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猫的小说重生之我把婆母的牌匾砸了牌匾砸了剧情人物全文在线阅读

因风花雪月的一首情诗，我下嫁与他。

不料他将我与醉酒的纨绔好友锁在一起。我宁死不屈，拿匕首斩断那人的手臂，清醒独撑到天亮。

翌日，却有一张肖似我的春宫图满城疯传，从此我便再也不干净了。

急火攻心，我因此一病不起，却被丈夫与婆母以担心染病为由，扔在荒山的破庙中。

在上山的路途中，我却听到他为望春楼的清倌人一掷千金，两情相悦私定终生。

那钱，自然是我的嫁妆钱……我却被一裹草席打发走了。

直到我再睁开眼，回到红烛摇曳的大婚夜……

1，

太平盛世，我嫁人时十里红妆，如今却含冤死在冰天雪地的漏风破庙中。耳边回响着丫鬟小田的哀求声，让我再等一等，雪天路滑，郎中很快便到了……

钻心的疼痛连同彻骨的寒冷从身体里消失了，从漫天大雪来到炭火十足如暖春的前厅。里面传来莺莺燕燕的笑声。张景深坐在主位上，搂着舞女喝酒看歌舞奏曲。

纵使我往日缠绵病榻，也听到外头在传的风言风语。风流倜傥却郁郁不得志的才子张景深与望春楼才貌双全的头牌清倌人一见钟情，毅然决然抛弃一切在私定终身，经历种种折磨后终在一起，生死与共。

我曾诚心侍奉的婆母一改往日的良善模样，上前逼问我为何不能同她一样恪守妇道，我这样惨象全是咎由自取。在我发誓自己并未做出对不起相公的事情后，她却阴恻恻的笑了，说道：真相不在你的口中，而在旁人的嘴里。本以为你两三日便能解脱，不料你竟撑这么久，再撑下去要耽误我儿大好前程了。你这病，万一再染给旁人，弄得整个府里晦气。刘嬷嬷，把她拉到庙里，自生自灭吧。

2，

朦胧的光线下血红一片，蓦地惊醒的一刹那，我心有余悸地掀开头纱，环顾四周。

晃动的喜烛，大婚时的红色帏幔，房间里的一切是大婚的装扮。而那个整日干粗活为我赚银子买药的小荷一如刚入府时天真烂漫的模样。难道一切只是一场小憩的噩梦？

昨夜因着出嫁，总也睡不着，这才眯了一会儿眼睛，恍然间已经过了半辈子了。小荷连忙跑上前来为我盖上红盖头，说这样不吉利，得等到新郎来了再掀开。就在我以为一切都是一场梦的时候，却看到了梦里那个噩梦般无法摆脱的身影——刘嬷嬷。如今她正讨好的端来糕点，吩咐小荷放在桌上。我出声叫住她：“刘嬷嬷？”

她臃肿的身影顿了顿，回过神行礼：“新夫人竟知道老奴，老奴实在欣喜。请问夫人有何吩咐？”

“无事，你退下。以后没我的吩咐，不要进来。”

那彻骨的疼痛和恨意果然不是梦，那就先拿这个老心狗肺的奴才开刀吧。上一世她太过纯良，被一窝豺狼虎豹环伺，如今也该血债血偿了。

小荷虽不解了一秒钟，但很快冷脸斥责她不懂规矩，没有主子的召见竟然硬闯。那刘嚒嚒连连赔礼道歉退下，装出一副委屈样子。上一世她也是这样，到处示弱卖惨，却把自己的偷生女儿送到主家床上。表面是她这里的忠仆，实则背地里与婆母里应外合侵吞我的嫁妆，架空我的权利，以孝道之名搓磨我的身体。

刘嬷嬷退下后不久，我让小荷取出纸笔，开始给母亲写信。上一世临终前，始终没有见到母亲一面，这一世她一定要尽孝。写信时，张景深推门进来，看到我这副模样，惊讶了一瞬，把头埋在我的脖颈处，问她：洞房花烛夜，也要写诗吗？

