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褶藏风信(角分别)已完结,星褶藏风信已完结

匿名 2025-09-25 02:57:46 25

第1章

“离婚吧。”

江时晚看着眼前衣衫不整的男人,冰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卧室里格外清晰。

床上的沈洛谦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凌乱的衬衣扣子,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江时晚,你是不是忘了?”他眼神轻蔑地扫过她,“你是我花了两千万从你那个好父亲手里买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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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倾身向前,指尖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他满是鄙夷的眼睛。

“要么还钱,要么就给我安分守己地继续当这个沈太太!”

江时晚的呼吸骤然停滞,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过往如潮水般涌来,带着甜蜜与绝望的气息。

高中毕业旅行那个炎热的午后,是她把浑身是血的沈洛谦从废弃工厂里拖了出来。

从那以后,他就像一束耀眼的光,强势地闯入了她灰暗的世界。

得知她在江家如履薄冰的处境,他看她的眼神满是心疼。

他说:“以后我保护你。”

他又说:“江时晚,我会娶你。”

他做到了,用两千万的天价从阮弘手里换回了她的自由。

她曾天真地以为,那是她通往天堂的门票。

却不知,那仅仅是坠入另一个深渊的开始。

结婚不过两年,他就厌倦了她这朵温室的小白花,流连于各种妖艳火辣的野花丛中。

她卑微地哀求着,只求他别让她亲眼撞见那些不堪。

最后这点可怜的尊严,他今晚也亲手碾碎了。

他竟然把那个女人,那个害死她母亲的女人的女儿——阮芊芊,带回了他们的婚房,在这张她以为还带着些许温存的床上颠鸾倒凤。

视觉的冲击像一把尖刀,彻底捅破了那层自欺欺人的膜。

沈洛谦,再也不是那个将她护在身后,说要为她遮风挡雨的少年了。

阮芊芊裹着床尾的浴巾,扭着腰肢走到江时晚面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她甜甜笑着,声音黏腻得发嗲:“姐姐,借你浴巾用一下,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那赤裸的炫耀和羞辱,像毒刺扎进江时晚的心脏。

她强压下喉咙的哽咽和翻涌的恨意,从齿缝里挤出那个字。

“滚!”

阮芊芊眼中瞬间蓄满泪水,委屈巴巴地去拉江时晚的手腕。

“姐姐……”

话音未落,江时晚猛地甩开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出乎阮芊芊的预料。

她惊呼一声,狼狈地摔倒在地,膝盖磕在冰凉的地板上,浴巾也随之滑落,春光乍泄。

那一瞬间,阮芊芊眼中的得意被怨毒取代,旋即又被更浓的委屈覆盖。

“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她嘤嘤啜泣,眼泪说来就来。

沈洛谦霍然从床上起身,一把将阮芊芊护在身后,眼中怒火熊熊,几乎要将江时晚灼穿。

“江时晚!谁给你的胆子在我面前动手?”

他语气阴狠,每一个字都裹着冰碴。

江时晚深吸一口气,拉开床头抽屉,拿出那份她曾无数次摩挲却始终不敢签下的离婚协议书,狠狠摔在他面前。

“沈洛谦!我放你自由!我们离婚!”

沈洛谦的怒火瞬间被点爆,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江时晚!想结婚的是你,说离婚的也是你!你当我沈洛谦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儿?”

他粗暴地将她拽到阮芊芊面前,指着地上楚楚可怜的女人。

“立刻,给她道歉!否则……”

江时晚倔强地昂起头,直视着他愤怒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不!可!能!”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房间。

江时晚被打得偏过头去,眼前金星乱冒,脸颊火辣辣地疼,整个人重重跌倒在地。

沈洛谦看着自己落下的右手,眼底飞快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随即被冰冷的掩饰覆盖。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狼狈的女人,极力压下心头那股异样的烦闷。

“少装死!我根本没用多大力!”

沈洛谦确实只用了五分力,可江时晚早已被伤心和绝望掏空了身子,虚弱得不堪一击。

阮芊芊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转瞬又娇弱地开口:“洛谦哥,我没事的,你别为了我和姐姐生气了……”

沈洛谦看看地上哭泣的阮芊芊,又看看惨白的江时晚,只觉得一阵强烈的烦躁。

他转身大步走向门口,只留下一句冰冷的命令。

“江时晚,好好反省!”

说完,“砰”地带上门,脚步声消失在走廊。

阮芊芊见状,连忙爬起身裹紧浴巾,抱起自己的衣服,嗲声追了出去:“洛谦哥!等等我呀!”

汽车发动的声音最终消失在夜色里。

过了很久,江时晚才缓缓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

她走到穿衣镜前,看着镜子里左边脸颊高高肿起的女人,嘴角扯出一个凄凉惨淡的弧度。

镜子里的人,眼睛空洞,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她看着自己,无声地笑了起来。

江时晚,你真是活该。

第2章

指尖无意识地触碰着颈间的平安符,那是沈洛谦结婚第一年特意为她求来的。

他温柔地扣上链扣,手指拂过她的锁骨:“我们晚晚那么娇气,必须得平平安安的,它护着你,我才能安心。”

每当恐惧或不安袭来,握着这个小小的符牌,似乎总能汲取一丝虚幻的暖意。

此刻,冰凉的金属却像一块寒铁,冻得她指尖发麻。

江时晚闭上眼,把汹涌的泪意强行逼回去。

沈洛谦说得对。

她现在没有资格谈离婚,她是他买来的。

在他玩腻或者她偿还那两千万之前,她连提“人格”二字的资格都没有。

松开的拳头再次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妥协,是她此刻唯一的选择。

被甩落在床脚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

是阮芊芊发来的视频。

视频里,沈洛谦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夹着烟,车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

阮芊芊娇媚的嗓音传来:“洛谦哥,别生气了嘛,姐姐就是在使小性子,过两天想明白了就好了。”

沈洛谦烦躁地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模糊了他英俊却冷酷的侧脸。

“嗤,一个花钱买来的玩意儿,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阮芊芊发出得意的轻笑,一只手轻佻地抚上他的胸膛。

“洛谦哥,那你倒是说说,是姐姐好玩,还是我更好玩呀?”

沈洛谦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弧度,猛地抓住她不安分的手往下探去。

“骚货,还用比?”他声音沙哑带笑。

屏幕陡然变黑,刺耳的刹车声后,只余下阮芊芊放浪的娇喘和令人作呕的淫靡声响。

“呕——!”

胃里翻江倒海,江时晚冲进洗手间,趴在马桶上吐得天昏地暗,直到胃里空空如也,胆汁的苦涩弥漫整个口腔。

她用尽力气擦掉嘴角的污渍,扶着冰冷的瓷砖站起身。

她以为他的背叛至少还带着一丝施舍般的温情,他只是玩心重。

原来在他眼中,她真的只是个玩意儿。

巨大的屈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江时晚,你还在难过什么?你可真贱!”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紧随其后的惊雷炸响,震得窗户嗡嗡作响。

江时晚像无数个没有母亲、也没有沈洛谦的雷雨夜一样,拖着虚脱的身体缩进房间最黑暗的角落,用厚厚的被子死死蒙住头,蜷成一团。

她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只能祈求这个漫长的夜晚快点过去。

又一声巨雷炸开,连楼下喧闹的酒吧都仿佛安静了一瞬。

正与季淮南等人喝酒的沈洛谦,心口莫名一跳,手指敲打酒杯的节奏骤然乱了。

他抬眼望向窗外被雨水冲刷的玻璃。

打雷了。

他记得江时晚最怕打雷。

她说过,她妈妈就是在这样一个雷雨夜,被阮芊芊的妈妈害死的。

那时的她才四岁。

从那以后,每一个雷鸣交加的夜晚,她都像个受惊的小兽,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他甚至清晰记得第一次撞见她这副模样时,心脏被狠狠揪紧的感觉。

胸口那股莫名的烦躁越来越盛,沈洛谦抓起酒杯猛灌了一口。

“洛谦,喝闷酒多没劲,叫几个妞来陪你乐乐?”

身旁的季淮南搂着两个妖艳女郎,笑着提议。

沈洛谦没理会,又仰头灌下一杯。

刚被他赶走的阮芊芊顺势坐回他腿上,端着酒喂到他嘴边,娇嗔地对季淮南说:“洛谦哥有我陪着就够了,南哥你别捣乱。”

季淮南挑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再说话,转头逗弄怀里的女人。

又是一声炸雷。

沈洛谦猛地站起身,粗暴地推开腿上的阮芊芊。

阮芊芊猝不及防摔进沙发,错愕地看着他:“洛谦哥,你去哪?”

“回去。”

沈洛谦抓起车钥匙,头也不回地冲出嘈杂的包厢。

季淮南嗤笑一声:“听我一句劝,自取其辱的事少做。”

阮芊芊稳住身形,整理着凌乱的裙摆,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那可不一定,至少他现在离不开我。”

季淮南撇撇嘴,懒得再说。

沈洛谦一路飙车赶回别墅。

推开卧室门,目光精准地捕捉到角落里那团蜷缩在被子下的身影。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缓缓掀开蒙在她头上的被子。

江时晚额头布满冷汗,几缕湿发狼狈地粘在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上。

这一幕刺得沈洛谦心口骤然一痛。

他喉咙有些发紧,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

“晚晚?”

第3章

听到熟悉的声音,江时晚身体剧烈一颤,猛地抬头,看清沈洛谦脸的那一刻,她像被烙铁烫到一样,手脚并用地往后缩去。

“走开!别碰我!”她的声音尖利,充满了恐惧和抗拒。

沈洛谦心口一窒,下意识伸手想将她拉起来。

她却疯了似的推开他的手,把自己更深地埋进角落的黑暗里,拒绝任何靠近。

汗水浸透了她的睡衣,贴在后背上,隐约勾勒出肩胛骨上一道浅色的旧疤。

沈洛谦的目光落在那道疤痕上,眼神瞬间阴沉下去。

那道疤,江时晚曾说,是救他时留下的。

直到一年前他才发现,阮芊芊才是那个把他从死神手里拉回来的人。

因为阮芊芊手腕上,戴着他昏迷前送出的那条独一无二的银链。

关于那天的每一个细节,阮芊芊都如数家珍,而江时晚却总是语焉不详。

他看着眼前这个避他如蛇蝎的女人,那点怜惜瞬间被怒火烧得干干净净。

以前的江时晚,在这种时候只会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样扑进他怀里。

她现在这副鬼样子,又是想玩什么把戏?

他猛地探身过去,一把将她从那个相对安全的角落粗暴地拽了出来,狠狠摔在柔软的大床上。

“江时晚!欲擒故纵的把戏我看腻了!”

骤然失去遮蔽的安全感,江时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泪水在惊恐的眼中打转。

沈洛谦这才意识到,她的恐惧并非伪装,而是前所未有的深重。

心里那簇火苗莫名蹿得更高,他一把攫住她的手腕,狠狠压在她身侧。

另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

“你到底在闹什么?”

“我扔下芊芊特意赶回来陪你,还不够吗?”他的声音里夹杂着困惑和暴戾。

江时晚用力地摇着头,泪水终于滚落,砸在他掐着她的手指上。

沈洛谦的眼神骤然变得晦暗疯狂,他低头,整个身躯沉沉地覆压下来。

“你不就是想让我碰你吗?”

“好,我满足你!”

感受到他沉重的身体压下来,江时晚因为极度的恐惧而陷入僵直状态。

沈洛谦的动作顿住,眼中燃起嘲弄的火焰。

“呵,装得真像。”他嗤笑,捏着她下巴的手指用力,迫使她再次迎向自己探究的目光,“怎么?临门一脚装起冰清玉洁了?”

他死死盯着她空洞绝望的眼睛,那里面倒映着他自己此刻如同野兽般的脸。

“江时晚,你这副样子,真他妈让人倒胃口!”

说完,他像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猛地从她身上弹开,迅速整理着自己一丝不苟的昂贵衬衫。

“奉劝你,别再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他冷冷丢下警告,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卧室,摔门声震耳欲聋。

江时晚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心口那道无形的伤口骤然被撕开,伴随着雷声和旧时记忆的冲击,带来灭顶的剧痛。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缩回那个角落。

脑中不受控制地开始循环播放那个改变了一切的雨夜。

林纾礼,她妈妈最好的闺蜜,带着她们母女去山顶别墅度假。

车里温馨的谈笑被车窗外骤起的电闪雷鸣打断。

林纾礼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真面目,向妈妈炫耀她与自己丈夫阮弘的奸情。

被激怒的妈妈试图阻止她疯狂的讲述。

在一个刺眼的闪电划破天际的刹那,林纾礼狞笑着,在雷鸣炸响的同时,猛地扭转方向盘。

坐在副驾驶的妈妈连惨叫都未及发出,就被巨大的撞击力掼向坚硬的岩石。

后座的她惊恐尖叫,小小的身体被安全带勒得生疼。

她眼睁睁看着挡风玻璃碎裂飞溅,看着妈妈被鲜血染红的身体……

她看着林纾礼飞快地收起脸上的疯狂,换上惊恐慌乱的面具,打电话求救,伏在妈妈身边痛哭……

后来是怎么到的医院?她记不清了,只记得冰冷的白色走廊,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和妈妈身上盖着的、再也没有掀开的白布。

……

窗外最后一丝雷声也隐去,只余下单调的雨打窗户声。

她不知何时在精疲力竭和过度惊恐中昏睡过去。

再睁开眼,窗外阳光刺目。

她拖着沉重酸痛的身体走出房门。

沈洛谦早已不见踪影。

可昨夜他粗暴的姿态、厌恶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里,让她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她靠着门框,缓缓滑坐到地上,垂着眼睑,嘴角牵起一个悲凉至极的笑。

眼泪无声地滑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之前想不通他为何能如此快就变心。

昨晚,他和阮芊芊厮混的画面清晰无比地提醒着她答案。

那个答案已经不再重要了。

江时晚抬起手,狠狠擦掉脸上的泪水。

“沈洛谦,”她声音嘶哑,像被砂纸磨过,“我们就这样,互相折磨着吧。”

在攒够那两千万之前。

在她有能力彻底逃离之前。

她喃喃自语,嘴角那抹凄凉的笑容,越绽越大。

第4章

手机屏幕亮起,“叮”的一声提示音。

是沈洛谦发来的。

“今晚祝家晚宴,你不用去了。”

只有冷冰冰的一句通知,像扔给佣人的日程安排。

一周前,他还亲口嘱咐她好好准备,别给沈家丢脸。

她甚至能想象那时他嘴角或许还带着一丝温柔。

才几天,他身边的位置就迫不及待换人了。

她转身走进奢华的衣帽间。

目光落在角落衣架上那件精心准备的晚礼服上,心脏又被利刃剜过。

为了准备这件礼服,她跑遍了大半个城的礼服店,想象了无数次光明正大站在他身边的场景。

现在看来,像个天大的笑话。

她伸出手,将那件璀璨夺目的珠光色露肩鱼尾裙取了下来。

镜子里,换上礼服的女人身段玲珑,锁骨若隐若现,珠光流淌,美得不可方物。

一个念头像野草般疯长。

她为什么不去?

沈洛谦带谁去,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阮芊芊。

她凭什么让那个女人那么得意?

只要她还是名正言顺的沈太太,只要她出现在那里,就是插在阮芊芊心口的一根刺。

傍晚,祝家的宴会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当江时晚踏入宴会厅的那一刻,瞬间成为了无声的焦点。

她无视那些投来的或惊艳或探究的目光,视线冷冷扫过全场,精准地锁定了远处相谈甚欢的那对男女。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但她高昂起头颅,脸上挂起无懈可击的完美笑容,踩着高跟鞋,一步步坚定地朝那个漩涡中心走去。

在沈洛谦和阮芊芊面前站定,她清晰地捕捉到阮芊芊眼中瞬间燃起的愤怒火焰。

沈洛谦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艳,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妻子竟能美得如此耀眼。

但那份惊艳迅速被怒火烧尽,他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压低声音,带着凛冽的寒意:“江时晚,我的话你当耳旁风?”

