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见长相思:结局+番外,宋疏影傅砚生宋疏影傅砚生推荐完本_已完结长相见长相思:结局+番外,宋疏影傅砚生(宋疏影傅砚生)
大婚当晚,顾清河杀死了我的父母,屠灭了我沈氏全族。 但他成为新任天帝后,发布的第一条法令,便是封我为仙后。 我跪在血河中哭着质问他为什么。 他却将我拖到床上,掐着我的脖子冷声道: “当初,是你父亲不分青红皂白,将我顾家五千六百余口用天雷活活劈死。” “这一切,都是你们的报应。” 发泄完兽欲后,他将我囚禁在深宫,日夜折磨。 封我为仙后,也不过是为了羞辱折磨我时,更加畅快。 之后,为了报复我,他更是狠心打掉我腹中待产的孩子。 我无数次想要求死,可每次,我都会想起与母亲的百年约定。 直到他的宠妃苏杳杳说自己被阴魂所扰,犯了头痛。 他当着我的面,用雷电将儿子的灵魂湮灭,让儿子再也无法转世。 那时,距离与母亲的约定只剩一天。 当晚,我站在天河边缘,等待日出。 在我即将投入天河被河水撕碎时, 他却面色惨白,跪在地上求我别动。 1. 在我为儿子燃烧香火,保存灵魂以求转世时。 房门粉碎,顾清河猛的出现掐住我的脖子,将我凌空举起: 他表情狠厉,紧紧盯着我: “沈灵韵,我说的话,你都当成耳旁风了?” “我警告过你,不要再去找杳杳麻烦,你却一而再再而三仗着仙后身份欺辱杳杳。” “你莫非真以为,本帝手段仁慈,不会对你怎么样?” 顾清河的手上青筋绷起,掐住我的手越发用力。 我面色胀红发紫,已经喘不过气, 可就算要被顾清河活活掐死,我也没有丝毫挣扎。 表情始终平静,好似死亡像是一件平常的小事。 顾清河注意到我如同一潭死水的眼神,眸光一紧。 猛的将我甩开。 我的额头撞在墙上,立刻渗出鲜血。 顾清河愣了一瞬,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扶我, 可当我抬头时,他的手一转,又狠狠攥住我的手将我拽起: “沈灵韵,你做出这幅样子想给谁看?你不要以为流点血,就能逃过惩罚!” 我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死寂: “是我不对,扰了杳杳娘娘的清净。” 说完,我便跪在他面前,狠狠的将头磕在地上,仿佛察觉不到额头的痛, “请帝君惩罚。” 毕竟,他从来不在意我。 苏杳杳出了任何事情,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我做的。 苏杳杳因修炼急功近利受了内伤,他说是我用诅咒之法暗害。 苏杳杳外出降魔受了伤,他说是我在外暗通款曲,将苏杳杳的行踪透露给魔族。 乃至于苏杳杳因为意外绊倒摔了一跤, 他也会斥责我身为仙后,连后宫体面都管理不好。 只要事关苏杳杳,他从来不会去查证,更不会问我。 他只会将所有事情推在我身上,对我施加惩罚。 从前,我还会辩解两句 可自从一年前,苏杳杳因为意外失了仙胎, 御医在苏杳杳常喝的安胎仙药中检查出绝胎散。 只因安胎仙药的引子之一是我院中的那颗半枯的海棠树。 顾清河便认为是我嫉妒苏杳杳得宠,暗害了她和孩子。 于是,他掐着我的嘴,将还未喝完的绝胎散灌入我的口中。 又将我肚中即将待产的孩子生生挖出, 碾成肉泥,榨成精血,用来弥补苏杳杳的亏空。 想到我那被顾谨言生生揉捏成肉团的孩子。 我心也跟着绞痛。 我爱了顾清河三千年。 从他还是一个身份地位的小小散仙时, 在我还是天帝十九女的时候。 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爱了。 为了能与他在一起,我伪装成刚飞升的小剑修接近他。 为此,我和父亲吵了又吵,闹了又闹,最终得到了父亲的承诺。 只要有一天顾清河成就帝境,就允许我嫁给他。 于是三千年过去,顾清河终于位列帝境时,我以为他会踩七彩祥云来娶我。 可顾清河却杀死了我的父母,与我兄弟姐妹三十四人。 所有身负天帝血脉之人,皆被他诛灭九族。 