写你祖先的死人脸！我听得胃里一阵呕吐，这辈子我再听不得一个诗字！上一世我因为一首诗鬼迷心窍非他不嫁，哪知他竟是中看不中用的草包，不对无心科考仕途，还见异思迁，流连烟花柳巷，更是与望春楼的头牌一见钟情，花自己的嫁妆钱给头牌洗白成才貌双全的清倌人，试图再造风流诗人俏婊子的爱情神话。要知道，早先他与自己的婚事也是人人传颂的风流才子与京城贵女一见钟情。

我用中根手指将他的头推走，再靠近一点都嫌他的喘息声臭到自己，腌脏烂黄瓜。随口说了句自己来了月事，让他自便。他似乎是被伤到了，也许是震惊于我的变化，明明一周前还是非他不嫁的痴心模样，怎么进了门就变脸。

3，

我之所以敢这么有持无恐，是因为自己尚未与娘家产生误会闹僵，一切还有挽回的可能性，手里的嫁妆又丰厚，只要不给这个遍地是窟窿的张府填钱，够我花三辈子了。前世我还知这个败絮其中的张府一件惊世骇俗的事，若有机会曝光足以令张府遗臭万年再也抬不起头。

第二天新妇拜见公婆，我让带来的丫鬟精心打扮出一副倨傲的样子，再戴上有分量的头钗项圈镯子，趁得整个人艳光四照，仪态华贵。从来我一心低调贤惠，却硬是被鸡蛋里挑骨头说成大户人家出来的摆架子。如今我也乐得肆意张扬。卡在时辰的最后一刻与催促的景深一起前去。目前的景深颇有一副为她操心着急的样子，唯恐我因为规矩被母亲责怪。我只是皮笑肉不笑，让他莫急，猴急忙慌的反倒失了仪态。

前厅里，我见了那位因守节颇有名望的婆婆。前世她因着名声几次三番拿孝道和廉洁压自己，在自己病入膏肓时索性不装了，表明就算她设计我名节不保又能如何。婆婆此刻还摆出一副面上的菩萨心肠，伸手拉自己坐下。手触及我的手臂时看到我露出的镯子，停留了几秒，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声。

“容儿不愧是京城贵女，打扮得雍容华贵，越发显得我这老婆子寡淡朴素了。”

我只是面上挂着笑，不说话。倒是旁边的景深开了口，说我向来如此，让母亲莫要多想。

“也是了，我们府上吃穿用度比不得华府，不知新妇还住的惯吗？”

这尖酸刻薄的寡妇样终于暴露了！我终于笑了：“母亲，是不大住的惯，这里的丫鬟用着不得力，我已写信给母亲，让她把原来房里的丫鬟调来伺候。”

婆婆脸要变形了，但她还在忍，我猜的果然没错，在我的嫁妆没得手前，她打碎了牙也要往肚里咽。好喽，这下守规矩那套彻底不能奈我何了。虽然我倒是也想他们休书一封把我打发了，奈何那样怎可报我喊冤惨死之痛！

“她们也是从小养在府里学规矩的丫头，你倒是说说，这短短一日，她们怎就不入你的眼了。”

一日当然暴露不出来，但我已不想再跟她们斗智斗勇了。一旁的景深看起来比我还苦恼，低声问我怎么回事，他怎么不知。

“您有所不知，她们守夜不规矩，我夜里口渴不见人影。起早也贪懒，我梳洗伺候时，竟只有从娘家带来的小荷在跟前伺候，其他都不知去了哪里。景府的规矩可能和华府不同，我也理解，索性让母亲再多派平日伺候我的丫鬟，开支一并从我这里出，我们华府养得起。”

上一世正是景深让我只带一个丫鬟来，免得显得我盛势凌人，现在我拿这话当放屁。第一天偏要摆出恶女的姿态，看看他们为了嫁妆，能容我到哪种程度。

婆婆气的一副犯病的柔弱姿态，捂住胸口。这招我见过无数次。一旁的景深上前护住她，冲我发火：“你够了！进了景府的门，你就是这家的媳妇！岂能再一口一个华府！”