江时晚仿佛没听见,姿态自然地挽上沈洛谦的手臂,脸上笑意盈盈。

“洛谦,怎么没等我一起?倒是麻烦芊芊妹妹了。”

她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竖着耳朵的人们听清。

周围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和窃窃私语。

“天,原来那位才是沈太太?那旁边那个……”

“啧啧,沈总也够离谱的,这种场合带小三?”

“祝家的面子也不给?太狂了吧?”

“沈家势头正猛呗……”

那些低语如同细密的针,扎在沈洛谦的神经上。

他脸沉如水,肌肉紧绷,一言不发。

阮芊芊眼珠一转,瞬间换上泫然欲泣的表情,声音带着哭腔:“姐姐,明明是你自己说不舒服,才临时拜托我陪洛谦哥来的呀……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冤枉我……”

她三言两语,立刻将局势扭转。

周围的议论风向瞬间倒戈。

“哈!原来是正主没本事装病,现在又跑来搅局?”

“吃相太难看了吧?”

“怪不得沈总不带她……”

还没等江时晚开口辩解,沈洛谦冰冷的声音已如利箭射出。

“江时晚,发疯也不看看场合!”

所有委屈和痛苦瞬间冲至咽喉,江时晚用尽全力才压下翻涌的哽咽和眼眶的灼热。

不能哭。

她死死盯着他,眼底是无声的控诉。

阮芊芊脸上挂起体贴的关切,伸手想去拉江时晚的手,脚下却“一个不稳”。

伴随着她的惊呼,手中的香槟杯脱手而出,满满一杯鲜红的酒液直直朝着江时晚倾倒而下!

人群再次惊呼!

江时晚来不及闪避,只觉得肩头一凉,紧接着是黏腻冰冷的触感,价值不菲的礼服瞬间被猩红的酒渍晕染得一片狼藉。

膝盖被飞溅的玻璃碎片划破,细密的刺痛传来。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礼服,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拳。

沈洛谦的目光却只在江时晚那狼狈的礼服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紧张地查看被他半搂住的阮芊芊:“没事吧?”

“天啊,江小姐,你这……还是快回去换衣服吧?”人群里不知谁先喊了一句。

“就是,别给沈总添乱了。”立刻有人附和。

“我看她就是存心来捣乱的!”

“真丢人……”

江时晚独自站在人群中央,四面八方投来的或嘲弄、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她体无完肤。

强烈的羞耻感让她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剧烈颤抖,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望向沈洛谦,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希冀在无声乞求。

他却像没看见她的狼狈与孤立无援,声音冷硬无情:“还不滚?非要丢尽沈家的脸?”

江时晚眼中的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

她像一个被抽走灵魂的木偶,转身准备离开这片将她凌迟的刑场。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嗓音从人群外围穿透而来。

“怎么都围在这里?”声音不高,却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场,“是我招呼不周?”

第5章

人群如同被摩西分开的红海,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声音的主人身上。

祝星河端着酒杯,从容不迫地从自动让开的人群通道中走进风暴中心。

那个先前嘲讽江时晚的男人,大概是喝昏了头,又管不住嘴地嘟囔:“整个晚宴都没沈总家的这出戏好看……”

他话音刚落,猛然对上祝星河扫过来的冰冷目光,瞬间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脸色煞白,吓得噤声。

祝星河收回视线,没有多看沈洛谦和阮芊芊一眼,径直走到江时晚面前。

他脱下身上的定制西装外套,带着他身上清冽干净的雪松气息,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披在她被酒液浸透、微微发凉的肩膀上。

江时晚惊愕抬头,撞进祝星河深邃而温和的眼眸里。

祝家与江家是世交。

小时候,穿着公主裙的她总爱跟在星河哥哥后面跑。

江母骤然离世,江家被阮弘那个豺狼侵吞,两家渐渐断了来往。

后来断断续续有些联系,也早已疏远。

自从她嫁给沈洛谦,为了避嫌,更是三年未曾联络。

此刻再见,恍如隔世。

祝星河微微低头,靠近她的耳畔,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

“别怕。”

沈洛谦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钉在祝星河搭在江时晚肩头的手上,以及他身上那件碍眼的衬衫。

“祝少,”他声音冰冷,带着警告,“离我妻子远点!”

祝星河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他抬眼,目光在沈洛谦和他身边裹着浴巾、楚楚可怜的阮芊芊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

“给被酒水淋湿的朋友披件外套就算过近?”他眉梢微挑,语气玩味,“那沈总和这位……湿身半裸的小姐,算是什么?”

“你!”沈洛谦额角青筋暴起,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因紧张还半扶着阮芊芊,姿态极度暧昧。

他猛地抽回手臂。

阮芊芊失去了支撑,踉跄一下,差点真的摔倒,低呼一声,恨恨地瞪了祝星河一眼。

沈洛谦强压下尴尬,脸色铁青如铁,上前一步,一把扣住江时晚的手腕,要将那件属于祝星河的外套扯下来。

“江时晚!立刻给我脱掉!”他声音里压抑着暴怒,“当着我的面就敢勾搭别的男人?你就这么饥渴?”

江时晚用力挣扎,手腕传来剧痛。

祝星河眸底寒光骤盛,声音陡然降至冰点。

“沈洛谦,我让你动她了?”

沈洛谦动作一僵,被那骇人的气势慑住片刻。

“她是我的妻子!我想怎么管,是我的家务事!”他稳住心神,强硬地宣称主权,“把别的男人的外套穿在身上,她就这么缺……”

话音未落,祝星河毫无预兆地抬手,一记裹挟着烈风的拳头,狠狠砸在沈洛谦那张英俊的脸上!

砰!

沈洛谦闷哼一声,猝不及防地被巨大的力量掀翻在地,唇角瞬间破裂,渗出殷红血丝。

阮芊芊发出尖叫,手忙脚乱地去扶。

江时晚反应极快,在祝星河第二拳挥出的瞬间,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臂。

“在祝某这里,她首先是江时晚,一个独立的人。”祝星河盯着摔倒在地的沈洛谦,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如同利刃刮过在场所有人的耳膜,“不是谁买来的附属品!”

“永远都不是!”

他说完,不再看一地狼藉,反手紧紧握住江时晚冰凉颤抖的手。

“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在满场噤若寒蝉的目光注视下,他拉着浑身狼狈、肩披他外套的江时晚,穿过惊愕的人群,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座令人窒息的宴会厅。

祝星河的座驾在雨夜中平稳行驶。

沉默在车厢内弥漫,只有雨刷规律的摆动声。

江时晚的目光落在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光影上,许久,才用干涩的声音打破寂静。

“星河,谢谢你。”她声音疲惫,带着沙哑,“但我的事,就是一摊搅不清的浑水。”

她侧过头,看着驾驶座上轮廓分明的侧脸。

“别搅进来。”

在她的心里,祝星河永远是那个站在云端、光芒干净的少年。

她不想这光,因她而沾染尘埃。

祝星河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稳定。

“阿姨走的时候,我答应过她,会照顾好你。”

江时晚猛地一震,猝然抬眼望向他。

江母苍白虚弱的面容、颤抖着伸出的手、弥留之际恳求的话语,如同打开闸门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的心防:

“星河……你江姨……以后……看顾不了晚晚了……”染血的病床上,母亲眼里的光一点点涣散,看向小小的、哭得快断气的她,全是无法割舍的痛。

星河哥哥那时紧紧地抱住了她,少年单薄却异常坚定的肩膀挡住了那冰冷残酷的世界。

他说:“江姨,你放心。”

……

细密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滚落,一颗颗砸在她冰冷的手背上。

祝星河将车缓缓停在路边。

他抽出纸巾,却没有递给她,而是动作异常轻柔地擦拭着她脸上混合着泪水和残留酒渍的狼狈。

“晚晚,”他的声音温柔得如同窗外的雨丝,“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一如当年那个抱起她的少年。

他的话语,像黑暗深渊里垂下的一根结实的绳索。

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第6章

客厅明亮的灯光显得有些刺眼。

“你去哪了?”

沈洛谦阴沉的声音从沙发深处传来,带着风雨欲来的冰冷。

江时晚抬眸望去,沙发上不仅坐着沈洛谦。

阮芊芊也在,依偎在他身侧,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江时晚像没听见,面无表情地换了鞋,径直走向客房。

沈洛谦猛地起身,高大的身影堵住她的去路。

他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地盯着她。

“江时晚!不打算解释?”

江时晚终于抬眼,迎上他阴冷的视线,眸中没有一丝波澜。

“解释什么?”

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

“解释我的丈夫为何带着他的小姨子去参加晚宴?”

沈洛谦的拳头瞬间捏紧,指关节发出咯咯的声响。

“你活该!”他声音淬着冰,“若不是你当初撒了弥天大谎,顶替芊芊成了我的救命恩人,我们之间哪来这场孽债!”

江时晚眼中闪过一丝茫然的裂痕。

她在说什么?

从小到大,只有阮芊芊不择手段抢她的东西,她何曾抢过?

一股浓重的厌烦涌上心头,她抬手用力搡开挡路的沈洛谦。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让开!”

沈洛谦反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

“江时晚,装疯卖傻没用!”

“十年前……”

“洛谦哥!”阮芊芊脸色骤变,急忙出声打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

“别……别再说那件事了……”她眼圈一红,泪水说来就来。

沈洛谦甩开江时晚,快步走回沙发,将泫然欲泣的阮芊芊搂进怀里,低声安抚。

江时晚不想再看他俩表演,揉着剧痛的手腕,头也不回地走进客房。

视线扫过房间,心猛地一沉。

昨天她特意从客厅拿进房间的那张母亲唯一的遗照,不见了!

她疯狂地在房间的每个角落翻找,衣柜、床底、抽屉……

一无所获!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到头顶。

江时晚双眼赤红地冲出房门,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沈洛谦!我妈的遗照呢!”

她浑身都在剧烈颤抖,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

沈洛谦抬起头,轻佻地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家里摆张遗照,不嫌晦气?”

江时晚像被点燃的炸药桶,几步冲到他面前,一把攥紧他的衣领。

“那是我妈!”

“你把她放哪了!!”

沈洛谦看着她眼中燃烧的怒火和她憔悴不堪的脸,心头掠过一丝陌生的刺痛。

但这刺痛立刻被更强烈的报复快感和自欺欺人的愤怒覆盖。

他慢条斯理地拂开她的手,薄唇轻启,吐出的话语却像淬毒的针。

“惩罚你在晚宴让我丢人。”

“我把它,丢、了!”

“垃圾堆,现在大概……被运走了吧?”

轰——

江时晚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瞬间炸开了。

她死死地盯着沈洛谦那张写满残忍无情的脸,腹部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

所有的理智瞬间燃烧殆尽。

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

“畜生!”

清脆的耳光声在客厅炸响。

她像一头发狂的小兽,不顾一切地冲出了别墅大门。

“洛谦哥!”阮芊芊惊呼着扑过来,心疼地想去摸他被打红的脸。

沈洛谦不耐地挥手推开她,烦躁地走到窗边。

窗外,昏暗的路灯下,那个单薄的身影正疯了似的在几个大垃圾桶里翻找,像在挖掘什么稀世珍宝。

他想象中报复的快感并未降临。

心底翻涌的,只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空虚。

他“唰”地一声拉上厚重的窗帘,将窗外狼狈挣扎的身影彻底隔绝。

“姐姐真是的,”阮芊芊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委屈,“明明是她在外面不清不楚,洛谦哥你只是小惩大诫,她就下这么重的手……”

她又试图拿着冰毛巾靠近。

沈洛谦冷冷地拂开她的手。

“走吧,我送你回去。”

阮芊芊的动作僵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和怨怼。

第7章

江时晚浑身散发着垃圾桶的恶臭,头发凌乱沾着秽物,像个真正的流浪者。

手上被翻垃圾时划破的伤口混着污血,可她仿佛失去了痛觉神经,只是麻木地、拼命地在恶臭中翻找。

突然,她的动作猛地定格。

那个最爱干净、一点污渍都要反复擦拭的妈妈!

此刻,那张珍贵的遗像,竟冰冷地躺在腐坏的垃圾之中。

相框碎裂成几块,照片一角被黏腻发黑的不明污物彻底玷污。

她记得清清楚楚,是沈洛谦让她把妈妈的遗照拿进他们的别墅的。

那时他目光温柔,牵着她的手说:“晚晚,这样你最爱的和最爱你的,就都能在你身边了。”

她还记得,他亲手把遗照擦拭干净,小心翼翼摆在卧室的书柜上。

他甚至对着照片郑重地说:“伯母,您在天上看着,我沈洛谦对天发誓,会一辈子护着晚晚,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

江时晚浑身剧烈颤抖,沾满鲜血和污泥的手,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拂去照片上最明显的秽物。

然后,她像捧着稀世珍宝,更确切地说,是像抱住失而复得的孩子,将冰冷的遗像死死按在心口。

“妈……”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悲鸣从喉咙深处撕裂而出。

她“咚”地一声跪倒在肮脏冰冷的垃圾堆里,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失声恸哭。

那哭声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这二十多年积攒的所有委屈、所有不甘、所有屈辱和愤怒,都在这绝望的夜里,倾泻殆尽。

她护不住自己。

更护不住妈妈连死后这点念想。

哭到声嘶力竭,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最后只能像抽掉了脊梁的泥偶,摇摇晃晃,行尸走肉般站起身来。

回到冰冷的“家”,每一寸熟悉的空气都失去了温度。

江时晚面无表情,拿出毛巾,用最轻柔的动作,蘸着清水,一遍又一遍,小心翼翼地擦拭照片。

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然后,草草包扎了手上纵横交错的伤口。

她推开那间承载着无数噩梦的卧室门。

走到衣柜前,拖出那个几乎从未使用过的行李箱。

一件、一件,慢慢收拾着自己少得可怜的几件衣物。

嫁人前,在江家,她是灰姑娘,没有属于自己的公主裙。

嫁人后,华服珠宝都是沈洛谦的馈赠。

现在,她一件都不要了。

夏日的天,说变就变。

窗外雷声滚滚,暴雨倾盆而下。

熟悉的冰冷恐惧如同毒蛇缠上脖颈。

她下意识地去摸颈间。

那里空荡荡的。

她不需要了。

再也不需要了!

她咬着牙,挺直因为恐惧而本能想要蜷缩的脊背,强迫自己一步步走进那片雷声隆隆的阴影里。

她必须,也必须只能,靠自己站起来。

不能再让妈妈在地下为她流泪。

“砰!”

卧室门被猛地从外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沈洛谦站在门口,眼神阴沉如墨。

目光扫过地上摊开的行李箱。

最后,死死钉在垃圾桶里那个眼熟的、被她丢弃的平安符上。

怒火瞬间窜起,烧红了他的眼睛。

她简直是在他忍耐的极限疯狂试探!

“江时晚!你收拾行李是什么意思!”

他声音压抑着风暴。

江时晚置若罔闻,低垂着眼帘,继续叠手中的衣服。

这副无声的反抗彻底点燃了沈洛谦!

他几步上前,一把攥住江时晚的手臂,像拎破布娃娃一样将她从地上蛮横地拽起。

江时晚重心不稳,狠狠摔倒在地毯上。

他却仍不松手,死死钳制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以为自己骨头要碎了。

“起来!装什么柔弱?刚才打我耳光时不是很威风吗!”

他用力一拽,江时晚不得不踉跄着站起来。

“江时晚,你是不是想去找他?去找祝星河?!”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江时晚猛地抬起脸,那双曾经盛满爱慕和依恋的眸子,此刻只剩下冰封的冷硬和一丝……怜悯?

“沈洛谦,你是不是觉得所有女人都得围着你转?”

“更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和你怀里那位一样,靠当寄生虫活着!”

沈洛谦对上她冰冷的、仿佛在看垃圾的眼神,心脏骤然一缩,随即被巨大的怒意吞噬。

“江时晚!你真是给脸不要脸!”

“男人都一个德性!至少我能给你沈太太的名分!”

“他祝星河能给你什么?”

“他那种身份,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

“你以为他会真心对你?”

“不过是想玩玩你这种送上门的……”

“等他玩腻了,你连舔我的脚都不配!”

他越说越激动,神色狰狞,胸腔剧烈起伏。

他猛地弯腰,狠狠一脚踹翻了那只行李箱!

衣物散落一地。

江时晚下意识弯腰想去捡。

沈洛谦却一把将她重重按倒在大床上!