我这才明白,原来一切都是他做的一个局,只为报当初他父母惨死之仇。 他没有杀我,反而封我为仙后,让我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也是为了在这后宫中没日没夜的折磨我。 我无数次想过自尽。 可每一次,我都会想起母亲临死前拉着我的手,告诉我: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如果百年之后,你仍旧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爹娘会和你的兄弟姐妹,在奈何桥上等你团聚。” 我本以为自己坚持不了多久。 直到我察觉到我已经有了身孕,心底这才燃起了一丝光亮。 可这一抹微薄的光,最终还是被顾清河无情掐灭。 我任由顾清河将我拖拽上床, 任由他粗暴的撕碎我的衣衫,在我身上发泄凶猛的兽欲。 麻木的双眼中,流下一滴泪水。 娘,我要坚持不下去了。 等把儿子送去转世往生,我就来找你们。 2. 在我的身体上发泄完毕后, 顾清河眼中的凶光暗淡下去。 我面无表情,麻木的用破衣遮住身体,妄图捡起最后一丝自尊。 不同以往,这次他没有立刻转身离开,而是递出一颗绝胎丹。 “你不配生下我顾清河的孩子。” 我默默的接过丹药,在他的注视下放入口中。 顾清河说的没错,我是他杀父杀母仇人的女儿。 他也是杀死我父母与兄弟姐妹的仇人。 我们之间,本就有至死不休的血海深仇。 这是谁也无法揭开的死结。 不该再产生血脉联系。 我至今都还记得, 三千年前,在那处茅草屋里, 他挠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告诉我, 他用修炼剩下的灵石,为我买了一只发簪。 而我则用手指恶狠狠的点着他的头, 告诉他仙界险恶,唯有修为才是一切。 后来,我还是很开心的收下发簪, 一戴,就是三千年。 在父母死去那天,发簪也被我丢入天河中。 或许,他不是不爱我, 只是相比爱我,他选择了恨我。 我将丹药咽下,双目无神的看着顾清河。 这时,顾清河将一个东西丢在我的身上,又很嫌弃的说到:“你的东西,下次不要乱丢。” 我低下头,是那根发簪。 发簪上被天河水侵蚀的孔洞,被细心的用海棠木填补。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鼻头忍不住一酸。 又是这样。 每一次,他都会在我彻底死心时,又给我一丝希望。 让我始终徘徊生与死的边界,承受死与生交替的痛苦。 让我不断体验这种煎熬与折磨,或许也是他不杀我,将我留在后宫的原因。 我捡起儿子的灵牌放在桌上,又点燃两侧的引魂灯。 三天后,儿子的灵魂就会投入黄泉转世投胎,我也将会与父母团聚。 …… 之后两天顾清河没有来过。 因为后宫中流传,苏杳杳患上了头痛症,连做两天噩梦。 顾清河一直陪在他身旁细心照料。 直到第三天,苏杳杳带着降妖天师推开我寝宫的门。 “苏娘娘被阴魂所扰,娘娘吩咐,清扫后宫一切妖魂鬼怪,所见皆神魂俱灭。” 我猛的一惊。 今天,是我引儿子灵魂转世的日子。 3. 我冲出去时,就见到苏杳杳指挥众多天师探查府中阴魂。 “住手,停下!” 我拼命大喊,可他们只是看了我一眼, 随着苏杳杳手指微动,所有人便不再理我,手中引魂幡继续发出恐怖的哀嚎。 儿子已经被我牵引到魂牌中的灵魂,也被强行抓了出来。 我冲到苏杳杳面前: “快让他们停下……” 苏杳杳装作惊讶的看着我,突然轻笑道:“沈姐姐,我这是在为后宫降妖除魔,你怎么能阻拦呢?” “莫非,我这头痛,是姐姐你故意指使妖魔加害?” “那我可更要用九天神雷将其神魂俱灭,也好熄了姐姐的害人之心。” 说着,她轻轻弹了弹手指,满是不屑: “希望这个小杂种,不会叫的太惨。” 眼见儿子被雷网抓住,感受到儿子灵魂发出的恐惧哀鸣。 我的嘴唇咬出了血,再也忍不住, 掏出顾清河送我的发簪,用力刺向苏杳杳。 发簪即将刺穿苏杳杳喉咙的瞬间, 一只手忽然出现,将发簪碾的粉碎,又一掌将我打飞。 