“是我口无遮拦了，只是我也不知怎地身体不适，有些难受。”说着我也作势要倒，被小荷贴心护住，不想再装深情的景深气得作罢。本想一起移交的管家权再也不提，这样最好，我有大把时间想法子怎么恶心他们，气死老太婆，折磨张景深，把张府搅得鸡犬不宁，拉入万劫不复！

4，

我称病到第三天回门，利落的穿好衣服，等到景深跟我一同坐在轿中。他欲言又止，这两天也是睡在书房，乐得我一人清净。

“容儿，你变了。”

“从少女到妇人，可不就变了。”

“我说的不是装束。”

我懒得再理他，闭上眼假寐，现在还能心平气和的同他坐在一起，纯粹是上一世受的规矩礼教在约束，否则早就应该将其五花大绑再凌迟处死。软饭硬吃还花心的脏黄瓜，永远忘不了他嫌恶自己生病的算计样子，以及狠戾的将她发落在破庙，切断她与娘家联系的狠戾手段。现在他尚未露出端倪，不过是伪装的好。应该从最初见到她的第一眼，便设下了这样的惊天圈套。

“你可是后悔嫁给我？”

我仍然没有说话，他以前也是这样，对我的种种提问与关怀视为空气。

踏入熟悉的华府，看到恍如隔世的长廊前厅，直到见到父亲与母亲，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流了下来，能够无所图爱自己，包容自己的人永远只有父母。

席间一番叙旧，待父亲将景深支走后，母亲传来云裳。云裳也是自小跟我的丫鬟，与小荷不同的是她从小性子泼辣直白，常管束着我。先前没把她带到张府，也是因为她一直阻挠我和张深见面，更是去母亲那里通风报信。她一向强势善谋划，又常劝导约束我，我以为终于能摆脱她，不料自己身入狼窝才知道自己无非是只没经历过风雨的小绵羊，只知谈情说爱风花雪月，心机手段样样没有。云裳见到我忍不住眼圈红了，上前问好。我拉住她的手，请她跟我一同回张府。

上一世的事情没敢同母亲说，母亲看到我终于肯要云裳，总算安心了一些。

5，

回到张府，云裳成为我院中的掌事女使。她替我整治内院，先把刘嬷嬷彻底打发出去，另外买通了一个婆母身边的丫鬟，让她为我望风。我就先把你这副道貌岸然的嘴脸撕下来，再把整个张府痛打落水狗。

婆母借着吃斋念佛的名义，在张府的后院设立了一间佛堂。每次初五十五二十五严禁任何人不得扰她清修。这间佛堂设有密室，里面放了好大一张床。我只消打听清楚，这三个日子她到底哪日会偷人。

蹲了一个月，蹲到她竟然是三个日子都在密会外男，好不快活！这期间她的风流儿子也没闲着，已经和伺候他在书房的知礼行了苟且之事。听说原本那丫环叫小杏，经他大笔一挥成了日夜知礼的趣人儿。这个知礼上一世出现的很晚，大抵是一年后了，如今大婚才不到一个满月，也是飞快了。我无视知礼脸上喜上眉梢的春意，越来越娇俏的衣服与越来越僭越规矩。云裳本想发卖知礼，被我按下，先随他去，免得再来骚扰我。我只要做个愚蠢不干涉他的正妻就好了。

为了能愉快捉奸，我只得又与张深见面。他先是狐疑，以为我发现了什么，或者疑虑我有什么想法。为了彻底打消他的顾虑，我只能说自己喜欢单纯的浪漫和风花雪月，坐在一起品尝对饮就很知足，却对男女行房之事颇为害怕，想到就会想呕吐。他先是盲目自信一波，说没试过怎么能说不喜欢，愣是骚扰了一番，好在我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吐在他自信的胸膛上。他雄风受挫，肉眼可见的萎了，闷闷不乐的借故去了书房。