“江时晚,人要懂得知足!”

话音未落,他野兽般俯身,粗暴地吻上她的脖颈。

江时晚疯狂挣扎,手脚并用踢打推搡。

混乱中,江时晚屈起的膝盖猛地向上一顶!

“呃——!”

沈洛谦一声痛哼,脸色惨白地捂住下身滚倒在床侧。

江时晚趁机翻身坐起,抱起桌上那张已经被她擦干净、用布包好的遗照,头也不回地冲向门口。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震耳欲聋的雷声紧跟而来,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撕裂。

江时晚的手刚碰到冰冷的门锁,全身神经猛地一紧。

沈洛谦痛苦地蜷缩着,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蛊惑般的急切。

“晚晚……留下来……我……我可以给你庇护……”

江时晚的后背挺得笔直。

她没有回头。

那单薄的身躯在震天雷声中剧烈地颤抖着,像暴风雨中随时会被折断的芦苇。

下一秒,她毫不犹豫地拧开门把手。

声音冰冷而清晰,穿透炸响的雷鸣。

“沈洛谦。”

“我再也!不需要了!”

“两千万!我一分不少!还你!”

第8章

看着江时晚那毫无留恋、决然消失在门外的背影,沈洛谦脑中一片空白。

那感觉就像胸腔里一直跳动的东西,被猝不及防地生生挖走了。

恐慌像藤蔓瞬间缠紧心脏,他语无伦次地朝着门口嘶吼。

“江时晚!你今天敢走出这扇门!就永远别再回来!”

“你妈的江氏!现在就在你那个废物爹手里苟延残喘!你敢走,我明天就让它彻底破产!消失!”

门外,江时晚的脚步,终于停下。

她缓缓回头,客厅逆光勾勒着她瘦削的侧影。

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凉又带着尘埃落定的嘲弄。

“江氏,”

“从明天起,就彻底不再姓阮了。”

话音落下,她抱着怀里的遗照,一步踏进冰冷的雨幕,再也没有回头。

窗外,豆大的雨点疯狂砸在玻璃上,发出密集而绝望的声响。

那声音也如同重锤,一下下狠狠砸在沈洛谦失魂落魄的心口。

他瘫软在凌乱的大床上,空洞地望着装饰繁复的天花板,茫然和一种巨大的、无法填补的空虚感,排山倒海般将他吞没。

……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身体,江时晚站在别墅区外的路灯下。

冰冷的雨水钻进衣领,她却感觉不到冷。

手机屏幕被她颤抖的手指按亮。

通讯录最下面,那个尘封了三年,却始终没有删掉的号码。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按下拨通键。

很快接通,听筒里传来祝星河熟悉而清澈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的试探。

“晚晚?”

“星河,”江时晚喉咙哽了一下,声音在雨声中断断续续,“我……我从沈家出来了,你能……来接我一趟吗?”

“等我!站在原地!找个能遮雨的地方,我马上到!”电话那头传来祝星河猛地起身和衣料摩擦的声音。

电话挂断。

江时晚低头,看着怀中用塑料袋小心翼翼包裹好的遗照。

“妈……对不起……”她声音轻得像叹息,“你不会怪我的,对吗?”

这手段并不光明。

可如今,要挣脱沈洛谦这座地狱,要夺回妈妈唯一的念想——江氏,她别无选择。

祝星河的车刺破雨幕,停在路边。

他迅速开门下车,一把巨大的伞撑开,将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江时晚罩住。

看到她怀中被保护得很好的包裹,他眼神微暗。

“上车!”他护着她坐进副驾,暖风瞬间包裹全身。

一条干燥柔软的毛巾递到她眼前。

同时落下的,还有清爽好闻的薄荷香气。

“快擦擦,回家洗个热水澡,不然要生病。”他倾身,动作极其自然地替她拉过安全带扣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江时晚抬眼看他。

灯光下,他的侧脸轮廓清晰,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星河,”她声音干涩,“我……暂时没地方去。能……先去你家暂住吗?”

祝星河扣安全带的手猛地顿住。

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透。

他收回手,握紧方向盘,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发动车子,声音努力维持平静,却掩不住一丝颤抖。

“当然……可以。”

顿了顿,他飞快补充:“客房一直……很干净。”

江时晚低低“嗯”了一声,垂下眼睑。

车厢内只剩下雨刷规律的刮擦声。

到了祝家别墅,祝星河拿出钥匙开门。

玄关处,他翻出一双干净的女士拖鞋放在她脚边。

“这是我妈妈的,码数可能有点小,你先将就穿,他们出门旅游了,过两天才回来。”他解释道,避开她的眼神。

江时晚换上拖鞋,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洗漱间在二楼客房里面,热水器开着,快去吧。”祝星河指向楼上,声音温和。

他嘴唇动了动,像是做了很大的思想斗争,耳根又红了几分。

“晚晚,如果你害怕……我就站在门外……”他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随即又像意识到什么,急忙解释。

“我就是……怕你不习惯……没别的意思……你别误会……”

江时晚看着他紧张得手足无措的样子,心底涌起一阵酸涩的暖流。

“我知道。”

“没事,”她轻轻摇头,露出一丝疲惫而坦然的笑容,“我已经不怕了。”

她抱着妈妈的照片,一步步走向楼上。

温热的水流冲刷掉一身的污浊和冰冷。

换上祝星河提前准备好、放在浴室门外的崭新衣物,柔软的布料带来一丝安慰。

她走出浴室,发现客厅的茶几上堆满了购物袋。

洗护用品、女性护肤品、家居服、拖鞋……全是崭新的。

祝星河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姜茶从厨房走来。

“晚晚,虽然是夏天,但淋了雨,喝点姜茶驱驱寒。”他将杯子轻轻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目光落在江时晚身上。

“星河……”江时晚望着满桌子的用心,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

强烈的愧疚感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祝星河循声抬眸。

灯光落进他清澈的眼底,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嗯?怎么了?”他轻声问,带着纯粹的关切。

江时晚看着他坦诚的眼睛,只觉得自己的心思肮脏而卑劣。

她狼狈地移开视线,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冰冷的、孤注一掷的决心。

她张开口,声音异常清晰。

“星河,明天……”

“你能陪我去一趟江氏吗?”

祝星河只顿了不到一秒。

迎着她带着一丝脆弱和寻求依靠的目光,他没有任何犹豫,郑重地点了头。

“好。”

他将那些散落在桌上的物品一一整理好,放进购物袋。

“这些都是新买的,你看看有没有需要的。”

看她站在原地,沉默地低着头,一副心事重重又无所适从的样子。

祝星河体贴地开口:“我还有点文件要处理,先回书房。”

他指了指二楼的书房位置,温声道:“你好好休息,有事随时叫我。”

江时晚低低应了一声:“嗯。”

看着祝星河挺拔的身影消失在书房门后,江时晚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胸腔里,翻腾着冰冷的利用和酸涩的感激。

第9章

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铺满了餐厅。

江时晚走出来时,祝星河已经系着围裙,将一份煎得金黄的煎蛋放在餐桌上。

“早,晚晚。”他回眸,清晨的阳光落在他眼角眉梢,带着暖意。

“早。”江时晚拉开椅子坐下。

面前的餐具干净锃亮,可她的胃里却像灌满了沉甸甸的石头。

她强迫自己拿起刀叉,机械地吃了几口,食不知味,最终还是放下了。

“是不合口味吗?”祝星河敏锐地察觉了,声音带着一丝关切。

江时晚摇摇头,抬眼看他。

“走吧。”

她不想再留在这里。

祝星河的每一次体贴,都像一把钝刀子,在她心口磨。

两人很快抵达江氏集团。

江母在生下她时便立下遗嘱。

江时晚是她所有遗产,包括江氏集团股权的唯一继承人,江父阮弘仅为代管人。

从前她不是没尝试过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只是孤立无援,处处碰壁,被阮弘打压得毫无还手之力。

那时的沈洛谦,只会把她按回那个镀金的牢笼。

他说:“晚晚,你只需要做高贵的沈太太,外面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她像中了蛊,竟然信了。

现在她才明白,唯有握在自己手中的权力和力量,才能真正守护自己珍视的一切。

江时晚没有惊动任何人,径直找到了保管遗嘱的刘律师办公室。

拿到那份尘封多年的遗嘱,白纸黑字,触手沉重。

很快,江氏紧急召开董事会。

江时晚推开沉重的会议室大门。

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所有董事的目光,瞬间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她身上。

阮弘坐在主位旁,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似乎要将她凌迟。

“江时晚!你在家里耍大小姐脾气不够,还要跑到公司来胡闹吗!”阮弘第一个拍案而起,声音严厉,带着长久以来的威压。

以往,被他这么一吼,她就会像受惊的兔子,瑟缩在原地不敢动弹。

但今天,江时晚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利刃,寸寸扫过阮弘那张虚伪的脸,没有丝毫闪躲,反而带着一种让他心头发毛的森然。

“我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是胡闹?”

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

“那你霸占着我的产业,像吸血鬼一样吸食江氏的血十几年,又是什么?”

阮弘被戳中痛处,一拍桌子,气得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跳。

“反了!反了你了!江氏这些年要不是我在费心操持,早就被你那个死鬼妈留下的烂摊子拖垮了!我在为你们母女收拾残局!”

江时晚嗤笑出声。

好一个烂摊子!

一个让他整天花天酒地,带着情人住着大别墅,坐享其成的烂摊子!

“既然这么辛苦,”江时晚唇角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那现在不用劳烦你了。你可以带着你的小情人,滚出这个烂摊子,去追求你的真爱了。”

“混账东西!你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

阮弘彻底被激怒,几步冲到江时晚面前,仗着身高优势俯视她,试图以气势压垮她。

“你一个只懂风花雪月的小丫头片子,知道怎么管理公司吗?把江氏交给你,就是送进火坑!你妈在地底下都不得安宁!”

董事们面面相觑。

他们对阮弘这个草包早有不满,私下拉帮结派。

但相比之下,一个从未涉足商场的小姑娘,似乎更不可靠。

“时晚啊,你还年轻,公司有你父亲帮你管着,你在家享福不好吗?”

一位年长的董事皱着眉,语气带着长辈式的劝导。

“商场如战场,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别任性了。”

“是啊,阮总再怎么也是你父亲,他帮你经营公司,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还是坐下来好好商量……”

众人纷纷附和,试图用怀柔政策让她退缩。

就在这时——

“小姑娘就不能经营公司了?各位对女性担任企业负责人,有意见?”

一道沉稳清冷的声音,陡然从会议室敞开的门口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祝星河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他不再是昨天那个温润的邻家哥哥。

他穿着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身形挺拔,缓步走来,那无形的、久居上位者的强大气场如同实质的冰原,瞬间压得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他没有理会那些或惊愕或探究的目光,径直越过脸色铁青的阮弘,走到了江时晚身边站定。

立场,不言自明。

一位早已对公司失望、只差退休的元老轻哼一声,打破沉默。

“哼!江氏迟早完蛋!台上那个是草包,台下这个初出茅庐,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早死晚死!”

他的话引起一阵轻微骚动。

祝星河眸光淡淡扫过全场。

“我是祝星河。”

他无视那位元老,目光沉静地落在主位上。

他伸出手,绅士地为江时晚拉开那张象征着权力的董事长座椅。

“请坐,江董事长。”

江时晚心领神会,没有任何怯场,坦然落座。

祝星河这才立于她身后,如同守护公主的骑士,目光沉稳地看向神色各异的董事们。

“根据法律文件,”他微微抬手,助手立刻将厚厚一叠文件放在长桌中央,“江时晚女士是江氏无可争议的合法继承人,继承其母亲苏岚女士名下全部江氏股份及管理权。江氏集团董事长及实际掌舵人的位置,依法应由江时晚女士接任。”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阮弘那张扭曲的脸,然后平静地回到各位董事身上。

“况且,”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音,“她背后,是祝氏集团。”

“有我祝星河在,绝不会让苏岚女士的心血毁于一旦。”

“我承诺,祝氏将与江氏携手,确保江氏稳步前行,重振声威!”

江时晚放在膝上的手,悄悄握紧。

一股强大的暖流从祝星河坚定的声音里注入她的四肢百骸。

所有的惶恐、所有的不安,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如同退潮般消失。

她挺直了背脊。

目光扫过每一位董事。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坚定与不容置疑的光芒。

“各位叔叔伯伯,”她的声音清晰有力,没有丝毫怯懦。

“我承认,商海沉浮,我是新手。”

“但江氏,是我母亲半生心血所凝!”

“它流淌着她的汗水和梦想!”

“我比在座任何人,都渴望它好!”

“我愿在此立誓,必定倾尽全力,带领江氏……”

她的目光扫过阮弘,声音陡然斩钉截铁。

“东山再起!”

她的话掷地有声。

会议室内落针可闻。

片刻的沉寂后。

那位率先发难的元老,深深看了端坐主位、眼神锐利的江时晚,又看了看她身后宛如定海神针的祝星河。

突然,他第一个举起了手。

“我支持江时晚女士接任董事长。”

如同推倒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

紧接着,第二位……

第三位……

最终,绝大多数董事,包括那些原本依附阮弘的人,看着大局已定,也纷纷举起了手。

阮弘孤零零地站在一旁,脸色灰败得像蒙了一层死灰。

会议在压抑又亢奋的气氛中落下帷幕。

阮弘,被正式架空。

会议结束,人群散去。

阮弘猛地拦在刚走出会议室门口的江时晚面前。

他的眼神像淬了毒。

“祝少,”他硬邦邦地开口,目光却凶狠地钉在江时晚身上,“我跟我女儿有几句话要说,麻烦你回避一下!”

祝星河看向江时晚,询问她的意思。

江时晚点点头。

祝星河低声嘱咐:“我在那边等你,有事立刻喊我。”他指了指不远处的走廊。

“嗯。”江时晚应下,目光平静地转向阮弘。

父女二人走到不远处空无一人的走廊窗边。

阮弘脸上伪装的镇定彻底崩裂,咬牙切齿。

“江时晚!你好本事啊!找祝星河给你撑腰?!”

江时晚微微偏头,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嘲讽。

“不过是跟你学的,利用董事会的愚蠢掌握权力十几年。”

“现在才让你吐出来,真是便宜你了。”

阮弘额角青筋暴跳。

“逆女!你这条命都是我给的!”

江时晚忽然笑了,笑得充满讽刺。

“从我四岁那年妈妈被你和小三害死那天起,我就没有父亲了。”

“至于这条命……”

“这二十年来被你们践踏、羞辱、利用。”

“早就还清了!”

她目光陡然锐利如刀。

“听着,”江时晚一字一句,清晰冰冷,“一个星期。”

“滚出我和妈妈的别墅。”

“否则,我会把你当初用在我身上的招数,百倍奉还!”

阮弘瞳孔骤缩,不敢相信这逆女敢叫他滚,还敢威胁他!

“江时晚!你非要把事做绝?!”

江时晚眼中的笑意更冷。

“给我留条活路?”

“爸,你什么时候想过给你女儿我……”

她话音未落,阮弘的理智彻底被怒火烧断!

“我打死你个畜生!”他怒吼着,猛地抬手,用尽全身力气朝江时晚脸上扇去!

掌风凌厉!

远处的祝星河脸色剧变,猛地冲过来!

啪!

一声脆响!

那只扬起的手臂,被一只纤细却异常坚定有力的手,在半空中死死架住!

阮弘狰狞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他愕然地发现,自己使出的全力,竟然被眼前这个印象中柔弱可欺的女儿,稳稳挡了下来!

那双眼睛,不再是温顺的羔羊。

那是头狼崽子的眼神。

冰冷,凶狠,不屈!

不远处,已经冲过来的祝星河,猛地停住脚步。

他看着那个牢牢挡下父亲巴掌、不再躲闪、而是昂然反击的单薄身影。

他看着她冰冷的侧脸线条。

笑了。

他的晚晚,终于……

长大了。

第10章

(接续第9章末尾情景)

阮弘的手腕被江时晚死死攥住,像被铁钳卡住。

他奋力挣扎,老脸憋得通红,竟一时无法挣脱。

这怎么可能?!