紧接着无数雷霆落在我的身上。 疼痛直入骨髓,我忍不住发出阵阵惨叫。 苏杳杳仿佛受惊的小兽,全力紧缩在顾清河怀中。 “顾哥哥,杳杳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听到苏杳杳的抽泣,, 他轻轻拍打苏杳杳的肩膀安抚, 看着的瞬间眉头又变得紧蹙。 似乎察觉到天帝的不快, 一瞬间,无数道雷霆落在我的身上,劈的我皮开肉绽。 我忍着剧痛,声音嘶哑的哭喊: “顾清河,你怎么惩罚我都可以,我只求你放过我们的儿子。” “今天是他转世的最后机会,求求你……” “顾清河,那是我们的儿子!” 我声嘶力竭的哀嚎,让儿子的灵魂发出一阵阵悲戚。 “爹,娘……” 儿子的话,似乎触痛了顾清河的内心。 当初,在我们还恩爱时。 在那时还未枯萎的海棠树下,他搂着我,畅想过我们的将来。 他说: “我不求我们的孩子有多高的天资,只希望他能健健康康。” “而我,会为他抵挡所有风雨,让他能平安幸福的活下去。 他眼眸紧缩,下意识看向被雷网束缚,满脸恐惧的儿子。 毫无波动的眼底,泛起一丝波澜。 男人张开嘴,正要说些什么,苏杳杳忽然捂住头一阵痛呼。 “清河哥哥,我头好痛……” 顾清河顾不得其他,立刻用法力为苏杳杳医治。 可苏杳杳的头痛像是根深蒂固,以至于痛的满头大汗。 “杳杳,我这就命人为你炼制仙丹……” 就在这时,苏杳杳忍着痛,轻声说道: “我找李真人看过了,他说是宫中有阴魂作祟,才引得我的头痛,所以我才……” 顾清河愣了一瞬。 “阴魂……” 下一刻,他猛的转头看向儿子的灵魂,眼中渗出冷意。 像是在确认引得苏杳杳头痛的是不是儿子。 一瞬间,我的心几乎要跳出来。 我顾不得皮开肉绽的痛,拖着长长的血痕拼命爬到顾清河面前, 跪在他面前,抓着他的衣衫恳求: “顾清河,我愿意用我的命换他的命,我只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我的手抓在顾清河衣服上,留下两个鲜红的手印。 “你的命?” 顾清河眉头紧锁,眼中怒意汹涌,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将我拽起,咬牙切齿看着我: “沈灵韵,你的命,是我的东西!你不能自作主张!” 随后他将我甩开,看着儿子的灵魂,眼中泛起血红。 “立刻将阴魂诛灭!” 顾清河的话像是一把利剑刺入我的心脏。 我呆呆的看着儿子的灵魂在雷电中哭喊着母亲。 我本就破碎的心再次被轰的粉碎。 我撑着残躯,拖着断腿拼了命的冲过去。 却被顾清河一把按住头,任由我如何歇斯底里,如何嚎啕哭喊。 最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的灵魂被雷电撕的粉碎,神魂俱灭。 再也无法投胎转世。 直到儿子的灵魂消散,顾清河这次松开手, 任由我扑倒在泥土中,拼命敛起儿子灵魂化作的点点星光。 “沈灵韵,我希望你记住,没有我的允许,你没有资格去死!” 我双眼流出血泪,死死的盯着顾清河。 “你杀死了你唯一带孩子,夺走了他转世我机会。” “顾清河,我恨你。” 说完后,在顾清河愕然的目光中,我喷出一口鲜血倒在了地上。 4. 三千年的所有经历,就像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始终跟在我的身后,怎么甩也甩不掉。 顾清河的身影,几乎占据了噩梦的全部。 有他站在天河前,向满天星斗许下承诺会爱我一辈子。 也有玉清河前,英姿少年潇洒舞剑结束后,调皮的向我挑起清凉浪花。 还有他手持利刃,当着我的面杀死我的父母, 又屠尽我全族上下后,挥剑将血洒满我的全身。 或许是梦境太过真实,我竟真觉得脸颊有些清凉。 当我睁开眼,看到的却是顾清河靠在床头静静熟睡。 他面向我,滴落的血,是他流下的泪。 “又是这样……” 似乎是听到我的呢喃,顾清河猛的惊醒。 “你醒了?” 说完,他似乎察觉到什么,立刻转过身去。 半响后又眼睛通红的转过来。 “沈灵韵,没有我的允许,你绝不能死,明白吗?” 