕用油纸包着,不停往外冒着热气。 热气在空中雾化成白色,仿佛那香味也有了实体,直往人鼻腔里钻。 顾清宴咽了咽口水,接过米糕。 余光中瞥见我难受揉胸的动作,面上悄然飞过一抹难以察觉的红。 「很、很烫?」 「不然呢?」 「刚出锅我就一路从厨房揣过来了,快些吃吧,等会都要凉啦!」 热气腾腾的米糕上沾着几片桂花点缀,看上去诱人极了。 顾清宴饿了几个时辰,撕开油纸狼吞虎咽。 软糯白嫩的米糕刚一入口,米香奶香便充斥整个口腔。 绵软的口感让人差点咬了舌头。 他自小嘴刁,山珍海味吃进嘴里也味同爵蜡。 可今日这普普通通的桂花米糕,味道竟如此香甜。 定是他饿急了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2 大雪未停,我从祠堂出来。 立马被夫人唤进房中训话。 关上门,她命人撸起我的袖子。 看清腕上的守宫砂还在后,脸色不由得更黑了几分。 「原本见你身段容貌出挑,能让清宴不再将注意力放到苏月容身上,没想到竟如此不争气,睡在一起小半年了也未能成事。」 「清宴偷东珠一事,与你不讨他欢心脱不开关系,自去领罚吧。」 「若再有半年还是毫无进展,也没有再留你在府里的必要!」 我不敢反抗,出门后主动去领了三十鞭子。 鞭子落在身上火辣辣地痛,心口的烫伤也痛。 一时间分不清哪个更难受些。 顾清宴刚从祠堂出来,双膝跪得发麻,走路一瘸一拐,身上还披着我给他送去的鹤氅。 他好不容易结束罚跪,本该第一时间回房歇息的。 无意中见到我在挨打,竟不管不顾飞扑过来。 「小萤有什么错!为什么要打她?」 顾清宴伏在我身上,裹挟来的冷冽气息让伤口好受些许。 高高扬起的鞭子悬停半空,不再那么狰狞可怖。 下人不敢轻举妄动,唯有夫人的贴身侍女出声回应: 「做错了事,完不成任务,自然都是要受罚的。」 「还请少爷让开,不要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顾清宴睫羽上沾了雪,倔强地要带我离开。 自小养尊处优的少爷保留了一颗善良的心,见不得我无缘无故受罚。 「东珠是我偷拿的,和叶小萤无关,母亲若是还不解气,罚我一个人便是。」 他赌气一人承担,蹲下身想背我走。 可我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乖乖趴在长凳上领完了剩下的鞭子。 洁白的雪花落在皮开肉绽的伤口上,很快与血水融为一体。 最后一鞭落下,我强忍着没昏死过去。 顾清宴背我回去时,字字咬牙切齿: 「你傻了吗,干嘛非要留在那挨打?」 「叶小萤,我捡你回来,可不是为了让你受苦的。」 「以后记得躲到我身后!」 雪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足印。 曾经病弱的少年,不知何时已摆脱了轮椅。 少爷眉头紧皱,害怕牵扯到我的伤口,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我无声笑了笑,忍不住将头埋进他颈窝,贪婪呼吸。 「这次若逃了,下次的惩罚只会更严重。」 「少爷,我现在是你的通房,为你受些罚也没什么。」 「嘶……其实也不是很疼。」 顾清宴深吸一口气,语气迟疑又懊恼: 「那从前……」 肯定不止有这一次受罚呀,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他为了苏月容逃学的时候,我被罚洗全府的衣物; 他为苏月容在**一掷千金的时候,我在祠堂滴水未进跪了三天三夜; 他为苏月容偷东珠,一向疼爱儿子的夫人连顾清宴都要罚跪,更别说是我了。 三十鞭,已是极轻的代价。 可我摇头对他说,「只有这一次而已。」 