她明明一直那么弱……

江时晚的眼神没有任何温度。

“江氏,我会让它重新站起来。”她声音不高,却像锤子一样砸在阮弘心上。

阮弘又惊又怒,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眼前这个女儿,眼神冷硬得像块冰,哪还有半分在江家时唯唯诺诺的影子?

她手臂传来的力道,绝不是一个只知道躲在他阴影下哭泣的女孩该有的。

这十几年,她到底是在伪装,还是……

阮弘气得浑身发抖。

“江时晚!老子是你爹!”

江时晚猛地甩开他的手。

力气之大,让阮弘踉跄后退一步才稳住身形。

她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眼底只剩下一片荒芜。

“从我妈走的那一刻起,你就只是阮芊芊的爸爸。”

她的话像刀子,阮弘脸上血色褪尽。

“一个星期。”江时晚再次重复,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

“别墅里所有属于我妈、属于苏岚、属于江家的东西,一件不准动,一块砖头都不准带走。”

“敢动……”

她看着阮弘骤然收缩的瞳孔,一字一顿。

“我会像当年你们把我送进警局一样,让你也尝尝被以盗窃名义起诉的滋味!”

阮弘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个夏天。

八岁的江时晚,因偷偷穿破一条阮芊芊的裙子,就被他和林纾礼冠以“偷窃”的恶名。

他们不顾她的哭喊求饶,当众训斥羞辱,然后冷酷地把她丢进警察局。

任凭年幼的孩子在冰冷的铁椅上吓得瑟瑟发抖。

那时她看他的眼神就是现在这样吧?

冰冷、绝望,不再有依赖。

阮弘张口想骂,想动手。

可对上江时晚那双淬了冰、毫不畏惧、甚至隐隐带着狠劲的眼睛。

他心底那点支撑的父权气势,瞬间如沙塔般崩塌了。

眼前的江时晚,像一把终于出鞘的刀。

冰冷、锋利、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阮弘不敢再动。

不远处,祝星河静静看着这边。

他没有再上前。

阳光穿过走廊高大的玻璃窗,落在江时晚挺直的脊背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锐芒。

看着那个毫不退让地挡下父亲责打的江时晚。

祝星河眼中最后一丝担忧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欣赏的暖光。

他的晚晚。

终于。

完完全全地长大了。

第11章

江时晚眼神锋利如刀,直视着阮弘。

“阮弘,现在的江时晚,绝不是你能随意拿捏的了。”

她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

“管好你自己。”

阮弘眼中闪过惊愕,他这才清晰地意识到,江时晚这条线,早已彻底脱控。

她毫不留恋地转身,视线撞上不远处静立的祝星河,他唇边噙着温润的笑意,仿佛能融化一切寒冰。

车内,空气沉滞。

车窗外的霓虹滑过江时晚沉默的侧脸。

“晚晚,”祝星河率先打破寂静,声音放得很轻,“我知道一家音乐餐厅氛围很好,要不要去放松一下?”

江时晚没有立刻回答,她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半晌,她才慢慢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

“星河,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身边亲近的人,一直在利用你,你会恨他吗?”

祝星河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一顿,眼底的平静如同无波的深潭。

“也许他有他的理由。”他回答得异常平和,语调依旧温柔,却像隔了一层薄冰。

“但我大概,也不想听。”

江时晚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黯淡了一瞬。

“如果那个人是你……”祝星河忽然侧过脸看她,那笑容明亮又坦荡,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暖意,“就算是利用,我也认了。”

江时晚心头一震,霍然转头看向他。

祝星河只是笑笑,重新目视前方。

“既然没拒绝,那今天就听我的安排吧。”

车子加速驶向目的地。

餐厅雅致,灯光柔和。

两人刚落座,身后便传来阮芊芊那把故作娇软的嗓音,像掺了蜜糖的毒药。

“洛谦哥,姐姐都要跟你离了,你还放不下吗?”

短暂的沉默后,她刻意拉长语调,带着一丝引人探寻的忸怩。

“姐姐没积蓄没产业没朋友,离开你能去哪儿呢?除非呀……”

她故意吊着胃口,停顿片刻,才佯装惊讶地提高声调。

“除非什么?”沈洛谦的声音紧绷着不耐烦。

阮芊芊像是下定了好大决心,压低声音:“除非……她去找了祝……”

“闭嘴!”沈洛谦猛地一声低吼,震得周围的人侧目。

看到阮芊芊被他吓得肩膀一缩,他才意识到失态,语气稍稍放缓,带着点敷衍的安抚。

“行了,先吃东西。”

他顺势搂住阮芊芊的肩膀,半推着她往里走。

一拐弯,落地窗旁那对璧人清晰地撞进沈洛谦的眼帘。

他的目光瞬间凝固在正低头用餐的江时晚身上。

下一瞬,当看清对面那个正慢条斯理为她切牛排的男人时——是祝星河!一股狂暴的怒火猛地冲上沈洛谦的头顶!

“江时晚!”他声音洪亮,刻意响彻半个餐厅,“婚还没离呢!就这么迫不及待带着野男人出来招摇?!”

他目光挑衅地扫过周围,试图用旁人的侧目将江时晚钉在耻辱柱上。

祝星河徐徐抬头,唇角仍然勾着,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此刻却淬了冰,冷光慑人。

“沈少,请教一下。”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的这位‘小姨子’,为什么靠在你的怀里?”

他无视沈洛谦的质问,直指要害。

沈洛谦脸色一僵,触电般收回了搂在阮芊芊肩上的手臂。

“你胡说什么!我只是在问她江时晚有没有回家!”

祝星河薄唇微扬,重新低下头,专注地切着他的牛排,动作优雅得像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原来如此。”他语气轻飘飘的,“看来如此简单的问题,电话里是说不清的。”

他抬眸,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是你二位表达能力有问题,还是……这地方信号实在太差?”

轻笑声在安静的餐厅角落低低地蔓延开。

沈洛谦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冲,脸涨得通红。

“姐姐!”阮芊芊又惊又羞,立刻攀上沈洛谦的胳膊,带着哭腔,“你怎么能看着外人这样污蔑我和姐夫!”

“姐夫昨晚担心你彻夜难眠!你就这样报答他吗?”

江时晚放下刀叉,动作优雅地擦了擦嘴角,抬眼看向阮芊芊那张伪善的脸,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污蔑?”江时晚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穿透冰层的冷意。

“滚在一张床上的清白?”

她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直刺阮芊芊伪装的要害。

阮芊芊的脸瞬间憋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反驳的话。

江时晚的心情却奇迹般拨云见日,她甚至饶有兴致地叉起一块切好的牛排,细细品味。

“不错,”她微微颔首,仿佛在品评食物,“味道确实很好。”

她放下刀叉,起身,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步步踱到面如土色的阮芊芊面前。

“对了,阮芊芊,”江时晚微微倾身,红唇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你是不是……今天还没时间回家看看?”

阮芊芊看着她笃定的眼神,心头猛地升起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

“回……回家?看什么?”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发颤。

江时晚站直身体,目光如同居高临下的法官,一字一句地宣判。

“你们阮家,破产了。”

“轰”的一声,阮芊芊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随即是荒谬感带来的疯狂笑意。

“姐姐你疯了吧!阮家不就是你的江家?你的江氏早完蛋了!”

江时晚慵懒地耸耸肩,像个顽劣的孩子揭开了最终谜底。

“忘了告诉你,江氏,现在是我的。”

她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锋。

“至于你们阮家那几个寄生虫,一小时前,刚刚被我扫地出门。”

“与其在这里操心别人家里的闲事,”她轻蔑地勾起阮芊芊颈间滑落的项链,“不如赶紧回家,帮你那对‘含辛茹苦’的父母——搬!家!滚!蛋!”

阮芊芊像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歇斯底里地尖笑起来。

“姐姐!你做梦还没醒吗?那些老古董股东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你!怎么可能把江氏给你!”

江时晚懒得多费唇舌,只留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信不信,由你。”

第12章

阮芊芊脸上的狂笑戛然而止。

看着江时晚眼底那份掌控一切的冰冷笃定,一股刺骨的寒意沿着脊椎急速蔓延。

血色一点点从她脸上褪尽。

她像被冻僵的木偶般呆立几秒,随即爆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不可能!”

阮芊芊猛地转身,慌乱踉跄地冲向餐厅大门,活像背后有厉鬼索命。

沈洛谦看着江时晚那张写满淡笑、却冰寒刺骨的脸,一股被彻底漠视的怒意熊熊燃烧!他猛地出手,狠狠攥住她的手腕!

“江时晚!”他的五指像铁钳,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你非要做得这么绝?!”

那双曾迷恋过他的眼睛此刻喷着怒火。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有什么冲我来!别牵连芊芊!”

他试图用自己的逻辑构建道德的高地。

“就算没有血缘,她名义上还是你妹妹!你非要把她逼上绝路?”

“如果不是你……”他顿了一下,像是要再次重申一个深入骨髓的谎言。

江时晚清晰地捕捉到他接下来必然要说的那句——“抢了她的人生”。

她心中的疑云从未散去,此刻终于冷冷地问出口。

“我抢了她什么?”

沈洛谦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唇角扯出一个刻薄而傲慢的弧度。

“江时晚,这么多年,你还装得下去吗?”

“十年前火海里爬出来救我的人,根本不是你!是芊芊!”

他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积压多年的恨意。

“你不过是趁我昏迷不醒,分不清你们两张相似的脸,卑鄙无耻地冒认了她的功劳!”

他死死盯着江时晚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心虚。

“我问过你多少次!那条我送你的星星手链呢?!”他咬牙切齿,“你每次都说丢了!丢了!”

“因为它根本不在你手上!”

沈洛谦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向江时晚。

“要不是一年前,我无意中看到了芊芊戴在腕上的那条手链!在她哭着委屈诉说了真相之后……”

他深吸一口气,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控诉。

“我他妈的这辈子都要被你这个女人耍得团团转!蒙在鼓里!”

江时晚静静地听着,积压十年的委屈、不解,在真相赤裸铺陈的瞬间,化作了一声极轻、极嘲讽的嗤笑。

原来如此。

他爱的从来不是江时晚这个人,只是一个由星星手链标记的、虚无缥缈的影子。

她轻轻牵动唇角。

十年执念,冰消瓦解。

再看眼前沈洛谦那副被蒙蔽后的傲慢嘴脸,江时晚只觉得无比滑稽。

“沈洛谦,”她的声音清晰得像冰凌碎裂,“你脖子上顶着的东西,是用来充身高的吗?”

她的眼神扫过他愤怒涨红的脸,充满毫不掩饰的鄙夷。

“我在那个家里的处境,你比谁都清楚!如果我真‘抢’了阮芊芊的功劳,阮弘和林纾礼这对豺狼,还会容我活到站在你面前?”

江时晚猛地发力,狠狠甩脱他的钳制。

“真是没脑子。”冰冷的判决,掷地有声。

沈洛谦被她劈头盖脸的斥骂砸得脑子嗡嗡作响,还待追问。

一道温雅却极具压迫感的身影已挡在江时晚身前。

祝星河像一面墙,平静地隔断了沈洛谦逼视的视线。

沈洛谦被迫停下脚步,胸腔怒火翻涌,攥紧的拳头指节发白。

“祝星河!”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目光阴鸷,“我最后警告你,离江时晚远点!”

祝星河镜片后的眸光寒潭般深邃,毫无退让。

“这恰好是我要对你说的话。”

话音落,他不再看沈洛谦一眼,转身护着江时晚离开。

祝星河刚走出餐厅大门,看到江时晚安静地站在车边等他。

月光勾勒着她有些单薄的背影。

他快步上前。

江时晚闻声转过来,微微低着头,眼中盛满了歉意,声音细如蚊呐。

“对不起,星河,好好的一顿饭……搞砸了。”

祝星河抬手,自然地揉了揉她的发顶,笑容像温柔的手拂去尘埃。

“那要这么说,也该怪我,偏偏选了这家餐厅。”

他语气温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意外而已,谁也没想到会撞上他。”

江时晚点了点头,深深吸了一口微凉的夜风,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腔里的浊气都排空。

她抬起头,望向墨蓝色天幕上闪烁的群星,轻声说:“星河,明天开始的每一天,都是新的人生。”

“我……又期待,又有点怕。”

祝星河走到她身侧,并肩而立,目光同样望向深邃的星空。

“别怕,”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坚定,“我一直在。”

江时晚心尖微颤,缓缓侧首,看向身旁这个给予她无限温暖和安全感的男人。复杂的情绪在眼底交织。

她伸出了右手,脸上带着一种释然又坚定的微笑。

“小祝老师,”她眼底漾着星辉,“以后的日子,恐怕要麻烦你了。”

祝星河唇角弯起,毫不犹豫地伸出自己的右手,紧紧握住了她冰凉微颤的手。

温暖透过掌心传来。

“好的,小江同学,”他的声音郑重而温暖,“合作愉快。”

星光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也落在他们相视而笑的眼底。

餐厅门口的风波,仿佛已消散在这片宁谧的夜色里。

第二天起,江时晚正式踏入了江氏集团的大楼。

她坐在冰冷的董事长皮椅上,翻开堆积如山的文件和报表。

眉头越锁越紧。

公司内部盘根错节的积弊像一张腐烂的蛛网:尸位素餐的管理层中,塞满了凭借林纾礼裙带关系上位的蛀虫;他们肆意挥霍公司资源,将公司当做私人提款机,底层员工怨声载道,整个公司乌烟瘴气。

江时晚眼底没有丝毫温度。

她手起刀落,雷厉风行。

每一份解聘通知都如同精确的外科手术,没有丝毫犹豫。

那些靠着“关系”作威作福的林家亲戚,被一个不留地扫地出门。

偌大的会议室里,压抑的低气压盘桓不去。空气中弥漫着纸张翻动、键盘敲击和压低的电话声。

一张新的裁员名单被轻轻放在江时晚光洁的深色办公桌上。

她看着上面标注了红色的几个名字——那些是前几个财务季里挪用公款、虚报项目的硕鼠。

钢笔尖点在最后一个名字上,发出轻微的笃响。

一个秘书小心地敲门进来,低声提醒:“江董,下午三点的供应商会议还有半小时,资料……”

“延迟一小时。”江时晚头也没抬,声音清冷,“我需要处理完这个。”

“是。”秘书连忙应声退下。

祝星河将祝氏集团核心业务的管理权,逐步交还到他父亲手中。

他的重心倾斜到了江氏。

这栋略显陈旧的办公楼顶层,成了江时晚的“战场”。

每天从清晨到深夜,她的身影被层层叠叠的蓝色文件盒、闪烁的屏幕和一摞摞需要签字的报表所淹没。

祝星河时常坐在她办公室的另一边,像一个无声的影子导师,在她遇到棘手问题时及时点播,在她迷茫时给出中肯的建议,在她疲惫不堪时递上一杯温度刚好的咖啡。

一个紧张的星期在连轴转的高压工作中飞速流逝。

第13章

江宅收拾停当。

祝星河开车送江时晚回来。

车子刚在熟悉又陌生的铁艺大门前停下,一声凄厉尖锐、饱含惊恐的女高音就从半开的宅门里炸了出来!

“你们干什么!强盗啊?!滚出去!”

“这是我家!我家!你们这是私闯民宅!我要报警!告你们!”

紧接着是更刺耳的尖叫,带着一种被踩了尾巴般的歇斯底里。

“啊——!放下!那个包是我的!限量版!弄脏了扒了你的皮也赔不起!”

“别碰那个首饰盒!里面的珠宝值你们十条命!”

江时晚推开车门,高跟鞋踩在清扫一新的碎石小径上,发出规律的轻响。

她一步步走向门廊。

沉重的红木大门被里面的保镖从两侧完全打开。

厅内的混乱场景瞬间定格。

保镖面无表情地按住张牙舞爪的林纾礼和强装镇定但脸色发青的阮芊芊。

瘫在唯一没被搬走的扶手椅上的江父,在看到门口逆光而来的江时晚时,浑浊的眼珠骤然爆发出刻骨的怨毒。

林纾礼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她眼睛血红,如同被激怒的鬣狗,发出一声非人的嚎叫。

“江时晚——!你个下贱胚子!看老娘不撕了你!”

她猛地挣扎开保镖的钳制,张牙舞爪地向江时晚扑来,尖长的指甲直取她的面门!

