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浏览冷宫弃妃,帝王跪求复婚(角分别)_冷宫弃妃,帝王跪求复婚(角分别)全文结局
第1章海棠春醒 我跪在青砖地上,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殿前阶缝里钻出的野海棠擦过裙角,胭脂色的花瓣沾在孔雀蓝织金马面裙上,像溅开的血点子。 "抬起头来。" 玉磬似的嗓音从头顶落下,我盯着杏黄缎面绣龙纹的靴尖,喉头滚了滚。晨雾裹着龙涎香钻进鼻腔,混着昨夜特意熏染在袖口的白梅香,竟让人有些发晕。 鎏金护甲突然挑起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在皮肤上压出月牙痕。我猝然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像深潭里冻着两簇火苗。当今圣上生得极好,眉骨处有道浅疤,倒比画师笔下更添三分凌厉。 "这海棠春睡图......"他尾音拖得绵长,指节叩在紫檀木画轴上,"是你画的?" 我膝行半步,绸缎摩擦地面的沙响惊飞檐下雀儿:"回禀陛下,臣妾月前偶见未央宫西角门的海棠开得盛,便想着......" "蝴蝶呢?" 冷汗倏地沁透里衣。我余光瞥见画作右下角,本该停驻银翅蝶的位置空荡荡落着片花瓣。贤妃安插的小宫女今晨打翻砚台时,那抹暗纹分明还隐在叠嶂山石间。 金丝楠木屏风后传来珠帘急响,是贤妃贴身宫女翠翘在探头。我咬住舌尖,血腥味混着贵妃赏的玫瑰口脂在嘴里化开:"回陛下,那日风急,蝴蝶......飞走了。" 帝王突然低笑,拇指重重碾过我唇角。远处传来三声更鼓,惊得候在游廊下的宝笙打翻了鎏金胭脂盒——那是贵妃半个时辰前才赏的,嵌着西域进贡的鸽血石。 "飞走的好。"他俯身时十二旒玉藻扫过我眉骨,"明日酉时,朕要看见它飞回来。" 我被掐着腰按在画案上时,瞥见窗外闪过翠翘藕荷色的裙角。贵妃赏的胭脂盒滚落在青玉砖上,盒盖缝隙里渗出诡异的甜香。帝王的手指划过我颈侧,却在触到锁骨下方那颗红痣时猛然顿住。 "你身上这味道......"他眼底的火苗突然爆成烈焰,扯开衣襟的动作带翻砚台。浓墨泼在海棠图上,晕开一片狰狞的阴影。 我攥紧袖中银针,听着贤妃眼线的脚步声消失在宫墙外。画轴边沿渗出暗红朱砂,那是三日前用鸽子血调出的蝶翼轮廓。贵人的喘息声渐重,我望着藻井上盘旋的金龙,数着更漏等待东方既白。 窗棂突然被风吹开,卷起半幅残画。那只消失的银翅蝶正停在我昨夜换下的素绫肚兜上,翅尖沾着点幽蓝磷粉——和贵妃指甲缝里的颜色一模一样。 第2章胭脂杀机 "这雨下得邪乎。"我攥着湿透的裙角跨进耳房,铜盆里炭火噼啪爆开两点火星。菱花镜映出我脖颈上蜿蜒的水痕,茜素红肚兜浸透了雨水,隔着轻纱透出大片暗红斑纹,活像伤口渗血的皮肉。 窗棂突然被风拍得哐啷作响,惊得我打翻了妆奁。胭脂盒骨碌碌滚到炭盆边缘,红珊瑚盖子"咔嗒"弹开,细碎香粉簌簌落进炭灰里。正要俯身去捡,指尖却触到盒底凹凸的纹路——薄如蝉翼的夹层下,藏着撮青灰色粉末。 我两指捻起些凑近鼻尖,腥苦气直冲脑门。去年贵妃小产时满殿都是这个味道,孙院判抖着胡子说是西域麝香。冷汗顺着脊梁滑进腰窝,铜镜里我的瞳孔缩得针尖大小,妆台上烛火跟着晃了晃,在墙上投出扭曲黑影。 "姑娘更衣要磨蹭到几时?"