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引归途向晚最新章节列表_星轨引归途向晚全文免费阅读(纪宸晏周惜缘)
第一章 【祝缘缘25岁生日快乐!】 漫天烟火轰然炸响,将a市的夜空染成一片绚烂的金红。 520架无人机闪着冷光,精准地勾勒出巨大而刺目的字迹——“周惜缘,嫁给我”。 整个城市仿佛都在为这场昂贵的浪漫喧嚣着。 纪宸晏单膝跪地,捏着一枚钻戒缓缓套上周惜缘的无名指,那钻石价值连城,足够普通人奋斗十辈子。 “缘缘,嫁给我!我等这一刻,太久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深情。 他们青梅竹马,是世人眼中的天生一对。 两家世交,门当户对。然而七年前,周家突遭变故,十六岁的周惜缘被匆匆送往异国他乡。 纪宸晏空悬未婚妻的位置,等了整整七年,终于盼得她归国。 周惜缘望着他深情的眼,唇瓣微启,即将应下那声“好”。 轰—— 更大的烟火腾空而起,巨大的轰鸣瞬间吞噬了她所有的声音。 与此同时,纪宸晏的手机如同催命符般疯狂震动起来。 他英挺的眉宇间掠过一丝不耐,勉强接通电话。 “先生,乔小姐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三天了,不吃不喝……”电话那头的声音清晰可闻,即使没有外放,周惜缘也听得真切。 “有病就去找医生!”纪宸晏声音冷硬,利落挂断。 他转头看向周惜缘,眼底压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急切:“缘缘,乔艺……她之前的伤还没好利索,我和她真的已经结束了……” 周惜缘看着他急于辩解的样子,嘴角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尚未开口,那催命的铃声再次撕裂了生日夜的氛围。 “先生!不好了!乔小姐……割腕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哭腔。 纪宸晏圈在她腰上的手臂猛地一松,声音骤然拔高变调:“什么?!我立刻回来!”电话再次被仓促掐断。 他脸色煞白,对上周惜缘惊愕的眼,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歉意:“乔艺她……出事了!生日,我下次给你补过,想要什么都可以!” 周惜缘喉头发紧,声音干涩地挤出几个字:“那些人……是不知道拨120吗?纪宸晏,今天……是我的生日。” 纪宸晏眉心紧锁,看向她的眼神骤然染上冰冷的愠怒和不耐:“周惜缘,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漠了?” 那眼神仿佛在谴责她的冷血,是她的无理取闹。他不再看她,摔上车门,绝尘而去,车尾灯的红光像一道嘲讽的伤疤。 周惜缘垂眸,看着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巨大的钻戒,只觉得指根冰凉刺骨。 自她离开后,他身边的女人如流水般更换,无一例外,眉眼都与她有着几分相似。 直到乔艺出现,那七分相似的眉眼,却带着她年少时娇纵的影子,俨然是当年被宠坏了的周家大小姐。 七年光阴,周惜缘已成为国际知名设计师,自信能与他并肩而立。 可她忘了,七年,也足够将一个人腐蚀得面目全非。 周惜缘灌下许多酒,醉眼朦胧间,手指在屏幕上胡乱点着,竟拨通了沈驰野的电话。 “哟?周大小姐今天不是过生日风头正盛吗?怎么有空垂怜我这个闲人?”熟悉的戏谑声透过电流传来。 她微怔,随即一股莫名的怨气和冲动冲破喉咙:“沈驰野,我们结婚吧!” “什…什么?”他语气里满是错愕,“你喝了几斤?被纪宸晏气疯了拿我当消遣?” “别废话!月底江山酒店,谁不来谁是狗!”周惜缘懒得再听,丢下一句话便挂断,醉倒在冰冷的床褥间。 这一夜,辗转反侧,胃里翻江倒海。 门被推开的声音很轻,可她迷糊中还是听到了。 纪宸晏带着一身夜里的寒气靠近,大手不容抗拒地揽上她的腰,冷冽的雪松香瞬间将她包裹,薄唇压下,急切地寻找她的柔软。 周惜缘费力地偏过头,抬手推拒他的胸膛。 纪宸晏动作一顿,无声地叹了口气:“缘缘,别闹。乔艺毕竟是公司的员工,高层出事会震动股市。这次委屈你了,生日我一定补上最盛大的。” 周惜缘紧闭双眼,将翻涌的情绪死死压住,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知道。” 纪氏员工千千万,需要总裁亲自处理?不过是出事的是乔艺罢了。她心知肚明,他的心,早已在不自觉间偏向了那个年轻娇纵的“影子”。 纪宸晏见她顺从,语气软了下来,安抚地轻抚她的长发:“上次你说想去海岛的?等你的‘倾世’展出结束,我们就去。” 周惜缘呼吸微微一滞。那不过是她随口一提的闲聊,没想到他却记得。 “嗯。”她应得极轻。 纪宸晏似乎放下心来,不再多言。 …… 纪氏集团,总裁办公室外。 周惜缘正要进去核对展会流程,里面却清晰地传来乔艺带着哽咽的委屈腔调:“宸晏哥哥,你心里要是没我为什么要来救我?你就是喜欢我的!你明明就是在意我!” 周惜缘脚步钉在原地,胃里一阵抽搐,恶心感直冲喉咙。 第二章 这分明是否认的话语,可周惜缘却从那语气里,品出了浓得化不开的纵容和亏欠。 一瞬间,她只觉五脏六腑都在燃烧,喉头腥甜翻涌,忍不住干呕出声。 她捂着嘴,跌跌撞撞冲向最近的茶水间,狼狈不堪。 纪宸晏猛地拉开门追出来,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急切:“缘缘!你听我解释!我和乔艺什么都没有!” 周惜缘直起身,强行压下不适,脸色是克制的冰冷:“我什么都没问,你的事,不需要向我交代。” 纪宸晏无奈又带着点安抚的意味开口:“乔艺她还小,不懂事,被宠坏了脾气。等我们结了婚,她总会认清现实的。” 周惜缘沉默地看着他。乔艺分不清?那他呢? “我不认为她会认清。”她冷静地戳破这虚伪的泡沫。 纪宸晏眉头皱得更紧,声音里满是护短的意味:“缘缘,她和你不一样。你生来就拥有一切。她…从小什么都没有,习惯了只能自己去抢。” 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周惜缘的耳膜。巨大的荒谬感和疲惫席卷全身。 她扯出一个敷衍至极的笑:“她抢不抢,抢什么,跟我没关系,我也没资格管。我回去准备展会了。” 她转身欲走,却被纪宸晏的话钉在原地。 “缘缘,”他声音平淡,却字字如重锤,“那个展览,延期。” 周惜缘猛然转头,眼中是不可置信的惊愕:“你说什么?” 纪宸晏语调轻松,仿佛在安排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公司决定,这次展会档期优先安排乔艺的设计大赛获奖作品。你的展,下次给你办更大更好的,保证让你满意。” 一股压抑不住的郁气瞬间堵在周惜缘胸口!愤怒和失望如同藤蔓,瞬间勒紧了她的心脏! 为了这场“倾世”首展,她熬过无数个通宵,瘦到脱形,拼尽全力! 而纪宸晏,竟用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碾碎了她的全部心血!将她数月的挣扎和不眠夜踩在脚下! 其他她都可以无所谓,唯独这个不行! 这是她归国后,打响品牌最重要的一仗!邀请函早已发出!每一步都浸透了她的心血! 让?还是让给乔艺! “不行!我不同意!”她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起来。 纪宸晏皱紧眉头,语气是强硬的理所当然:“周惜缘,就这一次,让给她。” “纪宸晏!别的我都可以不争!就这个!不行!”她眼眶泛红,硬是将湿意逼退。 “只要你把档期让出来,这次之后,我和乔艺彻底一刀两断。”纪宸晏盯着她,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决绝,“算是我对她的弥补。” 弥补?他对乔艺的弥补,却要牺牲她的前途?周惜缘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又是一阵难以抑制的恶心。 她强压着喉间的不适,盯着他的眼睛:“凭什么?凭什么要我让?凭什么我的努力和付出要成为你弥补别人的祭品?” 纪宸晏神色间闪过一丝烦厌:“听话!大不了以后我再给你办十场!你反正是要嫁给我的,纪氏的少奶奶,还缺一场画展吗?” 他松开抓着周惜缘手腕的力道,她猝不及防地被甩开,一个踉跄重重撞在冰冷的墙面上,肩膀传来尖锐的刺痛。 他眼中飞快地划过一丝什么,想去扶她的手僵在半空,终究什么也没做。 “周惜缘,”他的声音冷得掉冰渣,“再这样不识大体,月底的订婚,取消。” 第三章 “求之不得!”周惜缘捂着撞痛的肩,毫不退缩地回视着他,“订婚可以取消!但这次展览,只能是我的!轮不到你让给任何人!” 纪宸晏怒极反笑,猛地一拳砸在办公桌上,震得文件哗啦作响,随后摔门而去。 巨大的响声震得周惜缘耳膜嗡嗡作响。她靠着墙,急促喘息,眼眶发热:“纪宸晏,明明是你……忘记了所有。”那些过往的承诺,此刻都成了扎心的碎片。 手机屏幕亮起,泪光模糊中,映出他们的合影。曾经的纪宸晏,发着高烧也会陪她疯闹一整天;为她种下整个庄园的玫瑰;对她百依百顺,视若珍宝。而如今,他却因为另一个女人对她动手!争执不休! “纪宸晏,我不要了。”她狠狠抹掉眼角的湿意,决然离开公司,直奔展览馆。 刚踏入场地,乔艺那张与年少时的她有几分相似的脸便笑盈盈地迎了上来:“周姐姐,你来啦!” 周惜缘眉心拧紧:“你怎么在这?” 乔艺晃了晃手中一份文件,笑容天真又暗藏得意:“宸晏已经把这场地的租用权转让给我啦!喏,白纸黑字!他没跟你说吗?”她状似无辜地眨眨眼。 周惜缘的心猛地一沉!她一把夺过合同,翻到最后—— “纪宸晏”三个字的签名龙飞凤舞,如同淬毒的利刃,瞬间刺穿了她的心脏!指尖瞬间冰冷。 “姐姐,这下信了吧?”乔艺的语气里满是胜利者的怜悯和炫耀。 周惜缘强迫自己维持最后的镇定,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没有集团公章,不过是废纸一张。” 乔艺嗤笑一声,毫不在意,反而从包包里抽出一张烫金邀请函递过去:“那就请周大设计师到时候一定赏光莅临指导哦!” 周惜缘冷冷地看着她,毫不掩饰眼底的鄙夷:“抄袭我的废稿抄袭得这么理直气壮,你倒是一点不脸红?” 乔艺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慌乱,下意识抬手抚向自己颈间一条红玫瑰造型的钻石项链。 那条项链——是她出国前亲手送给纪宸晏的! “这链子怎么会在你脖子上?!”周惜缘声音陡然发颤。 “宸晏送我的定情信物啊!”乔艺扬起脖颈,像个骄傲的小孔雀,“他可喜欢了,说看着就让人开心。” 看着那条本应戴在纪宸晏身上的项链,此刻却圈在另一个女人的颈项间,还成了所谓的“定情信物”!周惜缘只觉得血液直冲头顶!她想都没想,一步上前,狠狠扯下那条项链! “啊——疼!”乔艺夸张地尖叫起来,“宸晏哥哥!救命!” “周惜缘!你干什么!”纪宸晏的身影如同猛兽般冲了过来。 周惜缘置若罔闻,用力一扯,坚韧的链子应声而断! “周惜缘!你疯了吗?”纪宸晏冲到乔艺身边,将她护在身后,眼神凶狠地盯着周惜缘,仿佛她是毁掉一切的元凶,“我们已经订婚了!你非要跟她斤斤计较?不过是条旧项链而已!” “不过是条旧项链而已?”周惜缘看着断链,只觉得心口那个缺口越来越大,冷风呼呼地往里灌,“纪宸晏,十七岁的你发着烧,死死攥着它说一生都不离身的,算什么?” 纪宸晏语塞,顾不上回应,急忙去查看乔艺的脖子。 乔艺依偎在纪宸晏怀里,眼里的泪意瞬间消失,对着周惜缘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无声地动了动嘴唇:看来,传说中的白月光,也不过如此嘛? “呵,”周惜缘看着她这张与自己相似的脸上扭曲的神情,冷笑出声,“那你呢?不过是顶着张相似皮囊的廉价赝品?” “赝品又如何!”乔艺被刺痛,眼神骤然变得怨毒,“他现在喜欢的就是我!” “是吗?”周惜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冰冷,“那你就赌赌看,你那位视门第如天的纪伯母,能不能容得下你这个替代品留在她儿子身边吧。” 乔艺脸色倏地一变。 周惜缘没兴趣再看他们表演,转身就走。 “周惜缘!”乔艺突然尖利地叫住她,猛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嘴角勾起一个近乎疯狂的弧度,“你说,要是宸晏哥哥亲眼看到你把我推下楼梯……会怎样?” 周惜缘瞳孔骤缩,还没来得及反应! 一股巨大的力道猛地拽着她向后! 电光石火间,乔艺拉扯着她的手臂,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直挺挺地向后朝着楼梯栽了下去! 下一秒,纪宸晏惊怒的吼声响彻展厅: “乔艺!” 第四章 周惜缘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停止跳动。 纪宸晏一个箭步冲下楼梯,小心翼翼地将蜷缩在地上、呻吟的乔艺抱起来。然后,他抬起头,冰冷的、充满憎恶与怀疑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箭,狠狠钉在周惜缘身上。 乔艺在他怀里虚弱地颤抖,小声啜泣着:“宸晏哥哥……好疼……都怪我自己不好……我不该偷偷戴着周姐姐的项链……惹她生气了……她才推……推我的……”话音未落,她便“适时”地晕了过去。 周惜缘站在原地,背脊挺得笔直,迎着纪宸晏杀人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摔下去的。” 纪宸晏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凶戾,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我看得一清二楚!周惜缘!你还要狡辩到什么时候?!” “纪宸晏!”周惜缘声音微颤,带着最后的质问,“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恶毒到会在公共场合推人下楼的女人?” “够了!”纪宸晏暴怒地打断她,声音尖锐而充满厌弃,“我就是因为太相信你!才没想到你居然能恶毒到这种程度!”他抱起乔艺,决绝地转身,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吝于给予。 周惜缘看着他毫不留恋、甚至带着痛恨离去的背影,胃部剧烈的绞痛让她再也支撑不住,缓缓蹲了下来,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 从昨晚到现在,水米未进,加上这接二连三的刺激,胃里像是被刀绞一般。 周惜缘强撑着打车回到家,踉跄着走进浴室,打开冷水,狠狠冲洗着脸,试图压下那股翻腾的恶心感和心头的刺骨寒凉。 换好干净的睡衣,她走出来,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墙上。 那里挂着一个精致的相框,框住的,是她和纪宸晏第一次正式约会时的照片。 照片里,十七岁的少年牵着十五岁少女的手,站在一片盛大燃烧的红色玫瑰花海中。 他捧着一大束玫瑰,眼神明亮炽热,许下永恒的承诺:“缘缘,我会永远爱你。” 周惜缘看着照片里笑得天真烂漫的自己,只觉得无比讽刺。比那些碎掉的珠宝更刺眼。 那些承载着过往甜蜜记忆的合照,此刻都成了讽刺的笑话。 她走到书桌前,拉开最下方的抽屉,里面整整齐齐地躺着一沓保存完好的、已经泛黄褪色的合影。照片上的他们,笑得那么纯粹。 周惜缘一张张翻出来,眼神空洞。然后,她开始用力地、毫不犹豫地撕碎它们。 撕拉——撕拉—— 清脆的撕裂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她将照片碎屑紧紧攥在掌心,走进洗手间,一把扔进马桶里。 冰冷的水流涌下,瞬间将所有碎片冲散、吞噬、消失。 仿佛这样,就能将过去一并埋葬。 做完这一切,她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僵硬地敲下几个字,按下发送。 “纪宸晏,我们分手吧。” 信息发送成功的瞬间,眼前骤然被铺天盖地的黑暗吞噬。她身子一软,重重栽倒在地毯上,失去了所有知觉。 …… 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强势地钻进鼻腔。 周惜缘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一片惨白的天花板。意识回笼的瞬间,被拖拽、被指责、被遗弃的冰冷和绝望感如潮水般再次将她淹没。 “不要……不是我……”她无意识地呢喃着,猛地坐起身,大口喘息。 环顾四周,病房里只有冷冰冰的仪器和空荡荡的墙壁。心脏被巨大的孤独紧紧攫住。 病房门被一把推开。 周惜缘下意识地抬头望去,视线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逆着光走进来的男人,身形高大挺拔,剪裁精良的大衣随步伐摆动。手里,竟然意外地抱着……一大束开得正浓烈张扬的红色玫瑰花。 周惜缘看着那似曾相识又无比刺目的红,喉咙干涩,难以置信地挤出声音:“沈……驰野?” 沈驰野眉头微挑,薄唇勾起一个带着点玩味又强势的弧度:“嗯哼。我的未婚妻——真是好久不见。” “未婚妻”三个字像炸弹一样在周惜缘耳边炸开,炸得她瞬间懵了神。 “好……好久不见……”大脑一片空白。虽然两人也算从小认识,生日也只差一天,但沈驰野在她记忆里,就是那个专爱抢她玩具、揪她辫子把她弄哭的小魔星。后来她出国,两人基本断了联系。 沈驰野毫不客气地拖过椅子在她床边坐下,修长的手指慢悠悠地点开手机屏幕,调出一段音频。她那天晚上醉醺醺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 “沈驰野,我们结婚吧!” “月底江山酒店,谁不来谁是小狗!” 