距离江时晚最近的保镖眼疾手快,铁臂一伸,精准地再次锁住林纾礼的手腕,将她狠狠摁了回去。

“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贱东西!我要让你们在岚市混不下去!”林纾礼像被投入滚水的活虾,剧烈地扭动、咒骂。

江父看着心肝宝贝林纾礼被如此粗暴对待,顿时暴跳如雷,扶着椅子站起来,指着江时晚的鼻子破口大骂。

“孽障!孽障!回家一趟,你就弄这么大阵仗给谁看?!”

他气得浑身发抖,试图用最后的威严进行道德绑架和威胁。

“我是你爹!你亲爹!你敢逼我走?!好!好得很!”

他喘着粗气,眼神怨毒。

“明天!我要让全岚市的人都看看!你江时晚是怎么大逆不道,把生身父亲赶出家门的!我看你江董事长的脸往哪搁!”

江时晚一步步走进宽敞的、被清理得有些空旷的大厅。

她没有理会江父的咆哮,径直走到唯一那张还留在原位的巨大真皮沙发旁,姿态从容地坐了下去,双腿优雅交叠。

“好啊。”她挑起精致的眉梢,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那就让大家都来评评理。”

“是我这个‘不孝女’罪名大呢,还是……”她慢条斯理地竖起手指,“江崇明婚内出轨,与现任妻子林纾礼在我母亲孕期就开始通奸;林纾礼多年来虐待原配留下的女儿,苛扣饮食、言语羞辱甚至动手责罚;以及——这位你最宝贝的小女儿阮芊芊,勾引有妇之夫、我的姐夫沈洛谦……这几桩丑事更让人不齿?”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狠狠扎进在场人的心脏。

说完,她好整以暇地靠在沙发背上,眼神如同看着一出闹剧。

江父被她这副掌控一切、无动于衷的模样彻底点燃了引信,气得脸色铁青,几欲吐血。

阮芊芊再也按捺不住,尖叫着冲出来,指着江时晚,声音尖利刺耳。

“江时晚!爸再怎么样也是你爸!你把他赶出去,这是不赡养!是犯法的!我们要告你!”

江时晚懒懒地抬了抬眼皮。

“我有说过不赡养吗?”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岚市周边的清水镇,空气好,消费低。”她慢悠悠地报出地名,眼神落在阮芊芊瞬间煞白的脸上。

“法律规定生活水平的百分之五十?我会严格按上限执行。”

她微微倾身,目光像利刃扫过江父、林纾礼、阮芊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放心,我江时晚说到做到——每月一千块,一分、不少。”

“一千块?!”阮芊芊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带着哭腔抓住江父的手臂摇晃,“爸!爸你听!一千块!够干什么?!够买一瓶水吗!我不去!我死也不去那种穷地方!乡下!又脏又臭!我不去!”

江父被阮芊芊哭得心焦,又恨江时晚如此冷酷无情,怒火再次顶到极点。

“江时晚!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这么狠!好歹是我们把你养这么大!你忘了是谁供你吃穿了吗?没我们你早饿死在路边了!”

“是啊。”江时晚唇边的冷笑倏然敛去,眼底的冰封被一股压抑了二十年的怨恨冲破!她猛地抓起面前茶几上的陶瓷水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掼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

“砰——!”

刺耳的碎裂声炸响!瓷片飞溅!

“我也想知道!”江时晚霍然起身,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手指狠狠指向阮芊芊。

“同样是江崇明的女儿!凭什么她阮芊芊穿金戴银,锦衣玉食,活得像个真正的公主?!”

她目光转向江父,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带着淬血的恨意。

“而我江时晚!在这个家里活得不如一条狗!连一个佣人都可以呼来喝去!饭菜是冷的!房间是潮的!动辄得咎!随时会被辱骂责打!”

她胸脯剧烈起伏,想起祝星河母亲曾经的怜惜。

“连祝伯母看不下去,想接我过去养几年,你都不同意!为什么?因为只有把我牢牢困在这里折磨、践踏,才能满足你那可悲可怜又扭曲的‘掌控欲’?!”

江时晚的质问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江父,不,阮崇明的神经上。

伪装被彻底撕碎!

那张向来假仁假义的脸终于彻底扭曲,露出最底层的肮脏和刻毒。

“凭什么?!”阮弘爆发出一阵嘶哑癫狂的冷笑,眼中是赤裸裸的恨意,“哈哈哈哈哈……凭什么?!就凭你那个死鬼妈!”

“她仗着有几个臭钱!逼我一个堂堂大男人入赘她们江家!”

“从那一刻起,我就成了所有人的笑柄!江家那两个老不死的对我颐指气使!回了阮家老家又被亲戚兄弟瞧不起!你知道我过了多少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吗?!”

他的脸因回忆而狰狞。

“直到!直到你那碍事的妈和她那两个老不死的爹妈终于都死了!江氏落在我手里……我才算活得像个人样!找回了男人的尊严!”

阮弘看向江时晚的眼神,是刻骨铭心的怨毒。

“看到你这张和你妈那么像的脸……我就觉得恶心!就觉得屈辱!”

他阴恻恻地笑着,眼中是病态的满足。

“只有看着你痛苦!看着你过得比谁都惨!我这心里!才能舒服!才能开心!!”

“哈哈哈哈哈……你妈死了!他们江家的人都死了!看着你在我脚下挣扎,我这心里……舒坦啊!!!”

刺耳疯狂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

江时晚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滚烫的泪水冲出眼眶,混杂着滔天的怒火和从未料想过的、如此深切的被憎恨带来的灭顶伤痛!

她浑身冰冷,牙齿都在打颤。

“滚——!!”

一声嘶哑的怒吼,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

祝星河一直站在稍远的地方,沉默地见证着一切。在江时晚情绪崩塌的瞬间,他大步上前,想要将她拥入怀中。

可伸出去的手,最终却只是有力地、安慰地按在了她单薄而剧烈颤抖的肩膀上。

阮芊芊、林纾礼三人被保镖强硬地向外拖去,咒骂哭喊声不绝于耳。

“江时晚!你这么恶毒会有报应的!”

“你不得好死!你那个蠢妈就是被你克死的!你也会跟她一样!短命鬼!”

尖利的诅咒像毒蛇的信子,缠绕在江时晚耳边。

最终,三人连同那点可怜的行李一起,被保镖粗暴地塞进了停在外面的车里。

引擎轰鸣,车子绝尘而去。

死一般的寂静重新笼罩着空旷的大厅。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怨恨和碎裂陶瓷的气息。

“晚晚……”

祝星河在她身前缓缓蹲下,抬起头,寻找她的眼睛,想要开口安慰。

却对上了她那双空洞、疲惫、仿佛被整个世界抽干了力气、布满了巨大创伤和茫然的眼睛。

所有准备好的话语,都梗在了喉咙里。

江时晚牵动嘴角,那是一个极其用力却破碎不堪的笑容,泪水无声滑落。

“我……没事。”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我……一直都知道……他不爱我。”

她闭上眼,眼泪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只是……没想过……会这么……恨。”

祝星河的心脏像是被那只冰凉的泪滴狠狠烫了一下,泛起绵密的痛楚。

他抬起手,指腹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动作珍重得如同触碰易碎的琉璃。

他的嗓子干涩发紧,嗓音因压抑的情绪而低哑、颤抖。

“晚晚……”他深深地看着她浸透绝望的眼睛,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你还有我。”

第14章

江宅被翻新清扫,暂时还需收拾细节。

两人默契地回到祝家别墅。

夜幕下的祝家客厅,灯火通明,温暖如昔。

祝父正坐在沙发中央,拧着眉头,在厚厚一沓摊开的合同和几份装订精美的项目方案之间来回审视,显然被难住了。

祝母坐在旁边单人沙发里,姿态娴雅,翻看着最新一期的艺术杂志。

玄关传来的轻微动静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祝母循声望去,看到江时晚的身影,脸上瞬间绽放出真挚欢喜的光芒,像等待归巢的鸟雀看到幼雏。她立刻放下杂志,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

“晚晚!可算回来了!”

她自然地挽起江时晚的手臂,力道带着不容拒绝的亲昵。

“快来快来,”她拉着江时晚就往沙发走,“帮阿姨挑挑,这两条裙子哪条更衬你?你眼光一向比星河这小子好!”

她指着杂志上的两幅新品广告图。

“我看这条湖蓝色的,质地特别好,一定很配你!”

江时晚心头一暖,顺从地被拉着坐下。

“你呀,”祝父抬起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语气带着无奈,“晚晚刚回来,肯定累了,让她歇会儿。”

他目光转向刚走过来的祝星河,眉头皱得更紧。

“星河,你回来得正好,”他迫不及待地把手里的几份文件塞过去,“快看看这个收购条款,还有这几个新项目的策划案……简直是群魔乱舞!”

他揉了揉眉心,语气带上疲惫。

“我这把老骨头是真顶不住了,熬了几天,头晕眼花……不行了不行了。”

祝星河无奈地笑了笑。

“好,爸,您先去休息吧。”

祝父如蒙大赦,立刻站起来,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都交给你了!”

祝星河脱掉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一边,在祝父空出来的位置上坐下,拿起文件专注地看了起来,气质沉稳笃定。

祝父离开后,客厅的氛围更加轻松。

祝母重新拿起杂志,挪到江时晚身边,挨着她坐下,继续兴致勃勃地点评着上面的华服美饰,时不时询问江时晚的意见。

“……这条也不错,晚晚你皮肤白,穿一定漂亮……啊,还有这个包包,限量款呢……”

江时晚坐在柔软舒适的沙发里,看着身边慈爱的祝母,专注沉稳的祝星河,以及离开去休息的、同样给予她保护的祝父……

一种前所未有的、安稳踏实的暖流,悄然包裹了她冰封太久的心。

这种被珍视、被爱护的感觉……太奢侈了。

“叮铃铃——”

尖锐的手机铃声骤然划破这份温馨。

江时晚微微一怔,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保镖的名字。

她歉意地对祝母笑了笑,起身走到稍远的落地窗边接起。

“江小姐,”电话那头传来保镖饱含歉意的声音,“很抱歉,事情……出了点岔子。”

江时晚心头一紧,眼神瞬间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说。”

“在送他们三个去清川镇的路上,阮芊芊忽然说自己闹肚子要解手……结果在临时停车去服务区卫生间的时候……”保镖的声音低沉下去,“她……跑了。”

江时晚沉默了两秒,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阮芊芊唯一的去处——沈洛谦。

“知道了,”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把她那对爹妈,按时、安全送到清川镇。”

“明白,江小姐。”保镖明显松了口气,“那……”

“你的失职,”江时晚语气平静,“年终奖扣除百分之三十。”

“是!”保镖立刻应声。

挂断电话,江时晚望着窗外花园里婆娑的树影,夜色中,眼神一片冰冷。

她收敛心神,转身准备回到客厅。

却刚好听见祝母正拉着处理文件的祝星河说话。

“星河,”祝母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江时晚耳中,“晚晚和那个沈……沈什么?离婚手续办了吗?”

祝星河握着文件的指节微微一紧,没有抬头。

“还没有。”他的声音低沉下来,“沈洛谦那边……以退还他曾经给晚晚的、所谓‘生活投资’两千万为条件,才肯签字。”

“什么?!”祝母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不可置信的怒火,“两千万?!他沈家打发叫花子也不止这点脸面钱!竟然用这个拿捏晚晚?!”

她气得伸出手指戳了祝星河肩膀一下。

“你怎么不帮晚晚给了!难道让她继续背着已婚身份受这窝囊气?!我可怜的晚晚……”

祝星河抬起头,目光掠过母亲,看向正无声无息走到近处的江时晚。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安抚和隐晦的尊重。

“妈,”他的声音很稳,“晚晚没有开口,就说明她想靠自己解决这件事。我们……应该相信她的能力。”

祝母重重叹了口气,无奈地坐回沙发。

沉默片刻,她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又亮了起来,倾身靠近祝星河,带着期待和试探。

“星河,你这么多年……也没见你交过正经女朋友,”她的目光瞟了瞟旁边的江时晚方向,压低声音却让气氛更加微妙,“别以为妈不知道,你从小护着晚晚的心思,不一样!”

“等晚晚恢复自由身,”祝母笑得慈爱又促狭,“你就把晚晚娶回家!这么好的姑娘,妈是真的把她当女儿疼!当媳妇儿更是一万个放心!”

祝星河原本落在文件上的目光瞬间凝固!

一抹肉眼可见的红晕迅速从他的耳根蔓延到脖颈。

“妈!”他低喝一声,带着明显的慌乱和尴尬,终于抬起头,眼神下意识地去寻找江时晚,又飞快移开,“这种事……这要看晚晚自己的意思!您别……别乱说话!”

祝母撇撇嘴,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坐了回去。

“行行行,我不说,”她拿起杂志,嘟囔着,声音不大不小,“我就等着看,等晚晚哪天遇到真爱结婚成了‘二婚’,某些蠢小子是不是才肯让人家知道自己暗恋了人家二十年!”

她气呼呼地翻着杂志。

“真是木头!还是我的晚晚好!”

江时晚站在原地,感觉脸上的温度骤然攀升,心跳失控地撞击着胸腔。

一股巨大的羞愧和慌乱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知道祝星河的心意。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份沉甸甸的心意,曾是她利用的重获新生的资本。

祝母的话像一道强光,照得她内心的阴暗角落无所遁形。

她感觉自己像是这个温暖如春的家里,唯一一抹格格不入的黑暗。那点利用他人真心的卑劣,让她再不敢直视祝星河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

第15章

短短两天时间,江宅被彻底焕然一新,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崭新的气息。

第三天傍晚,江时晚便正式搬回了这座充满伤痛却也象征着重生的宅邸。

另一边,阮芊芊犹如丧家之犬,耗费整整三天才筋疲力尽地从那个偏僻县城逃回岚市。

她蓬头垢面,直接扑到了沈洛谦公寓的楼下。

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驶入地下车库入口时,阮芊芊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

“洛谦哥——!救我!救救我!”声音嘶哑凄厉。

沈洛谦猛踩刹车,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降下车窗,看着车外那个狼狈不堪、如同鬼魅的女人,眉头厌恶地拧紧。

“洛谦哥!”阮芊芊哀嚎着再次扑向车窗。

沈洛谦果断锁上车窗,冷声命令:“让开!”

阮芊芊不顾一切地拍打着玻璃。

沈洛谦被逼无奈,寒着脸下车,距离阮芊芊远远站定,眼神像在看一滩散发着恶臭的烂泥。

“滚远点说话。”语气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阮芊芊看着他眼中赤裸裸的嫌恶,心沉到了谷底,但还是强撑着哭喊:“洛谦哥,江时晚那个疯子……她把我们家毁了……”

“沈洛谦,”他突然打断她,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目光锐利如手术刀,“十年前那场火灾,真的是你救的我?”

阮芊芊心脏猛地一跳,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头顶。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

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慌忙加重语气:“当然是我!洛谦哥你千万别信江时晚的话!她那是嫉妒我!都是她编排的谎言!她就是见不得我好……”

沈洛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静静地、审视地看着她。

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几秒钟后,沈洛谦忽然上前一步,毫无预兆地伸出手,看似温柔地想替她拂开额前沾满灰尘的乱发。

阮芊芊被他这反常的动作惊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啪——!!!”

一记凶狠响亮的耳光,携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狠狠抽在阮芊芊的侧脸上!

阮芊芊本就体力透支,此刻更是像断了线的木偶,被这巨大的力量抽得飞扑出去,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口鼻瞬间涌上腥甜,眼前阵阵发黑,竟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沈洛谦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地上、因为剧痛而瑟瑟发抖的女人。

他缓缓蹲下身,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强迫那张被打肿的脸抬起。

他凑近,那双平素自负的眼底此刻只剩下被欺骗愚弄的暴戾和极致的寒冷,声音却低沉诡异,如同情人间的呢喃。

“手?嗯?那场大火里……我拽着逃出来的人,断掉的是……手啊……”

他的尾音带着一丝困惑,眼神却冰冷如毒蛇的信子。

“可芊芊,我记得很清楚……”他的拇指用力擦过她沾着泥土和血渍的脸颊,语气愈发轻柔危险,“你刚才说……受伤的明明是肩膀?”

