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陈的小说百鸟朝凤:相府嫡女手撕渣男江山沈清晏沈玉容萧珩全文在线阅读
1重生之胎记 凤翎被丈夫活埋那晚,大梁最尊贵的公主正躺在她夫君怀里。重生为相府嫡女沈清晏,她摸着左脸胎记冷笑:“这张脸,正好。”琴宴上她一曲惊鸿,昔日夫君当众求娶。她袖中匕首抵住他喉咙:“驸马爷,我嫌脏。”肃国公萧珩把玩着玉扳指轻笑:“合作吗?你杀仇人,我夺江山。”宫变那夜,她率娘子军血洗朱雀门。萧珩将凤印捧到她面前,她却翻身上马:“天下归你,我要乘楼船下西洋——听说海外有金矿呢。”新帝攥住她马辔的手青筋暴起:“留下,封后。”她俯身在他耳边呵气如兰:“陛下,我生来是高山,不做宫墙里的金丝雀。” 松木特有的苦香混着血腥气,在狭小的空间里凝成粘稠的雾,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带刺的冰碴。铁锹铲土的闷响,隔着棺木传来,每一声都沉重地敲在凤翎的颅骨上,震得她齿关发颤。湿冷的腐土气息,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地钻进鼻腔,缠绕着她额角被丈夫沈玉容用端砚砸开的裂口。温热的血早已凝固成痂,此刻又被震动撕扯开,渗出铁锈味的腥甜。 “翎儿,莫怪我狠心。”丈夫温润的嗓音此刻淬了毒,隔着厚重的棺盖,依旧字字清晰,冰锥般扎进她的耳膜,“长公主要个干干净净的驸马府,你占了正妻之位整整三年,该让路了。” 指甲深深抠进松木棺底,木刺扎进皮肉,折断的指甲渗出细密的血珠,凤翎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胸腔里翻涌的恨意,像滚烫的岩浆,几乎要冲破这具残破的躯体。她听见另一个娇柔女声吃吃地笑,带着刻骨的得意:“姐夫何必同死人废话?快些封土,殿下还在别院等您试婚服呢。” 是柳依依。那个她三年前从乱葬岗野狗口中救下、认作义妹、锦衣玉食养在深闺的孤女。她甚至将自己珍藏的紫玉钗赠予她,庆贺她十六岁生辰。 湿冷的泥土,混杂着碎石,开始暴雨般砸落棺盖,发出沉闷的“噗噗”声。空气迅速稀薄,窒息的剧痛扼住咽喉。凤翎在濒死的黑暗中,瞪大空洞的双眼。父亲凤老将军战死沙场时,被戎狄悬首示众的惨状;母亲得知噩耗,悬梁自尽前绝望的泪眼;凤家三百誓死追随的亲兵,被诱入绝谷,乱箭穿心后曝尸荒野的冤屈……血色的画面,一幕幕碾过她即将熄灭的意识。 最后定格在沈玉容一身簇新绯袍,跪在金銮殿上,双手呈上那份构陷凤家“勾结戎狄,意图谋反”的血书时,龙椅上皇帝抚掌大笑的嘴脸,那笑声如同夜枭嘶鸣。 “凤家女,可惜了这副好筋骨。”前世咽气前听到的那句冰冷嘲讽,今生化作喉间翻涌的腥甜。她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狠狠咬破舌尖。剧痛带来刹那的清明,一股滔天的怨毒和不甘从四肢百骸炸开!头顶的土层似乎因这剧烈的情绪震动而松动了些许,一线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月光,刺破了永恒的黑暗! 一只染满污泥、指甲翻裂、指骨森白的手,猛地破开冰冷沉重的泥土,死死攥住了呼啸而过的夜风!指节因用力而爆响,仿佛要将这天地间的不公,捏碎在掌心! “嘶——” 尖锐的刺痛从左颊炸开,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同时扎进皮肉,激得沈清晏浑身剧烈一颤,混沌的意识被瞬间拽回这具陌生的身体。喉咙里逸出一声短促的抽气,又被她死死咬住唇咽了回去。 “姑娘忍忍,这药敷上去是刺骨的疼,可总得消了肿才能见人……”苍老沙哑的声音在耳边絮叨着,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粗糙的手指沾着冰凉粘稠的药膏,小心翼翼地在她的伤处涂抹,每一次触碰都带来新一轮的酷刑。 她费力地转动脖颈,目光落在角落里那面蒙尘的铜镜上。模糊的镜面里,映出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孔。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骨架纤细,眉眼生得极好——眉似远山含黛,眼睫浓密如鸦羽,唇瓣虽无血色,却有着天然的樱蕊形状,本该是清丽绝俗的容颜。偏偏左颊之上,一片巴掌大的赤色胎记,狰狞地盘踞着,边缘蜿蜒扭曲,如同雪地上泼洒开的浓稠朱砂,生生将那份清丽撕扯得破碎不堪。视线下移,铜镜勉强映出她遍布鞭痕的脊背,纵横交错的紫黑瘀痕高高肿起,皮开肉绽处渗出黄水,正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下微微颤抖。 “贞女堂的戒鞭,鞭梢浸了盐水,专打不驯的贵女。”老嬷嬷沾着药膏的指尖控制不住地发颤,浑浊的泪水在深陷的眼窝里打转,“姜二姑娘……您何苦要去顶撞夫子?老奴瞧着您长大,您向来最是隐忍……熬了整整十年,眼看就能回京了,这……这……” 姜梨。沈清晏在心底冰冷地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名字。三日前,她拖着从地狱爬回人间的残躯,在贞女堂后山那片累累白骨的乱葬岗挣扎前行时,一具尚有余温的身体绊倒了她。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少女惨白的面容和左颊那抹刺目的赤红,那双至死未曾合上的眼睛,空洞地望着铅灰色的天穹,里面凝固着滔天的怨恨与不甘。几乎是鬼使神差,或许是那抹相似的赤红唤醒了同病相怜的共鸣,她冰凉的手覆上了少女同样冰凉的眼睑。就在那一瞬,一股强烈的、不属于她的怨念和残存的求生欲,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垮了她意识的堤坝。再睁眼,她便在这具名为姜梨的身体里醒来,栖身于贞女堂这间破败漏风的柴房。 “嬷嬷,”她忽然开口,声音因高烧和喉咙的损伤而沙哑粗粝,如同砾石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您说父亲……他还记得相府里,有我这么个女儿吗?” 老嬷嬷涂药的动作骤然僵住,枯瘦的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大颗大颗浑浊的泪珠终于滚落,砸在沈清晏伤痕交错的脊背上,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旋即又被刺骨的寒意取代。“记得!相爷上月还……还派人送了冬衣来……料子虽旧了些,可到底是京里的式样……”她的辩解苍白无力,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沈清晏的目光胶着在铜镜里那张陌生的脸上,尤其是左颊那片如同活物般蜿蜒的赤红胎记。前世她以凤翎身份活着时,早已将大梁朝堂权贵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宰相姜远道,寒门出身,靠着发妻薛氏显赫的母族势力才得以平步青云。薛氏难产血崩而亡,留下一个襁褓中的女儿,便是姜梨。而薛氏尸骨未寒,不到半年,姜远道便迫不及待地将府中最得宠的妾室周氏扶为正室。 镜中人唇角缓缓勾起,牵动了左颊的胎记,那赤红随之扭曲变形,竟透出一种诡异而妖艳的生机。“姑娘笑什么?”老嬷嬷被她嘴角那抹毫无温度、甚至带着森然寒意的弧度惊住,声音都变了调。 “笑我自己。”沈清晏抬起未曾受伤的右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抚过镜面,仿佛在触碰一个遥远的幻影,又像是在确认某种冰冷的真实。