我爹是个老童生,屡试不第穷困潦倒,八岁时将我卖给人牙子换钱。 也是这样一个大雪天,我拼尽全力从人牙子手中挣脱,又冷又饿浑浑噩噩流浪许久,在顾府门前昏倒。 是顾清宴将我捡了回去,是他给了我一条命。 所以,我自愿做替他受罚的人。 不愿让他为难。 听到这句话,顾清宴勉强松了一口气,背着我的双臂更收紧了几分。 「那就好。」 我难忍疼痛,昏昏沉沉地趴在他背上睡了过去。 没来得及听见,他那句后怕又极小声的保证。 「不会再有下次了。」 3 后来他才知道,那东珠是夫人生母留下的遗物。 所以夫人才会那样生气。 顾清宴为此足不出府,拒绝见客。 哄了好些天取得夫人原谅的同时,又亲自为我上药。 他日日守着我,确保伤口没有感染才放心。 看着身边人俊秀的脸,我下意识出口: 「少爷对我这样好,就不怕我赖着你吗。」 顾清宴闻言叹气,伸手弹了我一个脑瓜崩。 用来打碎幻想,力道刚刚好。 「想什么呢叶小萤。」 「我心里只有……」 这话我已经听他说了千百遍,眼看着又要提到苏月容,于是连忙将他打住。 夫人听到的话,要不高兴的。 「疼。」 他果然没再继续说下去。 听我喊疼后,神情下意识紧张。 「伤口疼?是我刚才上药太用力了?」 顾清宴连忙检查,然而背上的伤口肉眼可见在愈合,没道理会比之前更痛。 「还是我刚刚弹你那下手重了?」 他捧过我的脸,长长的睫羽下满是担忧。 仔细盯着我的脑门,却光洁完好,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无奈咬唇,将身子抬起来一些,好吸引他视线下移,让他看清…… 房间内一时静默,只听得到碳火的噼啪声,与交织的呼吸声。 够不着药瓶,我欲哭无泪地求他帮忙: 「是那日米糕烫出来的伤,我一直没好意思说。」 「少爷,能不能,帮我涂药?」 布料包不住的浑圆雪白肌肤上,一块不大不小的烫伤,与周遭的细腻格格不入。 就像饱满甜美的桃子,被鸟雀啄出一块伤口,反而提醒路过的行人,它很好吃。 它很好吃…… 顾清宴快速别过眼的同时,忍不住喉结滚动。 一定是碳火太热了,一定。 所以才会莫名其妙口渴。 他从桌上拿回药瓶,塞到我手里,猛灌几杯茶水后,才语无伦次道: 「你、你自己涂。」 手一动,就会牵扯到背上的伤口。 我痛得煎熬,药膏却涂不到该涂的地方,很是为难。 顾清宴终究心软,认命地拿过药瓶,闭上眼睛给我往胸前的伤口上抹。 因为看不见,起初手法并不得要领。 甚至弄巧成拙,不慎滑入两团细腻之间。 我痛得带了哭腔。 顾清宴僵硬着放缓了动作,整个人石化,只凭着手上的肌肉记忆擦药。 温热的指腹带着滑腻的药膏,一遍遍掠过伤处,如同羽毛扫过心尖。 肌肤相接处,泛起一阵痒热。 手还没收回去,不知何时,顾清宴已睁眼看向我,嗓音不复先前清润,多了几分沙哑战栗。 「…好些了吗?」 我咬唇点头,想说声「谢谢」。 却又怕嗓音溢出唇边,化作可耻的嘤咛。 明明只是上药而已,为何…… 体内的难受说不清道不明,然而还未等我缓缓,门外忽然传来「咣当」一声。 药瓶掉落在地,女子站在门口小声呜咽。 柳叶眉蹙,美目嗔怨,眼神不断在我和顾清宴身上游离。 一开口便令人心碎: 「表哥多日不见我,原来是在……」 「月容,不是你想的那样。」 旖旎的气氛瞬间被冷风吹散,顾清宴慌忙起身,苏月容却不听他解释,垂泪离去。 他焦急不已,自然也顾不上我,没有片刻犹豫便追了出去。 我呆呆看着地上的药瓶,骨碌碌转了几圈,最终孤零零地停下。 方才疯狂跳动的心脏,也随之归于平缓。 药膏的苦涩和冰凉,从伤口处,一点点渗透进心里。 我裹紧被子,呼吸着上面顾清宴残存的气息,耳边回响起夫人说过的话: 「苏月容并非良配,抬你做通房,只是为了助清宴断掉对她的心思,切勿因此妄想攀附。」 「若是完不成任务,也别指望顾家还能容得下你。」 旁人皆以为我是被迫的。 