顺理成章的，为了弥补我那晚的行为，于是我提出为他大办诗会。起初婆婆不同意，在我提出用自己的嫁妆贴补时，加上张深的兴致勃勃，她勉强应了下来，只说一切让我操办。

诗会定在了五号，特意通知了婆婆，婆婆也没说什么，只是让我们在院子内活动，切勿惊扰她清修。张深景再三保证，请母亲放心。我有点好奇，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母亲私下的勾当。

五号很快就来了，本来张深臭味相投的附庸雅俗之人全在一个地方，期间张深景被叫去接待公务，那是我托二哥请人来找他做个闲职，此时他不得不打发一下。我来替他完成牵引。我们一步步走到快接近佛堂的暗门处，果然引得一位门生好奇起来，走上前去观摩上面本就磨平的诗句。另一波人走到佛堂的正门，我装作无意推开了大门，说着对不起老夫人，多有叨扰，里面正厅空空如也。我假装好奇，带领门生走进去，一直走到密室，仍然没有人，这里暗门被人打开了，正是老夫人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

我也笑了，人到场就好，我就知道你不会乖乖待在里面，我要的就是你亲眼见证。

趁着暗门的光亮，我假装无意的打开密室的门板，里面赫然挂着一张老夫人与陌生男子的春宫图。气氛陡然变得惊悚。老夫人惨叫一声，直接倒在地上。旁边的举子们似乎在努力辨认，不得不相信这是中年老夫人的样子。

6，

见到她倒地不起，我心里没有预料中畅快，因为这是上一世她栽赃诬赖我的手段。就算被下药我依然用匕首放血，试图以性命来守住贞洁，逃离了浪荡子的魔爪。她却用莫须有的画来污蔑我，甚至那副身体都不是我的。我买通丫鬟偷到她的体己东西，这才知道那具赤裸的有些皮肉松弛的肉体竟是她自己的。竟然有这样丧心病狂的人。她是这样的人，才会这样去污蔑别的人，也该自己以牙还牙了。

我假装惊慌失措的收起那幅画，藏在袖子里，赶来的丫鬟已经将老夫人抬走。

不出半日，随着哐当一声巨响，张府那块守节的牌匾便被宗祠里的人扯下来，收了去。老夫人仍躺在床上不省人事。我支走所有丫鬟，不分昼夜伺候在她身边。张景深醉酒来到这里，看到老夫人的样子哇地哭了出来，手指头颤巍巍的指了又指，说不出一句话来。从前他说男子的声誉是最不要紧的，花天酒地算得了什么，背信弃义又算得了什么。不像女人，就像窗户纸，一通宣扬出去，就算没捅破也透风了。我让他先出去，免得惊扰了老夫人，老夫人最喜清静。他似是听出了什么，又麻痹自己摇晃着脑袋走出去，说着但愿长醉不愿醒……

我跟在他身后，旁边就是一口井，若是醉酒失足掉进去……他一溜烟又跑走了。身后传来虚弱的咳嗽声，我换上笑脸，回头看到老夫人睁开了眼睛，手在半空中想要抓着什么，于是连忙贴心的从袖口掏出那幅图，徐徐展开：“老夫人，是在找这个吗？”

她顿时青筋暴起，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来抓这幅画。我轻轻的往后退了一步，嘴里开始念起从前她最喜欢提的女诫。

“你用这套规矩杀死别人，自己却放浪形骸。举头三尺有神明啊，老夫人。”

“你可要好好活着，就算你死了，您的余晖会照耀在每个张氏子孙后代的头上。因为那些穷举子，已经写出艳诗来了，给银子都堵不住。”

我大笑起来，看到她眼神无光的卧在塌上喘粗气，还好吊命用的参汤没让她立即归西，好日子还在后头。

7，

这惊天响动自然也传到了华府，母亲派人来问我的消息，我提出这家全非良善之辈，我要和离。自然在张府我也是提出来了。在张老夫人苏醒前，我以摔坏了杯盏和偷懒为由，打发了几个丫鬟。其中便有那位偷画的丫鬟，我让云裳把卖身契还她，另给了她一笔丰厚的酬金，让她去异乡谋条生路，以免被这家人找到受牵连。