“笑这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也笑……”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从今日起,那个在贞女堂逆来顺受、任人欺凌的姜梨,已死。” 胎记随着她冰冷的笑容,在昏暗中灼灼跳跃,宛若一只自血海深处挣扎而出,正欲振翅的凤凰。 2毒棉线之谜 相府那两扇象征着权势与富贵的朱漆大门,在冬日灰白的阳光下缓缓洞开时,门内管家那张肥腻的脸上,嘴角的鄙夷几乎要压不住地撇到耳根。他三角眼挑剔地上下扫视着门外风尘仆仆、裹着一件洗得发白、打着补丁旧棉袍的身影,鼻腔里哼出一股肉眼可见的白气。 “哟,二姑娘?您回来得可真是‘巧’!”管家拖长了调子,阴阳怪气,“夫人这会儿正忙着在花厅给三小姐挑及笄礼的簪子呢,满京城最时兴的款式都送来了,堆得跟小山似的,可不得好好挑拣挑拣?您要不……先在门房喝口热茶,等等?”话里话外,是将她当成了打秋风的穷亲戚,甚至不如。 沈清晏仿佛没听出那浓烈的羞辱,只是微微垂首,将眼底翻涌的冰冷杀意尽数敛去,只余下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怯懦。“有劳管家通传。”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贞女堂特有的阴冷潮湿气息。 庭院里暖阁熏香,炭火烧得正旺,与外间的寒意隔绝成两个世界。继母周氏一身华贵的绛紫色缠枝牡丹纹锦缎袄裙,鬓边插着赤金点翠步摇,正捏着一支累丝金凤衔珠步摇,往依偎在她身边的少女鬓边比划。那少女十五六岁,正是姜若瑶,云鬓堆叠,簪环璀璨,身上是流光溢彩的云锦袄裙,颈间挂着一串赤金镶嵌的璎珞项圈,项圈正中央那枚浑圆莹润的明珠,足有龙眼大小,在室内暖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华——那是薛夫人留给独女姜梨的遗物,据说是前朝宫里的贡品。 “母亲,”沈清晏踏着满地的锦绣,身上那件破旧棉袍如同沾了污泥的破布,突兀地闯入这片富贵景象。她屈膝,行了一个标准却毫无温度的礼,“女儿回来了。” “当啷!” 金簪从周氏骤然僵硬的手指间滑落,砸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发出刺耳的脆响。周氏保养得宜、脂粉匀净的脸瞬间扭曲,精心描画的柳叶眉倒竖起来,声音尖利得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哪来的下贱胚子!敢闯当朝相府?来人啊!还不把这脏东西给我轰……” “母亲当真不认得女儿了?”沈清晏缓缓抬起头,左颊那片赤红如血的胎记,毫无遮挡地暴露在满室明亮的烛火和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下。那张与死去的薛夫人足有七分相似的脸庞,此刻因胎记的存在,显出几分诡异的美感。 满园死寂。空气仿佛凝固了。炭火盆里偶尔爆出“噼啪”的轻响,更衬得这寂静令人窒息。 “鬼!是鬼!”姜若瑶第一个尖叫起来,花容失色,猛地扑进周氏怀里,手指颤抖地指向沈清晏,“娘!贞女堂上个月就报过丧了!说她……说她染了恶疾暴毙!她肯定是鬼!来找我们索命的!”她颈间那颗硕大的明珠随着她身体的颤抖而剧烈晃动。 沈清晏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探针,缓缓扫过每一张惊惶、厌恶、恐惧的脸。她逡巡着,似乎在欣赏众人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最终,视线越过纷乱的人群,落向花厅通往内院的月洞门方向,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这片混乱:“父亲既然早已来了,何不现身,为您的亲生女儿……作个证?” 众人悚然回头。 影壁之后,一身深紫色官袍、腰束玉带、面容沉肃的当朝宰相姜远道,不知已在那里站了多久。他面色铁青,目光如同冰冷的秤砣,沉沉地落在沈清晏的脸上,尤其在她左颊那片赤色胎记上停留了许久。那眼神复杂至极,有惊疑,有审视,甚至有一丝被冒犯的愠怒,但当他看清那张酷似亡妻薛氏的脸庞轮廓时,瞳孔猛地一缩——像,太像了!尤其是那双眼睛的形状和沉静的神韵,几乎就是薛氏年轻时的翻版!一股混杂着怀念与某种难以言喻的烦躁情绪,瞬间攫住了他。 “梨……梨儿?”姜远道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终于迈步从影壁后走出,官靴踩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试图摆出父亲的威严和一丝恰到好处的、迟来的关切,“你……受苦了。你娘临终前,还一直念叨着你……” “父亲说的,是哪个娘?”沈清晏毫不客气地截断了他虚伪的话语,声音平静无波,却像一把薄刃,精准地挑开了温情脉脉的面纱。她不再看周氏瞬间煞白的脸,而是缓缓从怀中——那件破旧棉袍最里层的暗袋里——掏出了半枚玉佩。 玉佩是上等的羊脂白玉,温润如凝脂,触手生温。只是被人从中一剖为二,断口并不规则,显见是暴力所致。但即便如此,玉质本身的光华依旧难以掩盖。她将玉佩托在掌心,递到姜远道眼前:“生我养我的娘,临终前留给我的,只有这半枚信物。她说,持此玉,可开薛家旧库,取她留给女儿的……十万两压箱嫁妆。” “嘶——”“十万两?!”“薛家旧库?不是说早就……” 满园皆是倒抽冷气之声,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涌起。那些原本充满鄙夷和看好戏的目光,瞬间被震惊、贪婪和难以置信所取代。周氏更是如遭雷击,精心修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抠出血来!薛氏旧库!那是扎在她心头整整十七年的毒刺!是悬在她头顶的利剑!姜远道翻遍了相府内外,掘地三尺都找不到钥匙,原来……原来这钥匙,这开启金山银海的钥匙,竟然一直在这个她以为早已死在荒山的贱种手里!一股混杂着狂怒和极致恐慌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她全身。 姜远道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眼睛死死盯着那半枚玉佩,贪婪的光芒几乎要化为实质。他强压下心头的狂喜,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一个慈父:“好孩子!回来就好!库房之事……事关重大,稍后再议不迟。你一路车马劳顿,风尘仆仆,想必……” “女儿不累。”沈清晏手腕一翻,极其自然地将那半枚玉佩重新收回袖中,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她抬起脸,左颊的胎记在暖阁明亮的烛火映照下,灼灼跳跃,如同燃烧的火焰。“只是回京途中,在渡口歇脚时,瞧见了一桩奇事,倒想问问父亲和母亲。”她的目光扫过周氏和姜若瑶,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女儿看见一个蓬头垢面、戴着沉重木枷的妇人,被官差押解着,一路哭嚎。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原是贞女堂的掌事嬷嬷,只因……只因‘弄丢了相府嫡女’,便被判了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还乡。女儿听着,总觉得这罪名有些耳熟,不知父亲母亲可曾听闻?” “啪嗒!”