说着,似乎是为了掩盖自己那不经意间透露出的一丝脆弱。 他掀开被褥,撕碎我的衣服,再次压在我的身上。 而我,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任由他为所欲为。 “顾清河,我累了。” 我话音落下,顾清河猛的一怔不在动作。 他竟翻身下床,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两个呼吸之后,他再次掐住我的下巴,语气冰冷:“当初你父亲将我顾家五千六百余口用天雷活活劈死,你还欠我几千条人命!” “还清之前,别想就这么一死了之!” 看着顾清河离去的背影,我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顾清河,在你杀死儿子的那一刻,我就不欠你什么了。 我本就不欠你什么, 现在,我只想与我的家人团聚。 …… 我用最后的力气,来到当初他向我许诺的天河边。 路过的仙娥与宫女们举着天灯, 她们没有发现我,似乎在谈论着苏杳杳的头痛症不再发作。 匆匆路过的天兵,似乎也火急火燎的寻找着什么。 恍惚间,我隐约听到了顾清河的名字。 似乎他是因为什么没有找到,从而大发雷霆。 不过,这一切都已与我无关。 我只是机械式的走向天河, 一步步的接近天河。 站在河边时,我似乎看到顾清河的身影。 他脸上满是惊慌,似乎在叫喊着什么,拼命的向我冲来。 我想,或许是苏杳杳意外跌入了天河,他才会这么急。 而我,也不想再见到他。 站在河边,我缓缓抬起脚,即将踏出。 在静谧飘渺的天河间,顾清河的声音显得尤为刺耳。 只是所有关于他的惊惧与愤怒,在我的耳畔都与聒噪的虫鸣无异。 我木讷地站在此间碧落的边缘,只要在向前一步, 我便会与黄泉之下的亲族团圆,或许在彼端, 在漫野的彼岸花间,也并非全然是悲戚苍凉的景象。 顾清河怒不可遏地冲到我的面前,蒸腾的怒气在肺腑间翻滚, 似乎已经认定不论我于他而言,是决不可被损毁的一具偶人——连半点人权也不剩了。 “沈灵韵,你未免也太大胆妄为,竟然还妄图以死相逼!” “你这个背负着累世罪业的人,根本就没有决定自己的生死的权力。” 顾清河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在翻涌的愤恨之下,还裹挟一丝惊忧。 “你现在就离开天河,给我回来,立刻马上!” 我对他所说的一切都早就不为所动, 时至今日,哀怨也好、憎恨也罢, 这些情感早也就化作飞灰,无迹可寻了。 作为彼此之间都有不知道多少条性命要偿还的仇家, 这其中纠葛早就如盘根错节,唯有快刀斩乱麻,才能断了这本就不该存在的孽缘。 我冷漠地看向情绪激动的顾清河,有些哀戚地耻笑道: “我哪里有什么威胁或逼迫呢?这一切都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 “这么多年,我日日屈居人下,就算有多少感情,也都消磨殆尽了。” “既然清楚这是段孽缘,又何必要彼此为难呢?” 这迂回浩渺的天河间,从前葬送的性命可远不止一条, 在祂吞噬那些哀怨与愤恨时,恐怕从不曾对这些人的生死加以干预。 顾清河的喉头不住地滚动,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他才开口道: “是不是孽缘又岂是你人说了算?” “更不用说你这负罪之人,难道想一走了之来逃避么!” 他从前遭受的苦楚我又何尝不知,然而人死灯灭,世事已定, 难道是我轮回在苦难中、受他羞辱就能改变的吗? “是,我是个罪人,我罪孽深重,早就不配被宽恕了。” “你也不必在拿此说是,我的至亲至爱,不也都统统死在你的手下了吗?” “这么多年,还有什么爱恨是消磨不掉的?不如就此一拍两散。” “如果不是你的日夜折磨,或许我都已经忘记你这个人了。” 风从河水上掠过,发出来如同回荡在幽谷间的长啸, 这苍凉的声音伴随着我的话语一并倒灌如顾清河的肺腑间。 