张景深一改往日模样，对我开始变得殷勤异常，感念我对其母亲的照顾。我让他先放宽心，想着怎么应付外面疯传的流言蜚语，以及可能会上门讨说法的张氏同族，以及张老夫人同族带出阁的女子，全是流言债。

更有甚者，开始流传出张景深并非张老爷亲生。因其模样既不像父母，也不像母亲，说不定是哪位奸夫的。张景深深受打击，萎靡了下来，整日在房中唉声叹气，避不见人。更是开始借酒消愁，整日作些诡辩的诗。

张老夫人幽幽转醒，其实她早就有意识了，期间一直装睡，直到闷得再也装不下去，索性要在院子里走走。我赶来时，看到她坐在回廊下。她见我前来，脸立即变了，指着我骂道：“快把这个小娼妇抓起来！偷我的东西诬陷我！”

旁边的老婆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动。我愣在原地，反问她：“母亲何出此言？”

“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陷害我！故意把画偷出去陷害我！”

“母亲，我为何要害你？你的名声对张府是顶天重要的事，我为何要害景深害自己？您莫要血口喷人！”

“贱蹄子！你忘记你说我什么了？快把那幅画还给我！”

“母亲，我们已经在极力否认画中的人是您，那幅画您还要去干什么？私藏回味么？”

我身后的丫鬟们都低头痴痴笑起来，老夫人怒火中烧，伸手朝这边抓来。好在小荷反应迅速，立即挡在我身前，却被她的指甲挠到了脸。我本意是要激怒她，不料她竟然众目睽睽下要行凶。宿醉后的张景深几乎垮掉的身子冲过来，制止张夫人。我立即为小荷叫了大夫，为她上药。

8，

晚饭时间，我不听张景深的道歉，将他关在门外冷静。自己草拟出和离书，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等待张氏一族上门。

第二天大清早，院子里便传来了一阵躁动的声响。原来是张氏一族的大伯哥带着众兄弟上门了，目前正在前厅坐着，我带领下人们过去。族长带着他们众兄弟坐在主位，见我进来，拿腔作调的摆着姿态，似乎终于找到了发泄口，轻咳一声，问：景深哪里去了？小辈不知礼数，让众长辈等在这里？

我内心狂翻白眼，还能为甚？你们张家上梁不正下梁歪，家风不正呗。

“他歇在书房，我已叫人知会他，想必是快到了。”

“一个合格的贤内助，是要督促丈夫晨昏定省，而非日上三竿还不见人影。不知礼数啊！”

“自我嫁进来，婆母便一向默许相公如此，我以为你们张氏一族向来家风如此。”

“你……”族长又要训我，张景深姗姗来迟，行礼后便坐了下来。

族长又咳了一声，说到近日的事情，问景深什么打算？准备怎么应对？张氏一族向来门风清正，万不能就此蒙羞，使得族人在外面抬不起头来，任人奚落。

景深直言会尽快澄清，还母亲与张氏一个清白，谣言止于智者。

那族长阴阳怪气的斜了他一眼：“清白？还有清白吗？牌匾都撤走了。”

景深低头，嗫嚅道：“至少要还母亲一个公道，她千辛万苦将我抚育大……”

“竟有脸提公道？谁还我那早亡的胞兄一个公道？死后还被流言蜚语吵得不得安生！这个赵氏以后休想进我们张家的祖坟，以后想埋哪里自便！”

“母亲既然已经嫁进来，生是张家的人，死是张家的鬼。怎可将她无情剔除在外？”

“若你不把她踢出去，以后你也不配为张氏的长孙！免得让人贻笑大方。”

双方吵得激烈，我远远看到云赏的身影出现在长廊处，由长廊走至前厅门前，对我点点头。我心下了然，正欲站起身说话，却被族长座下的哪个叔伯叫住。

“长孙媳妇如何看？”