姜若瑶手中的象牙柄团扇应声坠地。她娇俏的小脸瞬间褪尽了血色,惊恐地抓住周氏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周氏身体猛地一晃,强自镇定,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尖利地拔高:“胡吣!一个犯了事的罪奴胡言乱语罢了!贞女堂管教森严,岂会弄丢官家小姐?定是她犯了别的大罪,胡乱攀扯!老爷,您说是不是?”她急切地看向姜远道,寻求着支持。 “是吗?”沈清晏忽然向前逼近一步,动作快得让周氏猝不及防。她个子比周氏略高,此刻微微俯身,凑近周氏的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可女儿记得清清楚楚,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冬日,是母亲您亲笔写下的‘好好管教’四个字,由您的心腹妈妈亲手交给那掌事嬷嬷。然后,女儿便在贞女堂的戒律堂里,被那浸了盐水的牛筋鞭,足足抽了三十鞭,直到吐血昏死过去……母亲,您说,这算不算‘弄丢’呢?” 周氏如遭重锤击顶,眼前一阵发黑,踉跄着向后猛退数步,“哐当”一声撞翻了身后花梨木案几上那套价值不菲的官窑粉彩茶具!滚烫的茶水泼溅出来,淋了毫无防备的姜若瑶一身! “啊——!烫死我了!娘!我的裙子!!”姜若瑶杀猪般的尖叫和着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瞬间撕破了花厅内虚假的平静。 一片混乱中,沈清晏却静静地站在原地,仿佛周遭的哭喊、斥骂、仆妇们惊慌的脚步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她的目光穿透这片狼藉,精准地锁定了姜远道。当朝宰相此刻脸色铁青,眼神复杂地在她和周氏母女之间逡巡,那眼底翻涌着的,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对薛氏嫁妆的贪婪;是深重的惊疑——对这个死而复生、性情大变的女儿的忌惮;还有一丝,被他极力掩饰却依旧泄露出来的冰冷杀意。 好极了。沈清晏冰凉的指尖,轻轻抚上左颊那片灼热的赤红胎记。凤翎的血海深仇,姜梨的滔天怨恨,就从眼前这潭深不见底的污浊泥沼,开始清算吧。这盘棋,才刚刚落子。 姜若瑶的及笄礼,定在了三日后的一个雨夜。 3凤凰浴火 雨丝缠绵,带着深冬刺骨的寒意,敲打着相府祠堂厚重的青瓦。祠堂内,烛火通明,香烟缭绕,列祖列宗的牌位在烛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森严。气氛本该庄重肃穆,然而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紧绷。 沈清晏站在祠堂中央,身上穿着周氏“特意”为她准备的“礼衣”。那是一件洗得发白、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旧衫,袖口和衣襟边缘磨损得起了毛边,尺寸更是短了半截,手腕和脚踝都露出一大截冻得发青的皮肤。寒风从祠堂敞开的门缝里钻进来,吹得她单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过分瘦削的轮廓。与满堂华服、环佩叮当的宾客相比,她如同误入盛宴的乞丐。 “姐姐莫要嫌弃。”姜若瑶裹着华贵的金丝孔雀纹披帛,被一群珠光宝气的闺阁小姐簇拥着,像只骄傲的小孔雀。她款步上前,丹蔻染就的鲜红指甲几乎要戳到沈清晏左颊那片赤红的胎记上,声音娇滴滴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你脸上这胎记……唉,反正穿什么都一样,何必浪费母亲的好料子呢?你说是不是?”她身后的贵女们发出一阵压抑的嗤笑。 沈清晏没有躲闪,也没有动怒。她只是平静地抬起眼,目光越过姜若瑶得意的脸,落在不远处供桌上那盆用来濯发的香汤里。清澈的水面倒映出她的双眸——那不是属于姜梨的怯懦和绝望,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沉静,是猎手在丛林中锁定猎物咽喉时,那种幽深、专注、不带丝毫感情的光。 鼓乐声恰到好处地停歇。身着深衣的礼官拖长了调子,高唱:“吉时到——行开面礼——” 周氏脸上堆着无可挑剔的慈母笑容,手中捏着一根绞紧的五色棉线,步步生莲般朝沈清晏走来。她保养得宜的手指在烛光下泛着柔光,动作优雅娴熟。然而,沈清晏前世在边关军中见过太多阴谋诡计,她锐利的目光瞬间捕捉到那根看似普通的棉线上,沾染着极淡的一层、在烛光下泛着诡异青蓝幽光的粉末!那是边军斥候用来对付敌方探子的毒药,名曰“美人痂”,沾肤即溃,伤口经年不愈,会留下丑陋如蜈蚣爬行的疤痕!好一个“开面礼”!周氏这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彻底毁掉她的脸! “好孩子,别怕,闭眼。”周氏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眼中却闪烁着毒蛇般阴冷的光。她捏着棉线的手指,精准地朝沈清晏的左颊胎记边缘靠近,那里皮肤相对完好,一旦沾毒,必将迅速溃烂蔓延,与胎记融为一体,彻底变成一张令人作呕的鬼面! 五色棉线带着一股极淡的、若有似无的甜腥气,眼看就要贴上沈清晏微凉的皮肤! “母亲且慢!”沈清晏突然抬袖掩面,动作迅疾如电!宽大的旧袖口拂过供桌上方,指尖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极其隐蔽地朝着香案上那对燃烧着的粗大红烛屈指一弹! “噗!” 一声轻微的爆响!烛火猛地一跳,几点炽热的火星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精准无比地溅射而出!其中最大最亮的一颗,不偏不倚,正落在周氏那只捏着毒棉线、伸向沈清晏的袖口上! 锦缎遇火即燃!何况那袖口为了今日的“表演”,似乎还特意熏染过助燃的香料!火舌“腾”地一下窜起,顺着那根浸透了“美人痂”毒粉的棉线,贪婪地舔舐而上,瞬间就燎着了周氏整条小臂的衣袖! “啊——!”周氏脸上的慈母面具瞬间崩裂,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火!我的手!着火了!快来人啊!救命!” “夫人!夫人手着火了!”“天哪!快救火!”“水!快拿水来!” 满堂宾客顿时乱作一团!惊呼声、尖叫声、杯盘碰撞声此起彼伏!方才还庄严肃穆的祠堂,瞬间变成了慌乱的菜市场。 “母亲恕罪!”在一片混乱中,沈清晏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惊慌失措”和“悔恨交加”。她猛地端起供桌上那盆用来濯发、还漂浮着几片花瓣的香汤,朝着手舞足蹈、惨叫连连的周氏兜头泼去! “哗啦——!” 冰冷的、散发着浓郁花香的水,如同瀑布般浇下!周氏精心堆叠的如云高髻瞬间坍塌,昂贵的凤冠珠翠叮叮当当滚落一地,价值千金的锦缎华服被浇得透湿,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狼狈不堪的曲线。精心描画的妆容被冲得七零八落,脂粉混着黑灰和冷水,在她脸上流淌出滑稽又狼狈的沟壑。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被拔光了毛的落汤鸡。 “女儿该死!女儿该死!”沈清晏扑通一声跪倒在湿漉漉的金砖地上,伏地啜泣,肩膀耸动,“女儿……女儿只是见那火星子溅到了棉线上,怕……怕那棉线烧起来伤着母亲您啊!女儿一时情急,只想灭火……呜呜呜……” “毒棉线”三个字,如同平地惊雷,在混乱的祠堂里轰然炸响!