只有我自己知道。 从顾清宴救下我的那天起,我对他的感情,便不比他对苏月容的少。 只是后到总不及先来。 只是他从来,只见月华,不见萤火。 4 苏月容的母亲是夫人母家继室所出的女儿。 当年的恩恩怨怨已不可考,夫人从不提及,只是连带着不喜欢这个外甥女。 「她母亲自幼便心机深重,上梁不正下梁歪,难保苏月容没学去个七七八八,这样的女人,清宴招架不住。」 「倒是你,模样俏丽但心思单纯,若是能让我儿回心转意,日后抬做个姨娘也无不可。」 事实证明,夫人看人极准。 苏家只是个七品芝麻小官,苏小姐心气却高,一心想嫁入皇家。 可皇家并不是那么好攀附的,为给自己留条后路,她同时对顾清宴欲拒还迎,让他为她做了不少事。 苏月容遇到麻烦,顾清宴逃学去为她解决; 苏月容急缺银子又拉不下脸开口,便哄着顾清宴去相熟之人开的赌馆挥霍,以此获取分利; 苏月容拿不出像样的贺礼向长公主祝寿,于是…… 她分明知道,那东珠是夫人生母留下的,却总有意无意提及。 等顾清宴知道真相的时候,寿宴已经过去。 东西到了长公主手上,再无拿回来的可能。 他懊恼不已,所以这段时间拒不见客,亲自照顾我。 可多年的感情,又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只要那人一出现,理智又会烟消云散。 苏月容在长公主寿宴上出尽风头,名声大噪。 但离真正踏入皇家,始终差了些距离。 还未有王孙贵族家的公子将她看入眼里。 为此,顾清宴这条退路依旧不能放。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此番过来竟会看到他和我亲密。 当她被顾清宴追上时,清丽的面容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倔强地不肯回头,与天地间雪色相辉映,堆砌出「才女」的风骨。 往事纷至沓来,仿佛又回到两小无猜时,她是他病弱幼年里唯一的玩伴。 是第一个不嫌弃他的人。 她还是他心中的表妹。 「表哥既已有了新欢,为何还要纠缠容儿?」 「月容,我只把小萤当妹妹,我跟她……」 说到这里,顾清宴忽然顿住。 清澈的眼中闪过几分迷茫和挣扎。 他和,叶小萤? 不知为何,那日米糕的香甜忽然又浮现在脑海中。 看见她挨鞭子时一瞬间的揪心,也挥之不去。 上药时细腻的触感,此时此刻依旧萦绕指尖。 可是,那是叶小萤啊。 她一向视他为救命恩人和兄长,他也只将她当做妹妹的。 他真正喜欢的,唯有…… 苏月容将顾清宴脸上的迷茫收进眼底。 视线往后,落到了穿好衣服,姗姗来迟的我身上。 她破涕为笑,主动牵上顾清宴的手,仿佛刚才被辜负的模样只是错觉。 「我就知道,表哥心中只有我。」 未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顾清宴长舒一口气。 我离得不远不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刚好足够听清他语气里的欢喜。 「我和小萤从未有过夫妻之实。」 「月容,我只心悦于你。」 5 「少爷。」 苏月容暗中白了我一眼。 顾清宴背影一僵,不自觉松开与她相牵的手。 背上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每一个动作都痛极了。 我强忍着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 「夫人让我唤你回去。」 顾清宴终于回头看我,见我神色如常,心头逐渐放松。 「母亲叫我有什么事吗?」 他目光澄澈地落到我身上,看清身上单薄的衣料后,忍不住皱眉。 