放完,沈驰野收起手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目光锐利:“怎么?周大小姐准备说话不算话?打算当小狗?” 这明晃晃的激将法!可周惜缘此刻的脑子混沌一片,看着他戏谑的眼神,胸口那股被纪宸晏激起的不服输的倔强劲儿猛地冲了上来。 “呵!当小狗的是你!”她梗着脖子呛了回去,“月底谁不去,谁是狗!” 沈驰野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像是终于捕获了猎物。 “好,一言为定。”他低笑着,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纵容。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是助理打来的。 “周总监!不好了!展览馆……展览馆被、被人砸了!”助理在电话那头急得快哭出来。 周惜缘瞳孔骤然缩紧! 展览……是她最后的阵地了! 一股无法言喻的怒火混合着绝望直冲天灵盖! “等我!我马上到!”她声音嘶哑。 沈驰野闻言,刚刚那点戏谑的笑意瞬间从眼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锐利和一丝复杂的心疼。 “走,我送你。”他站起身,语气不容置喙。 那份强势下透着的保护姿态,让周惜缘心头微微一颤,在冰冷彻骨的绝望里,竟意外地感受到一丝久违的暖意。 “好……麻烦你。” 周惜缘下床,强撑着还有些发软的身体,和沈驰野并肩走出病房。 刚走到走廊拐角,一道裹挟着冰渣的声音迎面砸来: “周惜缘?你怎么和他在一起?” 第五章 周惜缘脚步一顿,脸色瞬间恢复成拒人千里的冰霜:“我的事,与你无关。” 纪宸晏看着他们站在一起的身影,尤其是周惜缘脸上那拒他于千里之外的神情,眼底瞬间翻涌起怒意:“周惜缘!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你还是我的未婚妻!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还有没有廉耻?!” 啪—— 一道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在走廊炸响! 周惜缘的手带着一股压抑已久的恨意和决绝,狠狠扇在了纪宸晏的脸上! “廉耻?”她眼神冷得像是淬了寒冰,“听着,纪宸晏,我们完了!” 话音未落,她不再看纪宸晏僵硬震惊的脸色,猛地一把紧紧抓住了身侧沈驰野的手! “周惜缘!你疯了!”纪宸晏反应极快地一把拽住她的另一只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就因为一次生日没陪你,你就赌气做出这种事?别仗着我以前宠你,你就得寸进尺!” “放手!”周惜缘痛得皱眉,用力挣扎,却无法撼动他分毫。 沈驰野眼底寒意乍现,抬手,强硬地挡开了纪宸晏的钳制:“纪总,耳朵不好使?她说了,让你松手。” 纪宸晏被他激怒,眼神凶狠,如同被侵犯领地的头狼:“沈驰野!我警告你,少管我的家事!立刻给我滚开!” 沈驰野冷笑一声,非但不退,反而将周惜缘更严实地护在自己身后,他身形比纪宸晏还要高出一些,此刻形成的压迫感十足:“若是我今天,偏要管到底呢?” “她是我的未婚妻!分手只是气话,做不得数!”纪宸晏咬着牙低吼。 周惜缘正欲开口,一个娇滴滴、带着病弱腔调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宸晏——” 乔艺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挪过来,眼泪汪汪,声音又软又委屈:“不是说好让你在病房乖乖休息等我换药的吗?你怎么跑出来了?” 纪宸晏看到她,眉头微微皱起,隐隐有些不耐。 乔艺像是没看到他的表情,又或者是故意忽略。她转向周惜缘,在纪宸晏出声阻止之前,猛地—— 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周姐姐!”乔艺仰起脸,泪水涟涟,一副舍身饲虎的壮烈模样,“都是我的错!千错万错都是我不好!你想打想骂冲我来!求求你别再和宸晏吵架了!我看他痛苦,我也快心疼死了……” 纪宸晏心头一阵发涩,瞬间被内疚和心疼填满,弯腰就想去扶她:“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明明是她心思歹毒……” 乔艺推开他欲扶的手,倔强地跪着,演得情真意切:“只要能让周姐姐消气,不再迁怒宸晏,我受再大的委屈都没关系!” 沈驰野在一旁凉凉地拍了两下手掌,语气讥诮:“好一出痴情烈女大戏啊,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周惜缘只觉得胃里又开始翻腾。 她冷冷地打断这场荒诞的闹剧,目光穿透乔艺,直直钉在纪宸晏脸上:“纪宸晏,我只问一句,展览被砸,跟你有没有关系?” 纪宸晏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面色恢复冷硬:“你在胡说什么?我有那么无聊?” 周惜缘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的冷笑:“最好没有!” 乔艺在一旁抽抽噎噎,仿佛周惜缘是那无情无义的恶人:“周姐姐……你真的误会宸晏了……” 周惜缘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虚伪和恶心感。 “走吧。”她抓着沈驰野手臂的手紧了紧,声音疲惫却坚决。 纪宸晏还想说什么,乔艺已经抱着他的胳膊哀叫起来:“宸晏!好疼……伤口好疼……是不是裂开了……” 周惜缘听着身后的动静,只觉得讽刺到了极点。当初自己怎么会瞎了眼,看上这样一个拖泥带水、优柔寡断的男人? 沈驰野的手掌安抚般地落在她肩头轻轻拍了拍:“垃圾,就该待在垃圾桶里。” 周惜缘鼻尖一酸,闷闷地“嗯”了一声。 沈驰野驱车带她到了展览馆。 昔日精心布置的场地如今狼藉一片,满地残破的花瓣和砸碎的装饰物,像被狂风肆虐过。 周惜缘沉默地看着这一切,没说一句话。她蹲下身,开始默默地拾掇那些散落在地上的、幸免于难的小装饰品。只要她的画还在,只要她的设计没有被砸烂,这场展览,她就还能撑下去! 沈驰野也没说话,只是挽起昂贵的西装袖口,拿起旁边的扫帚,一言不发地开始清扫地上的碎玻璃和垃圾。 “谢谢你,沈驰野。”周惜缘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沈驰野动作顿了顿,瞥了她一眼,唇角勾起熟悉的戏谑弧度:“帮自家未婚妻扫垃圾,天经地义。不像某些没心没肺的人,连野猫都知道护食呢。” 周惜缘微微一怔,看着他脸上那抹故意挤出来的嫌弃表情,眼眶莫名发热。她别过脸,竟牵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笑意。 …… 第二天,“倾世”展览在狼狈中强行开幕。周惜缘站在被破坏过的展厅门口,看着稀疏零落的参观者,心脏沉重得仿佛灌满了铅。 沈驰野走过来,修长的手指捏着一颗包装精美的糖果递到她面前。 “啧,绷那么紧干什么?尝尝,甜的。” 周惜缘接过那颗糖,剥开彩色的玻璃糖纸。舌尖触到一丝甜意,在心底的苦涩中化开一点点微弱的光晕。 “谢谢。” 她抬头看他,午后的阳光勾勒着他分明的下颌线。恍惚间,她仿佛又看到年少时的纪宸晏。那时,他也是这样,带着温暖和宠溺守在她身边,眼里盛满了阳光和星光。 可原来,八年的分离,足以摧毁一切。那个承诺会永远爱她的少年,早已在时光的洪流里面目全非。他们,终究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想什么?”沈驰野见她出神,不客气地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周惜缘被声音惊醒,下意识地摇摇头:“没什么。” 沈驰野正欲开口,展厅外突然响起一片混乱的脚步声和喧哗! 紧接着,一大群扛着摄像机、举着话筒的记者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猛地冲了进来,瞬间将周惜缘团团围住! “周小姐!听说乔艺女士公开指控您剽窃了她的获奖设计!对此您作何解释?” “周惜缘小姐!据传您是因为嫉恨乔艺女士在纪总心中的地位,才于本月18号在展览馆将其推下楼梯!请问是否属实?” “周小姐!有消息称您在国外时就因多次抄袭劣迹被行业封杀!这次回国也是靠着纪总的关系才东山再起!是真的吗?” 话筒几乎要怼到她脸上,尖锐刻薄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砸来。 第六章 周惜缘被这股汹涌的人潮推搡得连连后退,背脊撞上冰冷的墙壁才稳住。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破腔而出的惊怒和翻涌的恶心感。眼神扫过那一张张咄咄逼人的面孔,声音清晰而冰冷地穿透嘈杂: “我的每一幅作品,每一件设计,都只署名为‘周惜缘’。我周惜缘,从不抄袭!剽窃的指控,纯属无稽之谈!” “关于私人感情问题,”她目光锐利如刀锋,直视着镜头,“它与我专业领域的成就无关!我没有义务向任何人交代!”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声音在微微发颤,目光却如同磐石般坚定。 记者们显然对这个回答极其不满,骚动起来,更用力地向前挤去:“避重就轻!周小姐,请正面回答!” “证据呢?拿证据说话!” 保安艰难地维持着秩序。沈驰野皱眉,迅速拨开人群,用力将周惜缘护在身后,对着安保喊道:“把他们请出去!展览重地,无关人员不得擅闯!” 趁着混乱和周驰野的保护,周惜缘艰难地挣脱围堵,冲进展馆角落的休息室,背靠着门滑落下去,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 助理小跑着进来,愤怒地举着手机:“总监!是乔艺!她在微博上含沙射影!故意引导舆论往你身上泼脏水!这些记者肯定也是她撺掇来的!” 周惜缘接过手机,屏幕上乔艺那条“清者自清,真相永远不会被掩盖,但有些‘光环’下的阴影……呵呵(微笑)。”的微博,配上几张模糊的“伤势”图,指向性简直不能更明显。 她指尖冰凉地向下滑动评论,不堪入目的辱骂潮水般涌入眼帘: “真是设计师之耻!” “剽窃狗滚出设计圈!” “推人下楼?心真黑!” “周家倒了,纪总也不要她了,这是穷疯了?” 就在这时,手机推送弹出最新头条——是一段纪宸晏接受现场采访的视频! 他面对着镜头,神色平静,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一丝纵容般的无奈: “关于本次展会,公司内部最初确实对档期有所调整争议。但最终决定,是优先安排乔艺女士获得国际新锐大奖的作品展出。周惜缘小姐的展期将另行安排。至于那些争议作品……我深表遗憾。缘缘她……这些年独自在国外,受了不少委屈,性情难免有些……偏激。有些意气用事的行为,希望外界能给予一些理解和包容。” 周惜缘看着视频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听着那看似维护实则给她定了“偷窃”加“因嫉妒而推人”双重罪名的言论,只觉耳边一阵尖锐的轰鸣!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他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将她的职业操守和人格尊严彻底碾入泥泞!把她推到了千夫所指的绝境! 铺天盖地的恶评和质疑瞬间涌入她的手机,屏幕瞬间被各种污言秽语填满! 那些文字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着她的神经。 “别看了。”沈驰野劈手夺过她的手机,屏幕暗了下去。他看着她瞬间失了血色的脸,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 周惜缘僵硬地摇了摇头。眼眶刺痛,但她用力吸了一口气,将最后一丝软弱压回心底。 那些谩骂再恶毒,也抵不过纪宸晏亲手捅的这一刀! “不用。”她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的战场,我自己来。” 她没再管外面的风浪,只是站起身,对助理冷静吩咐:“展览继续开放。清场不必太严,他们想看,就让他们拍。”然后,她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她需要手稿!那些她一笔一画、熬了无数个日夜勾勒出的、最原始的证据!她要去拿! 打车回到家,推开虚掩的大门。 客厅的沙发上,端坐着三个人。 纪宸晏,以及脸色都不太好看的纪家父母。 周惜缘脚步顿了一下,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生硬地打了个招呼:“伯父,伯母。” 纪父重重地冷哼一声,脸黑如锅底。纪母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苛责:“缘缘啊,你也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外面的那些……言行,给纪家的名誉造成了多大的损害?” 周惜缘瞬间明白了他们的来意。兴师问罪。 她抿紧有些苍白的唇,平静地回答:“我没有抄袭,更没有推人。网上那些言论,是污蔑。” 纪母眉头紧皱,似乎对她的辩解极为不满:“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嘴硬?你知不知道宸晏为了压下这件事,在公司和外面顶了多大的压力?连纪氏的口碑都跟着你受损了!” 周惜缘闻言,倏地转头看向一旁沉默的纪宸晏,眼底是冰冷的讥诮:“纪宸晏?压力?伯母,你们的好儿子到底做了些什么,让他自己跟你们说!” 纪宸晏对上她洞悉一切的目光,脸上显露出一丝被拆穿的狼狈和烦躁:“周惜缘!你能不能理智一点!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你在媒体面前发个声明,跟乔艺道个歉!这件事就算翻篇了!所有人都能清净!” 他看着她,语气带着一种施舍般的不耐烦:“你还想闹到什么时候?月底的订婚宴你还想不想办了?” 道歉?让她向乔艺道歉?让她承认自己“剽窃”?让她承认自己“因妒推人”? 周惜缘只觉得一股腥甜涌到了喉头!胃里翻江倒海!他,他们纪家,怎么能说出这么无耻的话?! 她看着纪宸晏脸上那份虚伪的“顾全大局”,看着纪家父母那种被“连累”的厌弃,只觉得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从脚底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没再争辩,转身,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卧室。 拉开书桌最下面那个带锁的抽屉。 里面,整整齐齐地,静静躺着厚厚几沓泛黄或崭新的纸张,上面是无数或潦草或精致的设计手稿。 这,是她全部的底气,也是她最珍视的过往。 她将它们拿出来,紧紧抱在怀里,沉甸甸的,仿佛抱着她这些年所有的青春、梦想和信念。 然后,她转身,抱着这些手稿走回客厅,面对着那端坐的、曾经如同她至亲的三个人。 她将手稿放在茶几上,挺直了脊背。 最后,她面向纪家父母,深深地、弯下腰去鞠了一躬。 抬起头时,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伯父,伯母,”她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纪周两家的婚约,就此取消吧。” 第七章 客厅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般的尴尬。 纪家父母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纪宸晏的脸色倏地沉了下去,英俊的面容扭曲起来,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周惜缘!你是不是有病?!为了这点破事,闹到要退婚?!” “解除婚约之后,无论我周惜缘有没有剽窃、有没有推人,都和纪氏、和你纪大总裁再没有任何关系!你也不必再辛苦地‘包容’我的‘任性’,更不用在媒体面前惺惺作态地替我解释,委屈你们纪家的名誉了。”周惜缘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冰冷得像机器。 纪宸晏死死地盯着她,下颚线紧绷,周身气压低得吓人。 纪母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语气带着明显的慌张和不解:“周惜缘!就为了个展览的事情,你就要跟宸晏分开八年感情?你可别忘了,你出国的这八年,他可是一直都在等你!没有哪个名门闺秀能让他等这么久!” 八年? 周惜缘听了这话,只觉得荒谬至极,一股郁气直冲天灵盖。 “等我?等我的这些年,他身边那些没名没分的女人,难道还少了吗?”她的声音带着讽刺的尖锐。 纪父猛地一拍茶几,怒目圆睁:“那些不过是莺莺燕燕!逢场作戏!哪个男人不这样?!我们纪家最后的儿媳妇还不是你?你居然如此不识抬举!” “不识抬举?”周惜缘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那就当我不识抬举吧。” 她微微扬起下巴,眼中是决绝的疏离: “纪家的门楣太高贵,我周惜缘,高攀不起!” 说着,她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拉开了厚重的大门! 凛冽的风裹着寒意灌入客厅。 