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一瞬,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根被烧得焦黑扭曲、又被水浇得湿透的棉线上。 姜远道离得最近,他脸色铁青,一个箭步冲上前,不顾周氏还在哀嚎,劈手从地上捡起那根湿漉漉、沾着可疑青蓝色粉末的棉线,凑到鼻端用力一嗅!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熟悉的甜腥气钻入鼻腔——那是军中严令禁止私藏的“美人痂”特有的味道!他曾在兵部卷宗里见过描述!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周氏!”姜远道猛地转头,看向地上瘫坐成一团、妆容尽毁、浑身湿透、还在因灼痛和寒冷而瑟瑟发抖的女人,声音如同淬了寒冰,带着滔天的怒意和一丝被愚弄的羞愤,“你竟敢……在列祖列宗面前,用这等下作手段?!”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平日里温婉贤淑的继室,心思竟歹毒至此!更让他愤怒的是,她竟愚蠢到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差点毁了相府的脸面! “老爷!老爷明鉴啊!”周氏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不顾形象地扑过来抱住姜远道的腿,涕泪横流,声音嘶哑地尖叫,“是这孽种!是这孽种污蔑我!是她自己弄鬼!是她害我!她恨我!她恨瑶儿!老爷你要为我们母女做主啊!”她哭嚎着,指向沈清晏的手指因恐惧和愤怒而剧烈颤抖。 “是不是污蔑,”一个清越中带着慵懒磁性的男声,突兀地穿透了祠堂内的哭嚎和混乱,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验验这根线,再看看尊夫人手臂上的灼伤和可能的毒物残留,不就一清二楚了?” 所有人的目光,循声投向祠堂门口。 风雨如晦。一道颀长挺拔的玄色身影,不知何时已斜倚在门廊的朱漆柱子上。雨水顺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滴落,在脚边积起一小滩水渍。他并未撑伞,玄色织金锦袍被雨水浸透,紧贴着矫健的身躯,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轮廓。腰间束着一条错金螭龙纹玉带钩,在祠堂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折射出令人无法忽视的冷硬华光。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悬在腰间的那柄古朴长剑——大梁律法,除天子近卫外,任何人不得佩剑入宫,更遑论私宅。整个大梁,唯有一人得此殊荣。 肃国公,萧珩。 姜远道的脸色瞬间由铁青转为惨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国……国公爷?您……您怎会冒雨驾临寒舍?未曾远迎,还望恕罪!”他慌忙推开还抱着他腿的周氏,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这位年纪轻轻便手握重兵、深得帝心,行事却乖张狠戾、喜怒无常的肃国公,是连当朝宰相都不得不忌惮三分的煞星。 萧珩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祠堂内的狼藉,在伏地啜泣、脊背单薄却挺直的沈清晏身上停留了一瞬,最后落在那根被姜远道捏在手里的毒棉线上。他薄唇微勾,唇边噙着一抹玩味又冰冷的笑意,靴尖随意地踢开滚落脚边的一颗东珠——那是从周氏凤冠上掉落的。 “本公夜观天象,”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下了祠堂内所有的嘈杂,“见相府方向有凤凰浴火重生之兆,祥瑞之气冲天。一时好奇,特来沾沾这祥瑞之气。”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狼狈不堪的周氏和惊魂未定的姜若瑶,又瞥了一眼那些噤若寒蝉的宾客,轻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只是……这满地鸡毛、鬼哭狼嚎的场面,实在不太像是凤凰窝啊。倒像是……”他尾音拖长,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比任何言语都更具侮辱性。 祠堂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外面淅沥的雨声。空气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 沈清晏缓缓抬起头,冰冷的雨水顺着她湿透的鬓发滑落,流过左颊那片赤红如血的胎记,蜿蜒而下,滴落在同样湿冷的颈间。隔着摇曳跳跃的烛火,她撞上了萧珩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 他极其隐秘地,朝她眨了一下左眼。 4金矿诱惑 京郊,长公主李昭阳的温泉别院。一场名为赏梅听琴,实为炫耀新得佳婿、笼络权贵之女的雅宴,正在临水而筑的琉璃高台上进行。暖炉熏香,丝竹靡靡,锦衣华服的贵女们如同春日里最娇艳的花朵,簇拥在主座周围。主座之上,长公主李昭阳头戴九鸾衔珠金冠,鸾鸟口中垂下的明珠熠熠生辉,额间一点菱形红宝石花钿,灿若滴血,映衬着她明艳张扬、睥睨众生的容颜。她身侧,新任驸马都尉沈玉容,一袭月白云纹锦袍,玉冠束发,姿态清雅如修竹临风,唇角含着温润的笑意,正执壶为长公主斟酒,动作优雅从容。 沈清晏是被姜若瑶“押”来的。临行前,周氏特意派人送来一顶素纱帷帽,帽檐垂下的长纱几乎遮住她整个上半身,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刻骨的冷意:“今日长公主驾临,贵人多眼杂。二姑娘脸上有碍观瞻,还是戴上这个稳妥些,莫要冲撞了贵人,给相府惹祸。” 马车上,姜若瑶的讥笑如同淬了毒的匕首,一下下剐蹭着沈清晏的耳膜:“姐姐可要把帷帽戴牢了,一丝缝儿也别露出来。殿下金枝玉叶,最是厌憎丑物秽气,若是不小心冲撞了,咱们整个姜家都担待不起呢。”她凑近了些,带着浓郁香粉气的呼吸喷在素纱上,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恶毒的得意,“毕竟……今日驸马爷也在呢。姐姐这副尊容,若是吓着了新姑爷,殿下怪罪下来,可怎么好?” 驸马爷。 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清晏的心口!前世被活埋时,那铁锹铲土的闷响,那窒息前最后看到的、沈玉容隔着棺木缝隙投来的、冰冷无情的眼神,瞬间冲破记忆的闸门,在她脑海中轰鸣!他温润的嗓音说着“翎儿,让路吧”,如同地狱的魔咒! 让路?沈清晏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缓缓收紧,冰凉的指尖触碰到袖中那柄硬物——一柄精钢打造、三寸长的淬毒匕首,是她在贞女堂后山挣扎求生时,从一个意图不轨的流民尸体上摸来的。凤翎的血,凤翎的命,今日,该先讨回些利息了!指尖抚过匕首冰冷的柄,那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冻结了心头翻涌的恨火,只余下冰封千里的杀机。 琴宴设在别院最高处,一座三面敞轩、以琉璃为窗、白玉为栏的临水高台。