良久的寂静让他深切地清楚,我空洞的双眼中,再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顾清河紧盯着我,似乎还想窥探我内心的深处: “沈灵韵,你别想死得这么便宜。” “你难道就不想看到晨儿轮回转世么?我不信你无情至此。” 我知道,顾清河再也找不到威胁我的筹码, 这才重新想起那个他亲手处死的孩子。 这的确如同一柄尖锥,剜入我的心脏不断翻搅。 我苦笑道: “顾清河,难道亲手葬送晨儿的不是你么?” “又是谁连他的魂魄都不肯留下,生生要逼得他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有你这样的父亲,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 顾清河浑身不住颤抖,但仍旧强硬地打断我: “我身为天帝,无所不能,重新找回晨儿的骨肉魂魄又有何难?” 我仍旧淡漠地看着顾清河: “即便重塑肉身,也根本不是相同的灵魂。” “这种起死回生,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可怜晨儿,因为你这样的父亲,彻底枉死了。” 泪水浸湿我的衣襟,没有一丝犹豫,毅然决定纵身而下。 我眼看着顾清河舍弃了威严与风度跪下哀求, 他的声音回荡在我耳边,可一切都为时已晚, 我摇摇头: “太迟了,你所做的一切,都太迟了。” 冰冷的天河水将我吞噬,属于天我界的生活,也就此落下了帷幕。 6 我痴痴爱了他三千年,自以为历经千难万险后我们终能修成正果。 可我唯一等来的,只有漫天血色,和那些再也寻不回来的亡魂。 我实在不敢相信,他们都是死于当年那个我一见倾心的少年人手下。 作为天帝的女儿,自由总是很难得的珍瑰。 我冒险游历人世间,偶遇从前在山川间纵情的那个少年人。 我自问一如蓬莱美景我也曾遍历,却似乎和此地的风光相比, 仍旧欠缺了几分情致。 我在云间漫无目的地流连,实在不舍这人间景致。 彼时长风万里,松涛呼啸, 两柄银剑在顾清河手中如飞燕般翩跹起舞。 霎时之间,似乎他才是从九天之上流落凡间的仙葩。 也是在那一刻,我才知道情为何物——似乎死生都可以抛到九霄云外。 从前我也因身份自视清高,可以一见到那翩翩少年, 身份便成了最无足轻重的东西了。 顾清河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散仙,他的那些法术在我眼中也格外幼稚。 为了能与他偕行,我便扮作一个小小剑修,在一次次“不经意”中和他越走越近。 甚至近到已经逾越了我身为天帝之女的本分。 但我仍旧在爱河中沉沦——直到这件事被身为天帝父亲所知晓。 父亲从未如此严厉地呵斥我,为了一个散仙,竟然放下自己的尊严去百般讨好。 这简直无异于至天帝的威严于不顾。 可即便如此,我顶着父亲的怒火,依旧直言我对他顾清河那不能自已的贪恋。 在无数次争吵的间隙, 我还是会偷偷溜入人间,去和他一起见识人间绝无仅有的情愫与景致。 为了我,他苦修法术,信誓旦旦地说以后要带我去看层云之上,仙宫的景致。 而我则和父亲定下誓约,只要有朝一日顾清河能修成帝境, 他就允许我们结为夫妻。 为了这看似遥不可及的誓约,顾清河将修炼看得比生命还重。 好消息是,顾清河的确完成了誓约, 而坏消息是,我等来的,只有无尽的血雨腥风。 当他成为万人之上的天帝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我家满门抄斩。 原来长达千年的情爱,都只是他为了复仇而设下的陷阱。 因为他的全家,又都惨死与我父亲的手下。 那时整整几千人,全都只是天帝与山河对弈的筹码, 至少在顾清河的口中,我的父亲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便坚信他们不敬神明。 随后便降下数道天雷, 他的亲族只是寻常百姓,随着天雷降下,顷刻便化为齑粉, 更不必提入土为安了。 