她站在门边,身体因为强压的情绪而微微颤抖,但还是清晰地做出了一个送客的手势:“请吧。” 姿态决绝,不留一丝余地。 纪宸晏看着敞开的大门,再看看周惜缘那张冰冷而绝情、仿佛再无一丝眷恋的脸,一股邪火直冲头顶! “好!很好!周惜缘,你可别后悔!”他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猛地踹了一脚旁边的矮凳,发出巨大的噪音,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大门。 纪家父母看着脸色铁青的儿子,又看看站在门口、眼神空洞却固执无比的周惜缘,最终也只能带着满腹的惊疑和不满离开。 砰—— 大门在纪宸晏父母身后重重关上。 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仿佛隔绝了与纪家、与纪宸晏有关的一切。 周惜缘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像被抽去了所有力气,慢慢滑坐到地上。胸口仿佛压着巨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尖锐的疼痛。 她以为纪宸晏会是此生最爱她的人。原来,一切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她的深情,在他眼里,恐怕只是一场麻烦。 没关系。 她抱着膝盖,轻轻蹭掉眼角即将滑落的冰凉。 告别一段早就烂掉的关系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她的画展,她的事业,她的人生,绝不能为一个不再值得的男人陪葬! 周惜缘撑着站起身,回到卧室,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承载着她心血和清白的手稿整理好、收好。 三天后。 新闻发布会的后台。闪光灯透过门缝疯狂地闪烁着。周惜缘最后一次整理好衣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独自走向那片充斥着质疑与敌意的光海。 她站在无数镜头和话筒构成的漩涡中心,四周是令人窒息的寂静和无数双审视的眼睛。 “大家好,我是设计师周惜缘。” 她的声音穿透寂静,清晰地响彻会场。 “关于近日网络传闻,指控我剽窃乔艺女士设计作品一事……” 台下记者屏息凝神,话筒纷纷举起,问题已经酝酿在舌尖。 周惜缘正准备拿出决定性证据—— “那些线条的弧度,是摩羯座。” 一个清朗沉稳、带着强大穿透力的男声,突兀却无比清晰地插了进来! 周惜缘愕然回头。 聚光灯的焦点瞬间转移! 沈驰野——那个几天前说要去外地出差的男人——此刻正缓步从侧门走出,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长腿包裹在质感极佳的西裤中,带着不容忽视的气场踏入了这片风暴中心! 全场哗然! 记者们短暂失声,随即是更加疯狂闪烁的快门声! “沈总!沈驰野先生!” “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先生!您如何能断定那是摩羯座?” 沈驰野没有理会那些追问,径直走到周惜缘身边,并肩而立。 他向周惜缘投去一个安抚的、带着点“看吧还得是我”的眼神,随即转向台下,目光锐利: “因为第一个提出把圆形星环改成六芒星的人,是我!” 周惜缘微微睁大了眼睛,一些早已沉没在时光深处的零碎画面,像被钥匙开启的宝盒,猛地闪现在脑海!那个被遗忘的午后…… 沈驰野不再看她惊讶的神情,修长的手指间捏着几页纸,随意地扬了扬,立刻有工作人员接过分发给前排记者。 纸上清晰呈现着两份时间线表格。 一份标注着:周惜缘设计完成《星河》系列初稿时间(附草稿扫描件),地点:y国皇家艺术学院。 另一份标注着:乔艺首次在公众场合展示其“获奖设计”时间(附比赛公告)。 时间差,昭然若揭! “事实很清楚,是乔艺剽窃了周惜缘小姐未公开的早期设计稿。”沈驰野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上位者的不容置疑,“我们已就乔艺的剽窃行为和恶意造谣,向法院正式提起诉讼。法律会给所有人一个公正的结果。” 铁证如山! 原本叫嚣着要“证据”的记者们看着手中的文件,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闪光灯疯狂地追逐着台上那个神情冷淡却气场强大的男人。 周惜缘看着屏幕上瞬间逆转的新闻标题,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微微松懈下来。她知道,这一切的力量,都来源于身边的这个人。 “你不是说……出差?”她转过头,低声问,声音有些干涩。 沈驰野唇角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点痞气的笑:“总不能看着我家未婚妻,被人泼了一身脏水还袖手旁观。” 他的手臂自然而然地伸过来,轻轻揽住了她的肩。 周惜缘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躲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悄悄在心底蔓延开来。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带着怒意的名字在她手机屏幕上疯狂闪动。 周惜缘看着那跳动的名字,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周惜缘!你现在满意了吧?!”纪宸晏愤怒的咆哮瞬间穿透耳膜。 第八章 江山酒店顶层,巨大的水晶吊灯映照着世纪婚礼的现场。 周惜缘端坐在镜前,雪白的婚纱完美勾勒出她纤细到仿佛不堪一握的腰肢,裙摆逶迤铺散如云端盛放的圣洁之花。头纱垂落,其上细密的钻石在灯光下疯狂跳跃闪烁着冰冷寒芒,宛若碎裂的星河。 “周小姐,您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新娘!”化妆师指尖微颤,发出由衷的惊叹。 周惜缘唇角微微扬起一点弧度,目光落在指间那枚硕大的钻戒上。 沈驰野听说纪宸晏曾送过她价值过亿的戒指后,二话不说,命人连夜赶工,定制了这枚更奢华、更夺目、象征着绝对占有的替代品。 化妆间的门锁突然传来极轻微的“咔哒”声,被人悄然推开了一条缝隙。 周惜缘头也未回,只当是助理小芸,声音平静:“小芸,什么事?”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一种莫名的寒意爬上背脊。她猛地转头—— 瞳孔骤然缩紧! 纪宸晏斜倚在门框上。 他那身剪裁精良的手工西装此刻皱巴巴地裹在身上,如同被人随意揉搓丢弃的抹布。眼睛里爬满了蛛网般的鲜红血丝,下颌青黑胡茬刺眼,整个人透着一股濒临疯狂的阴鸷和颓靡。 “缘缘……”他沙哑地开口,声音如同被砂纸磨过,粗糙而干涩。 化妆师瞬间绷紧了神经,霍地站起身,挡在周惜缘身前,“这位先生,新娘化妆间不允许外人进入!请你立刻离开!” “滚出去!”纪宸晏猛地抬眼,眼神像淬了毒的利刃,狠厉地钉在化妆师身上,声音低沉却带着暴戾的压迫感。 化妆师脸色煞白,求助般看向周惜缘。 周惜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冲化妆师微微点头:“先出去。” 沉重的门扉隔绝了外界。 偌大的化妆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粘稠得几乎令人窒息。 周惜缘缓缓站起身,厚重的裙裾在地上摩擦出沙沙声响,宛若盛开的、无声的叹息。 “你来干什么?”她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冰封千里。 纪宸晏一步跨到她面前,双眼赤红,死死抓住她的手腕:“明明……今天该是我们大婚的日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周惜缘手腕被攥得生疼,一股恶心感翻涌上喉头。 “纪宸晏,我们早就结束了!立刻离开这里!”她试图甩开他的手,却被攥得更紧。 “缘缘。”纪宸晏像是彻底失去了理智,身体前倾,气息拂在她脸上,带着绝望的癫狂,“别嫁给他!我知道错了!我跟乔艺早就断得干干净净了!我发誓!以后我身边只会有你一个人!只有你!” 周惜缘看着眼前这张因执念而扭曲的脸,胃里一阵痉挛。 “放手!”她怒喝道,声音因用力而微微发颤。 纪宸晏非但不松,反而将她纤细的手腕攥得更死,仿佛要将骨头捏碎,“缘缘!你还记不记得?!”他声音拔高,带着穿透回忆的凄厉,“你爸妈下葬那天……你跪在墓碑前……答应过他们什么?!你说你会和我一辈子好好的在一起!一辈子!” 那些尘封的、血淋淋的悲痛记忆瞬间被撕裂开来。周惜缘闭上眼睛,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发抖。 是啊。十八岁的纪宸晏,会陪她一起跪在冰冷的墓碑前,握着她的手,指天发誓会爱她一生一世。可那些誓言,早在时光里腐烂发臭,成了一戳就破的谎言! “纪宸晏,”周惜缘猛地睁开眼,眼底是淬了寒冰的决绝,“从你一次次选择乔艺、纵容她踩过底线的那一刻起,从你为了她放弃我们的约定开始,我们之间就彻底完了!” 她用尽全力,狠狠甩开他的手:“纪先生,我要嫁人了。留着你最后一点体面,马上滚!” 纪宸晏被她甩得踉跄后退一步,双眼死死瞪着她,眸底翻涌着血色的疯狂和毁灭一切的不甘。 “惜缘……求求你……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最后一次……”他声音嘶哑破碎,竟透出一丝卑微的乞求。 周惜缘大步走到门口,猛地拉开房门,刺眼的光线涌了进来。 她侧身站定,脊背挺得笔直,目光望向门外空旷的走廊,再未看他一眼。 “请你现在离开。” 纪宸晏僵在原地,死死盯着她冰冷的侧脸,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你会后悔的!周惜缘!你一定会后悔的!” 周惜缘置若罔闻。 化妆师战战兢兢地探头。 “我没事。”周惜缘转过身,面向镜中那个穿着圣洁嫁衣却眼神冰冷的女人,抬手,轻轻抚平婚纱裙摆上那一道被他攥出的褶皱,“继续吧,婚礼就要开始了。” 华灯璀璨,如梦似幻。 周惜缘身着华美的婚纱,一步步走向红毯尽头那个身姿挺拔、满眼只有她的男人。 沈驰野紧紧握住她伸来的手,十指紧扣,用力得指节泛白,仿佛要将她的血肉骨骼都烙印进自己的生命里。 “周惜缘小姐,”他的声音低沉而虔诚,穿过悠扬的乐曲,“你是否愿意嫁给我?让我成为你的丈夫,无论……” “我不同意!” 一声狂暴的嘶吼犹如惊雷炸响! 纪宸晏竟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刺目的白色西装,如同阴魂不散的幽灵,粗暴地闯入婚宴现场! 他双眼赤红,目光如同淬毒的箭矢,死死钉在周惜缘身上,声音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缘缘!你是我的未婚妻!你怎么能嫁给别人?!你忘了你跪在爸妈墓前对我发的誓了吗?!你说过这辈子只会嫁给我纪宸晏!” 周惜缘眼底瞬间结满寒霜:“纪宸晏!自重!” 沈驰野眸色一沉,瞬间将周惜缘完全护在自己身后,周身爆发出骇人的戾气:“她不嫁我难道嫁给你这种眼瞎心盲的废物?” 纪宸晏仿佛完全听不到沈驰野的话,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周惜缘。 他猛地冲上前,如同野兽般死死扣住她裸露的胳膊,那力道大得似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缘缘!看着我!八年前在爸妈墓前……是你亲口答应!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永远!” “放开我!”周惜缘痛得脸色发白,拼尽全力挣扎。 沈驰野眼神骤冷,闪电般上前,猛地飞起一脚狠狠踹在纪宸晏腰侧! “滚开!” 纪宸晏被踹得闷哼一声,重重摔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立刻翻身,直直对着周惜缘的方向,竟“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卑微至极地苦苦恳求:“缘缘……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只要你肯原谅我这一次……我保证会用生命去爱你!” 周惜缘只觉得疲惫到了极点,再也无法忍受这份扭曲的纠缠。 “纪宸晏,在你一次次为了乔艺伤害我的时候,在我们之间早就被你亲手撕碎的时候,现在让我原谅你?”她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你觉得可能吗?” 她扬声对着早已待命的保安:“请这位先生出去!” 纪宸晏被两个保安死死钳制住双臂,身体被拖拽着后退。 就在他被拖到大门口的一刹那! 他眼中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崩断! 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挣脱束缚! “是你们逼我的!!”一声凄厉绝望到极致的嘶吼响彻整个婚宴大厅! 他的手中,赫然出现了一把漆黑冰冷的**! 枪口带着森然寒气,死死抵住了沈驰野的后颈! “缘缘——!”纪宸晏双眼泣血,脸上是狰狞到极点的绝望和疯狂,“跟我走!不然我就杀了他!” 宾客惊恐的尖叫如同潮水般炸开!有人想冲上前阻止,却被那冰冷的枪口逼得连连后退。 沈驰野毫无惧色,只是看着周惜缘,眼神坚定异常:“别答应他!” 纪宸晏看着他们彼此凝望的眼神,面容扭曲得如同厉鬼,嘴角扯出一个带着地狱寒气的惨笑,所有的不甘、嫉妒、绝望和恨意彻底化为焚毁一切的烈焰! “都是你逼我的!!!”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撕裂了所有梦幻的乐音! 子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如死神之矛,破空而出! 刺目的血花瞬间在沈驰野胸前炸裂! 滚烫、粘稠、鲜红的液体如同最妖冶的曼陀罗,在周惜缘纯白的婚纱上疯狂绽放、蔓延! “沈驰野——!!!” 凄厉绝望到不似人声的尖叫从周惜缘喉咙里迸发出来!她如同被瞬间抽去所有魂魄,死死扑向那个身体软倒下去的男人! 第九章 温热黏稠的血液浸透了昂贵的白纱,在冰冷的地面泅开刺目的猩红。 周惜缘死死抱着沈驰野迅速失温、逐渐僵硬的身体,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沈驰野!你别闭眼!看着我!求求你看看我!你撑住啊!” 宾客惊恐的尖叫、保安的厉喝、侍应生打翻杯盘的碎裂声……所有的喧嚣都瞬间褪色,化为模糊的背景噪音。她的世界,只剩下怀里这具飞快流逝生命的躯体。 纪宸晏被数个保安疯了一样扑倒在地,死死压住! “驰野……驰野……”周惜缘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砸在他被鲜血染透的前襟,很快与血水混在一起,冰冷一片,触目惊心。 “别……哭……”沈驰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尖无力地动了动,似乎想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最终只是虚虚地落在她的脸颊上,气息微弱,“哭了……就不漂亮了……” 周惜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攥紧碾碎,痛得无法呼吸:“是我害了你!是我!对不起!对不起……” 沈驰野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摇了摇头,苍白的唇瓣极其微弱地向上牵起,一个不成型的安抚的弧度。 然后,那双曾映满星辰、含笑注视她的眼眸,失去了所有神采。 缓缓地,阖上了。 “沈驰野!你醒醒!你醒一醒!医生!救护车!救救他!救救他啊——!” 回应她的,只有怀中躯体彻底的、永恒的冰冷和死寂。 …… 葬礼肃穆。 周惜缘一袭纯黑长裙,脸色惨白如纸,如同没有灵魂的精致人偶。 她怀抱着沈驰野的黑白遗照,站在阴沉的天空下,雨水落在她肩上、发上,她却浑然不觉。 “扫把星!”一声凄厉刻骨的咒骂骤然撕裂了墓园的沉寂! 沈母疯了一样冲上前,扬起手—— 啪! 一记用尽全力的耳光狠狠扇在周惜缘脸上! 巨大的力道让她站立不稳,踉跄着重重摔倒在冰冷湿滑的青石板上!怀中的相框却仍被她本能地死死护在胸前,没有半分损伤。 她半边脸迅速红肿起来,火辣辣的痛感传来,嘴角甚至渗出血丝。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儿子!”沈母指着她的鼻子,目眦欲裂,唾沫横飞,每一个字都淬着滔天的恨意,“克死父母还不够!现在又要来克死他!他为你等了多少年!?!他为你从c大辍学追去国外!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愿意娶你……你又回来克死他!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周惜缘如同没有痛觉的木偶,任由刻骨的咒骂和周围宾客或鄙夷或同情的目光落在身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内心却早已在沈母那句“他为你从c大辍学追去国外”时,被彻底摧毁殆尽! 原来……他竟为她做了这么多……在她不知道的角落…… 更多的指责和窃窃私语如同毒蛇缠绕上来。 “灾星……” “太惨了,沈家独子……” “这女人命硬……” 她缓缓闭上干涩刺痛的眼睛,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够了!”一声饱含悲痛与愤怒的咆哮如同惊雷炸响! 一直强撑着维持仪态的沈父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他一把拽开发妻:“儿子都走了!你还要在这里发什么疯?!让他走都走得不安生吗?!” 沈母被他拽得踉跄后退几步,被佣人死死拉住,仍泪流满面地嘶吼:“是她!就是她这个害人精!这个祸害……” 哭泣和咒骂声渐渐远离。 周惜缘依旧维持着那个跪伏在地的姿态,额头抵着冰冷的石头,一动不动,如同失去生息的雕像。直到最后一捧黄土缓缓覆盖上冰冷的棺椁,她才像耗尽了所有力气,被周母搀扶着,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机械地离开了这片埋葬了她一切的墓园。 婚礼变故后,纪宸晏当场被警方控制带走。纪家父母动用所有关系,几度登门周家哀求。 “缘缘,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纪母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腿哭得肝肠寸断。 “无期徒刑?”周惜缘眼底是一片干涸的死寂沙漠,“太便宜他了。” 她抬起空洞的眸子,里面没有丝毫波澜,只有深入骨髓的冰寒: “我要他死。” 纪母惊骇欲绝:“你……你好毒的心!” 周惜缘不再言语,将自己彻底封进那间巨大的画室。 刺鼻的颜料气味弥漫。 巨大的画布上,全是沈驰野。 他含笑挑眉的模样,他戏谑逗她时眼底的微光,他抱着玫瑰花走向她的温柔,他临死前抚过她脸颊的冰冷指尖…… 每一笔,每一划,都浸透浓烈的血色思念。 黄泉碧落,她也要将他锁在这方寸画布之上。 2033年12月25日,圣诞的颂歌响彻a市。 大雪纷飞。 “紧急插播新闻……国际知名设计师周惜缘女士……因病于今日凌晨逝世……享年三十二岁……” 第十章 “缘缘!快起床!上学要迟到啦!” 周惜缘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纪宸晏那张轮廓分明、还带着少年青涩却已初具棱角的脸! 她瞳孔骤然缩紧,如同见了最可怖的厉鬼,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你!你怎么从监狱里出来了?!”她失声尖叫,嗓音带着极致的惊恐和恨意,“你这个杀人犯!” 她猛地抓起手边的枕头,想也不想就朝他脸上狠狠砸去!然后像避蛇蝎般翻身下床,甚至都顾不得看清脚下的楼梯,踉跄着就朝门外冲去! “缘缘!小心!” 纪宸晏脸色骤变,眼疾手快,一个箭步扑过去拦腰抱住她! 巨大的冲力让两人失去平衡,抱成一团,滚下楼梯!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刺鼻。 周惜缘缓缓睁开眼,脑袋像是塞满了沉重的铅块,嗡嗡作响。 “宝贝!你醒了?吓死妈妈了!”一个熟悉得让她灵魂颤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周惜缘茫然地转动眼珠,视野清晰—— 是妈妈!那张梦中才敢奢望的脸庞此刻正鲜活地放大在她眼前,写满了担忧! 巨大的冲击让她眼眶瞬间蓄满泪水。 这不是梦吗?这一切怎么会如此真实? 她明明……明明记得妈妈已经…… 难道这里是天堂? 周母温暖的怀抱带着阳光和皂角的清新气息,如同世界上最柔软的避风港,瞬间包裹住她所有的不安。 “宝贝,你怎么会和宸晏一起摔下来?疼不疼?爸爸妈妈本来要出差的,刚出门就接到电话,工作都不管了,立刻就赶回来了!”周母心疼地抚摸着她额角的擦伤,声音轻柔。 周惜缘偷偷地、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尖锐的刺痛真实无比。 不是梦! 她重生了!回到了父母都还健在的时候! 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她哽咽着投入母亲温暖馨香的怀抱:“妈妈……我好想你……好爱你……” 周母温柔地笑了,眼中也带着泪花:“傻丫头,妈妈当然也最爱你啊!” 母女俩依偎着说了会儿话,周母起身去给她取药换纱布。 病房里的电视正在播放午间新闻:“……昨日下午三点,a市外环高速发生重大连环追尾事故,目前已造成六人死亡,十五人重伤……” 周惜缘的目光死死定格在屏幕右下角的日期—— 2016年9月13日! 这个日期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尘封的记忆! 前世,就是这一天!就在父母“出差”的这条高速路上,她接到了那个撕心裂肺的电话,晴天霹雳的噩耗! 而这一次,因为她和纪宸晏滚下楼梯,爸妈留在了家里! 命运……被改变了! 周惜缘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腔剧烈起伏,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肋骨。 “太好了……太好了……”她喃喃自语,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后怕交织在一起。 周母拿着药品回来,看到她大喘气,焦急道:“宝贝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疼得厉害?妈妈这就去叫医生!” 医生仔细检查后,安抚道:“周小姐只是些表皮擦伤,有点轻微脑震荡,需要静养。当时摔下来,纪少爷及时护住了她头部和身体,大部分的冲击力都作用在了纪少爷身上,周小姐并无大碍,好好休息几天就好。” “谢谢医生。”周母松了口气,转头嗔怪地看了周惜缘一眼,“这次真得多亏了宸晏这孩子,不顾自己护着你。下次可不能再这么莽撞了!” 周惜缘听着母亲的话,看着手臂上包扎的纱布,心中五味杂陈。 前世恨之入骨的人,今生却成了她的救命恩人,还间接救了她的父母…… “妈……他……怎么样了?”她声音很轻。 周母叹了口气:“伤得比你重多了,右小腿骨裂,没两三个月怕是好不利索。” “那……那我去看看他吧……”周惜缘心口发涩。 周母轻轻把她按回床上:“你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别让人担心。宸晏那边有我们呢,你好了再去照顾他不迟。” 第十一章 隔壁病房。 纪宸晏半靠在病床上,神色冷淡地划拉着手机屏幕。 上面是纪母发来的信息: “宸晏,听说摔伤了?严重吗?要不要我叫陈姨过去照顾你几天?” 纪宸晏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自嘲弧度。 “不用,小伤而已。”他手指飞快地回复,“你们在那边玩得开心就好。” 随手扔开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从昨天受伤到现在,纪家就来了这么两条短信,一个电话都没有,更别说有人来看他一眼。 纪父忙于工作,鲜少归家;纪母沉迷各种派对社交度假,对这个儿子的关心流于表面。他的优秀,不过是他们炫耀的资本。他的死活,他们未必真的在意。 咚咚咚。 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周母拎着一个保温饭盒走进来,脸上带着温煦的笑。 “宸晏,感觉怎么样?阿姨给你炖了排骨汤,趁热喝点。”她说着走到床边,打开饭盒盖子,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 纪宸晏迅速敛去眼中的那丝落寞阴郁,扬起一个温和感激的笑容:“麻烦阿姨了,谢谢阿姨。” “谢什么,你为了我们缘缘受伤,阿姨照顾你是应该的。”周母盛好汤递给他,“缘缘那丫头醒啦,刚抱着我哭了一鼻子,这会儿大概是累了,又睡着了。” 纪宸晏似乎松了口气,唇角弯起的弧度真实了几分:“那就好。她……可能是做了噩梦吓到了。” 周母看着他青涩却已显出沉稳的脸,想到自己那个莽撞的女儿,眼中满是疼惜:“宸晏啊,以后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跟阿姨说,别见外。” 纪宸晏轻轻摇头,低头喝了一口热汤,暖意从喉咙流到胃里,语气带着少年人才有的、刻意掩饰却依然泄露的情愫:“保护缘缘……是我应该做的。” 周母目光温暖,又嘱咐了几句便起身离开,让他好好休息。 …… 几天后,周惜缘终于能下床走动了。 “爸,妈,你们看,我真的完全没事了!”她特意在周父周母面前转了一圈,甚至还蹦跳了两下,努力证明自己的活力。 这段养伤的日子,她想了很多。既然上天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将父母留在了身边,那她绝不能再沉溺于前世那些刻骨却遥远的仇恨里。父母安康,已是最大的幸运。至于纪宸晏……还有沈驰野…… 他们的命运,必然也会因为她的选择而改变。 提着周母亲手炖好的营养汤,她走进了隔壁纪宸晏的病房。 他正闭着眼躺在床上,似乎还在沉睡。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轮廓分明的年轻脸庞上投下柔和的光影。抛开前世记忆,不得不承认,十七岁的纪宸晏确实有着一副足以吸引所有少女目光的好皮相,眉宇间甚至带着点难得的干净和青涩。 周惜缘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沉睡的脸庞。 那些刻骨的背叛、冰冷的伤害、至亲惨死的绝望……在前世已经画上了血色的句号。 如今的她,躯壳里住着的是一个饱经沧桑、看透世事的灵魂。 哪怕曾经刻骨铭心,也终究……能淡去。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温热的汤轻轻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悄然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纪宸晏。” 她的声音很轻。 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那双深邃的眼眸缓缓睁开,带着初醒的茫然,直到焦距凝聚,看清床边坐着的人。 “缘缘?”他眼底掠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毫不掩饰的欣喜,挣扎着想坐起来,“你怎么来了?” 周惜缘下意识伸手扶了他一把,看着他打着石膏的腿:“妈妈公司临时有事走不开,让我来给你送汤。腿……感觉好点了吗?” 纪宸晏坐稳后,无所谓地笑了笑,眼中只有她的存在:“这点伤算什么。只要你没事就好。” “我明天就回学校了。”周惜缘看着他因为自己到来而明亮的眼眸,语气里多了几分真诚的平和,“你安心养伤。” 第十二章 a大附中。 再次踏上熟悉的校园小径,周惜缘的唇角终于弯起了一个真心的、带着释然的弧度。前世,父母骤然离世的打击让她仓惶远走异国,连与这承载着最无忧岁月的校园好好告别都做不到。 如今再回来,每一片飘落的树叶,都像是时光给她的温柔馈赠。 “哟?周大小姐,在家偷懒养膘养得不错啊?终于舍得回来上学了?” 一道略带慵懒又带着点熟悉的欠揍口吻的声音从侧前方传来。 周惜缘循声望去。 是沈驰野。 他单肩松松垮垮地挂着书包,斜倚在楼梯转角的栏杆上,那双形状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着,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停留许久,那姿态,简直像是在刻意等她。 周惜缘心湖泛起涟漪,面上却平静无波,只是颔首应道:“嗯。好久不见。” “嗯?啊?”沈驰野显然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向来与他不对付、见面必要斗嘴几句的周惜缘,此刻竟如此平和,甚至带着点……他看不懂的深远。 “怎么?沈少爷这表情,是被本小姐的美貌震慑到了?”周惜缘微微侧头,挑眉看向他,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却少了几分针锋相对的锋芒。 沈驰野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摸了摸鼻子,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话锋一转:“就是……怎么没见着你家那个寸步不离的‘保镖’?” 周惜缘心中了然。 前世纪宸晏其实比她高一个年级。那时,总有男生开玩笑说,纪少爷是她周大小姐的专属保镖,天天恨不得亲手把她送进教室才放心。 只是沈驰野此刻这话,听起来怎么都有股挥之不去的酸溜溜的味道。 她无意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目光扫过沈驰野略显不自在的神情,状似不经意地问:“怎么,沈少爷这是在等人?” 沈驰野被问得一怔,下意识站直了些:“啊……那又怎样?” 周惜缘看着他难得露出的那点少年窘迫,眉梢微挑,唇边笑意加深了几分:“是吗?等谁呢?” 沈驰野梗着脖子,强行找回一点痞气:“关你什么事!马上打铃了,你再磨蹭可就真迟到了!” 周惜缘也不恼,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语气轻松却像藏着点别的意味:“是吗?那我祈祷今天教导处的迟到名单里,没有沈少爷你的大名。” 语罢,她不再看他瞬间僵硬的表情,拎着书包,径直走进了高二一班的教室。 一整天,周惜缘都在适应这具十六岁身体带来的新奇体验,以及灵魂深处那份属于“过来人”的淡定。哪怕周围的同学还在为一张卷子、一个篮球赛名额争得面红耳赤。 放学铃声响起,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走向周家司机等候的位置,而是凭着记忆,转入了学校后巷深处的那家老糖水铺。 “阿姨,麻烦来一碗芒果雪花冰。”她声音轻柔。 埋头擦桌子的老板娘闻声抬头,看到是她,脸上立刻绽开朴实的笑容:“是周小姐啊!等等啊,马上就好!”她放下手中的抹布,下意识把身边一个正在玩布娃娃的小女孩轻轻往身后拢了拢。 周惜缘点点头,目光落在那小女孩身上。约莫十岁,瘦瘦小小,一双眼睛却大得出奇,像只误入凡尘的小鹿,安静地待在一旁,不哭不闹。前世父母刚离世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她曾浑浑噩噩地在这个巷子里险些昏倒,是这个小女孩给了她一碗水和一颗糖,那点微不足道的暖意,是她冰冷世界里唯一的浮木。只是后来她才知道,这小女孩患有严重的心脏病,糖水铺的收入根本负担不起昂贵的药费。 “姐姐,你好漂亮呀!”小女孩仰起脸,声音细细的,带着孩童独有的天真。 她放下布娃娃,拿起一本画着古怪符号的旧书,认真地说:“姐姐,你要不要试试命运之书?它可以回答你的问题哦!” 周惜缘看着小女孩清澈的眼睛,心尖柔软,蹲下身和她平视,语气轻快:“好啊,我想问问……未来……我能不能得到幸福?” 小女孩煞有介事地翻开那本厚厚的“命运之书”,奶声奶气却又无比郑重:“上面说……‘终将得偿所愿’!”她仰起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姐姐,这是说你的愿望会实现的意思哦!” 周惜缘看着小女孩天真信赖的目光,心头暖流涌动,嘴角的笑意温柔而真切:“嗯。谢谢你。姐姐也希望……你的愿望都能成真。” “来!你的芒果冰!”老板娘笑着端上碗。 “谢谢阿姨。”周惜缘接过碗,冰凉的触感让她思绪清明。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在小女孩安静的注视下,安静地吃完那份冰品,清甜的果香在舌尖融化,是青春的味道。 吃完后,她放下勺子,平静地起身离开。走过小女孩身边时,似不经意地靠近桌沿,一个没有密码的银行卡和一张纸条悄然留在了桌角:“给孩子治病的,密码是今天的年月日。” 第十三章 周家别墅。 周母见周惜缘比平时晚回来近一个小时,连忙迎上去,语气带着担忧:“宝贝,去哪儿了?我打电话给宸晏,他说今天在医院没见到你呢。” 周惜缘放下书包,摇摇头:“妈,就是随便在学校附近走了走。等周末放假,我会去看他的。” 周母见她神情平静,似乎并无不妥,便放下心来,只以为是女儿刚恢复上学心情好:“嗯,那下次要提前跟妈妈说一声。” 回到充满少女气息的房间,周惜缘将自己摔进柔软的大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悬挂的星星灯,眼神难得地染上了一丝迷茫。 重活一世,她到底想做什么?前世她拼尽全力成为设计师,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追随周母的脚步——周母本身便是一位极优秀的设计师。她想要完成母亲的期望。可当这个执念不再是唯一支撑时,她竟有些不知该往何处走。 想着想着,困意袭来,她沉沉睡去。 接下来一周多,她的生活恢复了校园和家的两点一线,平静而充实。周末则定时去医院看望打着石膏的纪宸晏。 直到那天上午的第一节英语课。 班主任带着一个穿着崭新校服的女生走进教室。 “同学们,我们班来了一位转学生。大家欢迎。” 当那个女生抬起头的瞬间,周惜缘的呼吸停滞了半秒。 是乔艺的脸!或者说,是和未来的乔艺至少有七分相似的脸!甚至那嗓音…… “大家好,我叫乔舒妍。” 这个声音!周惜缘的心跳漏跳一拍。 教室里顿时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天哪……她和周惜缘好像啊!” “不会是周家的什么亲戚吧?私生女?” “切,感觉还是周惜缘更好看一点……” 各种或惊讶或八卦的议论清晰地钻进耳朵。 