寒风被巧妙阻隔,暖意融融。沈清晏垂着头,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影子,跟在趾高气扬的姜若瑶身后,素纱帷帽的长纱随着走动轻轻晃动。行至席间,一阵穿堂风骤然卷过,将帷帽一侧的素纱猛地掀起一角!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那张有着狰狞赤色胎记的侧脸,依旧暴露在众人眼前。 “嗤!”席间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姜家真是越来越不讲究了,什么阿物儿都敢往公主殿下的宴上带!” “就是,隔着帷帽都闻着一股穷酸晦气!”“也不怕污了殿下的眼……” 主座上那双璧人应声抬头。李昭阳描画精致的黛眉微蹙,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她身侧的沈玉容,原本温润含笑的唇角微微一僵,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那个戴着帷帽、格格不入的身影。当他的视线捕捉到帷帽下那惊鸿一现的侧脸轮廓,尤其是那抹熟悉的、令人心悸的赤红色时,执杯的手猛地一颤!杯中琥珀色的琼浆泼洒出来,浸湿了他月白色的锦袍袖口。 “那位戴帷帽的姑娘,”李昭阳慵懒的声音响起,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她戴着赤金嵌宝石护甲的纤纤玉指,随意地点向沈清晏的方向,“上前来,回本宫的话。” 一阵更大的风适时卷过,彻底撩开了沈清晏帷帽的素纱长帘! “嘶——”“天哪!”“这……这是……” 满场皆是倒抽冷气之声,瞬间的寂静之后,是压抑不住的、嗡嗡作响的议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左颊那片赤红如血、形状狰狞的胎记上,充满了惊骇、鄙夷、厌恶和毫不掩饰的猎奇。 沈玉容手中的玉杯,“哐当”一声,重重砸落在铺着厚厚绒毯的地面上!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猛地从座位上弹起,脸色在瞬间褪尽血色,惨白如金纸!他死死地瞪着那片赤色胎记,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放大,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三年前那个被他亲手钉进棺材、埋进冰冷土里的女人,左颊也有一块几乎一模一样的朱砂记!那形状,那位置!是鬼!她变成厉鬼回来索命了! “惊扰殿下凤驾,臣女告罪。”沈清晏仿佛对周遭的一切视若无睹,对着主座方向,屈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她的声音透过那片死寂,清晰地传来,清泠悦耳,如同碎玉相击,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满场的嘈杂。 李昭阳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在沈清晏脸上那片胎记上刮过,又扫了一眼身边失魂落魄、如同见了鬼般的驸马,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和恼怒。她保养得宜的护甲,轻轻刮过面前案几上那架通体紫檀、镶嵌螺钿的珍贵瑶琴,发出细微刺耳的声响。 “本宫听闻,”李昭阳的声音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残忍,“已故的薛夫人,生前琴技冠绝京华,有‘琴中薛大家’之美誉。你既是她的血脉,想必也得了真传?可会抚琴?” 沈清晏垂眸:“略知一二,不敢言精。” “那便好。”李昭阳红唇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护甲在琴弦上随意一拨,发出一个刺耳的单音,“本宫今日兴致好,想听听薛大家的绝艺。你便上前来,为本宫和诸位夫人小姐,奏上一曲。”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的沈玉容,又落回沈清晏脸上,那笑容越发冰冷艳丽,“奏得好,本宫念你孝心可嘉,赏你个如意夫婿也未尝不可;若是奏得不好……”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目光如同毒蛇般缠绕着沈清晏,“扫了本宫和驸马的雅兴,你这张脸……怕是连这帷帽都遮不住那丑陋了。” “哈哈哈……”“殿下说的是!”“快奏啊!让我们也见识见识薛大家的绝技!” 满席贵女顿时哄笑起来,充满了幸灾乐祸和看戏的兴奋。谁不知道薛夫人早逝,这丑八怪从小被丢在贞女堂那种地方,能会什么琴?这分明是要当众折辱她,让她出尽洋相! 沈清晏没有去看那些嘲弄的目光。她一步步走向那架瑶琴,步履平稳,素色的旧裙摆拂过光洁的地面。她在那张铺着锦垫的琴凳上坐下,缓缓抬起双手。那双手并不细腻,指腹甚至带着薄茧,却骨节匀亭,修长有力。 指尖轻轻抚过冰凉的琴弦。前世,父亲总说琴乃君子之器,修身养性,奏的是中正平和之音。可凤翎生来骨子里就带着边关的风沙和铁血,她偏爱将金戈铁马的杀伐之音,藏于看似平和的宫商角徵羽之中。 “铮——” 第一个音,如同冰泉初涌,清冽孤寂,带着深冬的寒意。琴声渐起,初时如幽谷流泉,泠泠淙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婉。然而,仅仅几个转瞬,那潺潺流水陡然变调!如同冰河乍裂,铁蹄踏破冻土!弦音越来越急,越来越烈,如同暴雨倾盆,金戈交鸣!杀伐之气如同实质的刀锋,破开暖阁内熏人的甜香,裹挟着塞外的风沙与血腥,狠狠砸向满座宾客的耳膜! 琴音之中,仿佛有战鼓擂动,有号角呜咽,有刀剑碰撞,有战士濒死的嘶吼!那不再是琴音,而是一场风暴,一场席卷一切的战争狂澜! 席间的哄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铁血杀伐的琴音震慑住了,脸上血色褪尽,眼中充满了惊骇!李昭阳脸上的戏谑僵住,护甲深深掐进了掌心。沈玉容更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浑身僵硬,死死盯着抚琴的身影,仿佛看到了三年前那个纵马扬鞭、一身戎装的凤翎! 琴音攀至最高潮!如同千军万马在悬崖边发起最后的冲锋!就在那激昂欲裂的顶点—— “铮!!!” 一声刺耳欲聋的裂帛之音! 那根承受了太多力量、绷紧到极限的琴弦,应声而断!断裂的弦尾高高弹起,狠狠抽在沈清晏的右手食指上,瞬间划开一道深深的血口!殷红的血珠,如同断线的红珊瑚珠,争先恐后地涌出,滴落在紫檀琴身上,洇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琴音骤停。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高台。只有寒风穿过琉璃窗棂的呜咽。 “扫兴!”李昭阳猛地一拍案几,脸上的怒意再也无法掩饰,眼中寒光四射,“败了本宫的兴致!来人!把这晦气东西拖下去,杖……” “殿下且慢!”沈玉容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座位上弹起,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惧而嘶哑变调!他死死盯着沈清晏染血的指尖和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失声道:“此曲……此曲是……是《广陵散》?!