“我才嫁进来几日，你们张家的事无需问我。我父母原本不同意我与张氏的姻缘，念及张老夫人曾是远近闻名的守节妇人，家风清正，张氏一族又向来团结有威望。岂料嫁进来就出了这样的惊天丑事。我父兄脸上亦无光彩。今日听得各位叔父一番话，顿令小女不胜惶恐，不知以后该如何自处，现自请下堂，也算请各位族人见证。”

前厅里轰地炸开了锅。景深如遭雷击，不敢置信的站起来：“容儿，你怎么可以抛下我？我们说好白头到老……”

还能为什么，因果报应呗。

“你……我们如今上门是要讲外头的流言蜚语，你莫要捣乱！你们的事……”

“外头得到流言蜚语，扰得我父兄颜面无光，整个娘家都惴惴不安，我尽心伺候老夫人，她苏醒后却一口一个贱蹄子的唤我，还要上来抓打我，幸而我的贴身丫鬟挡在我前面，被抓伤了脸。赏诗会明明是景深所盼，婆婆却把气撒在我身上。就是寻常百姓也不得见这样无理之事。我是过不下去了。”

“蓉儿，是我对不住你，我已把母亲说了一顿，以后她断不敢再这样对你。”

“没有以后了。我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我说完看向身后，云裳带着官府的人前来，我递上一封和离书。

张景深见到和离书，似乎受了刺激，忽然要上前抓住我，被前来的府兵拦住。

“我母亲说的对，你是故意的，一切都是你谋算的！”

“我谋算什么？你母亲守着贞洁牌坊却放浪形骸，是我唆使的吗？你心心念念要办赏春节，是我唆使的么？我嫁进来是当时看上了你的才华，难不成单是为了谋算你们，要搭上自己一辈子吗？”

他气得不知所以，这时有名望的张先生走过来。同族长说了些什么，又和颜悦色道：“新妇嫁进来不久，出了这样的岔子，两家人不如好聚好散，互不耽搁。”

张景深愤怒：“你们都是一伙儿的，狼狈为奸，先是假借逼我母亲，实则是被华家买通，成为她华蓉和离的说客。”

族长立即反驳道：“大逆不道之徒！我们本是好意为了你的仕途，让你同你那淫乱的母亲切割，你却好心当成驴肝，污蔑我们攀附权贵！”

张景深冷笑：“人之欲望，何罪之有？你古稀之前纳妾不停，还有你你你，你们谁敢说自己的府里清白？”

那族长与人商议，最后决定将张府从族谱上除名。顺便帮我作证，和离有效。

这时张景深却要说他是要休了我，因为我身有隐疾，不能履行男女房事，见到他就呕吐。我知道他底色灰暗，却还是为上一世自己的眼光感到头大。好在我提前想到了这一点，以同样的理由攀咬他：“明明是你！”

“明明是你不能人道，我在众人面前为你留颜面，你却往我身上泼脏水。进了你家的门，真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你胡说，我与知礼便能琴瑟和鸣！往日子逛窑子那也是……”他说到一半愣住了。

我也笑了：“不愧有个好母亲，新婚不过一个月便开始偷鸡摸狗……”

“你……肯定是你将我母亲的事情算计出去……”

“好生奇怪！我怎会知道，守节之人竟在佛堂中挂春宫图！你不去怪你的母亲，反倒怪用嫁妆钱为你操办诗会的我，这日子再过下去你们只会蛮不讲理的把错误归咎在我身上。”

“再怎么也是我休你，拿纸笔来，我要休了这个泼妇。”

“我自请下堂，但凡能活着走进这个豺狼虎窝，已是万幸。”

知事大人摆摆手：“传伺候在书房的知礼。”

知礼被带到堂前，面带愁容，担忧的望着张景深。

“公子，我……”

“你说，我行房事如何？”

“知礼不知。”

“你怎会不知，好好说，等我休了妻，第一件事便是给你名分。”