毫不犹豫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到我肩上。 「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让你不穿好衣服就急着来找我。」 「叶小萤,你身上还有伤,若是不好好养,旁人还以为我苛待你。」 我咬了咬唇,有一瞬间的窘迫。 不知该如何作答。 其实…其实没什么事,想叫他走的不是夫人,是我。 只是我一个微不足道的通房,没有立场,在他心中也没有分量。 只能用迂回的方式,让他离苏月容远一点。 夫人不好直接与母家撕破脸,这样于顾家的声誉有损。 所以她不直接阻止顾清宴与苏月容接触,而是找了个折中的法子。 这便是我存在的意义。 我闪躲的眼神,被一眼洞穿。 苏月容微微一笑,神情恬淡,话里却透尽了锋芒:「姨母若是有事,自然是派自己的贴身婢女来,而不是让一个身份低贱的通房传话。」 「只怕是有人错了心思,以为自己也能当上主子,妄想左右旁人的心意。」 「表哥不用理会她,容儿还有话与你说。」 「自上回得了东珠后,长公主很是高兴,提及宫中三皇子的生母淑妃娘娘也酷爱珠宝……」 说起三皇子,苏月容眼神都亮了几分。 我看了眼身旁的顾清宴。 他听了一会,发现对方言语不离「三皇子」和「珠宝」,神情一点点落寞下去。 苏月容这是,得了东珠还不满足。 一口一个「表哥」叫着,却不理会表哥因她而受的罚。 人心不足蛇吞象。 这才是她今天过来的真正目的。 苏家拿不出有价值的珠宝,她便又打上顾清宴的主意。 将人完完全全当成上位的垫脚石。 只是不知,少爷能否看清…… 顾清宴看着她,眼里的光逐渐熄灭。 旧日与今朝,终究再难重叠。 于是,我不再犹豫,鼓足勇气,毫无预兆地牵上他的手。 气沉丹田,大喝一声: 「跑!」 苏月容话还没说完,被震惊得呆立在原地。 「表哥!」 任凭她如何呼唤,我都紧紧抓着顾清宴的手不放。 从她的目光中,只能看到两道决绝不回头的残影。 一路狂奔,雪地上留下深浅交错的足迹。 顾清宴低头看交握的手,瞳孔紧缩。 背上的伤口因剧烈运动而开裂,我却感受不到疼痛。 只觉得畅快。 一次又一次失望过后,少爷终于看清苏月容的真面目了。 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 直到拉人进房间,再也听不见苏月容的声音,我才堪堪停下。 喘息未止,一双手将我打横抱起,送回床上。 「少爷?」 衣衫褪下,沾染了点点血迹。 我冻得瑟缩,他贴心拉上床帐,随后,温热的指腹沾染药膏,一遍遍在背上抹匀。 「别动。」 「苏小姐那边……」 毕竟是他喜欢了多年的人,一时能接受吗? 我内心担忧,强忍着痒意不去扭动。 顾清宴顿了顿,声音发闷: 「待会我让人把她送回去。」 说完,又叹口气,忍不住补充。 「别总想着别人,叶小萤。」 「想想自己背上的伤,要是留了疤,以后还怎么嫁人。」 6 顾清宴的确将我当做妹妹。 从小时候起,吃穿用都是紧着好的来,也不让我像其他奴婢一样干粗活。 「小萤已经无父无母,我既捡回了她,自然要对她好一点。」 那时的少爷由于病弱,终日只能坐在轮椅上。 他只有苏月容一个玩伴。 捡到我之后,由于年龄相仿,夫人也默许我陪着他。 我见证过他口中那段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时光,却也比他多知道一些残忍的真相。 「整日和那个商户家的病秧子待在一块,身上都沾染了病气和铜臭,恶心透了。」 「若不是母亲让我多与他亲近日后可捞些好处,我才不愿意过来。」 苏月容背地里对婢女说出的抱怨被我听得一清二楚。 那样嫌恶的语气,与她平日甜甜叫着「表哥」的模样大相径庭。 那时我庆幸顾清宴没听见,否则不知该难过成什么样。 可我又后悔没推着他来听见,以至于两颗心被辜负好多好多年。 