周惜缘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脸上却维持着一片平静的淡漠,仿佛这议论的中心并非自己。 坐在她斜后方的沈驰野,从乔舒妍进门的瞬间,眉头就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瞟向周惜缘的后脑勺,里面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乔舒妍同学,你看你想坐哪个位置?” 乔舒妍目光在教室里扫过,脸上带着温柔得体的微笑,径直走到了……沈驰野旁边的空位上。 那个位置,前世是另一个男生的。 “这位同学,”乔舒妍声音柔柔的,看向沈驰野,“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沈驰野抬眸看她一眼,没回答。在乔舒妍挂着笑意准备放下书包时,他干脆利落地拎起自己桌上的课本,站起身走到周惜缘旁边的那个座位旁。 那个座位上原本坐着一个男生。 沈驰野手指点了点男生的桌子,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兄弟,麻烦,换个位置。” 那男生显然也有些愣,看看沈驰野,又看看讲台上脸上笑容快要挂不住的乔舒妍,识趣地立刻抱起自己的书本麻溜地换走了。 整个换座过程干净利落。 沈驰野旁若无人地拉开椅子坐下,随手将书包塞进桌肚,这才侧头看向身边的周惜缘,唇角勾起那抹标志性的、带着点痞气的笑。 “周大小姐,往后咱们就是同桌了。感觉如何?” 此刻的周惜缘却并没有玩笑的心情。 乔舒妍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头激起了巨大的、名为“失控”的恐慌。前世,她出国早,并不知道乔艺是何时、以何种身份出现在纪宸晏身边的。也许“乔艺”本就是“乔舒妍”后来的化名? 为什么她会提前出现在这里? 她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惊涛骇浪,却感觉一种无形的寒意笼罩了下来。 课间。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轻微震动了一下。 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放学后,小树林第十二棵香樟树下,我会告诉你你想要的答案。” 指尖捏着微凉的手机,周惜缘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犹豫再三,放学后,她还是走向了那片相对僻静的小树林。 第十二棵香樟树,枝繁叶茂,异常粗壮,格外醒目。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周惜缘猛然回头。 映入眼帘的,竟是沈驰野! 他双手插在裤袋里,颀长的身体倚靠着树干,目光沉静地看着她,带着探究和一丝了然。 “周惜缘,你还真的来了?” 周惜缘心头猛地一跳,那种意外却瞬间被一种模糊的“果然是他”的安心感取代。 “是你发的消息?” 沈驰野没有否认,只是离开树干,缓缓向她走近两步。暮色透过树叶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注视着她,语气是平日少有的正经: “关于那个乔舒妍……你知道多少?” 周惜缘指尖用力掐了掐掌心,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你想说什么?” 沈驰野微微摇头,声音低沉:“比你想象的可能要多一点。” 周惜缘抿紧了嘴唇。前世的种种,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她心头,无法言说,也不敢言说。哪怕是对眼前这个前世曾为她付出生命代价的人。 “沈驰野,”她深吸一口气,眼底是难以言喻的复杂,“有些事情……我没办法现在跟你说清楚。但我能告诉你的是,你一定要小心她。她……” “她手段还嫩得很,暂时翻不起大浪。”沈驰野似乎误解了她凝重的表情源自担忧,打断她的话,语气轻松了几分。 他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递到她面前:“今天我刚好有点小麻烦缠着她不放,顺手找人查了点资料。你看看,做个心理准备。” 他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守护意味。 第十四章 沈驰野递过来的牛皮纸袋沉甸甸的。 周惜缘指尖冰凉,抽出里面那沓照片的瞬间,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一张张照片,清晰地拍下周父和一个陌生女人的拥抱、共餐、携手……他们身边,乔舒妍依偎着,旁边还有一个约摸六七岁、笑容腼腆的小男孩。 照片里的女人,眉眼与乔舒妍如出一辙。 “这……”周惜缘捂住骤然剧痛的心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真的是……我爸爸?” 沈驰野别开视线,声音有些沉闷,似在逃避她眼中的破碎:“你不怕……这是我故意弄来骗你、耍你的?” 周惜缘缓缓摇头,眼神空洞而坚定:“我信你。我只是不敢相信……”她艰难地吐出后半句,“不敢相信那竟然真的是他。” 前世今生累积的坚固认知轰然崩塌。无论是前世家变后仓惶逃离的记忆,还是今生父母尚在的安稳日常,周父在她心中,一直是顾家深情的代名词。他工作再忙,总会抽空陪她,记得她的生日和所有喜好。 她从没想过,父亲温情的躯壳下,竟藏着一个与她同龄的私生女乔舒妍,还另有一个能叫他爸爸的男孩! 沈驰野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无措地伸出手,想碰触她的头发又犹豫着收回:“别太难过……这种事,在咱们这圈子……不稀奇。” 沈驰野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的理解。确实,对他们这种高门子弟而言,外面突然冒出的兄弟姐妹,并非个例。 周惜缘沉默着,巨大的悲凉吞噬了她所有的语言。 沈驰野看着她的样子,眉宇间染上懊悔:“是我不好……不该拿这种东西给你看的。” 周惜缘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将汹涌的情绪压回深渊,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不……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看清楚。” 她用力将那些刺目的照片一股脑塞进书包深处,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树林。 踏进周家大门时,餐厅的暖黄灯光下,周父周母已坐在餐桌前等她。 “宝贝回来了?快洗洗手吃饭。”周母笑容温婉,关切地招呼。 周惜缘面无表情地坐下。周父自然地剥好一只晶莹的虾仁,放入她面前的骨碟。 “爸,妈,”周惜缘拿起筷子,声音平静无波,“今天我们班转来一个同学,叫乔舒妍,和我……长得特别像。” 她用余光紧紧捕捉着对面两人的表情。 周母眼神闪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是吗?这么巧?天下之大,像的人还是有的。” 周父表情纹丝未动,附和得滴水不漏:“是啊,缘缘,这没什么稀奇的。” 周惜缘心底冷笑,面上却端起碗,淡淡补了一句:“哦?我还以为会不会是我爸流落在外的亲姐妹呢。” 周母捏着筷子的指尖微微泛白,立刻拍了下她的手背,带着一丝仓促的嗔怪:“傻丫头,胡思乱想什么!快吃饭!” 一顿晚饭,三人各怀鬼胎,味同嚼蜡。 夜幕降临。 周惜缘赤着脚,悄无声息地挪到父母紧闭的卧室门外。 里面压抑着爆发边缘的低吼透过门板传来,字字清晰。 “周振宏!你混蛋!你在外面怎么玩我不管!怎么能让她跑到缘缘眼皮子底下去!你想干什么?!” 周母的声音尖锐又狂怒。 “砰!”一声脆响,是玻璃器皿砸碎在地砖上的爆裂声。 周惜缘心脏骤缩,手瞬间扣紧了门框。 “你吼什么吼!你好到哪里去?你外面养的那些小狼狗就干净了?!”周父的声音带着烦躁和同样压抑的怒火。 “我养几个玩物哄自己开心怎么了?!他们一个个嘴巴紧得很!永远都不会出现在缘缘面前,不会让她知道!更不会让她难过!”周母的声音拔得更高,带着歇斯底里的威胁,“你听着!你要是管不好你那对野种和他们那个妈!敢让我的缘缘受一点委屈……我周曼晴发誓!会毁了你最在乎的东西!拉着你们所有人下地狱!” 冰冷的话语像淬毒的冰针,密密麻麻扎进周惜缘的耳膜,刺透肺腑。 所谓的“夫妻恩爱”,所谓的“完美家庭”,不过是两大家族精心编织、维持体面的华丽牢笼。 父亲在外有情人,有私生子女。 母亲不甘寂寞,豢养情夫。 维持表面的和平,只为给她周惜缘构造一个虚幻的“完整家庭”。 周惜缘缓缓松开紧握门框的手,踉跄着后退一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毯上。 黑暗中,她嘴角勾起一丝无声、绝望的弧度。 原来如此。 真不愧是……一对“璧人”呢。 这一夜,冰冷的绝望在胸腔里冻成坚冰,无法融化,周惜缘睁眼到天明。 第十五章 翌日,教室。 周惜缘刚坐下,乔舒妍便拎着一个精致的纸盒走了过来,眉眼弯弯,笑容无害又讨好。 “周惜缘同学,”她将盒子轻轻放在周惜缘桌上,柔声道,“这是新做的巧克力曲奇,给大家尝尝,这一份是给你的。” 声音柔得像沾了蜜糖。 周惜缘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声音冷淡疏离:“不用了。” 乔舒妍脸上的笑容滞了一下,随即又堆得更甜:“哎呀,别客气嘛,我自己烤的……”说着,手还欲往周惜缘这边推。 就在周惜缘抬手,只想将那碍眼的盒子拂到一边时—— 异变陡生! “啊——!” 乔舒妍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猛地推开,身体夸张地向后踉跄,接着“咚”地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同时响起的,是她手腕在桌角划出刺耳声响! 洁白的皮肤上,瞬间添上一道刺目的红痕。 “周惜缘!你怎么能这样!”几个早被她点心收买的女生立刻围了上来,义愤填膺。 “人家好心给你吃的,你不要就算了,推人干什么!太过分了!”指责声此起彼伏。 “不就嫉妒人家和你长得像吗?什么教养!” 周惜缘冷冷地看着地上那个眼眶泛红、捂着手腕抽噎的乔舒妍。 前世楼梯口那“自己”栽倒的画面,和眼前这幕完美重叠。 真是……令人作呕的拙劣伎俩。 她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唇角勾起一个近乎残酷的弧度,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在安静的教室里: “对,就是我推的,如何?” 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直刺入乔舒妍佯装惊恐的眼底: “你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妈,没教过你,别自作聪明凑到我眼前来恶心人吗?” “你……你说什么?!”乔舒妍脸色骤变,伪装瞬间崩塌,血色尽褪。 “我说,”周惜缘声音更冷,如同淬了冰渣,“一个下贱小三生出来的私生女,谁给你的胆子,敢拿着我不要的东西,去别人面前当哈巴狗?” 她的目光扫过刚才那几个替乔舒妍说话的女生:“然后把你们施舍来的怜悯,再像丢垃圾一样丢给我?” “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愤怒?嫉妒?” 周惜缘的嗤笑声如同冰棱碎裂: “乔舒妍,你妈那个位置,都是我从指缝漏出来不要的垃圾。你也配?” “我……我不是……”乔舒妍被这毫不留情撕开遮羞布的话语击溃,羞愤欲死,浑身抖如筛糠。 强烈的精神刺激让她白眼一翻,软软瘫倒在地,“晕”了过去。 几个女生手忙脚乱地架起她送去医务室。剩余的教室里死寂一片,无人敢再看风暴中心的周惜缘。 沈驰野踹了一脚桌腿,巨大的声响打破了凝滞:“看什么看!都他妈该干嘛干嘛去!” 他大步走到周惜缘身边,看着她白得吓人的小脸,眉头紧锁:“你……” 周惜缘呼吸有些不稳,嘴唇发青,哑着嗓子挤出两个字:“……没事。” 沈驰野脸色更沉,伸手碰了一下她额头:“你的样子像是没事吗?脸白得吓人!不舒服别硬撑!” 周惜缘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和一阵阵眩晕,闭了闭眼,声音低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沈驰野,帮我……跟老师请假。我有事,先走了。” 沈驰野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最终只能点头:“好。你……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周惜缘没有回答,抓起书包,脚步虚浮地冲出了教室。 她没有回周家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直接打车去了医院。 纪宸晏的单人病房里。 他正靠坐在床头看书,见到推门而入的周惜缘,眼底掠过明显的惊喜和意外:“缘缘?你怎么来了?” 周惜缘在他床边坐下,看着他打着石膏的腿,目光空茫。 “我来看看你。” 纪宸晏敏锐地捕捉到她眼眶未散的红晕,心头一紧:“怎么了?眼睛怎么红红的?谁让你受委屈了?告诉我!” 周惜缘看着他年轻担忧的脸,心中一片死寂。 “纪宸晏,”她忽然问,声音轻得像羽毛,“如果有一天,有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你会怎么办?” 纪宸晏一怔,随即毫不犹豫地笑了起来,笑容带着少年人的真挚:“傻瓜,长得再像又能怎样?在我心里,永远只有你一个周惜缘啊。” 周惜缘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情愫,心底却只有一片荒芜的苦涩。 她点了点头,什么都没再说。 纪宸晏轻声细语地说了许多话,想逗她开心,周惜缘只是偶尔嗯一声应和。 又坐了一会儿,她才起身离开。 周惜缘在外面漫无目的地徘徊了很久很久,手机早已关机。直到凌晨寒气刺骨,才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那个冰冷的家。 客厅里,周父周母似乎刚刚结束一场争执,看到她进来,表情都僵在脸上。 “宝贝,你回来了!你去哪了?!怎么不接电话!你想吓死妈妈吗?”周母快步迎上,声音带着哭腔。 周惜缘避开她的触碰,声音疲惫沙哑:“没事。” 她径直转向脸色铁青的周父,目光直接得可怕: “爸,去书房。我有话问你。” 关上厚重的书房门。 周惜缘直视着父亲有些闪躲的眼睛,没有任何铺垫,单刀直入: “乔舒妍,是你和周曼晴结婚前就搞出来的私生女,对吧?” 第十六章 这不是疑问,而是冰冷的陈述。 周父看着眼前气质骤然变得陌生的女儿,心头狠狠一震。 这个往日里只会撒娇软糯、对他满眼依赖的缘缘,此刻的眼神,锐利得如同审判的冰锥,洞穿着他所有见不得光的秘密。 他狼狈地深吸一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分:“是……她确实是我的女儿。但……”他试图安抚,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柔软,“你不用想太多,缘缘!爸爸最爱的女儿永远是你,只有你!” 周惜缘垂下眼睫,遮挡住眸底所有的情绪,声音平静无波:“真的吗?” 周父见她松动,立刻急急道:“当然是真的!虽然……虽然我和你妈妈是联姻,可这些年来,哪个地方爸爸委屈过你?吃的用的哪样不是最好?每年你的生日派对,爸爸再忙也……” “但这些,”周惜缘蓦地抬眼打断他,眼底沉寂一片,“能抵消你在外面还有一个家的事实吗?” 那目光太过平静,也太过冰冷。 周父所有的辩解卡在喉咙里,堵得他脸色泛青,哑口无言。 周惜缘不再看他挣扎的表情,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 ——股权转让协议。 “爸,我早不是小孩子了。”她将协议摊开在父亲面前昂贵的红木书桌上,声音不带一丝温度,“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的道理,谁都明白。对吧?” 协议条款清晰罗列着,要求周振宏立刻将其名下持有的周氏集团部分核心股份,无条件赠予周惜缘。 周父看着那些白纸黑字的条款,巨大的惊怒和被戳穿真相的恐慌瞬间淹没了他! 往日那个娇憨甜蜜的女儿,竟变成了这副精于算计、咄咄逼人的模样! 一种被反叛、被要挟的狂怒猛地冲上脑门! “惜缘!你太让爸爸失望了!”周父怒声低吼,“你就用这种东西来逼我?!我是你亲爹!” 周惜缘只是平静地迎视着他暴怒的眼睛:“签字吧,爸爸。签了字,周家千金该有的体面,我这个女儿该尽的义务,我都会维持。否则……” 她轻轻顿了顿,未尽的威胁,如同冰冷的蛇信。 周父剧烈地喘着气,胸膛起伏。他看着女儿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再没有丝毫眷恋和温度的眼睛,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被掏空的疲惫感将他淹没。 那份协议,更像是一份他无法辩驳的罪证。 僵持许久。 周父颓然跌坐在沉重的扶手椅中,发出一声长叹。他猛地抓起桌上的金笔,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颤抖着,在股权转让协议的下方,“周振宏”三个字,签得龙飞凤舞,带着一股破罐破摔的狠劲。 