阮芊芊浑身剧震!

“轰——!”

谎言被瞬间戳穿的巨响在脑中炸开!那因为奔波劳累而早已失效的肩背处的伪装此刻成了最致命的讽刺!

她眼中的恐惧瞬间无限放大!如同看到了地狱门扉的打开!

“洛谦哥……我……你听我解释……我……”

“啪——!”

又一个更重的耳光狠狠扇在她另一边脸上!

沈洛谦猛地揪住她的衣领,像拖拽一块破布,毫不留情地将她从地上拽起来,不管她的哀嚎和挣扎,大步朝自己的车子走去,粗暴地拉开车门将她狠狠塞了进去!

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迈巴赫如同脱缰的野兽,在昏暗的暮色中朝着郊区方向——那个让他悔恨莫及的源头——江宅,一路狂飙!

“吱——!”

刺耳的刹车声在寂静的江宅外响起,轮胎摩擦地面留下两条黑色印记。

沈洛谦大力关上车门,拽着踉踉跄跄、几乎无法站稳的阮芊芊,像押解犯人一样,走向那扇紧闭的雕花铁门。

江时晚刚从车上下来,准备走进这栋已然属于她的宅邸,就看到了门口杵着的两个人影。

她眼神一冷。

“真是阴魂不散。”江时晚的声音比夜晚的风更冷。

沈洛谦闻声迅速转过身,眼中急切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她。

“晚晚!”

他无视江时晚的冰冷,一把将摇摇欲坠的阮芊芊往前推搡。

“你看!我把她带来了!”沈洛谦的语气带着一种急于证明自己的讨好,“晚晚,对不起!都是我瞎了眼!被这贱人蒙骗了!”

阮芊芊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看向江时晚的目光充满了怨毒,却又因恐惧而不敢发作。

“晚晚,我知道我错的离谱!”沈洛谦跨前一步,眼神热烈而迫切,“我发誓!我爱的一直都是你!只有你!”

他试图解释,语速飞快。

“我对她……只是责任!我只是不想辜负那个当年救我的人……我不想做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带上哽咽。

“可每一次和她在一起,我想的都是你!晚晚……我心里只有你啊!回来好不好?我们……”

江时晚没有丝毫动容,反而警惕地后退半步,与他拉开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防止他突然失控。

“沈洛谦,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我们结束了。”

“彻彻底底。”

“不可能!”沈洛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绝望的固执,“我们还没离婚!法律上我们还是夫妻!我们……”

“只要祝星河不要你!这世上只有我会真心对你好!”

他红着眼睛,声音嘶哑,仿佛在抓着最后一根名为“婚姻”的救命稻草,却字字句句仍带着他刻入骨髓的傲慢——对江时晚价值的彻底否定。

江时晚的最后一丝耐心彻底耗尽。

这一年来,对他童年恩情和短暂温暖的那些微感念,在他此时依旧低劣不堪的言语和心态面前,碎成齑粉。

“好。”她不再犹豫,决绝的话语像冰冷的子弹击穿了沈洛谦最后的妄想。

“我会向法院起诉离婚。”

她的目光扫过沈洛谦煞白的脸和阮芊芊怨毒的眼睛,像是看两个与己无关的陌生人。

“江宅不欢迎陌生人。”

她转身,按下遥控钥匙,厚重的黑色雕花铁门在她身后冰冷地、毫不犹豫地合拢。

“砰!”

沉重的撞击声砸在沈洛谦心上,将他隔绝在温暖灯光之外,留在无边寒冷的夜色里。

他怔怔地看着那个决绝的身影消失在门廊深处,看着他再也无法触及的领域,身体僵硬如同雕像。

“呵……呵呵呵呵……”

身后,一阵带着癫狂和凄厉的惨笑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阮芊芊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鬼,笑得前仰后合,满脸是泪。

“沈洛谦!你看到了吗?!”她指着紧闭的铁门,声音尖利刺耳,“你也被你心爱的江时晚像块抹布一样……扔出来了!”

她疯狂地笑着,身体摇摇晃晃。

“就像当初你像扔垃圾一样扔掉我!多么公平!”

阮芊芊的笑声渐渐变成低哑的呜咽,随即又猛地转为一种孤注一掷的阴冷,她那浮肿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怎么样?”她目光如同毒蛇,紧紧缠绕住沈洛谦绝望僵硬的背影,“不如……我们合作?”

沈洛谦像被针扎了一下,缓缓转过身,看向阮芊芊的眼神充满鄙夷,如同看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你?”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凭你现在这副丧家之犬的模样,拿什么和我联手?”

阮芊芊扶着冰冷的车门,努力站稳,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钉子。

“我只有这条不值钱的命,”她的声音带着豁出去的狠戾,“但我能替你除掉祝星河这个眼中钉!”

这个名字像钢针刺入沈洛谦的神经。

祝星河的存在——无论是在江时晚心上,还是在商场上对他构成的压力——都让沈洛谦如芒在背。

如果能除去……

沈洛谦阴鸷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精光。

风险很低,得益巨大。

“条件?”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诱人的蛊惑。

阮芊芊干裂的嘴唇扯出一个苍白又狰狞的笑。

“我要钱!足够逍遥后半辈子的钱!”

“事成之后,你把我和我爸妈送到国外,”她死死盯着沈洛谦,开出价码,“另外,给我两千万现金。”

“成交。”

黑暗中,两只裹挟着怨毒和贪婪的手,隔着冰冷潮湿的空气,握在了一起。

迈巴赫低吼一声,载着车内的肮脏交易,再次没入浓重的夜色。

第16章

法院的传票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沈洛谦那里激不起他期待的任何涟漪。

江时晚将所有他婚内出轨、财产转移、以感情绑架为手段的种种证据,分类整理后送到了委托律师手中。

她不再关注沈洛谦的任何反应。

江氏,成了她的城池,也是她的战场。

为了能尽快在这片曾经埋葬过她母亲的领域真正站立、独立,江时晚近乎疯狂地工作着。

深夜的江氏大楼顶层,她的办公室灯光永远亮到最后。

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时针已划过凌晨一点。

江时晚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拿起车钥匙和手包,独自走进寂静无人的地下车库。

感应灯随着脚步声亮起冰冷的光。

她走向自己的车位。

皮鞋踏在地面的清脆回响,是她唯一能听到的声音。

就在她即将拉开车门的一刹那——

黑暗中,一道劲风裹挟着浓重的恶臭呼啸而至!

“唔!”

后脑遭到一记沉闷的重击!

剧痛和黑暗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吞噬。

意识彻底断绝前的最后一秒,她甚至没能看清袭击者的脸。

刺骨的冰水当头泼下!

冰冷的窒息感像无数钢针扎入肺腑!

“咳咳咳——!咳——!”

江时晚被呛醒,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呛,冰水顺着发丝、脸颊,渗透衣服,冻得她浑身打颤,牙齿咯咯作响。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里,是冰冷粗糙的水泥墙壁,巨大的承重柱,断裂的钢筋狰狞地裸露在外,空气中弥漫着霉烂、尘土和铁锈混合的刺鼻气味。

一个魁梧得如同一座铁塔般的身影堵在视线前方,满脸横肉,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她努力凝聚视线,越过壮汉的肩膀。

看到角落一张破旧折叠椅上,阮芊芊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她的手机。在这样阴冷的环境里,她脸上却挂着得意的、近乎病态的笑容。

“哟,”看到江时晚狼狈地睁开眼,阮芊芊慢悠悠地站起身,踱步过来,高跟鞋踩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我亲爱的姐姐,睡得好吗?”她的笑容扭曲,声音甜腻得发腻,“没想到吧?风水轮流转,你也会有落在妹妹手里的这一天?”

江时晚咬紧牙关,试图活动一下被反绑在身后、勒得发麻的手腕,冰冷的链条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她死死盯着阮芊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啧,”阮芊芊啧了一声,居高临下地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她浸透冰水的小腿,“姐姐,识相点。现在,你才是案板上的肉。”

她弯下腰,脸上带着猫捉老鼠的残忍快意,将手机递到那个壮汉眼前。

“来,让咱们的大小姐清醒清醒。给她解锁。”

壮汉接过手机,伸出粗壮如铁钳般的手掌,一把狠狠捏住江时晚冰凉的脸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颧骨!

江时晚被迫仰起头,冰冷的手机屏幕粗暴地贴向她苍白湿冷的脸。

脸部识别成功,屏幕亮起。

锁解开了。

壮汉将解锁的手机恭敬地递还给阮芊芊。

阮芊芊翻动着通讯录,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

“姐姐,你说,”她拿着手机在江时晚眼前晃了晃,“祝星河现在在干嘛呢?他会为了你……奋不顾身吗?”

“叮——”

微信视频拨出的提示音在寂静空旷的烂尾楼里显得格外清脆刺耳。

心脏猛地被攥紧!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阮芊芊!”江时晚失声尖叫,声音因恐惧和寒冷而扭曲嘶哑,“你有种冲我来!别动他!别牵连无辜!”

她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拼命挣扎,铁链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

“无辜?”阮芊芊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夸张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好一个无辜!可惜啊姐姐,我最爱看的就是你这副……想做困兽之斗,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她大笑着,不再看江时晚绝望的眼神,将手机摄像头转向了她。

视频瞬间被接通。

祝星河那张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俊脸出现在屏幕上,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晚晚,这么晚了还没休息?是……”

当屏幕清晰传递出江时晚被迫仰着脸、湿透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眼神惊恐绝望、嘴角带着血痕的狼狈画面时——

温和的表情瞬间凝固!

“晚晚?!”祝星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恐慌,“你怎么了?!你在哪儿?!”

阮芊芊慢条斯理地将镜头翻转,让自己的脸占据了整个屏幕。

“祝大公子,”她笑得妖异,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艳蛇,“好久不见,托你的福,睡得不太好呢。”

她故意晃动着镜头,让画面扫过江时晚被捆绑的脚踝。

“你的心肝宝贝儿,现在在我手上。”她欣赏着屏幕里祝星河瞬间暴起的青筋和眼底喷薄的猩红杀意。

“想救她吗?”

“星河!!不要听她的!不要过来!!千万别来——!!”

江时晚用尽全身力气嘶喊!恐惧让她声音变形!

“啪——!!”

铁塔般的壮汉毫不犹豫地反手,一记沉重的耳光狠狠扇在她脸上!

力道之大,让她脑袋猛地偏向一边,腥甜在口中弥漫开来,脸颊瞬间红肿充血。

“唔……!”江时晚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阮芊芊满意地将镜头重新怼到江时晚被打得嘴角渗血的脸上。

“啧,真是不听话。”她轻飘飘地说,像在训斥一只不听话的宠物。

“祝星河,看清楚了吗?”阮芊芊的声音带着森冷的威胁,“想让她完完整整地回去……”

镜头死死钉住江时晚绝望而痛苦的眼睛。

“……就一个人来。”

“敢多带一个人,”她的笑容骤然变得残忍,“我就不能保证她的手指脚趾,甚至这张漂亮的小脸蛋儿……还能剩下几个了。”

“地址发给我!”祝星河的声音隔着屏幕,像被冰水浸过的刀刃,冷得渗人,每一个字都带着毁灭性的暴怒。

“别伤她!我马上到!”

“嘟嘟嘟……”

屏幕变黑。

阮芊芊将手机丢回给壮汉。

祝星河最后那句如同濒死野兽低吼般的警告,仿佛还残留在冰冷潮湿的空气里。

阮芊芊笑着,走到江时晚面前蹲下,拍了拍她红肿的脸颊。

“姐姐,你说……你的祝星河,要多久才能赶到呢?”

江时晚的心沉入了万丈冰窟。绝望,如同四周冰冷的墙壁,紧紧包裹住她。

第17章

祝星河的身影孤身出现在仓库门口。

“晚晚!”

他目光锁住被粗绳绑在椅子上、狼狈不堪的江时晚,声音绷紧。

江时晚猛然抬头,看清来人只有祝星河一个,心脏骤然缩紧。

她失声喊道:“星河,你快走!”

“啪!”响亮的耳光再次落在江时晚脸上。

祝星河攥紧的双拳骨节发白,怒意几乎焚毁他的理智。

“阮芊芊!”他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你要做什么冲我来!”

阮芊芊晃着脑袋,唇边溢出残忍戏谑的笑。

“想逞英雄?”她声音尖利,“好啊,我给你这个机会。”

她转头,朝身边那个肌肉虬结的男人抬了抬下巴。

“去,把他双手绑牢。”

那壮汉眼中满是轻蔑,弯腰拾起脚边的麻绳便朝祝星河走去。

就在他靠近的刹那,祝星河猝然发力,一脚狠狠踹中其腹部。

壮汉闷哼一声,脸色煞白地捂住肚子,蜷缩在地痛苦翻滚。

祝星河毫不迟疑,转身冲向江时晚。

阮芊芊脸色剧变,飞速抓起手边匕首!

刀尖瞬间抵在江时晚柔软的颈侧,寒光刺目。

“祝星河!”阮芊芊厉喝,“你再敢动一下,我就让她见见血!”

祝星河身影僵住,生生钉在原地,双手慢慢举起,后退两步。

“废物!”阮芊芊冲着地上的男人尖声咒骂,“躺着装死吗!”

“给我起来!打!往死里打!不打到他吐血不准停!”

那男人挣扎爬起,眼中凶光毕露,揉着拳头走到祝星河面前。

一记重拳砸下,祝星河闷哼一声,身体重重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打!给我用力打!”阮芊芊的声音扭曲癫狂。

江时晚看着蜷缩在地,被拳脚覆盖的祝星河,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泥污滚落。

“住手!阮芊芊你冲我来!”她声音嘶哑,带着泣音。

阮芊芊冷笑着,刀尖下滑,轻轻刮过江时晚的下颌。

“啧,真是情深义重啊。”她笑容怨毒,“可你落到今天,都是你逼我的!”

“知道吗?沈洛谦和我在一起时,多少次把我错认成你!”

“你说,”阮芊芊眼神疯狂,刀尖缓缓划过江时晚的脖颈,带着威胁游移向下,“我要是把你身上划满刀痕,他还会爱你吗?”

她故意放缓动作,欣赏着江时晚眼中涌起的恐惧。

江时晚身体因绝望而颤抖,声音却异常平静。

“你放了祝星河,我的命给你。”她说着,紧闭双眼,猛地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撞去!

“啊——!”阮芊芊惊恐尖叫,手中匕首脱力滑落。

她踉跄后退,撞在身后的杂物上。

那打人的男人闻声猛地停手,惊疑不定地看向身后。

祝星河抓住这瞬息间的破绽,猛地翻身跃起,暴喝一声将男人撂倒!

紧接着一记狠踢令其彻底丧失行动力。

祝星河看也不看瘫软的阮芊芊,冲到江时晚身边,用颤抖的手飞速解开绳索。

他一把将胸前晕开大片鲜红的江时晚横抱起来,转身就向仓库外狂奔。

“晚晚!撑住!”他嘶吼着,步伐紊乱却拼命加速。

远处,警笛与救护车的鸣响撕裂夜空。

祝星河脸上的血水和汗水混合着泪水,大滴砸在江时晚冰凉的手背上。

那温热似乎惊动了她,江时晚睫毛颤动,艰难地睁开眼。

她无力地抬起沾血的手指,颤抖着擦过祝星河的眼角。

“星河……我没关系……”她的声音气若游丝。

祝星河将她冰凉的手紧紧攥在自己温热的掌心。

“谢谢你……”江时晚说完,缓缓阖上了双眼。

“晚晚!别睡!”祝星河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同濒临绝境的困兽。

“求你别睡!看着我!”他一遍遍嘶喊。

怀中的身体越来越沉。

刺耳的嗡鸣冲击着他的耳膜,控制不住地全身颤抖。

手术室顶那盏“抢救中”的红灯亮起。

冰冷长椅上,从不信神佛的祝星河垂着头,双手交握抵在额头,一遍遍无声祈祷。

不知过了多久,红灯终于熄灭。

第18章

“医生!晚晚她怎么样?”