春回日暖,冰雪消融。 几个月过去,背上的伤已经好全,没留下半点疤痕。 顾清宴依旧不曾与我同房。 认清一个人容易,放下却很难。 夫人说过,半年内再无进展,留我在顾家也是无用。 时间不多了…… 细雨如织,烟水朦胧。 我撑伞去找顾清宴的时候,他正在凉亭里饮酒。 看柳枝抽新,随风一遍遍拂过翠皱的水潭。 清俊的眉目微蹙,水光在他眼中罩上一层薄薄的壳。 让人不忍打碎。 每回苏月容来找,少爷拒绝之后,总会一个人喝酒。 放下很难的。 我轻叹口气,扶着他回房。 顾清宴半醉,依旧能认人。 「小萤?」 看清是我,他薄唇抿了抿,神情有些委屈。 「你怎么才来找我。」 「怎么没有给我带米糕来。」 他双眼亮晶晶地盯着我,反倒盯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米、米糕?」 「少爷若是饿了,我去让厨房准备些吃食。」 顾清宴执拗地摇了摇头,呼出的气息带着醉人的酒香,眼神灼灼。 「就要米糕,你亲手做的。」 「或者,桃子也行。」 春日里桃花才刚开呢,哪来的桃子? 我哭笑不得,只觉得他是醉了。 扶人回房后,转身去端了碗醒酒汤。 身前衣料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包裹住勾人身段。 深吸一口气,内心忐忑,我回过身来,紧张之下声音都有些发颤。 「少爷,喝碗汤醒醒酒吧。」 茶色的汤面微微泛着波纹,拨人心弦。 因为心虚,我别开眼,尽量不去看。 顾清宴没发现我的异常,丝毫不怀疑醒酒汤有什么问题。 垂眸伸出修长的手接过,一饮而尽。 然而…… 清甜的汤水划过喉咙,本该让人清醒。 喝下之后,却像触发了某种机关。 隐隐点燃了体内的火气。 烈火浇油,灼得人口干舌燥。 头脑昏昏沉沉,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只想寻一处冰凉解渴。 视线却忽然间落在了,那一见难忘的桃子上。 鸟雀挑食,只啄汁水丰盈的果子。 不知吃进嘴里,是什么滋味。 我颤巍巍伸手替他解衣服,被一把抓住。 天旋地转。 心脏在胸腔内狂跳不止,掌心传来的温度高得吓人。 顾清宴摸着我的脸,眼神迷离。 毫不犹豫俯身,堵住我即将出口的呼唤。 「不准叫少爷。」 「叫我清宴。」 「清、清宴……」 或许是才喝过酒的缘故。 我明明只放了一点点药,药效却像是放大了数十倍。 一整晚过去,守宫砂消失,我被折腾得说不出话。 直到精疲力尽,沉沉睡去之际,才恍惚听见那句低沉至极的呢喃。 「是小萤。」 「叶小萤……」 7 「做得不错。」 夫人亲眼看我将避子汤喝下,满意点头。 「清宴认清苏月容,你功劳不小,日后可以留在府里抬做姨娘。」 「只是正室未进门之前,庶子庶女绝不可以提前出生,这每日一碗的避子汤,你不得不喝。」 每日一碗避子汤…… 虽不如红花那般伤身,可长久地喝下去,绝育是必然的。 顾清宴虽认清了苏月容,却不妨碍他心里有她。 我留在府里无爱又无子,即便成了妾室,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倒不如各自安好。 我朝夫人跪下,拿出这些年积攒的银子,坚定地为自己赎身。 倒让她很是意外。 「商人地位虽低,可我顾家是京中的大商,做妾也能保一辈子荣华富贵。」 「你确定要走?」 身契就在眼前,我回答得毫不犹豫。 「是。」 「求夫人成全。」 …… 出门之后,我寻了个无人的角落抠嗓子眼,偷偷吐掉了避子汤。 之后回去收拾东西,恰好遇见顾清宴。 我与他打了个照面。 原本想着,离去之前,总该好好道个别。 可还没等我张口,他看见我,整个人变得极不自在,踟蹰一会后便逃也似地离开。 见状,我识趣地与他背道而驰,匆匆走过。 