唯有有些修为的顾清河侥幸逃过一劫,却也自此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从他在山间舞剑的那一刻起,一切的一切,都只为引我走入他布下的陷阱。 或许当年舞剑时,他想的根本不是他风姿如何, 只为了让那银剑,在未来的某日剖开我们满门的咽喉与脏腑。 明明族人的鲜血不久前才喷洒在我的脸上, 可转日我却要嫁给这个与我有血海深仇的人。 在彻骨的冰水中,这些记忆如走马灯一般飞速闪回, 遥远的彼端,曼珠沙华将我的魂灵淹没, 而模糊的眼前,似乎还浮现出顾清河的残影。 只是于我而言,这些都已经归于尘土了。 7 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即便是天帝的女儿, 有朝一日竟然也会说出“天不随人愿”这种话。 或许是身上流淌着的是天家血脉,无情的天河水没有彻底将我湮灭。 在无数次刺骨恶寒的侵袭后,我照旧活了下来。 当然,并非是我对此生仍有贪恋,也不是天河水对我手下留情, 而是顾清河,这个置我全家于死地的人, 唯独不肯叫我与他们在泉下团聚。 我已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那天河水下的湍流下被救下的, 只记得寒冷从我身躯褪下时,那股不可名状的悲凉。 顾清河为了救我跳入天河,不知彼时他有没有想过, 倘若我真的随着河水飘逝, 那他到底应该为大仇得报而欢欣,还是应该为我的“肆意妄为”而痛心。 眼见我危在旦夕,顾清河将全仙界最好的名医统统叫来会诊, 我的口鼻中涌出了许多混着泥沙的河水, 皮肤在浸泡下也变得褶皱不堪,每一寸苍白的肌肤,似乎也在昭示着最坏的结果。 顾清河咬紧嘴唇,双眉紧锁,自始至终却一言不发。 他既然有心救我,当然不愿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 而苏杳杳是何居心同样也不言自明。 自她出现,她从我身上已经夺走了许多,多到让我即便苟且偷生也仍旧要被顾清河胁迫。 但的确有一件东西,还暂且有我保管,那就是仙后的身份。 毕竟这是顾清河为了羞辱我而强加在我身上的镣铐,自然也不会将它交予苏杳杳。 苏杳杳故作姿态地前来探望,却很快从顾清河的眼神中读出来焦躁的情绪。 若说身份尊贵,那苏杳杳自然是不及我的, 可如今天下被顾清河尽收囊中,所谓尊卑,不过在他一念之间而已。 苏杳杳在顾清河的身边恃宠而骄早就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不论是她有心陷害、还是无意顶撞,顾清河都只会将罪名安在我的头上, 如此种种,也不怪她一直坚信即便没有仙后的名分,她也照旧是顾清河的掌上明珠。 苏杳杳伏在顾清河身边轻声道: “灵韵贵为仙后,自然是不会有差池的。” 可这一次她却没有等来顾清河轻柔的安慰,而是被毫不留情地推了开来。 顾清河一字一句地说道,那语气分明就是丝毫不容置喙地。 “离开这里!” 苏杳杳微微一怔,她的确见过顾清河暴怒,却从来不是对自己。 她不死心地牵起顾清河的衣袖,泣泪涟涟地说: “清河,你不要太过伤心了——再这样,我就只能陪你一道哭了。” 可顾清河仍旧不为所动,甚至很快抽走袖子,怒视着苏杳杳: “带着你那不值钱的眼泪滚远些!” “还有,这间宫殿,以后在不许涉足半步!” 苏杳杳顿时茫然无措,只觉得浑身都轻飘飘的,一下子便瘫软在地上: “清河,我实在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竟让您发了这好大一顿脾气。” 她连忙泪眼盈盈地伏身叩拜: “可我真的是挂牵着仙后,并没有任何别的心思。” “何况您统领天下,实在不该为一人伤心过度。” 苏杳杳连连抽泣,俨然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 可顾清河却只是斜睨向她: “你以为我不知道暗中捣了什么鬼,此刻来探望仙后,实在是别有用心。” “你腹中的孩子是如何没的,你应该比灵韵还要清楚吧!” 