他“啪”地一声将笔重重拍在协议上,动作粗鲁地一把扯过旁边的公章,狠狠按了下去! “拿着你的东西!滚!”周父指着门口,声音嘶哑,眼神复杂。 周惜缘面无表情地收起那几张轻飘飘、此刻却价值连城的纸,转身走出书房,将父亲压抑着无尽怒气的低吼隔绝在厚重的门板之后。 刚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振动起来。 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沈驰野。 她接起。 电话那头传来他刻意放得轻松的声音,却掩不住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还好吗?” 周惜缘握着手机,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周身翻腾的戾气和疲惫似乎被这一声问候稍稍熨帖。 “嗯,处理好了。” “周惜缘,”沈驰野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即变得清晰而笃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电波,“无论发生什么,记得找我。” 他低沉的话语仿佛有魔力:“沈家的大门一直开给你,我的身边,永远有你的位置。” 周惜缘心头那根死死绷紧的弦,在这一刻,仿佛得到了片刻松懈。 “知道了,沈少爷早点休息。”她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弱依赖。 挂断电话,周惜缘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大床。身体疲惫到极点,意识却被各种情绪撕扯拉扯,翻腾不休。 她一遍遍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争吵,回想起照片上的女人和孩子,回想起乔舒妍那张写满算计的脸…… 夜色在无声流逝。 周惜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坠入梦境的。 梦里,前世的绝望纷至沓来。冰冷的墓碑刻着父母的名字,纪宸晏温柔地拥着乔艺,像看陌生人一样看她,沈驰野倒在她纯白婚纱上,胸前炸开的血花染红了整个世界…… 惊醒时,枕头冰凉一片。 周惜若无其事地擦掉眼角的湿意,起身下楼。 餐厅里只有周母一人。 “宝贝醒了?快吃饭。”周母努力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却掩不去眼底的红血丝和刻意回避的目光。 周惜缘嗯了一声,低头默默喝粥。 周父早已去了公司。 饭后,周母一反常态地没有叫司机,而是亲自开着一辆极其张扬的艳红色法拉利,载着她驶出了周家大宅。 跑车最终停在一家外表低调却内里别有洞天的私人会所楼下。电梯直达顶层。 单向玻璃墙外,是纸醉金迷的私密清吧。周惜缘眼尖地认出了好几个常出现在财经新闻和八卦杂志上的名媛阔太,甚至看到了纪宸晏的母亲。 周母点了一支纤细的女士香烟,烟雾缭绕中,她侧脸看向周惜缘,笑容带着一丝疲惫的释然: “缘缘,昨天……你跟你爸摊牌了吧?” 周惜缘点了点头。 周母摁灭烟蒂,长长吐出一口气:“你也长大了,是时候知道一些事了。” 她的手伸过来,轻轻握住周惜缘冰凉的手指,带着一种寻求支撑的脆弱: “我和你爸爸,没有爱。所谓感情,不过是维系两大家族体面和利益的工具。最重要的,是想给你一个‘完整’的家,让你在谎言里活得像个无忧无虑的公主。” 她的目光投向玻璃墙外璀璨却冰冷的人间烟火:“我们在外面各有各的消遣。我有我的排遣,他有他的寄托……” 周惜缘沉默地听着。 “但缘缘,妈妈只有你一个孩子。你是我唯一的骨肉,是我活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 周母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尖锐和认真,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钢钉: “任何人!无论他是谁!敢动我周曼晴的女儿,敢让你掉一滴眼泪……” 她的目光如冰冷的刀锋,扫过外面的一切: “我就让他在a市彻底消失!” 周惜缘的心脏被重重一击。 她反手,紧紧地、用力地回握住母亲冰冷的手指,将这个一生被困在华丽牢笼里的女人,用力拥入怀中。 周母在她怀里轻轻颤抖。 周惜缘低声问,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妈……那你当初,为什么想让我嫁给纪宸晏呢?” 周母身体僵了僵,半晌,才用一种近乎自嘲的疲惫语气回答:“刚结婚那会儿,我恨过怨过。可生下你之后,这些东西就都算了。我只想你一辈子平安顺遂,无忧无虑。” 她抬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的长发,眼神悠远: “宸晏那孩子……是我和你爸从小看着长大的,本性不坏。纪家根基深厚,只要你嫁过去,有纪家的背景,有你爸的股份,就算我们都不在了……” 周惜缘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前世纪宸晏冰冷背叛的眼神与乔艺得意的脸在脑中一闪而过。 她猛地摇头:“妈,感情是最靠不住的!所有人……都会变!”就像你的丈夫,我的父亲。 周母感受到女儿剧烈的抗拒,沉默良久,最终只是将她抱得更紧,声音如同沉重的叹息: “那就让妈活着。” “只要有妈在一天,总能护得住你周全。” 第十七章 乔舒妍如同投入湖水的石子,泛起涟漪后,很快消失无踪。 她转学了。 周惜缘心知肚明是谁的手笔。心中波澜微动,随即沉入更深的漠然。 她将所有精力都倾注在书本上。 时光如流沙飞逝。 两年后,纪宸晏收到了a大的录取通知书。a大附中与a大校区,仅隔着一条喧闹的马路。 即使周惜缘拒绝过无数次,纪宸晏依旧固执地出现在附中校门外,风雨无阻。 每一次,他都会提前将她的书包接过去,熟练地放进他那辆低调奢华的轿车后座。 “缘缘,今天有你最喜欢的雪花冰,尝尝?” 他拉开车门,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周惜缘压下心中的烦闷,挤不出笑容,只能沉默地接过。 她的拒绝如同砸在棉花上的拳头,得不到任何回应。纪宸晏每次都当她小性子发作,耐心包容。 更何况,周家与纪家合作日益紧密,两家父母乐见其成,俨然将她视为纪家未来板上钉钉的少奶奶。 周惜缘尝试过各种冷待和婉拒,所有挣扎都被“婚约”这张无形巨网轻易吞没。 车子平稳启动。 周惜缘小口吃着甜腻的冰品,试图结束这场例行公事:“纪宸晏,我高三了,会很忙。以后放学,你不用再来接我了。” 纪宸晏侧头对她笑了笑,眼神温柔却带着不容置喙:“看你出来,是我一天里最开心的时候。不耽误,等你的时候我还能处理些公司邮件。” 周惜缘看着他温柔的眉眼,心底却一片冰凉。她将视线投向窗外:“上次拜托你帮忙……糖水铺那个小女孩的手术……” “嗯,很成功。恢复得也不错。”纪宸晏回答得利落,显然是放在心上了。 周惜缘点点头:“那就好。”之后再无话。 车窗外光影流转,车内只剩下冰品融化时细碎的声响和无言的死寂。 高考前一个月。 一直坐在周惜缘旁边的沈驰野,突然连续请了几天假。 “你人呢?” 编辑好的短信躺在手机里,毫无回音。 第一天,周惜缘只当他临时有事。第二天,杳无音信。第三天结束时,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强烈不安攫住了周惜缘的心脏! 放学铃声一响,她第一次拒绝了校门外等待的纪宸晏。 “你自己回,我有急事。” 丢下这句话,周惜缘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沈家老宅。 古老厚重的铁艺大门紧闭着,透着拒人千里的森严。 周惜缘按响了门铃。 “你好,我是沈驰野的同学周惜缘。我想见他。”她对着门禁系统开口。 屏幕上管家那张刻板的脸短暂出现:“周小姐,少爷近日身体不适,正在静养,不见客。请回吧。” 周惜缘心往下沉:“麻烦你告诉他一声,我就在外面等。或者……让他跟我通个电话?” “抱歉,周小姐。少爷需要休息。”管家语气毫无松动。 就在周惜缘几乎要放弃时,沈父的身影出现在屏幕里。 他脸上带着周惜缘看不透的深沉笑意:“周小姐大驾光临,沈家有失远迎。请进吧。” 周惜缘警惕心陡起,但还是点了点头,踏入了这座如同堡垒般的宅邸。 “周小姐,”沈父在前厅站定,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宸晏这次感染风寒颇重,高烧反复,实在不便见客,连我这个父亲都只能隔着门问候两句。你若有什么话……” 沈父话音拖长,眼神瞥向楼梯上方一扇紧闭的房门。 “就在门外说吧。” 冰冷的命令。 周惜缘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疑虑,走上二楼。停在那扇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门前。 “沈驰野!”她提高了声音,“你还好吗?” 房间里一片死寂。 几秒后,一个异常沙哑、仿佛极力压制的男声闷闷传来:“多谢关心。我没事。” 周惜缘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这个声音! 绝对不是沈驰野! 哪怕刻意伪装成病弱沙哑,也没有他那种浸在骨子里的散漫和戏谑! 沈父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带着洞悉一切的目光:“周小姐,话带到了吗?” 周惜缘心脏狂跳,极力维持镇定:“嗯。打扰了。”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沈家老宅。 一股强烈的不安促使她直接回到了那个位于学校附近的小公寓。 这里是她为了高考冲刺租下的临时避风港,连纪宸晏都不知道。 推开公寓门,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如同铁锈弥漫在空气里! 周惜缘浑身汗毛倒竖! 她猛地从玄关柜抓过一把锋利的水果刀,背抵着墙壁,屏住呼吸,循着气味一步步挪向客厅。 黑暗的角落阴影处,一团庞大的、模糊的轮廓正蜷缩着! 恐惧和决绝在脑中炸开! 周惜缘闭上眼,狠狠一刀刺了过去! “大小姐!几年不见,你谋杀亲夫的手段倒是越发熟练了啊!” 是沈驰野! 那熟悉至极、又欠揍无比的腔调,带着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 哐当! 水果刀脱手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黑暗中,周惜缘不顾一切扑进那个带着浓重血腥味的怀抱! “沈驰野!”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后怕。 突如其来的温热身体撞入怀中,带着颤抖和依恋。沈驰野整个人都僵住了,双手悬在半空,一时间竟不知该往哪里放。 直到胸前冰冷的濡湿感传来。 他僵硬的嘴角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大小姐,你压到我伤口了。” “啊!”周惜缘触电般弹开,手忙脚乱地在黑暗中摸索他的身体,“哪里?伤口深吗?必须去医院!” “不去。”沈驰野斩钉截铁,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狠劲,“我那条路……现在只怕正铺着红毯,等着给我收尸呢。” 周惜缘瞬间懂了。这身伤,绝非意外。 她不再多言,立刻摸索着打开灯,暖光照亮了沙发上蜷缩着、浑身浴血、俊脸苍白却带着桀骜笑意的沈驰野。 周惜缘冲进卧室翻出急救箱,找出所有纱布和消毒药品,跪在沙发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处理他身上狰狞的伤口。 沈驰野靠在沙发背上,失血让眼前有些模糊,目光却一瞬不瞬地锁在周惜缘惨白认真、沾着他鲜血的小脸上。 她额前的碎发被汗濡湿,粘在肌肤上,显得格外脆弱。 “周大小姐。”他声音低哑。 “嗯?”周惜缘没抬头,专注于将药粉洒在伤口上。 “我还以为……”沈驰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你会立刻打电话叫救护车,或者……让我滚蛋呢。” 周惜缘的手顿了顿,没看他。 “沈家树敌不少,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学生……收留你,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她语气平静,手下动作却更轻柔。 沈驰野看着她低垂的眼睫,胸膛里那颗躁动不安的心脏,竟奇异地被一种冰凉的暖意包裹。 他低低笑了声,带着真切的放松:“你肯收留我……已经是救命之恩了。剩下的路……” 他眼中寒光一闪而逝: “我自己趟过去。” 第十八章 周惜缘将自己的房间让给了伤员,她抱着被子去了狭小的书房。 书房的折叠沙发打开,勉强能睡人。 沈驰野的日子就在这小小的公寓里隐秘地盘踞下来。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客厅的沙发上,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幽光映着他时而专注时而阴鸷的脸。偶尔传来低沉的吩咐声,是电话会议。 周惜缘从不过问他屏幕上显示什么,也从不多听一句。 放学回来,她会默默放下书包,先替他检查伤口,更换绷带。 两人形成一种无声的默契。 周惜缘在学校应付堆积如山的试卷,回家还要抽空去公寓旁边的小厨房,熬些清淡的粥饭。 几天过去。 高考前的晚上,周惜缘正在书房整理文具袋。 沈驰野高大的身影斜倚在门框上。 “明天就上考场了?”他声音恢复了些元气,却依旧低沉。 周惜缘头也没抬:“嗯。” “报哪里?”他像是随口一问,目光却锐利地锁着她,“a大?” 周惜缘拉上笔袋拉链,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唇角忽然扬起一抹极淡却极其明澈的笑意:“c大。” 沈驰野眼中清晰的错愕一闪而过:“……c大?艺术学院?” 周惜缘挑眉,那笑容里带上了一丝真切的、属于她自身追求的光芒:“没错。全国最好的艺术学府,这才是我该去的地方。” 沈驰野看着她眼中久违的光,微微有些失神,随即自嘲般扯了扯嘴角:“嗯……是我自以为是,想岔了。” 周惜缘脸上的笑意收了几分,语气带着点看透世事的了然:“你无非和外面那些人一样,觉得我周惜缘离不开纪宸晏这颗大树,他考了a大,我就该乖乖爬过去当菟丝花呗。” 沈驰野被她说中心思,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嘴硬地哼了一声:“毕竟全a市都知道你们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我这么想……有毛病?” 他刻意加重了那些流言里的词汇,眼神却死死盯着周惜缘,不肯错过她一丝反应。 周惜缘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心头! 她猛地站起身,直接抓住沈驰野的胳膊,不由分说就将他推出了书房! “我乐意!用不着你操心!”伴随着怒斥的,是重重砸上的门板! 门外传来沈驰野吸气的闷哼声。 周惜缘背靠着门板,胸膛起伏不定。 这一夜,两人隔着冰冷的门板,各怀心思,都未安眠。 翌日清晨。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 周惜缘冷着脸目不斜视地走在前面。 沈驰野拄着临时找来的手杖,脸色依旧苍白,却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几步远,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倔强的背影。 从公寓到校门口这段不长的路,没有任何交谈。 考场外。 周母早已焦急等待,看到女儿立刻迎上来,关切询问,目光掠过不远处的沈驰野时,掠过一丝疑惑。 周惜缘没有解释。 考试结束的铃声如释重负。 周惜缘刚走出考场,还没来得及打开手机,就被周母一把挽住胳膊。 “我的宝贝考完了!走走走,妈妈定了去海岛的机票!带我们缘缘好好放松一下!” 几乎没有拒绝的余地,周惜缘便被塞进车里,直奔机场。 直到飞机起飞,她看着窗外逐渐缩小的城市轮廓,才摸出手机。 屏幕干干净净。 沈驰野……没有只言片语。 海边。 细腻的白沙滚烫,海风咸涩。 周惜缘独自躺在遮阳伞下,望着眼前辽阔无边的蔚蓝。 重活一世,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卸下所有枷锁,放空自己。 父母健在。 周氏集团在前世的商业危机爆发前便被她不动声色地布局规避。 她考入了梦想的c大。 沈驰野……还活着。 前世那场惨烈如同诅咒般的婚礼和葬礼,似乎正被新的命运轨迹冲刷得模糊。 她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海腥味却无比自由的空气。 “真好啊……” 她闭上眼睛。 脑海里,糖水铺那个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和那本可笑的“命运之书”再次浮现。 ——‘终将得偿所愿’。 泪水毫无征兆地顺着眼角滚落,又被海风吹干。 如今……算不算另一种圆满? 唯一悬在她心头的,只剩下周家和纪家那张无形的婚约网。 那张网,似乎正随着纪宸晏考进a大而悄然收紧。 她睁开眼,眼底映着波光粼粼的大海,却有一丝挥之不去的烦闷。 拿出手机,点开那个沉寂许久的头像。 “沈驰野,在干嘛?” 