也对。 他说过只将我当做妹妹,说过只心悦于苏月容。 那样一夜过后,又怎会再愿意看见我。 人总是自私的。 我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又不想后半生真的孤苦伶仃。 便算计了他。 只希望昨夜提前喝下的坐胎药,真能如愿帮我留下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 我会独自带着孩子,再不打扰。 咽下内心的酸涩,我收拾完东西,最后,深深看了眼这座生活八年的府邸。 朱红牌匾上鎏金的「顾府」二字透着不属于商贾之家的风骨。 听闻早逝的顾老爷,原也是个满腹经纶之人。 曾想通过入仕抬高家族的地位。 可惜还未等到高中,便溘然长逝。 顾清宴继承了他的体弱,也继承了他的才学。 好在病弱的少爷如今已长成高大康健的男子。 他不再为不值得的人所牵绊。 他或许会金榜题名,或许会前途光明,带家族摆脱商贾之名,跻身书香门第。 但都与我无关了。 曾有一个人,将我捡回去,给我容身之所。 可流萤终究不属于一方天地。 再见,顾清宴。 谢谢你八年来的照顾。 我走啦。 8 顾清宴醒来时,身旁已变得冰冷。 那人早早就起床了。 回想起昨夜的画面,他面颊滚烫,又止不住傻笑。 叶小萤,小萤。 她对他,是不是也有情? 所以才愿意在他醉酒之时,与他在一起。 原先他一直以为,小萤或许是因为恩情才陪着他。 她只把他当兄长,那他也应当把她当妹妹才对。 所以这些年,他一直未能真正看清自己的心。 直到青梅竹马的面具被一层层剥下之后,才恍然惊觉: 原来他喜欢的不是月亮。 他喜欢照在他身上的光。 月光清冷又高高在上,藏在云中,要花很多年才能看清那捉摸不透的表象; 萤光虽微,却一直陪在他身边,只待他伸手去触碰那层温暖,去追逐。 是了。 顾清宴猛地从床上起来,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眼里的光亮得惊人。 他从轮椅上站起来,才不是为了追赶虚无缥缈的月亮。 他是为了扑流萤,他要去追……叶小萤! 可是,小萤做通房是被迫的。 她真的想和他在一起吗? 这些天借酒消愁,苦恼的正是这个问题。 他不想假惺惺地再把小萤当做妹妹,却也不想强迫她。 直到昨晚,他终于确定。 小萤并不抗拒,甚至也是乐在其中的。 顾清宴和叶小萤心意相通。 这个答案来得太漫长太煎熬了。 他只想用余生,去圆满。 内心的喜悦呼之欲出,他马不停蹄出门去找母亲,一刻也等不得了。 他不要小萤做无名无分的通房。 他要叶小萤,做顾清宴唯一的妻子。 从他捡到她那一刻起,命运就注定让他们白首不离。 路上遇到小萤,总忍不住想起昨晚的画面。 甜蜜却又不好意思,他像做错了事一般,都不敢和小萤说句话。 不过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顾清宴满心雀跃,朝着顾夫人所在的院落走去。 他要为小萤求来一个名分。 再去好好和她,分享喜悦。 9 临走前夫人开恩,并未要银两,确认我想走后便当面撕毁了身契。 算作献身的报酬。 离开顾府,我不知去往何处。 恍然间才发现,天大地大,竟没有叶小萤的容身处。 当年卖掉我的父亲,拿着卖女儿的钱去**翻身,输了个精光。 他以为自己屡试不第是因为没有银钱用来打点,所以铤而走险。 反而直接断掉了自己的生路,万念俱灰之下触墙自尽。 他本可以安心做个夫子,好歹也能养活自己。 却偏偏又不信命。 人呐,总是在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时,一错再错。 所以,我不去肖想,也不会让自己错下去。 拿着积蓄,我去城西隐蔽的巷子里,开了家小面馆。 