你……你怎会……” 狂风毫无预兆地大作!如同呼应着这声质问,呼啸着卷过高台,猛地将沈清晏头上那顶早已歪斜的帷帽彻底掀飞! 乌黑的长发在狂风中烈烈飞舞,如同招展的战旗!左颊那片赤红如血的胎记,在冬日惨淡却依旧明亮的阳光下,灼灼燃烧,刺目得如同涅槃重生的火凤凰! 沈清晏缓缓抬起染血的右手,食指直指沈玉容,声音清冽如冰,穿透呼啸的风声,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耳畔:“驸马爷好耳力!正是《广陵散》!”她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无尽的嘲讽,“只是,不知嵇康临刑前,于三千太学生前奏此绝响之时,可曾想过……千载之后,这曲中傲骨与不屈,会被某些忘恩负义、寡廉鲜耻之徒,篡改史书,涂抹成‘乱臣贼子’的哀鸣?” 满场死寂!落针可闻! 沈玉容如遭五雷轰顶,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殆尽!他踉跄着后退,双腿如同灌了铅,又如同踩在棉花上,脚下虚浮不稳,“砰”的一声撞翻了身后那座沉重的鎏金狻猊香炉!香炉倾倒,滚烫的香灰如同火山喷发般腾空而起!浓烈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模糊了众人的视线! 就在这混乱的烟雾之中! 一道寒光,如同毒蛇出洞,自沈清晏宽大的袖袍中暴射而出!带着她三年积郁的刻骨仇恨,带着凤翎死不瞑目的滔天怨气,精准无比地刺向沈玉容毫无防备的咽喉!速度之快,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冰冷的残影! “叮——!” 一声清脆到极致、又冰冷到极致的金属撞击声! 一枚温润剔透的羊脂白玉扳指,如同天外流星,精准无比地弹射在那柄淬毒的匕首尖端!巨大的力道,将匕首撞得偏离了方向! 与此同时,一道玄色身影快如鬼魅,瞬间切入两人之间!宽大的玄色广袖如同流云般一卷,稳稳裹住了沈清晏持匕的手腕!一股强大却并不粗暴的力量传来,瞬间卸掉了她所有的力道。 萧珩微凉的薄唇,几乎是擦着她的耳廓掠过,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和警告,清晰地送入她耳中:“现在杀他,你的戏……还怎么唱下去?” “嘎——嘎——!” 不知从何处惊飞的大群寒鸦,如同被这惊天杀气所慑,嘶鸣着掠过琉璃高台,黑色的羽翼遮蔽了一小片天空。 沈清晏被他有力的臂膀半揽在怀中,隔着翻涌的香灰烟雾,冰冷的目光回眸望去。 只见浓烟边缘,沈玉容瘫坐在倾倒的香炉旁,月白锦袍的下摆,一大片深色的、散发着骚臭气味的湿痕,正迅速蔓延开来。 5血洗麟德殿 永和三年,冬至。大梁皇宫,麟德殿内,灯火辉煌,笙歌鼎沸。巨大的蟠龙金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琉璃宫灯将殿内映照得亮如白昼。珍馐美馔流水般呈上,舞姬身披轻纱,随着靡靡之音翩跹旋转,一派太平盛世的奢靡景象。 皇帝李晟高踞龙椅之上,身着明黄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面容在珠玉流苏的遮挡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他志得意满地举起手中九龙金樽,环视着座下匍匐的群臣和异域使者,声音洪亮:“诸位爱卿!值此佳节,万邦来朝,实乃我大梁……”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又宏大到极致、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怒吼,毫无预兆地炸响!瞬间盖过了皇帝的声音,震得整个麟德殿都在簌簌发抖!殿顶的琉璃瓦片叮当作响,无数灰尘簌簌落下!那不是雷声!那是成千上万双铁靴踏碎朱雀长街青石板的轰鸣!是钢铁洪流碾碎一切阻碍的死亡宣告! 殿内歌舞骤停,丝竹绝响!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仿佛天崩地裂的巨响惊得魂飞魄散!舞姬们花容失色,尖叫着抱头蹲下。大臣们惊慌失措,酒樽打翻,菜肴倾洒,一片狼藉。 “报——!!!!” 凄厉的嘶喊声如同鬼哭,撕裂了殿内死寂的空气!一个浑身浴血、头盔歪斜的禁军统领,如同破麻袋般撞开沉重的殿门,连滚带爬地扑倒在御阶之下!他胸前插着半截断箭,鲜血如同泉涌,染红了御阶的金砖! “肃……肃国公萧珩……反了!玄甲军……已攻破玄武门!正……正杀奔麟德殿而来!”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出这句石破天惊的话,随即头一歪,气绝身亡! “噗嗤!” 他话音未落!一支通体黝黑、箭簇闪着幽蓝寒光的铁箭,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索命符,带着刺耳的尖啸,破空而至!精准无比地贯穿了他尚在抽搐的咽喉!将他死死钉在了冰冷的金砖之上!箭尾兀自剧烈震颤! “轰隆——!!!” 沉重的、象征着皇权至高无上的麟德殿鎏金大门,被一股狂暴到非人的力量,从外面轰然撞开!狂风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和刺骨的寒意,如同怒涛般涌入殿内!吹灭了无数宫灯,殿内光线骤然昏暗! 一道身影,沐浴着殿外冲天而起的火光和浓烟,踏着满地的碎木和尸体,一步一步,缓缓走了进来。 萧珩。 他不再是那个慵懒贵气的肃国公。一身玄铁重甲覆盖全身,甲片被鲜血浸透,在残存的光线下折射出暗红的光泽。头盔下的面容冷硬如铁铸,沾染着不知是谁的血污和烟尘。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如同寒夜里最锋利的星辰,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他手中那柄名为“惊蛰”的长剑,剑尖拖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尖锐刺耳的刮擦声,拉出一道长长的、粘稠的血痕。 每一步落下,都如同重锤敲在所有人的心口。 “皇兄,”他终于停下脚步,站在御阶之下,隔着满地狼藉和瑟瑟发抖的人群,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死寂的大殿每一个角落,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先帝临终前,亲手交给臣弟的那份……关于您如何构陷太子、篡改遗诏的密旨,尘封多年,也该拿出来,见见光了。”他手腕一抖,甩落剑尖上最后一滴粘稠的血珠。 龙椅上,李晟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如金纸,握着金樽的手剧烈颤抖,酒液泼洒在龙袍上。他强撑着帝王的威严,声音却泄露了极致的恐惧和色厉内荏:“萧珩!朕待你不薄!赐你国公之位,予你兵权,你竟敢……” “待我不薄?”萧珩嗤笑一声,笑声如同冰棱碎裂,“那皇兄待凤家,岂不是恩重如山?”他目光如刀,扫向殿内某个角落。 “待凤家更厚!”一个清冽如冰泉、却又蕴含着火山般力量的女声,穿透了殿外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和兵刃碰撞声,自大殿一侧的阴影中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沈清晏自阴影中一步步走出。