手指顿了一下,发送。 回复比想象中来得快。 沈驰野:“刚洗完澡,准备睡觉。” 周惜缘看着这简洁的回复,心头莫名空了一块,手指无意识地在输入框上划了划。 “哦,那你早点休息。” 信息刚发出去,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沈驰野。 周惜缘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喂?” 听筒里传来他依旧低沉、此刻却清晰穿透海风的嗓音: “周大小姐,听你这语气……有心事?” 周惜缘哑然失笑:“这你都听得出?” 沈驰野在电话那头也低低笑了:“嗯。猜的。听起来……不开心?” 周惜缘沉默片刻,望着翻涌的海浪,轻叹一声:“有一点吧。也没什么具体的事,就是觉得……有点烦。” 电话那头的沈驰野也沉默了几秒。 突然,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劈开了海浪的喧嚣: “周惜缘。” 他问。 “你喜欢纪宸晏吗?” 第十九章 听筒里瞬间只剩下海风剧烈的呼啸,和周惜缘陡然屏住的呼吸。 心跳声如擂鼓,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信号另一端传来的。 “这……”周惜缘喉咙发紧,“这对你来说……重要吗?” “嗯。”沈驰野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海面下汹涌的暗流,斩钉截铁地砸进周惜缘的耳朵: “很重要。” 两个字,重逾千钧。 海风吹乱了周惜缘的长发,也吹乱了她早已不再平静的心湖。 “等我回来。” 她握紧了手机,仿佛能借此汲取一丝勇气。 “等我回来……我亲口告诉你。” 电话那头的沈驰野似乎深吸了一口气。 “……好。” 几天后。 海边。 还是那片熟悉的白沙滩,海风依旧,阳光却突然被大面积的红色遮蔽。 周惜缘独自坐在海边,看着眼前一片凭空出现的、燃烧般的红! 无数新鲜、带着露水的红玫瑰,被精心铺设成巨大的心形! 纪宸晏站在花海中央,身着剪裁完美的白色西装,脸上是意气风发、志在必得的笑容。 场景太过熟悉! 熟悉到让周惜缘如同瞬间坠入冰窟! 前世那场梦幻般的海边求婚!璀璨的钻戒!震耳欲聋的承诺!最后的背叛与鲜血! 记忆碎片如利刃般切割着她的神经! 纪宸晏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单膝跪在滚烫的白沙上。 掌中托着的,是一枚比她前世所获更为硕大、切割更为完美的钻石戒指!折射的日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缘缘!” 纪宸晏的声音深情而洪亮,带着少年人炽热的憧憬: “我纪宸晏,今生今世,只想娶你为妻!” 他举起戒指,眼神热切如火,要将人吞噬: “嫁给我,好吗?我会爱你、护你、敬你、视你如珍如宝!此生唯一!” 前世! 一模一样的誓言!一模一样的热切眼神! 周惜缘浑身冰冷,血液仿佛凝固!前世被背叛、被抛弃、眼睁睁看着爱人惨死的痛楚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想尖叫,喉咙却被无形的手扼住! “缘缘?”纪宸晏见她脸色煞白,迟迟不语,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急迫,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紧张的沙哑。 周惜缘猛地回过神,如同被烫到一般,狠狠往后退了一步! 动作太大,惊起脚下的白沙,落了纪宸晏一身。 “不……”她摇着头,声音干涩艰难,眼神却带着拒人千里的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对不起……我不能……” “为什么?!”纪宸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碎裂,化为难以置信的痛苦和被拒绝的愤怒!他猛地站起身,“缘缘!告诉我为什么?!是我哪里不好?!” 他一步逼近,几乎要扣住她的肩膀,声音因为急切而扭曲变形: “还是……你有喜欢的人了?!” 问出这句话时,他的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周惜缘! 周惜缘被他眼中那份突然爆发的狠戾和占有欲刺得心惊!这不再是那个熟悉的少年纪宸晏! 这眼神……带着前世那个为了乔艺可以背叛一切、冷漠自私的纪宸晏的影子! 她闭了闭眼,强压下翻腾的惊恐和恶心感,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点: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她重新睁开眼,看着纪宸晏那张俊美、此刻却因痛苦和不解而扭曲的脸。 前世今生的界限在这一刻彻底模糊。 “纪宸晏……” 她的声音很轻,却又重得如同砸落在地的陨石: “我一直只是……把你当成哥哥。” 纪宸晏如遭雷击! 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哥哥?” 两个字,被他干涩地挤出来,像是要咀嚼这其中的荒谬和刺痛。 他看着她脸上那份清晰的、带着怜悯的疏离,看着那眼神里再也找不到一丝属于少年慕艾的爱意…… 一股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疲惫和被彻底否决的剧痛,如同巨石般砸落在心上! “原来……如此……” 他喃喃自语。 纪宸晏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带着无尽的苦涩和自嘲。 这三年来的坚持,那些风雨无阻的等候,那些藏在心底、以为她只是害羞的小情愫…… 在这一刻,被这声彻底的“哥哥”,碾得粉碎。 “那么婚约……”他喉咙发紧,艰难地问,眼神里最后一丝光亮迅速熄灭。 周惜缘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 “我会亲自去和两家人说清楚。” 第二十章 沈家老宅。 铁灰色的欧式大门紧闭着,投下冰冷沉重的阴影。 周惜缘站在铁艺大门外,第三次按响了门铃。 盛夏的阳光像烧红的针,扎在裸露的皮肤上,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门禁系统的小屏幕上,管家那张刻板到麻木的脸再次浮现。 “周小姐,”管家的声音带着公式化的疏离,“少爷去外地出差了,归期未定。您请回吧。” 又是这句话! 这已经是她这个月第三次过来,得到的永远是这千篇一律的冰冷回复! 一股无法排解的焦灼和冰冷的恐慌,如同藤蔓般缠绕住周惜缘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猛地抬头,望向二楼那扇拉着厚重窗帘的窗户——那里是沈驰野的房间。 “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周惜缘锲而不舍,声音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颤。 “这个……少爷的行踪,我们做下人的无权过问。”管家语气毫无波澜,“周小姐请回吧。” “嘟嘟嘟……” 对讲机被无情掐断。 一股沉重的挫败感和巨大的失重感席卷了周惜缘。 她失魂落魄地离开沈家大宅。 如果那天晚上,她知道那会是最后一次听到沈驰野的声音…… 她一定会立刻告诉他! 她喜欢的人不是纪宸晏! 是沈驰野! 她用力攥紧发烫的手机,屏幕上是她发给他的最后一条信息:[等我回来,当面告诉你。] 发送成功。 再无回音。 盛夏酷暑难耐,周惜缘心中却冰封一片。 也许……终究是错过了。 她茫然地站在路口。 唯一庆幸的是…… 这辈子的沈驰野,再也不会因为她,被卷进那场毁灭性的婚礼漩涡里了。 也许……这未尝不是另一种圆满? 周惜缘默默叹了口气,转身回家。 卧室床上,静静地躺着她的c大录取通知书。 大红色的封皮在阳光下格外刺眼。指尖抚过那烫金的校徽,周惜缘久违地感受到一丝真实的喜悦。 周父周母得知她考上了心仪的c大,虽有些意外和担忧她离家太远,却最终并未阻挠。周母甚至在开学前一个星期,就迫不及待地将她送了过去。 她在c大艺术学院附近租了一套设施齐全的高级公寓,提前开始适应新生活。 开学季的气息渐渐弥漫。 公寓楼下的快递驿站离住处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中间有一段路灯稀疏的老路。 这天傍晚,周惜缘取了一个不算小的包裹。 她抱着有些沉甸甸的箱子,独自走在回公寓的林荫小路上。 天色擦黑。 周围的店铺早已打烊。稀疏的路灯年久失修,灯泡在里面滋啦作响,惨白的光芒剧烈地闪烁、明灭不定,将人影拉长又扭曲。 灯光每一次的熄灭,都如同巨大的黑色口袋骤然收拢。 周惜缘抱着箱子的手臂悄然收紧。 这几天,她总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仿佛黑暗中,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死死地、粘腻地盯着她! 脚步声! 清晰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几米远的地方响起! 皮鞋底踏在水泥地上,发出规律又沉重的声响。 嗒。 嗒嗒。 像是踩在周惜缘紧绷的神经上! 周惜缘心脏骤然缩紧!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她强迫自己维持着步速,屏住呼吸向前走。身后的脚步声却如同甩不掉的幽灵,步步紧随! 一步。一步。 如同死神逼近的倒计时! 嗒—— 嗒—— 脚步声陡然变重!骤然加速! 恐怖如同实质的寒冰从尾椎骨窜上脊椎! 周惜缘再也无法维持镇定! 她猛地扔掉手中的快递箱,用尽全身力气,拔足狂奔! 她不敢回头! 冰冷的风灌入喉咙,带来火辣辣的刺痛! 身后那紧随的脚步声却如同附骨之疽!她快,它也快!她慢,它也慢! 仿佛黑暗中的猎人,正享受着猎物徒劳挣扎的痛苦! 那冰冷的注视感如同毒蛇缠绕着颈项! 精神绷紧到极限,周惜缘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逃! 用尽全力地逃! 剧烈的奔跑让她肺叶如风箱般拉扯!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冲过那段如同深渊般漫长、被恐惧浸透的小路的! 直到—— 砰! 一头狠狠撞进一个带着凉意和淡淡薄荷气息的胸膛里! 冲击力让周惜缘向后踉跄。 一只有力的手臂猛地环住她的腰,稳住了她几欲摔倒的身体。 周惜缘惊魂未定,喘息如同濒死的鱼,胸口剧烈起伏! 她茫然抬头。 撞入眼帘的,是一顶压得极低的黑色鸭舌帽檐。 帽檐下,一张黑色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 周惜缘猛地倒抽一口凉气! 那双眼睛! 深邃的轮廓,微挑的弧度……即使蒙着阴影,即使布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痛楚…… 但那种熟悉的、哪怕再暗沉也掩不住桀骜的光芒…… 是沈驰野! 她撞进沈驰野的怀里! 紧接着,一个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的、熟悉的、满是戏谑调侃意味的声音,低低地、清晰地在她头顶响起: “我的大小姐……” “许久不见,刚一见面就投怀送抱……” “这么想我?” 第二十一章 周惜缘猛地扭过头,眼尾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点湿意:“谁投怀送抱了?少胡说八道!” 沈驰野抬手摘掉她的棒球帽,指尖顺势将她鬓边凌乱的碎发别到耳后。她睫毛低垂着微微颤动:“你这几天去哪了?我以为……” 他忽然将她整个揉进怀里,力道大得不容抗拒。 “抱歉,让你担心了。” “谁、谁担心你!”她嘴硬地反驳,声音闷在他胸口。 沈驰野低笑,胸腔震动:“那隔三差五跑去沈家大门口守着的,是谁?” 周惜缘耳尖瞬间烧得通红,羞恼地伸手捂住他的嘴:“你闭嘴!” 他顺势抓住那只手,指腹蹭了蹭她微凉的掌心:“走吧,回家。” 公寓电梯平稳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只剩呼吸声。两人沉默地对峙着,直到走到门前。 周惜缘掏出钥匙:“我到了。” “嗯。”沈驰野喉结滚动了一下,“上去吧,好好休息。” 她旋开门锁,走了两步又猛地顿住,一阵风般转回来,仰头直直瞪进他眼底:“沈驰野,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瞳孔骤然缩紧。 “是。”沈驰野的声音斩钉截铁,毫无迟疑。 “我喜欢你。” 最后一个音节尚未消散,周惜缘已经扑上去,踮起脚尖在他微凉的唇上重重啄了一下! “这就是我的答案!” 她转身跑进公寓,马尾辫梢嚣张地扫过他紧绷的下颌。沈驰野怔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还残留着柔软触感和温热气息的唇瓣。 “……这算是……答应了?” 门内传来她的轻哼:“你说呢?” 第二十二章 c城最高规格的拍卖厅内灯火辉煌,水晶吊灯折射出令人目眩的光芒。 周惜缘身着沈驰野命人送来的酒红色鱼尾长裙,昂贵的天鹅绒缎面在聚光灯下流淌着暗沉深邃的光泽。收束极致的剪裁将她纤细的腰肢和起伏的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裙摆曳地,每一步都像踏在流动的熔岩之上。 沈驰野臂弯强势不容置喙。周惜缘指尖捏着他深红西装的袖口布料,声音压低:“好看是好看,就是累人。” “辛苦周老师屈尊。”沈驰野微微侧头,温热气息拂过她发顶,“今天看中什么随便举牌,算我的。” 她挑眉斜睨他一眼:“沈少爷口气不小。” 拍卖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套冰种翡翠屏风被高价拍走时,沈驰野已经眼也不眨地拿下了几件顶级珠宝。周惜缘则在父母合葬的周年那天,为母亲拍下一对沁色莹润的鸳鸯玉镯。 倒数第二件拍品掀开丝绒幕布。 五克拉的枕形紫蓝宝石静静躺在黑色天鹅绒底座上,瑰丽梦幻的光泽在射灯下诡谲变幻。起拍价:五百万。 周惜缘的目光被瞬间攫住。几乎是同时,沈驰野手中的号码牌干脆利落地举起。 “六百万。” 拍卖师刚开口:“六百万一次……” 角落传来一个沙哑的男声:“七百万。” “八百万。”沈驰野眼皮都没抬一下。 “九百万。”对方紧追不舍。 沈驰野突然低笑了一声,修长的手指闲适地把玩着尾戒,目光却锐利地投向角落。 “一千二百万。”他声音不大,却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冷硬质感,“小打小闹就没意思了。” 全场骤然寂静。 他俯身凑近周惜缘耳畔,唇瓣几乎贴着她敏感的耳廓,温热气息带着强势的侵占感:“下次举牌,一千五百万。” 果然无人应战。 槌音三落。 侍者捧着丝绒托盘恭敬走来。沈驰野却没看那盒子,直接将那枚神秘深邃的紫蓝宝石拈起。 灯光下,宝石内部如同封存了亿万星尘,靛紫与幽蓝在精密切割棱面下疯狂旋转交融,散发出令人窒息的魅惑力。 “好看么?”他指尖拂过她因为惊艳而微微睁大的眼睛。 “好看……”她无意识呢喃。 “生日快乐。”沈驰野变魔术般张开另一只手,铂金细链垂下,精准地将那颗星辰般的宝石扣在她锁骨间凹陷处。 冰凉坚硬的触感贴上温热肌肤。 他再次俯身,薄唇几乎贴上她滚烫的耳垂,声音低沉如同宣誓。 “我的周惜缘——” “要年年有今日。” “岁岁有今朝。” 第二十三章 c城的雨季绵长,冰冷的雨水如同灰白色的幕布,遮蔽了天空整整半月。 周惜缘裹着厚厚的羊绒毯,赤脚蜷在落地窗边的贵妃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玻璃,水痕在窗外蜿蜒如同永不干涸的泪。 身后贴上温热坚实的胸膛。沈驰野的手臂从背后环上来,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头顶轻轻蹭着,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姿态。 “我的大小姐在赏雨?” 她顺势往后靠,将自己更深地陷进他怀里,鼻尖萦绕着属于他的清冽雪松气息:“在等晴天。” 温热修长的手指忽然钻进她微凉的掌心,十指紧扣。沈驰野低头,薄唇在她纤细敏感的指节上流连:“手这么漂亮,不拿画笔的时候简直是暴殄天物。” 周惜缘指尖蜷缩,反手挠了挠他宽厚的掌心:“国际青年新锐设计大赛的结果快出来了……有点睡不着。” “呵。”沈驰野忽然侧头含住她小巧的耳垂,牙齿不轻不重地磨了一下,激起她一阵战栗。 “要是我们周大设计师的作品落选……”他闷笑,胸腔的震动清晰地传递到她后背,带着一种近乎狂妄的宠溺,“我就带人去砸了评委台的招牌。” 周惜缘笑着偏头躲闪:“哪有你这样的……” 话未说完,唇瓣已被攫获。 唇齿交缠间,窗外雨声骤然转急。记忆的碎片仿佛被这场冷雨唤醒,她忽然开口,声音闷在他温热的颈窝。 “知道我为什么想当设计师吗?” 沈驰野轻吻着她头顶的发旋,手掌抚过她单薄的肩背:“嗯?” “小时候觉得妈妈整天对着画板,特别无聊。外婆就总是笑着看我捣乱……”她望着窗外密集的雨幕,声音轻得像叹息,“后来才知道,她们都是顶尖设计师。” 沈驰野下巴蹭了蹭她发顶:“现在我的惜缘,比她们都厉害。” 冰冷的雨珠沿着玻璃无声滚落,像流不完的眼泪。 同一时刻的a市。 纪宸晏疲惫地扯开紧勒的领带,推开街角一家不起眼的咖啡馆。 连日加班让他眼下覆着浓重的青黑。风铃清脆的叮咚声里,他脚步猝然顿住。 吧台后,一个穿着米白色棉麻围裙的女孩正踮着脚擦拭墙上装饰画框的灰尘。 灯光勾勒出她纤细流畅的侧影。 那弧度…… 纪宸晏的呼吸瞬间停滞。 “先生想喝点什么?”女孩闻声回头,暖黄色的灯光映亮她清澈的眼眸。 纪宸晏喉结上下滚动,听见自己有些沙哑的声音说:“焦糖玛奇朵。” 女孩放下画框,胸牌上的名字“乔艺”映入眼帘。 “我们家招牌哦。”她熟练地操作着咖啡机,抬头对他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看你很累的样子,这杯我请。” 纪宸晏盯着她眼尾那颗几乎不显眼的小痣,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端上桌时,他听见自己喑哑的声音问:“能坐会儿吗?” 乔艺自然地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托腮:“纪先生是本地人吧?” “纪宸晏。”他报上名字,目光却依旧锁在她眼尾那颗小痣上,“你呢?” “乔艺。”她歪头时,柔顺的发丝滑落到锁骨,“乔木的乔,艺术的艺。” 纪宸晏有些恍惚地搅动着杯中的褐色液体,银勺碰着杯壁发出细微的声响。浓郁的甜香弥漫开,却奇异地让他想起某个雨天,周惜缘窝在他怀里画设计稿时,发间那股若有若无的清甜气息。 “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这句话脱口而出,带着一种他未曾预料的艰涩。 乔艺搅拌奶泡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他时,笑容依旧明朗:“是吗?那她一定是个很优秀的人。” 纪宸晏望向窗外同样连绵的雨幕,甜腻的焦糖味在舌尖化开,却压不住心底翻涌而起的冰冷涩意。 “纪先生?”乔艺突然倾身靠近,发间橙花的甜香扑面而来,侵略性十足。 她笑着晃了晃手机屏幕:“能加个微信吗?以后想喝咖啡提前告诉我。” 纪宸晏如同被某种冰冷的东西烫到,猛地向后撤身! 动作幅度过大,手肘撞翻了桌角的糖罐。 雪白的方糖滚落一地,如同破碎散落的星辰。 “不必了。”他霍然起身,迅速扣紧西装扣子,声音冷硬得像是淬了冰,“不必加了。” “再像……” 他眼神冰寒地看着那张酷似的脸,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冰锥: “也不是她。” 玻璃门开合,带起一阵急促的风铃声。 乔艺僵在原地,看着那道颀长冰冷的身影消失在凄迷的雨幕深处。刚才还明媚的笑容彻底褪去,化为怨毒的扭曲。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刺破皮肉。 “周惜缘……”她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你究竟有什么好?” 第二十四章 时光如同指间沙,悄然流泻便是三年光阴。 周惜缘早已在国内设计界声名鹊起,不仅荣获新锐设计师称号,更创立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品牌。 只是近期公司订单如雪片般涌来,她忙得脚不沾地。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办公室的静谧。 “进。” 门被推开。 周惜缘诧异地抬头,并非助理小芸。 门口逆光处站着的高大身影让她一怔:“阿野?你怎么来了?” 沈驰野几步走到办公桌前坐下,笑容在阳光里有些晃眼:“我的大小姐,听说你还在这里当拼命三娘,我能不来接你吃饭吗?” 周惜缘紧绷的神经莫名松懈,唇角弯起自然的弧度。 沈驰野变戏法似的,从身后亮出一支……用紫色绒线编织得有些拙朴的紫罗兰花。 周惜缘看着那明显带着手工痕迹的花瓣,噗嗤笑出声:“你自己做的?” “当然!”沈驰野扬眉,得意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赧然,“报废了无数根线才挑出来最好看的这支。” 两人在飘散着油墨清香的办公室里,分享了他带来的午餐。 周惜缘伏案修改设计稿最后的细节,沈驰野安静地坐在一旁沙发上,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 笔尖落下最后一画,窗外早已华灯初上。 她揉了揉酸痛的颈椎,这才惊觉:“你一直等到现在?” “陪女朋友加班,”沈驰野站起身,极其自然地走到她身后,双手搭上她绷紧的肩颈,力道适中地揉捏起来,“天经地义的事。” 周惜缘享受着他的服务,舒服地眯起眼:“一起回去吧。” 沈驰野驱车,载着两人回到远离市区喧嚣的公寓。 高强度工作让周惜缘肩膀僵硬酸痛,她不自觉地抬手揉了揉。 沈驰野手臂一收,将她带进怀里:“累着了?” “嗯。”她靠在他肩头,疲惫却安心地闭上眼睛。 昏昏沉沉小憩片刻,她忽然醒来,想起什么:“饿吗?今天冬至,要吃饺子的。” “哟?”沈驰野挑眉,指尖点了点她鼻尖,“我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周大小姐,还会包饺子?” 周惜缘点头:“很久没做过了,应该……还记得吧。” 重生至今已有七年,她几乎再未下过厨。 前世异国他乡孤身一人,倒是练就了一手厨艺。 只是这一世,从家人到爱人,都从未让她有机会沾手这些。 她站起身,拉着沈驰野进了宽敞明亮的厨房。 面粉和水在她纤细灵活的手腕下翻飞,很快揉成光滑的面团。 她拿起一片饺子皮,动作行云流水。 沈驰野看着她专注的侧脸,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她细腻的皮肤上镀上一层柔光。 心底悸动翻涌,他忍不住俯身,在那微抿的唇瓣上偷了个吻。 周惜缘动作一顿。 “沈驰野!”她脸上飞起红霞,带着面粉的手报复性地抹上他英挺的鼻梁,把他推开,“好好干活!” 沈驰野抹了把脸上的面粉,理直气壮地眨眼:“亲自己女朋友,天经地义!” 等到两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餐桌,时针已指向深夜十点。 周惜缘瘫在客厅柔软的沙发里,累得手指都不想动。 沈驰野心虚地瞥了眼时间。 “大小姐,开饭了!”他笑得眼眸弯起,盛好饺子端到她面前。 周惜缘拿起筷子:“等明年,我就要去国外筹备个人设计展了。” 沈驰野立刻捧场地鼓掌:“期待!非常期待周大师的杰作!” 晚餐在温馨的灯光中进行。 饭后,她窝在沈驰野温暖的怀抱里,电视屏幕上播放着热闹的综艺节目,眼睛却不受控制地打架。 沈驰野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渐趋平稳绵长。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走回铺满暖光的卧室。 轻轻将她置于柔软床榻间,落下一个极其珍重的吻在她眉心。 他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冬至快乐,我的大小姐。” 第二十五章 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 c市终于迎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雪,窗外已是琼枝玉树的冰雪世界。 公寓里暖气充足,沈驰野早已为周惜缘准备好厚实的羽绒服和围巾。 周惜缘灌下他温好的最后一口热汤,迫不及待地冲出家门。 雪暂时停了,她刚踏出门,一脚便深深陷入没过脚踝的积雪里,冰冷的雪水瞬间灌进靴口。 她一个哆嗦:“好冷啊!” 一道裹挟着笑意的戏谑嗓音穿透清冷空气传来。 “哟,这是谁家仙女下凡了?哦……原来是我家的。” 周惜循声望去,脸上绽开惊喜:“阿野!你怎么回来了?” 她费力地从积雪里拔出腿朝他奔去,几步路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雪太大,航班延误。”沈驰野无奈解释,看到她冻得通红的脸颊和鼻尖,唇角却忍不住勾起,“小笨蛋。” 他大步流星走到她面前,顺手捏了捏她微凉的脸颊:“快进屋,感冒了怎么办?” 周惜缘摇头,眼中盛满细碎星光:“一起堆雪人吧?!” a市雪少,她幼时难见雪景。c市虽偶有雪花,这般规模的积雪也是罕有。 她仰起脸,笑容灿烂得晃眼。 沈驰野眼底宠溺满溢:“行,大小姐说堆雪人,那就堆雪人!” 他拿来小铲子,清理出一片空地。两人通力合作,一个负责运雪塑形,一个细心雕琢。很快,一个敦实圆滚的雪人初具规模。 就在周惜缘得意回头准备炫耀时,脚下一滑! 她惊呼一声,结结实实地仰面摔倒在厚厚的雪层里。 羽绒服隔绝了寒冷,倒不觉得疼。 沈驰野慌忙要来扶,却见她躺在雪地里,笑得眉眼弯弯像只得意的猫儿。 他索性蹲在她身边:“我们家大小姐真好看!” 周惜缘挑眉,猛地抓起一把雪就砸到他脸上:“少来!拍马屁也没用!” 冰冷的雪在沈驰野英挺的眉眼上散开,他却不恼反笑:“偷袭?胆子肥了?” 更多雪团被周惜缘抓起扔过去,沈驰野笑着躲闪。 玩闹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周惜缘累得气喘吁吁。 她坐在雪地里,看着沈驰野细心地将雪人的轮廓拍得更圆润。 沈驰野拍掉手套上的雪,俯身去拉她:“手这么凉?”他握住她几乎冻僵的手,拢在掌心呵气,“坐久了会冻坏的。” 周惜缘却顺势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仰头望着飘着零星雪沫的天空。 “阿野,”她声音很轻,却清晰无比,“我们结婚吧?” 沈驰野动作倏地僵住,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她:“什、什么?” 他似乎有些手足无措:“等等……这种事……应该是我来求婚?等我重新……” 周惜缘果断摇头。 “刚刚我在想,”她清澈的目光直直望进他眼底,“如果我的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会是什么样?” 她唇边绽开一个璀璨至极的笑容,带着无比的笃定。 “大概是……” “非常非常幸福的吧。” 海风仿佛穿透千里吹到耳边,她的声音带着温柔的决断: “不是我嫁给你。” “也不是你娶我。” “是我们在一起。” “是我们结婚。” “和我们身后的家族利益无关。” “只和我们彼此有关。” “只要我们两个,就足够了。” 第二十六章 周惜缘与沈驰野的婚礼,选在一座遗世独立的海岛。 阳光穿透云层洒下万丈金芒,远处灯塔沉默地守护着蔚蓝海面。 她穿着自己亲手设计的曳地婚纱,沈驰野的黑色礼服由她亲自画稿剪裁。两人并肩而立于洁白的花门下,宛如神祇偏爱于凡尘镌刻的完美造物。 她手中的捧花,是沈驰野昨夜亲手编织的紫罗兰,朵朵含苞,凝结着星光与爱意。 没有喧嚣的宾客,没有繁琐的仪式。只有风听见誓言,海见证永恒。 沈驰野手臂收紧,那力道强势不容置疑,牢牢扣住她纤细的腰肢,俯身,鼻尖亲昵地蹭过她的。 “周惜缘小姐。” 他凝视着她,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烙印: “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妻子?” “无论疾病或健康,无论贫穷或富有,爱我,包容我,陪伴我,永远对我忠诚不渝,直至生命终结?” 周惜缘盈满水光的眼眸映着他虔诚的轮廓,用力点头。 “我愿意!” 稍作停顿,她微微扬起下巴,声音清亮: “沈驰野先生。” 她目光灼灼: “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丈夫?” “无论疾病或健康,无论贫穷或富有,爱我,尊重我,守护我,永远对我不离不弃,直至生命尽头?” 沈驰野浓密的睫毛狠狠颤动,低沉嗓音带着灵魂的震颤: “我——” “早就愿意了!” 清冽的薄荷气息与微咸的海风激烈交缠。周惜缘仰头承接他落下的吻,这一刻,她坚信,命运的锁链早已将他们牢牢捆缚。 沈驰野紧握着她的手,将她带回到半山临海的别墅。 二楼的环形阳台铺满白色细沙,白色秋千与摇椅随海风轻晃,金属栏杆缠绕着盛放的紫罗兰藤蔓,花香浓烈如酒。 沈驰野的眉眼在夕阳金辉中柔和得不可思议。 周惜缘接纳了他的目光,轻声哼着“我们结婚了”,在他专注的凝视下,腰肢轻摆向他靠近。 沈驰野长臂一捞,她瞬间跌入他坚实臂弯。 他微凉的指尖抚过她温热细腻的脸颊,动作极尽虔诚,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翻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浓情。 “怎么了?”周惜缘轻声问。 “没什么。”沈驰野低笑,指腹摩挲着她水润的唇瓣,“就是在想,现在该不该吻你。” 话音刚落,他便迅捷地攫取了她的呼吸。 “管他呢……” 唇齿厮磨间泄出模糊的呢喃: “我想亲就亲。” 周惜缘脸上酡红渐深,手臂软软地勾缠住他的脖颈,回应里带着笑意。 沈驰野随手拿起旁边矮几上早已醒好的红酒:“尝尝?” 她被他蛊惑,接过剔透的郁金香杯,轻啜一口。 他再次吻下来,浓烈醇厚的酒液在彼此口中激烈交融。 周惜缘只觉微醺的气息在口腔蔓延,不知是酒太醉人,还是人本身。 “阿野……” 她靠在他肩头,呼吸渐沉。 沈驰野眯起眼,带着计谋得逞的笑意:“大小姐,你醉了。” 意识模糊前,她仿佛看见他眼中闪过的狡黠光亮,却无力挣脱,也不想挣脱。 沈驰野将她打横抱起,唇齿的纠缠如影随形,一路跌落进柔软床榻。细密缠绵的吻铺天盖地,他强势的气息无处不在,彻底将她笼罩。 修长而略带薄茧的手指掠过肌肤,引起阵阵战栗。 夜风拂过紫罗兰藤蔓,送来一阵阵甜腻的芬芳。 他们如同两株在情欲风暴中狂野缠绕的藤蔓,紧紧攀附,互相汲取。 喘息与细碎的呜咽在海浪声中交织、升腾。 一场极致缠绵的爱的祭典,在夜色深沉处彻底献祭。 一夜浮沉。 被阳光灼醒时,周惜缘整个人都是懵懂的混沌状态。 一束强光从未拉严的窗帘缝隙刺入眼睛。她不满地蹙眉,刚想翻身躲开,便被沈驰野有力的臂膀不容分说地勾回怀里。他的胸膛紧贴着她后背,如同稳固的避风港。 他埋首在她馨香的颈窝,低沉沙哑的嗓音带着清晨的慵懒。 “我爱你。” 手臂收得更紧。 “我也是。”周惜缘蜷进他怀中最契合的角落,嗓音黏糯,带着被填满的慵懒与圆满的幸福。 第二十七章(沈驰野番外) 叱咤风云的沈家少爷,不动声色地暗恋了一个人整整十二年。 “少爷,您顶着这张脸搞暗恋?还给别人活路吗?” “对啊,想追就直接上啊!” 面对兄弟们不正经的起哄,沈驰野只勾唇一笑,目光却不受控制地穿过喧嚣,牢牢锁住人群中那个如星月般明亮的少女。 没错。 他爱周惜缘,像一场深入骨髓的风湿,在骨缝里无声无息地疼了多年。 一切始于那个飘着槐花香的幼儿园午后。 那时的沈驰野,被母亲养得白白嫩嫩,像块谁都想捏一下的面团子。 小孩子最会审时度势,见他被揪脸蛋、抢玩具、故意绊倒也从不大哭大闹,只会沉默隐忍,那些欺负便变本加厉。 直到周惜缘手持粉色小塑料铲,威风凛凛地冲过来。 “怕什么?本小姐罩你!” 她从泥地上把他拉起,小脸扬起,像只骄傲的小孔雀。自此,沈驰野成了周大小姐身后最安静忠诚的影子。 可大小姐眼里只有她的宸晏哥哥。 沈驰野心里那团火在烧。他有样学样,学着纪宸晏扯她小辫子,结果换来她气呼呼的一通数落。 他恶作剧般故意打翻她好不容易完成的城堡积木。这次……彻底玩砸了。 周惜缘插着腰,眼眶红红。 “沈驰野,我再也不跟你玩了!” 他嫉妒纪宸晏嫉妒得要发疯,却又不敢在她面前显露半分。 从幼儿园到高中,他们始终同班。周惜缘的目光穿过熙攘人群,永远只聚焦在纪宸晏身上,未曾为沈驰野停留半分。 他默默守着、看着,任凭那份无人知晓的爱意在心底疯狂滋长、扎根。 直到周家父母骤然离世的噩耗传来。 他放弃至关重要的国际竞赛,连夜飞抵。 却在她家门口,看见她扑在纪宸晏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那一夜,冷雨倾盆而下,她的哭声和雨声交织,像是能绞碎心脏的琴弦。 他就站在冰冷的暴雨里,固执地等了一整夜,直到看见她被纪宸晏抱进屋中安睡。 他从未想过,那是最后一面。 她走得悄无声息,像人间蒸发。 除了纪宸晏,没人知道她飞去了哪片异国的天空。 即便如此,他还是决然在高考志愿表上,填下了唯一的选择——c大。 渺茫如萤火的希望在心底点燃:万一,她也选了那里呢? 天意弄人。 他在c市守望了四年,最终没能等来她的半片衣角。 终究没能抵住母亲的泪眼哀求,他回到了a市这座布满荆棘的牢笼。 “结婚?可以。” 除了周惜缘,娶谁不是娶? 名字而已。 然而某夜醉意朦胧间,手机屏幕猝然亮起。 他盯着那条来自境外的短信,血液瞬间逆流。 “沈驰野,我们结婚吧。” 他拨通越洋电话,听筒里传来她醉意熏熏的声音。 他知道纪宸晏的荒唐,知道她不过是情伤之下的口不择言,与爱无关。 但他听见自己的回答: “好。” 她不在意婚礼铺张与否。 没关系,所有喧嚣浮华都由他一手包办。 沈家二老暴怒反对? 没关系,他挡在身前,绝不会让她沾到一丝风雪泥泞。 从五岁在泥巴地里狼狈仰视她的小小身影开始,到二十五岁终于等来这场婚约成真。 沈驰野对周惜缘的暗恋,贯穿了整整二十年时光长廊。 终于,他们的婚礼在海风中拉开序幕。 她穿着自己亲手缝制的白纱向他走来。 圣洁的光芒笼罩着她,美得令人窒息。 沈驰野站在礼坛上,心口被幸福的浪潮撑得几乎要爆裂。 他想,这辈子大概都要溺死在她这片深海里。 可是…… 老天似乎总吝啬于给他多一点运气。 明明过了今夜,她就能彻彻底底冠上他的姓氏。 明明过了今夜,她就能真的成为沈太太。 可冰冷的子弹撕裂血肉的剧痛传来时,炽热的血喷溅在她圣洁的裙摆上,炸开一片片刺目猩红的曼陀罗。 这一次。 她的眼泪终于只为沈驰野而流。 意识沉入无边黑暗前,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抬起手指,想擦去她眼角冰冷的湿意。 视线模糊,指尖最终垂落。 他拼尽全力翕动嘴唇,在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碎裂的祈求。 “周惜缘……” “下辈子……” “可以……换我们来相爱吗?”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