这儿位置偏僻,住满了穷人,不会遇见顾家的人。 或许因为手艺够好,除了最开始几日无人光顾,往后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客人。 回头客都混成了熟面孔。 有热心肠的吴婶,店里忙的时候甚至会帮我打下手。 有面冷心热的屠夫李大哥,说是吃惯了我做的口味,同样的价格卖给我的猪肉,都会悄悄比其他人分量多上几分。 还有很多很多善良的人,居住在这个巷子里,抱团取暖。 以至于我后来生下安儿坐月子的时候,店里都是吴婶帮我在管。 安儿一出生,就有许多叔叔阿姨爷爷奶奶疼他。 即便没有父亲,他也会是这世上,最不缺爱的小孩。 一晃六个年头,我在这条小巷扎了根,生活平稳。 原本曾经在顾家的一切,该被渐渐淡忘才是。 然而, 或许是因为顾家家大业大,巷子里的人总是提及。 我想忘掉也难。 「顾少爷可真心善呐,听闻又去灾荒之地布施了,有他可真是咱们这些穷人的福气。」 「顾少爷芝兰玉树又洁身自好,至今用功读书,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当真是与其他表里不一的读书人不一样。」 「今年顾少爷已连中两元,只怕不日便要高中啊!」 「顾少爷……」 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就连五岁的安儿,哪怕素未谋面,对「顾清宴」的名字也是耳熟能详。 擀面时,他扯着我的衣袖,睁着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发问: 「娘亲,这位顾叔叔这么好,可以让他做我爹爹吗?」 我尴尬得面红了片刻,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将一旁的拨浪鼓递给他转移注意力。 安儿的身世,我一直未同其他人说过。 问起父亲来,就说是早早去世。 可他如今长大,越发和顾清宴相像了。 为了不引人怀疑,即便再舍不得,将来恐怕也得离开京城,换个地方另寻生计了。 10 内心盘算着选个什么地方合适,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好些天。 科考结束,放榜之日,全京城的百姓都出来围观。 这是每三年一度的大日子,大家都想沾沾文曲星的光彩,哪怕遥遥见上一面,将来饭桌上谈起来也能引以为荣。 今日店里只有零星的客人,我不忙,却也没心思掺和那些热闹。 倒不如抽空多陪陪我的安儿。 哪知道,今年的状元郎不走寻常路,绕过繁华的城东,径直来到平民聚集的城西。 我正抱着儿子,未注意到外边的动静。 温柔地教他背古诗: 「雨打灯难灭,风吹色更明。 若飞天上去,定做月边星。」 「娘亲,这首诗叫什么?」 「是〖咏萤火〗。」 「萤火虽然渺小,却也能作长夜飞星照亮他人,安儿喜欢这样的萤火吗?」 「喜欢……」 然而,回答我的,并不是怀中的儿子。 阔别已久的清润嗓音自身后传来,我身形骤然一僵,不敢回头。 周围人的惊呼,已向我表明他的身份。 「这便是新科状元顾清宴顾少爷吗?好一个神仙中人!」 「能见一面也算三生有幸了!」 顾清宴双眸泛红,隐忍又克制地看着我的背影。 思念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等这一刻,实在等了太久。 「顾某实在口渴。」 「可否向娘子讨些水喝?」 安儿愣愣地盯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高兴喜悦萦绕心头,还夹杂着难以言说的害怕。 顾清宴成了状元,我第一时间为他高兴,却又下意识想逃走。 他为什么会过来? 