她同样身披玄铁细鳞甲,甲片在跳跃的火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泽。长发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左颊那片此刻在血色与火光映衬下,显得格外妖异、如同浴火图腾般的赤凰胎记!她身姿挺拔如松,步伐沉稳,手中提着一柄染血的长剑,每一步都踏在满殿权贵的心尖上! 在无数道震惊、恐惧、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她走到御阶之前,与萧珩并肩而立。然后,手腕一扬,一卷被血浸透大半、边缘焦黑的陈旧布帛,如同带着千钧之力,被她狠狠地抛上了御案! “啪!”一声闷响。 布帛在御案上滚开,露出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和数个猩红刺目的指印! “三年前,北境雁回关之战!”沈清晏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利刃,响彻大殿,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控诉,“陛下!您为收回凤老将军手中兵权,先是密令户部断其粮草辎重,致使前线将士忍饥挨饿,以雪充饥!后又派遣心腹密使,将我军布防图泄露于戎狄王庭!这才导致雁回关失守,凤老将军身陷重围,力战殉国!凤家三百亲兵尽数战死,曝尸荒野!陛下!这累累血债,您午夜梦回,可曾听过边关孤魂的哭嚎?!” “你……你血口喷人!”李晟如同被踩了尾巴的野兽,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指着沈清晏,手指抖得不成样子,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紫!他抓起那卷血书,想要撕碎,却因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双手无力,血书从他指间滑落。 “臣作证!!”一个尖锐到破音的嘶喊声猛地响起! 只见瘫坐在席间、早已面无人色的沈玉容,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到御阶之下,对着沈清晏和萧珩的方向疯狂磕头!额头撞击金砖,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额头! “是她!是陛下!是陛下逼我的!”沈玉容涕泪横流,声音嘶哑扭曲,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求生欲,“是陛下忌惮凤家兵权,又垂涎凤家财富!是他逼我伪造凤家通敌书信!是他让我在金銮殿上构陷凤家谋反!长公主……长公主也知情!那十万两栽赃凤家的‘赃银’,就是长公主府出的!陛下!殿下!你们不能把罪责都推到我一人头上啊!!”他如同疯狗般,将所有不堪的隐秘嘶吼出来。 “沈玉容!你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你敢攀咬本宫!”李昭阳头上的九鸾衔珠冠在混乱的推搡中轰然坠落,珠翠散落一地,被惊慌奔逃的宫女内侍踩得粉碎!她精致的面容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变形,再无半分高贵可言。 “还有你。”沈清晏的目光,如同两道冰锥,穿透混乱的人群,精准地钉在状若癫狂的沈玉容身上。她提剑,一步步向他走去。玄铁战靴踏在粘稠的血泊中,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如同催命的鼓点。 “亲手将发妻钉入棺材,活埋于三尺黄土之下时,”沈清晏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却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胆寒,“可曾想过,会有今日跪地摇尾乞怜,做一条指证旧主的丧家之犬?” 剑尖,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轻轻挑起沈玉容沾满血污和涕泪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燃烧着地狱业火的眼眸。 沈玉容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到极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嗤——!” 剑锋划过皮肉的轻响,在死寂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温热的、带着浓重腥气的血柱,如同喷泉般从沈玉容被割开的咽喉处激射而出!溅在沈清晏冰冷的玄铁鳞甲上,顺着甲片蜿蜒流下,如同盛开的、妖异的血色曼珠沙华。沈玉容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眼睛死死瞪着,充满了不甘和难以置信,最终“噗通”一声,重重栽倒在血泊之中,再无声息。 萧珩的玄铁重甲军如同黑色的潮水,早已彻底控制了整个麟德殿。负隅顽抗的禁军被无情格杀,大臣们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他踏过满地的狼藉和尸体,踏过沈玉容尚在微微抽搐的尸身,走到沈清晏面前,向她伸出手。玄铁手套上沾满了血迹,但他的声音却带着一丝尘埃落定后的低沉和……不易察觉的疲惫。 “结束了,清晏。” 沈清晏却缓缓转过身,背对着他伸出的手,走向那洞开的、如同巨兽之口的殿门。 门外,风雪正烈。刺骨的寒风卷着浓烈的血腥气,如同刀子般扑面而来。她站在高高的白玉阶上,玄甲在漫天飞雪中折射出冰冷的光泽。她极目远眺,越过巍峨的宫墙,皇城之外,漆黑的夜幕下,无数点橘红色的火光,如同燎原的星火,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照亮了半片天空!那是火光!是她以薛氏那十万两嫁妆为启动之资,三年来,在暗中联络旧部、收拢流离失所的女子、秘密训练成军的“赤凰营”!此刻,她们正高举着火把和兵刃,如同沉默的洪流,在等待着她们统帅的号令! “结束?”沈清晏一把扯下身后那件被沈玉容鲜血浸透的玄色披风,任由它被狂风卷走,如同抛弃一段染血的过往。风雪灌满了她的声音,却无法削弱其半分斩冰断玉般的决绝和力量,“北境戎狄闻听京畿生乱,已集结二十万铁骑,叩关雁回!南疆三州暴雨连月,千里泽国,流民百万,易子而食!东海倭寇趁势而起,劫掠商船,屠戮沿海村镇,血染碧波!”她猛地回身,玄甲身影在漫天风雪中如同一杆刺破苍穹的标枪,目光穿透纷飞的雪片,直刺向殿内那个玄甲染血的身影,“萧珩,你的江山……才刚开始!” 6新大的召唤 巨大的宝船“伏波号”,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锋锐的船艏犁开万顷碧涛,在赤道无风带的灼热海面上,留下一条长长的、翻滚着白色泡沫的尾迹。天空是毫无杂质的湛蓝,烈日如同熔金的火球,毫无遮拦地炙烤着宽阔的柚木甲板,空气仿佛都在高温下微微扭曲。 沈清晏倚在船楼最高层的栏杆上,海风强劲,带着咸腥的热浪,鼓动着她玄色劲装的宽大袖摆,猎猎作响。左颊那片赤红的胎记,在近乎垂直的骄阳照射下,如同活了过来,呈现出一种熔金般的、灼灼燃烧的质感,仿佛一只随时要展翅腾飞的火凤凰。 “靖海侯!侯爷!”一个充满活力的少女声音伴随着急促却稳健的脚步声传来。