手术室门刚开,医生便被祝星河和闻讯赶来的祝父祝母死死围住。

“祝总,”医生摘下口罩,面露疲惫,“江小姐很幸运,刀尖偏离要害,目前暂时脱离生命危险。”

“呼——”祝星河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扶住墙壁。

“那后续我们需要注意什么?”祝母急切追问。

“生命体征还需严密监测,重点观察有无并发症。病房环境必须安静,让病人充分静养。”医生快速交代。

“是是是,多谢医生!”祝母连连点头。

目送医生离开,祝星河疾步走进病房。

他径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目光胶着在江时晚苍白的脸上。

“星河,”祝父按了按儿子的肩膀,声音低沉,“你在这里守着晚晚,公司那边不能离人,我先回去处理。”

祝星河没有回头,只哑声道:“好。”

祝父离开后,祝母在祝星河身边坐下,看着儿子眉宇间的血痕和疲惫。

“星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晚晚怎么会……”

祝星河指节捏得发白,阖上眼强压住翻涌的戾气。

“我会处理。”他声音冰冷。

祝母见他如此,没再追问。

“妈,”祝星河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难得的恳求,“能请您帮个忙吗?”

“你说?”

“江氏现在群龙无首,外人不好直接插手。您……能否请动崔老出面暂掌大局?”

崔老是江氏元老,也是看着祝母和江母长大的长辈。

祝母看着儿子眼中从未有过的郑重,心中百感交集。

“好,我去请崔老。”她答应下来,看着儿子的目光变了又变,终究带着欣慰和一丝心疼。

祝母离开后不久,病房外的走廊突然爆发出激烈的争吵。

“让开!我凭什么不能进!”

“她还是我的妻子!你们有什么资格拦我!”

祝星河眼神骤冷,他小心翼翼为江时晚掖好被角,起身走了出去。

门一开,沈洛谦便像困兽般试图冲入,被保镖死死拦住。

“祝星河!”沈洛谦目眦欲裂,“你凭什么拦我!”

“把她还给我!”

祝星河冷冷瞥了他一眼,对保镖示意:“带他去天台。”

沈洛谦被两个高大保镖毫不费力地架走,一路挣扎咒骂。

祝星河交代好护士照看,缓步走上天台。

冷风中,沈洛谦被牢牢制住。

“是你指使的阮芊芊?”祝星河声音低沉,笃定而非疑问。

“放屁!我那么爱晚晚,怎么可能伤害她!”沈洛谦怒吼挣扎。

祝星河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

“可你想让她毁了我。只是她见不到我,只能用晚晚当诱饵。”他逼近一步,眼含锋刃,“蠢货,你竟放任她接近晚晚!”

沈洛谦被迫仰视,露出同样冰冷的笑。

“那又怎样?”他语调挑衅,“起码她现在是我沈太太!”

“立刻放了我!我要去照顾我太太!”

“很快就不是了。”祝星河面无表情,将一份文件用力甩在沈洛谦脸上。

沈洛谦看清文件上“离婚判决书”几个大字时,瞬间挣脱束缚,一拳挥向祝星河。

“是你搞鬼!”

祝星河轻而易举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狠狠砸在沈洛谦脸上。

沈洛谦狼狈摔倒在地。

“晚晚需要静养。”祝星河居高临下看着他,“如果你真像你说的那么爱她,就识相点,永远消失。”

祝星河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第19章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

江时晚艰难睁开沉重的眼皮,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沙发上的祝星河。

他脸上带着未消的淤青和擦伤,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疲惫。

一股难言的钝痛在江时晚心口弥漫开。

“星河……”她声音嘶哑微弱。

键盘敲击声骤停。

祝星河猛地抬头,对上她苏醒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冲到了床边。

“晚晚?”他声音紧绷,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感觉怎么样?哪里痛?”

那熟悉的清凉薄荷气息瞬间包裹住她,带来一阵恍惚的安全感。

昨夜,她似乎就在这气息的怀抱里,从绝望深渊被拉了回来。

“没有。”她试图挤出一点笑容。

“你别紧张。”

干裂的唇瓣被牵动,渗出血丝。

祝星河眼底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晚晚,”他声音极轻,带着不容置疑,“疼了就说出来。”

江时晚望着那双盛满纯粹心疼的眸子,心脏像是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酸涩难当。

自从母亲走后,“疼”这个字似乎就从她的字典里消失了。

原来她还可以拥有喊疼的权利。

而这份权利,却被她用来作为算计他的工具。

那强烈的愧疚感汹涌而来,淹没了她。她仓促地移开视线,不敢再与他对视。

“星河,”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对不起。”

“我知道你喜欢我。”

“那天我带你去江氏,我知道你不会不管我,你会帮我。”

“我接受了你的帮助,利用你的力量对抗沈洛谦。”

“告诉你起诉的事,也是算准了你会帮我解决……”

……

祝星河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但随即,一个温暖的、带着了然的笑意在他唇角绽开。

“我说过,”他的声音异常平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为你做的所有事,都是我心甘情愿。”

“而且……”

祝星河故意拖长了尾音,果然引来了江时晚带着困惑的注视。

“你那点小把戏,”他眼中笑意更深,带着一丝洞悉的促狭,“我早就看穿了。”

江时晚愕然睁大眼睛。

“什么时候?”

祝星河轻笑,带着宠溺的无奈。

“你啊,太不会演戏了。”

“每天见到我,那满脸的愧疚都快写在脑门上了。还总问我些‘被利用会怎样’的问题。”

“我要是还看不出来,岂不是太笨了?”

江时晚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一只温热的手掌落在她头顶,轻轻揉了揉。

“好了,”祝星河语气温柔却不容反驳,“现在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养好身体。其他的,交给我。”

心中巨石轰然落下,随之升起的却是迟来的羞涩。江时晚终于意识到,刚刚那段剖白,已然撕开了两人之间那层薄纱。

红晕迅速爬上她的脸颊和耳尖。

“噗。”祝星河忍俊不禁的低笑声响起。

江时晚窘迫地想用手捂住脸,却被祝星河温柔而坚定地拉了下来。

他的手掌覆在她的手上,传递着暖意。

“我说喜欢你的那件事,”祝星河目光沉静如水,却又带着灼人的真诚,“等你好了,我们认真谈谈。”

那目光太过纯粹,带着让人沉沦的魔力。江时晚忘了呼吸,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祝星河脸上绽开一个明亮而满足的笑容,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眼中点亮。

第20章

仓库那夜,阮芊芊和那男人在警察到达前逃之夭夭。

事先约好的碰头地点在医院后那片废弃的居民区——没有监控,人迹罕至。

阮芊芊躲在角落杂物里瑟缩了一整晚,直到傍晚,才等来浑身煞气的沈洛谦。

他脸色铁青阴沉。

阮芊芊心知不妙,转身欲逃。

沈洛谦却更快一步,铁钳般的大手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狠狠掼在地上!

“阮芊芊!谁他妈让你动江时晚的!”声音带着嗜血的怒意。

阮芊芊摔得头晕眼花,顾不上痛,连声求饶:“洛谦哥!是她自己撞上来的!我没想……”

又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她,打得她嘴角破裂,血腥味弥漫。

“听好了,”沈洛谦掐住她的下巴,眼神冷酷如冰,“想让你爸妈晚年不被人打搅,就乖乖去警局认下所有罪名!一个字都不许多说!”

“否则……后果你心里清楚!”

最后的威胁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上阮芊芊的脖颈。她眼中彻底失去光亮,被绝望笼罩,任由沈洛谦将她拖死狗般拖离了这片灰暗角落。

医院病房里,江时晚的手机铃声固执地响了一遍又一遍。

她蹙眉接通,电话那头传来江父从未有过的殷切声音。

“晚晚啊?听说你住院了?伤怎么样了?爸爸担心你啊!”

江时晚只觉得这虚伪腔调让人浑身发冷。

她沉默以对。

江父却自顾自说下去:“一定要好好养身体,有什么需要就跟爸爸说……”

江时晚被他这番做派腻歪得打了个寒颤。

“有话直说。”她声音冰冷。

江父被她一呛,假笑几乎维持不住。

“晚晚……芊芊……她年轻不懂事,你看……”

“免谈。”江时晚斩钉截铁,“生活费不加。谅解书?不可能。”

江父终于撕下伪装,怒火冲天:“江时晚!你这么狠毒!她是你妹妹!”

“我妈只生了我一个!”江时晚冰冷截断,直接挂断。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恶心。

抬眼时,正看到祝星河提着精致的食盒推门进来。

“怎么了?一脸不高兴?”他敏锐地察觉到她残留的怒气。

江时晚摇摇头。

“我爸……为阮芊芊求情,想要谅解书。”

祝星河神色不变,熟练地将食物摆好。这些天,他对江时晚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

“你怎么想?”他语气平静。

“绝不原谅!”江时晚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祝星河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他拿起小碗,舀起一勺青菜粥,轻轻吹了吹,才小心递到她手上。

“尝尝,今天换了口味。”他温声道。

江时晚接过,看着碗里青翠的菜末,故意揶揄:“不会又是你做的那种‘特制白粥’吧?”那碗毫无味道还带着糊味的粥,已成为住院时的小小“噩梦”。

祝星河失笑,想起自己第一次下厨惨不忍睹的战果,以及手上被烫出的水泡。

“小没良心的!”他语气无奈却纵容。

“你自己那天不也一口没尝嘛?”江时晚扬起小脸,微微歪头,眼中难得露出一丝俏皮。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祝星河轻笑出声,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指,用指腹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点。

这个带着宠溺的微小动作,让两人之间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起来。

一股滚烫的热意倏地窜上江时晚的脸颊,她慌忙低头,舀起一大勺粥送入口中,掩饰那骤然失序的心跳。

第21章

两个月时光转瞬即过。

江时晚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终于能出院了。

祝星河陪着她走出医院大门,谈笑间,一个落拓人影突兀出现在视野里。

“晚晚。”

嘶哑的呼唤,像砂纸摩擦过喉咙。

江时晚循声望去,瞳孔微微一缩。

是沈洛谦。

才两个月不见,那个向来衣冠楚楚的男人,此刻竟形容狼狈。曾经锃亮的皮鞋蒙尘,名贵衬衫皱巴巴贴在身上,下巴上胡茬丛生。

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在看到她的瞬间,才仿佛死水里投入一颗石子,微微活泛了些。

他近乎贪婪地伸出手,想要碰触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孔。

江时晚下意识后退半步。

祝星河的身影瞬间横亘在两人之间。

沈洛谦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眼中的微弱光亮被江时晚那一步踏得粉碎,化为更深沉的晦暗。

“晚晚,不是我……”他声音艰涩,“我从没想过伤你……”

“是阮芊芊……是她自作主张……”

江时晚眼底最后一点温度褪去,凝成寒冰。

“你很无辜?”她声音不高,却像冰锥扎进沈洛谦耳膜。

真相不言自明。没有他的金钱铺路,阮芊芊哪来的本事雇凶伤人?

沈洛谦整个人被钉在原地,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

他眼中只剩下卑微的乞求。

“晚晚……对不起……是我一时糊涂……”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江时晚望着他这副凄惨模样,心中却像看一出事不关己的戏剧,没有丝毫波澜。

“我原不原谅,有什么区别?”

“我们已经毫无瓜葛了。”她从口袋中抽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支票,递到他面前,动作干脆利落。

“还你,两清。”

“两清”二字,掷地有声。

沈洛谦死死盯着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纸,喉咙像被扼住,怎么也伸不出手。

“晚晚……这两千万我不要……”他声音带着绝望的挣扎,“我们……不能两清……”

江时晚的回答,是将那张支票决绝地拍在他胸前,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祝星河的车。

沈洛谦本能地想追,祝星河的手臂却像一堵无法撼动的墙。

“离她远点。”祝星河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否则,后果自负。”

沈洛谦看着祝星河那张俊朗却写满警告的脸,被踩碎的骄傲瞬间扭曲成不甘的怒焰。

“呵,”他嗤笑,带着破罐破摔的癫狂,“那就试试啊!”

“看看是你们祝氏够硬,还是我沈家更强!”

沈家近年风头正盛,已有与祝氏分庭抗礼之势。沈洛谦向来不忿祝星河“鬼才”之名,更恨他屡次三番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他撂下狠话,带着一身颓败戾气转身离去。

祝星河坐回驾驶座,身旁的江时晚正闭目养神。

他沉默片刻,开口提醒,语气是难得的郑重:“晚晚,沈洛谦那边,还是要提防些。”

江时晚眼皮未抬,只轻轻颔首。

“我知道。”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冷然,“他不会罢休的。”

祝星河微怔,侧目看她。

“你倒是了解他?”语气里带上几分不易察觉的探究。

江时晚睁开眼,想看他是否在吃醋,却撞进他那双盛满打趣笑意的眼眸。

她心底莫名掠过一丝窘意,狠狠剜了他一眼。

“祝星河,”她声音微恼,“你真是越来越讨厌了。”

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伸手,无比自然地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

“是我小看了我们晚晚。”

“看来,你已经学会保护自己了。”

他语气宠溺,目光却像带着钩子。说话间,身体忽地倾近,带着清冽薄荷气息的温热呼吸,毫无预兆地扑洒在江时晚脸上。

两人距离骤然缩短到极致。

江时晚甚至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感受到那迫人的热度。

她心跳瞬间失序,耳根不受控制地漫上绯红,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你……做什么……”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系安全带。”祝星河低笑着,手臂越过她胸前,利落地抽出安全带,“咔哒”一声扣好。

江时晚仓促别开脸,脸颊滚烫。

看着她罕见的羞赧情态,祝星河脸上的笑意收敛,转为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晚晚,你考虑好了吗?”

第22章

江时晚纤长的睫毛剧烈颤动了一下。

车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星河,”她声音很轻,像在拨动一根紧绷的弦,“我就是一团深陷泥沼的狼狈……”

“我不想把你拖下来,也不想……再成为任何人的依附。”

她抬起眼,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你那么耀眼,那么温暖,像天上的太阳……”

“而我……”她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弧度,“黯淡无光。”

“承认吧,这些日子……是我贪心了。在你没问出口的时候,我就懦弱地、自私地……享受着你的温暖……”

“对不起……”

沉重的字句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漫长到令人窒息的沉默后,祝星河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江时晚。”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叫她,“我喜欢的,是全部的你。”

“但如果你只想做朋友……”他顿住,喉结艰难地滚动一下,才清晰吐出后面的话。

“朋友也不要做。”

江时晚斩钉截铁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仿佛什么东西碎裂了。

祝星河猛地看向她,眼底翻涌起惊惶无措的痛色。

“晚晚……”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

“祝星河,”江时晚解开安全带,声音清冷,“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就此放手吧。”

她推开车门下车,转身瞬间,眼中拼命忍下的湿意却泄露了她的口是心非。

“晚晚!”祝星河几乎是立刻追了出来。

他一步上前,强有力的手臂猛地将她拽回。

一只大手紧紧扣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狠狠箍进怀里。

另一只大手有力地托住她的后脑,不给她任何闪躲的机会。

微凉的唇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与滚烫的热度,重重压下!

江时晚脑中一片空白,所有准备好的推拒挣扎,都在他霸道而深情的吻中被碾得粉碎。身体发软,只能被动地沉溺在这汹涌的温柔与掠夺交织的浪潮中。

时间失去了意义。

直到两人都因窒息而气息急促,祝星河才稍稍退开,额头却依旧抵着她的。

他好看的双眼蒙上了一层浓重的水雾,带着孤注一掷的脆弱。

“晚晚……”他喘息着,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三年前,就是因为我犹豫不决,才把你弄丢了。”

“这次,”他捧着她的脸,眼神灼热得仿佛能烫穿灵魂,“看到你浑身是血躺在那里的那一刻,我就发誓,我再也不要放开手了!”

“你不知道,抱着你的手在抖……我怕得要死……怕你就那么消失……”

“所以,我不能再等了。”

他深吸一口气,眼底是破釜沉舟的坚决。

“江时晚,”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我要做你的男朋友。”

他捧着她的脸,小心翼翼又无比坚定地问:“可以吗?”