安儿和他那么像,万一被发现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我抱着孩子慌乱起身,却被安儿抓住衣袖。 他眼中尽是天真,目光在我和顾清宴之间游走。 稚嫩的嗓音让人呼吸一滞: 「娘亲,这位叔叔和我长得好像。」 「他也是你生的吗?」 完了…… 良久,我认命般回头。 对上的却不是疾风骤雨。 而是一双被思念浸润的眼。 六年时光,他成长了许多,模样比从前还要俊朗。 金榜题名鲜衣怒马,如今也不过堪堪二十三岁。 斜阳巷陌,顾清宴长身玉立面馆前。 安儿走到他面前打量,被他单手抱起。 另一只手,学着儿子,小心谨慎地碰了碰我的衣袖。 说出那句酝酿许久的话。 「小萤,别走。」 番外: 大婚那晚,安儿一直吵着要睡中间。 顾清宴很是无奈,为了维系父子感情只能忍下。 最终还是夫人出面,好说歹说哄着安儿一起离开。 「奶奶一个人害怕,安儿陪奶奶一块去外边赶疯婆子好不好?」 孩子总算离去,顾清宴好不容易松口气,刚想做点什么。 下一刻,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又从窗外探进来,稚嫩地道: 「爹爹别忘了我们俩之间的秘密!」 顾清宴扶额,笑着应下,安儿这才依依不舍地跟着夫人离开。 只有我被蒙在鼓里,好奇这父子俩私下里到底说了什么。 「等明早,再告诉夫人。」 红烛帐暖,顾清宴浅笑盈盈,嗓音低沉,像极了惑人的妖精。 阔别六年,他无比卖力。 我随他一块沉沦,只剩嘤咛,不再问刚才的事。 父子俩之间的小约定,就这样被抛诸脑后。 顾清宴看着我,满心满眼都是满足。 他才不会说出,安儿不小心撞见吴婶和李大哥叫他主子。 他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外边苏月容的吵闹传进来,趁我没听见,顾清宴拉下床帐,彻底将杂音隔绝在外。 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 那人攀附三皇子,不惜献上自己的身子。 可皇家哪里看得上这样的人。 最终只能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苏月容成了满京城的笑柄,又开始纠缠顾家,想退而求其次。 可他早已不是当初的顾清宴,早将她看得一清二楚。 余生的痛苦,只能是她自己承受,自作自受。 想到这里,顾清宴患得患失地抱着我,仿佛要融进骨血。 六年前顿失所爱的痛还历历在目,他一生也无法忘却。 好在他达成了和母亲之间的约定,只要他高中状元,就准他娶小萤为妻。 唯一的妻。 如今的他,大抵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 翌日,我醒来时腰酸背痛,睁开眼,顾清宴正单手撑头,拨弄我的头发。 一晚上换了几次水,我嗓子都哑了。 却还是不忘问他: 「你和安儿之间,到底说了什么?」 闻言,他附身在我耳边说话。 语调勾人,食髓知味,意犹未尽。 「安儿说,他想要个妹妹。」 「夫人,我们还得再努努力。」 (完) (祁晏黎安)分手后我俩居然又纠缠了小说祁晏黎安最终篇章(重逢后,刑警前男友成了我邻居,)小说在线阅读前传_本站精选太子爷捡到落魄玫瑰宠成心尖野马温凌傅景策陆时野路杳杳续集(真千金恶毒?但太子爷他老婆脑啊,)(温凌傅景策陆时野路杳杳)全网首发整本阅读无干扰江揽月商未席是什么小说(月缺不重满)+早期章节(商未席江揽月宋斯年)阅读施宁谢闻砚温念小说后续(叶叶声声是别离)最近更新(施宁谢闻砚温念)全章畅享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