一个肤色被晒成健康小麦色、编着一头细密发辫、穿着利落短打水手服的少女,如同矫健的小鹿般奔上船楼,将一卷摊开的巨大航海图恭敬地递到沈清晏面前,声音因兴奋而微微发颤,“罗盘针!指向磁北了!和您推算的分毫不差!我们……我们真的穿过那片‘鬼旋涡’了!”她胸前佩戴着一枚银光闪闪的圆形徽章,上面清晰地刻着“贞女堂第三营”的字样。三年前那个血洗朱雀门的宫变之夜后,沈清晏解散了赤凰营,却收留了所有在乱世中无家可归、或不愿依附于人的女子。如今,她们是“伏波号”上最悍不畏死、也最训练有素的水手、炮手、瞭望手。 身后,响起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特有的韵律。 萧珩走到了她身侧。他褪去了沉重的龙袍冠冕,穿着一身质料上乘却便于行动的玄色龙纹常服,只是此刻也被赤道的海风和咸腥的水汽浸透,紧贴着他颀长健硕的身躯。他摊开手掌,掌心托着一枚鸽卵大小、在烈日下折射出七彩棱光的金刚石原石,纯净得如同凝结的星光。 “南洋那几个小国进贡的,说是他们能找到的最好的金刚石。”萧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将钻石递到她眼前,“朕瞧着,镶在你那顶九羽凤冠上正好。” 沈清晏的目光却并未在那价值连城的宝石上停留。她纤细却有力的手指,点在航海图上那片用朱砂勾勒出的、广阔无垠的未知海域尽头,声音带着航海者特有的笃定和一丝发现新猎物的兴奋:“占城的探子用信鸽传回的最新密报,再往西行约三千里,有一片从未被任何海图标示过的巨大陆地!海岸线绵延无尽,深入内陆更是山脉纵横,密林蔽日。最要紧的是,”她唇角勾起一抹狡黠而充满野性的弧度,“据那些误打误撞到过边缘的土著说,那里的金矿埋得浅得很,河床里随手就能淘出狗头金!他们拿那东西……砌猪圈。” 萧珩深邃的目光,从海图上那片象征未知的空白处移开,落在她被海风拂起的鬓发,落在她左颊那片如同燃烧火焰般的胎记上。新帝忽然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她扶着栏杆的手腕!力道之大,指节瞬间泛白,那枚从不离身的温润玉扳指,硌得她腕骨生疼。 “三年了。”萧珩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压抑的、如同海面下汹涌暗流般的情绪,那双掌控着万里江山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难辨的光,“清晏,跟朕回……” “呜——!!!” 一声凄厉到足以撕裂耳膜的汽笛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如同惊雷般炸响!瞬间盖过了他的话语! 飓风! 没有任何预兆!前一刻还是万里无云的晴空,下一秒,极远处的海平线瞬间被一道接天连地的、墨黑如山的巨大水墙吞噬!那水墙以排山倒海、摧毁一切的气势,裹挟着震耳欲聋的咆哮,朝着“伏波号”猛扑而来!速度之快,超乎想象!百米高的巨浪如同愤怒的海神挥舞的巨掌,遮天蔽日! 甲板上瞬间一片混乱!惊呼声、奔跑声、物品滚落声交织成一片! “降半帆!右满舵!!”沈清晏的反应快如闪电!在萧珩话音未落的瞬间,她已反手一把扣住他腰间的玉带,脚下猛地发力!两人如同两只灵巧的雨燕,借着桅杆的支撑,在剧烈倾斜的甲板上几个起落,便已稳稳跃上了主桅杆中段的瞭望台! 她的嘶吼声穿透震耳欲聋的风暴咆哮,如同定海的神针,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惊慌失措的船员耳中!令旗在她手中翻飞如鹰隼的翅膀,发出急促而准确的指令! 庞大的“伏波号”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大呻吟,在如同山峦般压来的惊涛骇浪中,猛地向右倾斜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船艏艰难地劈开如山般压下的巨浪,激起的浪花如同瀑布般冲刷着整个甲板!龙骨在承受着极限的压力,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颠倒、旋转、崩裂! 当第一缕金色的阳光,如同利剑般刺破厚重如铅的乌云时,“伏波号”如同一头浴血重生的巨兽,悍然冲出了风暴肆虐的死亡漩涡! 劫后余生的欢呼声如同海啸般在甲板上爆发! 金光万道,倾泻在沈清晏湿透的眉睫和发梢,为她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晕。她抬手抹去脸上的海水,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逐渐平息的海面。突然,她的手指猛地指向正前方的天际,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拔高:“快看!萧珩!快看那里!” 海平线的尽头,晨雾如同轻纱般缓缓散去。 一片庞大得超乎所有人想象的陆地轮廓,在初升朝阳的金色光芒中,逐渐清晰! 那不是已知地图上的任何一块陆地!海岸线曲折而漫长,墨绿色的、仿佛亘古存在的原始雨林,如同巨兽的毛发,从海岸线一直蔓延到视线无法企及的远方,覆盖了连绵起伏的山脉!无数从未见过的、体型巨大、色彩斑斓的飞鸟,如同移动的、遮天蔽日的岛屿,从密林深处腾空而起,发出奇异而嘹亮的鸣叫,盘旋在陌生的天空! 萧珩的目光,久久地凝望着那片充满原始、蛮荒、却又蕴藏着无尽生机和可能的陌生大陆。海风卷着从未闻过的、浓郁而狂野的草木与泥土的腥气,猛烈地掠过船舷。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身侧的女子。 她的眼眸被初升的朝阳点亮,里面燃烧着比金刚石更璀璨的光芒,那是一种对未知永无止境的探索渴望,一种挣脱一切束缚的自由意志,一种连滔天巨浪和九五之尊都无法撼动的坚定。 萧珩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复杂难辨、却又带着无限纵容和一丝狂野兴奋的弧度,他低沉的声音在海风中响起:“这次出海,带了多少火药?” 沈清晏的回应,是干脆利落地抽出腰间那柄特制、镶嵌着红宝石的燧发火铳,“咔嚓”一声,流畅地上膛!金属摩擦的清脆声响,如同战斗的号角! “够炸平三座金山。”她微微扬起下巴,左颊的赤凰胎记在朝阳下熠熠生辉,笑容如同淬火的刀锋,锐利而明亮,“陛下,要入股吗?” 新大陆的风,带着原始的狂野气息,呼啸着掠过“伏波号”高耸的桅杆和猎猎作响的玄凰旗帜。 沈清晏迎着猎猎长风,展开双臂。玄色的衣袍在万丈金光中烈烈飞舞,如同凤凰垂天的巨翼,随时准备拥抱那无边无际的、充满无限可能的崭新世界! 伏波号,龙骨由南洋千年铁力木所造,长四十四丈,宽十八丈,载重八百吨,设四十八门改良佛郎机重炮。随行舰船十二艘,载有精挑细选、训练有素的女兵三千,各类工匠、医师、学者五百,以及稻种、麦种、棉种、各式农具、织机、书籍、药材无数——这是靖海侯沈清晏留给大梁史书的最后一笔详尽记录。此后百年,《梁史·女侯列传》中,唯余一行墨迹浅淡的小字:“永和三年,帝登基,靖海侯沈氏浮舟出海,世传得见凤凰翔于南溟,遂绝踪迹。” 等不到鬓雪相拥沈清瑶容临渊云朝朝大结局在线阅读中的隐藏剧情.大结局来了!揭示沈清瑶容临渊云朝朝的复杂情感与命运。(宋浅许知绮谢砚池)的情感历程引发热议宋浅谢砚池小说叫什么(偷藏湿夏,)大结局引爆网络讨论……司厉野桑烟烟的情感纠葛与命运抉择拿捏旧时代小顽固娇娇女她有办法司厉野桑烟烟小说彩蛋(前妻娇媚军痞宠,计生用品用不够)隐藏剧情逐渐揭晓!八零假结婚白月光归来我却不慌吴远航沈晚月小说(八零:重生嫁厂长,气疯前夫一家)小说全集畅享_前文+后续(吴远航沈晚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