苏杳杳登时浑身战栗,眼神不由得频频闪躲: “天帝大人,我真的不知道您所言何意啊!” “一定是有人传出些什么风言风语,这才脏了您的耳朵呀。” 即便苏杳杳叩头如捣蒜,可顾清河却仍未正眼瞧她: “你借胎儿诬陷灵韵,实在是狠毒至极。” “留你这样的人在身边,又何异于养虎为患?” 顾清河只是一个眼神,他的心腹便深知其意,急忙赶来将苏杳杳压了下去。 “从今往后,就将她关在自己的宫室中,没有我的示意,永不得出来。” 苏杳杳瞳孔骤缩,衣衫不整地胡乱挣扎着: “天帝大人!清河、清河你不要这样对我啊。” 在一声声抽泣与哭号中,苏杳杳还是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顾清河转身看向陷入昏迷的我,哀叹道: “灵韵,你若真的恨我,就醒过来,狠狠地责打我吧。” 8 为了救下我,天界的医仙们焦头烂额地忙了一整夜, 虽然我尚有气息,可面色却一直惨白, 似乎是历经世间苦难,再也没有心力面对着污糟腐朽的一切。 顾清河忧虑看着我这般模样,虽然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却还是抱有些幻想,连忙向医仙询问我的状况。 医仙面露为难地蹙起眉头: “虽然仙后现在被救了过来……” 顾清河双手紧握: “你到底想说什么?” 医仙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仙后的心脉如今被自己尽数封去,如此看来,她大约是没有苏生的念想了。” 看着顾清河不可置信的神情,医仙连忙行李便匆匆退下了。 顾清河的眼眶瞬间被润湿, 我面色平和地躺在床上,似乎只是在小睡,做了一场似有若无的幻梦。 不过这一梦太过漫长,漫长到即便是天帝,也无法等待。 顾清河有些失神地坐在了我身边, 不住摸索着我的手,依然光洁,却相较从前,枯瘦了许多。 似乎在这一夜之间,我就老去了几百年。 “灵韵,”顾清河艰涩地开口,“他们都只会诓我骗我。” “你可是天界从前搅动风云的贵女,怎么会做出封住心脉这么荒诞的事情呢?” 忽然之间,顾清河觉得心口有些抽痛, 我所做得一切荒诞吗?即便荒诞,又如何比得过顾清河让我亲眼看着他屠我满门呢? 他以身入局,欺骗了我三千多年,将我的家人尽数杀灭, 听着我在血雨中的哀嚎而狂笑。 而这一切,则是他从前在人间一点点学来的。 几千人在瞬间化为齑粉,他连哭泣都来不及。 我承认,他的复仇很成功,我从未如此想要通过自尽脱离苦海。 在顾清河身边的每时每刻,都我都能真切地感受到他那些摧残我身心的雷霆手段。 就连唯一让我有些盼头的孩子,都被顾清河彻底打散魂魄,永不入轮回。 我的母亲要我等,等一个活下去的念想。 可这百余年,我除了无尽的痛楚,什么都没有等到。 让我活下去?所有的希望都化为泡影了。 可只即便为了我自己,我都不想在这世间苟且偷生。 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天真的以为只要活下去,就会有转机。 顾清河抚摸着我的手,温热的泪水从我的指尖滑过: “灵韵,你不是与我结下世仇吗?你的仇人就在你身侧,你为什么不此刻就杀了我。” “我这一世,做错了许多事,我不想一错再错了。” “求你醒过来吧……” 我一早便知道,他的生意在我耳边只有聒噪, 我也并不想从这长梦醒来。 9 自此之后,顾清河从天界隐逸,整日陪伴在我的身边。 他翻阅了许多不被仙家认可的禁忌典籍,又学着人间的法子为我祈福。 但这都只是自欺欺人罢了,正如同他说的, 他就是天帝,掌控了世间最大的权柄。 他的祈福,又该由谁来歆飨呢? 每每想到那个魂飞魄散的孩子,他就不由得冒出涔涔冷汗。 顾清河踏遍三界每一寸土地,只为能复苏我们的晨儿, 只是覆水难收,这件事最终也只能无疾而终。 他又将晨儿的灵位贡在了特地修筑的庙宇中, 渴盼香客们的信仰能为晨儿重塑魂灵。 香客们的祈愿虽然没能复苏晨儿,却让我的心脉被温和的能量打通。 