那么骄傲、那么张扬的祝星河,此刻在她面前,卑微、渴求、眼底却燃烧着不顾一切的光芒。

江时晚的心脏,被他眼中那份滚烫到近乎悲壮的坚定狠狠撞中。

积攒的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下。

望着他,被禁锢多年的勇气,第一次破土而出。

迎着那灼热的目光,她轻轻点头。

“好。”

轻轻一个字,却像按下了命运的开关。

祝星河眼中被点亮的狂喜几乎溢出来,他猛地收紧手臂,将她狠狠揉进怀里,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骨血。

力道之大,让江时晚几乎以为听到了自己骨骼的呻吟。

第23章

翌日清晨,江时晚踏入了久违的江氏办公楼。

推开办公室的门,崔老正坐在她的位置上,眉头紧锁,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愁云密布。

“崔爷爷。”江时晚轻唤。

崔老闻声抬头,看见逆光而立的江时晚,眉宇间的郁结瞬间松开大半,眼中漾起慈爱的光晕。

“小晚?身体都好了?快坐快坐!爷爷这段时间太忙,都没顾上去看你……”

江时晚依言坐下,露出歉意的笑容:“已经好多了。这段时间辛苦您了。”

崔老摆摆手,看向她的目光充满长辈的温暖:“说什么傻话,我这把老骨头,能再帮上点忙,高兴还来不及!”

他说着,脸上的笑容却又被凝重取代。

“晚晚啊,你看看这个。”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推到江时晚面前,眉头再次紧锁,“情况有点棘手。”

江时晚接过翻开,目光迅速扫过纸页上的内容,秀气的眉越拧越紧。

“解约?”她抬头,眼中满是惊疑,“为什么?这些厂家都合作很多年了!”

崔老沉沉叹了口气,满脸无奈。

“唉,说是沈氏那边突然给了他们更大的单子,价格开得高,还承诺长期合作……咱们这边,实在挡不住……”

“最麻烦的是,我们这批紧急订单,质量好、档期空又能快速出大货的厂家,现在难找得很!我这几天厚着老脸四处求人,也才勉强联系上一点……远远不够!”

江时晚合上文件,胸口起伏了一下。

“崔爷爷,我明白了。”她站起身,眼神变得冷静而锐利,“这件事交给我处理,您别太操心了。”

“你有法子?”崔老眼中燃起希望。

“嗯,大概知道根源在哪了。”江时晚点头,“您放心去处理其他事情吧,实在有困难我一定跟您开口。”

“好,好孩子……”崔老欣慰地点点头。

江时晚走出办公室,脸上已无半分犹豫。她径直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语气冰冷。

“沈洛谦,下午三点,江氏会议室。”

下午三点。

会议室里,空气沉闷。

江时晚开门见山,冷冽的目光钉在沈洛谦脸上。

“故意截断江氏供应链,损人不利己,有意思?”

沈洛谦靠在椅背上,望着她因怒意而显得生动无比的脸,嘴角勾起一丝满足的弧度,慢悠悠地开口。

“晚晚,只要你点头复婚,那些厂,自然还是你江氏的。”

江时晚强压心头的怒火,试图讲道理。

“这样恶性竞争,最终只会两败俱伤。不如这样,我们这批货你让厂方先做完,该给的利润差价,我可以让。”

沈洛谦根本不为所动,眼神偏执而疯狂。

“江时晚,”他身体前倾,带着掌控一切的压迫感,“沈氏不缺钱。我要的,只是你回来!”

他伸出两根手指,一字一顿。

“选吧。要么,眼睁睁看着你母亲的心血品牌信誉破产,订单流失殆尽……”

“要么,回来,做你尊贵的沈夫人。”

江时晚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煞白。

“卑鄙!”

她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猛地起身,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第24章

江时晚刚走出沈氏大门,路边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便映入眼帘。

车窗降下,露出祝星河那张在阳光下格外耀眼的俊脸。

“晚晚。”他唤她,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江时晚上了车,脸上的寒霜仍未散去。

“你怎么在这?”

祝星河伸手,自然地拂开她颊边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

“去你公司了,崔老说你来了这儿。”他发动车子,语气平静温和,“担心那个疯子又作妖。”

江时晚心下一暖,轻轻点头。

祝星河看她眉间郁色不展,便知结果。

“谈得不顺利?”虽是问句,却带着笃定。

“嗯。”江时晚有些烦躁地闭了闭眼。

“或许……”祝星河侧眸看她,平稳地打着方向盘,“我能帮你。”

江时晚黯淡的眼睛倏然亮起,猛地转头看他:“真的?”

祝星河沉稳点头。

“我认识海外一家代工厂,设备和技术都是顶尖的,质量绝对达标。问题就是……”他顿了顿,“价格偏高。”

“多少?”江时晚立刻追问。

祝星河没有回答,直接从旁边取出平板,调出一份文件递给她。

“这是今早跟崔老拿到你们需求清单后,那边给的初步报价。”

江时晚快速扫过,成本那一栏的数字让她心头一紧。

“比我们原本预算多了两百万?”她声音凝重。

祝星河点头:“是。加上可能的加急费用,整体利润会被压缩得很薄,甚至可能微亏。”

江时晚只沉吟了三秒,果断作出决定。

“接!品牌信誉是第一位的,先解决燃眉之急。”

“后续我们可以再开发新的合作方,或者争取更优价格。这两百万,就当为信誉护城河交的税,值!”

她的果断和清醒让祝星河眼中闪过一丝激赏。

“英雄所见略同。”他唇角勾起愉悦的弧度,“我让助理全力跟进,争取再压一压价。”

江时晚长长舒了一口气,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脸上露出久违的真心笑容。

“谢谢你,星河。”

那笑容像暖阳驱散阴霾。

祝星河看着她,眼角眉梢也被彻底点亮,回以更明亮的笑容。

两人一头扎进公司,连续熬了三个通宵。

敲定代工、协调流程、紧盯生产……每一项都劳心费力。

当最后一个确认电话挂断,窗外已透出蒙蒙天光。

江时晚揉着酸痛的脖子抬头,看到坐在对面沙发里的祝星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昔日那个无论何时都光鲜亮丽、风度翩翩的小祝总,此刻顶着一头被抓乱的鸡窝头,眼下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整个人透着一股灵魂出窍般的呆滞。

他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直到听到江时晚的笑声,才缓缓聚焦,迷茫地转向她。

“晚晚,”他声音飘忽,带着劫后余生的沉重,“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想再通宵加班了……”

江时晚靠在椅背上,笑得更大声:“怎么?后悔了?”

祝星河眨了眨眼,像是活过来一点,也跟着她低低笑起来。

“是啊……”他故作无奈地叹息,“后悔没早点让沈氏从地球上消失。”

办公室内,瞬间被两人夹杂着浓浓疲惫与成功的畅快笑声填满。

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巨大的困意铺天盖地。

回到住处,江时晚几乎是倒头就睡。

祝星河强撑着洗了把脸,眼底却满是精光。

他转身,驱车直奔祝氏总部。

当他顶着一身憔悴推开父亲办公室的门时,祝父被眼前这张“厉鬼”般的脸惊得差点跳起来。

“嗬!”祝父夸张地倒吸一口冷气,“何方妖孽?快把我那人模人样的儿子吐出来!”

祝星河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径直走到办公桌前。

“爸,沈氏现在能动吗?”他单刀直入。

祝父收起玩笑,靠在椅背上,露出精明的商人本色。

“沈洛谦最近针对江氏的操作,已经让圈子里很多人看不惯了。用资本蛮横挤压合作方,断了多少人的财路?”他手指轻敲桌面,“这等于是在给自己树敌。”

“至于他自己的资金链……”祝父露出一个老狐狸的笑容,“砸那么多钱去抢你媳妇儿家的代工厂?现在估计已经绷得很紧了。”

祝星河眸中寒光一闪:“和我们之前推演的情况一样。”

他点点头,语气斩钉截铁:“那就动手吧。”

“哟?”祝父眉毛高高挑起,脸上又堆起促狭的笑,“怎么,沈洛谦终于把你的‘小心肝’惹毛了?之前我提议动手,是谁拦着我说影响不好、要讲规则的?”

“爸!”祝星河被他挤兑得耳根微红。

“哎呀,”祝父才不管,自顾自眉开眼笑,“这才是正经大事!不过嘛,我还有件更正事……”

他猛地站起来,凑到祝星河面前,一脸恨铁不成钢。

“你到底啥时候把我的儿媳妇娶进门?再不娶,我这张帅脸就要被时间摧残成老帮菜了,到时候抱孙子拍照都不上镜!”

……

祝星河额角青筋跳了跳,无语地直接倒进沙发里,闭上眼,隔绝自家老爸的碎碎念。

第24章(续结局)

在祝氏不动声色的推波助澜下,不到半年光景,这座曾风光无限的沈氏商业帝国,就如纸牌屋般轰然倾塌。

破产清算,大楼易主,昔日的荣耀变成一地鸡毛。

沈洛谦彻底被击垮。

巨大的落差,昔日光环的破灭,将他推入深渊。

他开始日夜与酒精为伴,在昏暗的酒吧角落买醉度日,如同一滩失去灵魂的烂泥。

沈母每日最要紧的事,就是流连于各大酒吧夜场,将烂醉如泥的儿子寻回。

某个黄昏,沈洛谦踉跄地从一家不知名的小酒馆出来,胃里翻江倒海。

眼神涣散间,他猛地抬头,被街边巨幅led屏幕上的画面刺得双目剧痛!

屏幕上,江时晚穿着圣洁的白纱,笑容明媚,美得惊心动魄。

她身畔,祝星河一身挺括的黑色礼服,深情地凝视着她,将一枚钻戒缓缓套上她的无名指。

一行巨大喜庆的字幕滚动播放着:“恭贺祝星河先生与江时晚小姐于下周永结同心。”

下周……结婚……

沈洛谦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嗡”地一声炸开!

不!假的!都是假的!

“啊——!”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如同被激怒的困兽,赤红着双眼,不顾一切地扑向那块巨屏!

他用尽全力,狠狠一拳砸在屏幕里那张春风得意的脸上!

屏幕碎裂的爆响尖锐刺耳。

玻璃渣与电流火花一同飞溅。

“晚晚!别走!不许嫁!!”他在保安粗暴的拉扯和路人惊愕的目光中,像条垂死挣扎的疯狗,失神地喃喃着这个名字。

婚礼。

阳光倾泻,为一切都镀上圣洁的金边。

江时晚身着曳地抹胸白纱,层层叠叠的蕾丝与璀璨水晶,将她衬托得如同降临人间的精灵。

当庄严的《婚礼进行曲》奏响,她手捧鲜花,一步步,踏着光亮走向那个等待她的男人。

祝星河穿着定制的黑色礼服,身姿颀长挺拔,整个人仿佛沐浴在光中。

他牵过她的手,像捧着稀世珍宝。

在神父的祝福声里,在所有亲朋好友的见证下,在漫天飞扬的粉白色花瓣雨中,他们郑重地交换誓言与戒指。

祝星河轻轻抬起她的手,在那枚象征永恒的钻戒上落下一个虔诚的吻。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眼底翻涌着滚烫的爱意与失而复得的珍重。

“晚晚,”他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谢谢你,愿意来到我的生命里。从前的日子不过尔尔,遇见你,才让我知道什么叫‘活着’。”

“江时晚,”他握紧她的手,字字清晰,如磐石般坚定,“我发誓,会用我全部的余生,永远真诚、热烈地爱你。”

最后一句,他笑得像个得到全世界糖果的孩子,眼底泪光闪闪。

“真好。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带你回家了。”

晶莹的泪珠滑过祝星河俊朗的脸庞,那是幸福的印记。

江时晚伸手,带着无尽的温柔,一点一点为他拭去。

礼单。

婚礼过后,清点繁多的贺礼时,一个没有署名的精致丝绒礼盒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小袋蓝莓糖。

江时晚只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便淡去。

沈洛谦。

这是他与她结婚那天,笨拙送上的礼物。

那时,他局促地解释:“糖……糖是甜的……希望它能甜一点你……以后的日子。”

多讽刺。

如今这再出现的糖,像根刺扎在回忆里。

江时晚面无表情地拿起糖盒,像丢掉一件早已被时光覆盖的垃圾,毫不犹豫地投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她现在很好。伤口早已愈合。

不再需要任何虚假的蜜糖来安慰。

五年后。

秋日午后,金黄色的阳光透过梧桐叶缝隙洒下。

江时晚独自抱着一只分量不轻的快递箱,艰难地走在林荫道上。纸箱遮挡了视线,她脚下微一踉跄。

一双手臂及时伸来,稳稳扶住了她摇晃的身体和怀中快要坠落的箱子。

“谢谢……”江时晚稳住身形,抬头道谢。

下一秒,那张本以为早已模糊、此刻却异常清晰的脸庞骤然撞入眼帘!

是沈洛谦。

没了当年的嚣张跋扈,洗去了一身富家少爷的骄矜,穿着普通的风衣,眼角眉梢多了沧桑,但眼神深处那份执拗,却丝毫未改。

他看清是她,嘴角竟下意识扯出一丝仿佛得偿所愿的微笑。

“晚晚?”他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惊喜,“你……一个人搬这么重的东西?”目光落在她空无一物的无名指,眼中骤然迸发出令人不适的光,“你和祝星河……终于离婚了?”

江时晚心头瞬间腾起一股厌恶。

她没有回答,面无表情地从他手中拿回箱子,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我的事,与你无关。”

她冷声说完,侧身欲走。

沈洛谦却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再次横跨一步,挡住去路。

“晚晚,别逞强,我帮你。”他伸手又要来夺那只箱子。

就在这时——

“啪嗒。”

箱子陡然变轻,瞬间易主。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轻松接了过去。

祝星河不知何时出现,将箱子稳稳托在自己臂弯,顺势将江时晚揽到自己身侧。

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保护的姿态。

一道稚嫩清脆的童声像脆生生的冰凌,扎进沈洛谦耳中。

“妈妈,”一个小小的身影从祝星河身后探出头,一个长得酷似缩小版江时晚的小姑娘,穿着红色的小皮靴,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又有点怯生生地看着沈洛谦,“这个叔叔是谁呀?他看起来有点凶……”

沈洛谦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

他猛地低头,看着眼前那个玉雪可爱、活脱脱像江时晚翻版的小女孩,脸上强装的笑容彻底破碎。

巨大的失落与尖锐的妒忌像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

他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目光却死死盯着江时晚,故意扬声道:“晚晚,我早说过吧?男人都是会变的!”

他指着祝星河,语气煽风点火:“你看,把你娶到手后,这种粗活都让你干了?要是在我……”

“住口!”

江时晚厉声喝止,眼中是冰冷刺骨的怒火。女儿还在场,他竟然如此口无遮拦!令人作呕!

祝星河眸光一冷,将纸箱放在脚边,自然地蹲下身,平视着女儿,语气温柔哄慰:“卿卿乖,先回车上等爸爸妈妈。”

他揉了揉女儿柔软的发顶:“我们跟这位叔叔说两句话,马上就来,好不好?”

小姑娘懂事地点点头,乖巧地转身,迈着小短腿跑向不远处那辆熟悉的车。

直到女儿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车后座,江时晚才转向沈洛谦,眼神如同淬了寒冰。

“沈洛谦,”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你还和当年一样,令人不齿。”

“你那些阴暗龌龊的猜测,永远只能用在你这种人身上。”

沈洛谦脸色煞白,眼中受伤之色更浓。

“晚晚……我只是……想跟你道歉……”他声音艰涩。

江时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松动,只有彻底的疏离。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她每一个字都清晰冰冷,斩断过去的一切关联。

“过去不需要。”

“现在不需要。”

“未来,”她加重语气,“更不需要。”

目光扫过他写满不甘与执念的脸,江时晚眼底最后一丝厌恶也化为冰冷的怜悯。

“沈洛谦,往前看吧。”

“别再……把自己烂在那滩无人愿踩的泥泞里了。”

她说完,不再多看他一眼,伸手挽住等待的祝星河的胳膊。

两人相视一眼,默契地转身。

肩并着肩,步调一致地走向那辆载着他们未来与幸福的车。

身后。

沈洛谦像一座僵硬的石雕,被死死钉在梧桐树摇曳的暗影里。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曾属于他的身影,牢牢依偎在另一个男人身边,头也不回地离开。

距离越来越远,永远地走出了他的人生。

空气中,只留下一片绝望的死寂,还有那滩深不见底的泥沼,无声地吞噬着他残存的最后一点妄念。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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