“公子，您教知礼识字知礼义廉耻，知礼尚未成婚，虽只是一介奴籍，却也只什么是私密体己事，外人说不得。您最近变了，以往您温和谦逊又浪漫，现如今只有计较与暴力。夫人伺候老夫人全府上下皆知，最后关头您又何必咄咄逼人？”

“连你也被收买了？”

“我没有，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只是不愿看到那个清风明月般的俊朗少年如今变成这副模样。夫人要走，就让她体面些走吧，她本来对你也是真心的，何苦这样作践她。”我记得上一世，她也是这副深情的望着张景深，甘愿无名无份地跟着他。也从不在自己面前嚣张，

“你是不知她如何作践我的真心……”

“打住，就此和离吧。”众人皆散去，云裳代我清理嫁妆单子，一趟浩浩荡荡地搬回到出嫁时的院子。

9，

回到出嫁的院子，一切却不复往日光景。我已不再是曾经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幺。族中又有婚事，我因是出嫁过一次的人，自然是不便再去参加喜宴的，以免晦气。

坐在花园中，我百无聊赖的看着池中盛开的晚莲。人生能选择的路其实少之又少，自己万幸能及时回头，没有将余生葬送在张府。归来的那日，母亲说能养我一辈子。只是这毕竟已不是自己的家了。上一世自己被传为荡妇，母亲始终不敌父兄的颜面与情白，坚决同我断绝关系，只派出了人去找我，找到我时已是天人相隔。尚在张府时我担心的是该如何脱身，如今终于安全，我又在思索，女子是否还有另一条路。手里的田产铺子已够我余生所用，我亦不想再嫁娶。无论是做填房还是找个低些的寒门，我都心有余悸。想出门做些营生，又不被双亲理解。万幸读过几年书，识了一些字，准备开个学堂教女学生。

开张了半天，无一人报到。后来从直爽的云裳那里听到真相：外头的人知道姑娘真真有学识，又写得一手好字，但短婚嫁给那样的人家，虽及时和离了，终是不幸。唯恐女学生也沾上些姻缘上的不幸……

在我的小院中，新种了一棵柿子树，养了一黑一白两只猫儿。春去秋来，冬日便添上足足的炭火，烤栗子烤红薯吃。小荷和云裳依然伴在我左右。日子过得清闲，又不愁衣食。有时也会同母亲去山上的庙里祈福。

一次母亲同我说，她梦见了很不好的事，醒来看到我小院子里已经亮了灯，丫鬟们的欢声笑语从里面传出来，不一会儿我也披着红色斗篷走出来，刹那间梦里一切的担忧与委屈全不见了，感念曾做过一些善意，往后的每年初一十五都要去庙里祭拜。

又一年冬天，我与母亲一同前往山中祭拜，往回走的路中下起小雪。逆着方向看到迎面一个跛脚背着药箱的郎中，那人走得急。我心中突然感念，叫停轿夫，让他搭上郎中，先送他到地方，可能人命关天。

郎中开始时推脱，不好与女眷同车，但人命关天，最后抱拳说了声叨扰，背对我们而坐。轿子停在一间熟悉的破庙里，那掉了半扇的青色窗棂，让我有瞬间的晃神，不敢再上前。小荷却惊叫出声：“知礼！”

我的心咯噔一下，却也终于瞬间放了下来。知礼已经形容枯燥，郎中说是流产后虚弱又遭风寒入体。张府后来的事我也听过一些。先前知礼被抬做了妾室，不过三四年的光景，张老夫人病逝，张景深的口碑竟逐渐好转起来，又有一户涉世未深的少女因对他的才情硬要嫁过来，但有一个要求就是要赶走先前的妾室和通房。后面就再没知礼的消息，只剩下张府重耀门楣的消息。

我为知礼找了间离郎中不远的避风院子，调来两个得力的仆人，备足了炭火，让她渡过难关，不为积德，只是想渡一渡过去的自己，也渡一渡眼前的可怜人。

冬日外面的风雪更大了，我煨着炭火，与小荷云赏吃着烤栗子，等晴空朗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