在万千期许下,我渐渐从昏睡中醒来。 喜出望外的顾清河将我拥入怀中,笑中带泪地抚摸着我: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醒来的。” “我答应你,从今往后,我愿意为你用自己的一切赔罪。” 我自然知道,我的苏醒和顾清河这些日子耗费的心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看着衰弱的我,只有最忠心的老臣才敢向顾清河吐露实情, 虽然我已经苏醒,但却时日无多,也无缘再做什么仙后了。 闻之此时的顾清河悲痛欲绝, 他安慰自己,既然我能够苏醒,那也一定有能为我延续生命的灵丹妙药。 为此,他甚至不惜向那些异族低头, 只是即便如此,也照旧无济于事。 那么多药吃下去,我的五脏六腑只感到了更多的负累。 随着身体的每况愈下,顾清河更是与我寸步不离。 他带我重游人间,去了每一处我与他写满回忆的土地。 “从前的我骗了你,可如今的我带你做的一切,我都是真心实意。” 故地重游,我只觉得内心五味杂陈。 最初的三千年转瞬即逝,可而后的一百载却度日如年, 即便我知道那是一场卑劣的欺骗,可当我回到与他初遇的山川间时, 脑海中还是一下子便浮现出他少年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一往情深的滋味,我再清楚不过了。 或许独属于少男少女的情愫,在某一刻,真的可以忘却死生。 有时我露出笑容,或是多走了几步,顾清河都会牵起我的手, 笑着说我这是要痊愈了。 但我自己却清楚得很,这不过是回光返照。 可我却并未多言,只是点头应下了。 顾清河当初骗得我好惨, 如今万事休矣,就让行将就木的我,也骗他一次吧。 10 我的身体越来越衰弱,甚至已经到了无法再支撑这个谎言的地步。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已经渐渐开始分不清自己是否在梦中。 顾清河也因此变得十分敏感脆弱,无时无刻不要确认我这个仙后是否还尚有气息。 但我与他都心知肚明,名为死亡的诀别, 终有一日将要到来。 我们都不希望,这次诀别的场面太难看。 我的全族都已经与世长辞, 而我的死亡,总该能彻底斩断与顾氏的关系了。 等到有朝一日天帝易位,这场荒诞、可笑的闹剧,也可以算是彻底谢幕了。 在九泉之下,就当没有这笔烂账吧。 如今我已经病入膏肓,便有回春妙手也无济于事。 顾清河时常抱着我哀哭, 但又惶恐自己哪怕重一分力气我都支持不住了。 不知是哪一日的清晨,我觉得阳光格外的好。 是在天界都难有的景致。 顾清河就坐在我的身侧,和我一起没有什么目的地看向窗外, 在晶莹的虹光中,那些无序的光斑似乎渐渐聚在一起。 我不禁睁大眼,竭力捕捉着这些色彩。 没有任何的征兆,也并未感到苦楚, 两行清泪不由自主地从我的眼眶滑落。 “顾清河,晨儿来了。” “你看,他还对我招手呢。” 顾清河紧握着我的手,却并没有说什么, 虽然我还在他的身侧,他却忽而有种怅然若失的孤寂感。 在我的视线中,我的晨儿似乎年长了几岁,不再是襁褓中啼哭的婴孩, 而是个牙牙学语的孩童, 可是我无论如何也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或许香客们的信仰在不断滋养着我的晨儿, 我猜想,倘若他还能残存有丝毫的精魂, 他有朝一日必然是要位列仙班的。 在虚无之中,我隐约听到晨儿在呼唤我的名字, 我拼尽全力想要走到他身边,不顾一切地追逐着那束光芒。 “顾清河,若有来世,死生不见。” 随着“嗵”的一声,连同那虹光,属于从前天帝的一切也算是彻底归于尘土。 也许顾清河会因此含恨吧, 那样也好,就当是我最后的反抗。 此生太长,我不知道自己犯过多少错,可唯一令我后悔的, 也唯有彼时年少懵懂,偏在山水间贪恋了那一晌清风而已。 (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