掌事姑姑的梆子声贴着门缝扎进来,"戌时三刻圣驾就到长乐宫了,可别让奴婢们难做。" 我慌忙扯过搭在屏风上的月白衫子,袖口金线勾的缠枝纹硌着掌心。胭脂盒夹层里渗出的粉末正黏在指甲缝里,像条吐信的毒蛇。门外梆子声又急了三响,震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就好。"我咬破舌尖逼出镇定,褪下的湿肚兜团成皱巴巴的一团扔在炭盆边。手指刚摸到门闩,姑姑的铜钥匙已经插进锁眼。檀木门"吱呀"豁开道缝,她鹰隼似的眼珠直勾勾戳向我颈间淤红。 "这熏香..."她鼻翼翕动两下,突然伸手撩开我半湿的鬓发,"姑娘身上染的什么味儿?" 我喉头泛起苦水,后背紧贴着冰凉的铜镜。炭盆里腾起的青烟打着旋儿缠上梁柱,那件湿肚兜还在角落里渗着水,蜿蜒水渍正漫向姑姑绣着鸾鸟的鞋尖。 "是、是前日贵妃赏的鹅梨帐中香..."我指甲掐进掌心,疼得声音发颤,"姑姑若喜欢,明日我让柳儿送两匣子到尚宫局。" 梆子声戛然而止。姑姑枯枝似的手突然掐住我腕子,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圣上最厌麝香,姑娘进宫三月该长些记性。"她袖中滑出块素帕,正正按在我沁汗的颈侧,"擦干净,戌时正刻到西偏殿候着。" 门板重重合拢时,铜镜里映出我煞白的脸。窗缝漏进的风掀开妆奁暗格,那盒要命的胭脂竟不翼而飞。炭盆边湿肚兜还在原处,可方才浸透药汁的绸面不知何时褪成惨白,像被人活活抽干了血。 更漏声催命似的响起来,我抓起素帕狠命擦拭锁骨。铜镜突然映出抹桃红裙角——是柳儿捧着新裁的罗裙立在廊下,嘴角噙着笑,眼尾却耷拉着,活像纸扎铺里描坏的童女。 "姑娘该更衣了。"她嗓音像掺了蜜的砒霜,"再耽搁,炭盆该熄了。" 我盯着她裙摆溅上的炭灰,突然想起晨起时她替我梳头,象牙梳齿上缠着好几根断发。那时窗外有乌鸦掠过,她说:"姑娘头发比上个月稀了,该用首乌膏养养。" 第3章血染朱砂 惊雷劈开浓墨般的夜空时,我正在长信宫偏殿擦拭雕花窗棂。琉璃灯在穿堂风里晃得厉害,忽然听见二皇子奶声奶气的哭喊穿透雨幕。 "娘娘!"我冲到庭院时,正撞见浑身湿透的惠妃将小皇子往池边推。她绣着金线牡丹的衣袖在我眼前划出弧线,那团明黄色的小身影扑通坠入荷花池。我顾不得满地青苔打滑,纵身抓住栏杆就要往下跳。 "快来人啊!苏尚宫谋害皇子!" 惠妃尖利的指甲掐进我腕骨,暴雨将她刻意晕染的胭脂冲成鬼魅似的红痕。我望着池面翻涌的泡沫,猛然察觉三五个宫人早潜伏在假山后。他们的灯笼像幽冥鬼火,照亮惠妃嘴角抽搐的冷笑。 "娘娘糊涂了!"我挣开她转身要喊侍卫,却见丽嫔抱着五皇子从回廊尽头踉跄跑来。那孩子襁褓渗着血,丽嫔发髻散乱的模样比我更像个凶手。 惠妃突然发出母兽般的嚎哭:"我的儿啊——"她沾着池水泥浆的手死死攥住我衣襟,"苏婉!你为替丽嫔遮掩罪行,竟狠心对襁褓幼儿下毒手!" 惊雷炸响的瞬间,我瞥见丽嫔怀里婴孩青紫的唇色。五皇子脖颈处有道暗红指痕,倒像是...我瞳孔骤缩,终于明白这场暴雨夜宴的筹谋。惠妃要一箭双雕,用亲儿半条命换我们两条命。 "都愣着做什么!"太后銮驾的金玉之声破开雨帘,十二盏琉璃宫灯将池畔照得雪亮。我跪在碎石子地上,看着太医捞起呛水的二皇子,惠妃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正悄悄拧孩子大腿。 "皇祖母..."二皇子突然吐着水沫指向我,"是苏姑姑..." 丽嫔突然发了疯似的撞过来,将五皇子塞进我怀里。婴儿温热的呼吸喷在我颈侧,我摸到他脊背黏腻的冷汗。太后捻着翡翠佛珠的手顿了顿,掌事嬷嬷立刻掰开我手臂要抢孩子。 "不可!"我翻身用脊背挡住踹来的腿,五皇子微弱的啼哭扎得我心口发疼。指甲劈裂在青砖缝里也顾不得,只死死护住这烫手山芋,"小殿下高热惊厥,经不得颠簸!" 太医院首的白须扫过我手背,他搭脉时在我掌心写了"三"字。这是三年前我替他瞒下误诊淑妃旧事的暗号,老狐狸抖着药箱取出银针:"禀太后,五皇子乃急火攻心..." "好个忠仆。"太后突然用护甲挑起我下巴,鎏金护甲缝隙里还沾着朱砂,"去哀家宫里伺候汤药。" 我抱着五皇子踏进慈宁宫时,浓重药味里混着线香。张御医跪在屏风后冲我使眼色,案几上那碗漆黑汤药腾着热气。太后亲手端起药碗时,小指在碗沿轻叩三下,翡翠镯子撞出清脆声响。 "哀家最见不得孩子受苦。"她舀起一勺药吹了吹,牡丹护甲在碗沿刮出刺耳声响,"苏婉,你说是不是?" 五皇子忽然抓住我衣带咯咯笑开,我盯着汤药里自己的倒影。方才张御医塞给我的纸条在袖中发烫,那上面潦草写着:"落胎药,三日前。" 雷声震得药碗泛起涟漪,我终于读懂太后眼底的杀意。她早知我有孕,更知我拼死护住的根本不是丽嫔的骨血。而此刻我怀里这个孩子...我低头看着五皇子耳后那点红痣,突然想起暴毙的端王妃临盆前,也曾抚着肚子说"朱砂记命"。 "谢太后赐药。"我接过药碗时,五皇子的小手突然抓住我尾指。婴儿柔软的掌心贴着我的,仿佛握住最后一丝暖意。仰头饮尽苦汁时,我听见自己说:"奴婢定当尽心侍奉小殿下。" 汤药滑过喉管的刹那,太后染着朱砂的护甲轻轻划过我脖颈。温热的血珠渗出来,混着药汁滚进衣领。她取下佛龛后的玉瓶,将沾血的指尖浸进去:"到底是端王府出来的,识趣。" 宫烛爆开灯花时,我抱着熟睡的五皇子退出寝殿。暴雨冲刷着汉白玉阶,却冲不散萦绕在鼻尖的血腥气。张御医候在廊柱阴影里,递来药囊的手比那年诊出喜脉时抖得更厉害。 "三个月身孕,可惜了。"他低头不敢看我腹部,"但太后既准你养着那孩子..." 我摸着袖中染血的帕子轻笑出声。那里面裹着半颗没化尽的药丸,是我饮药时藏在舌下的。慈宁宫的朱砂掺着孔雀胆,而太后永远不会知道,端王妃死前教会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尝毒。 第4章错影惊心 我跪在黄花梨木案几前,指尖抹过雕着缠枝莲纹的暗格缝隙。昨夜暴雨打得屋瓦叮当响,竟让这处隐秘机关受潮翘起边角。青瓷香炉里新燃的龙涎香袅袅升腾,却遮不住我后颈渗出的冷汗。 "娘娘,这箱宋刻本要搬去西暖阁吗?"小宫女抱着书匣在门口探头。我迅速扯过案上《太平御览》压住暗格边缘,"搁着吧,本宫亲自整理。" 待脚步声远去,我摸到暗扣时手腕猛地一颤。铜锁弹开的脆响里,卷轴骨碌碌滚出来撞在青砖地上。画中女子朱红翟衣铺陈如血,九尾凤钗压着的云鬓下,那粒泪痣正巧落在眼尾三寸处——与我晨妆时用螺子黛点的位置分毫不差。 "怎么可能......"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当年掖庭贱奴用烧红的铁签给我烙下这粒疤,怎会与二十年前薨逝的前皇后如出一辙?画中人的眉眼在烟雾中恍惚重叠上铜镜里的容颜,惊得我打翻手边调香用的龙脑罐子。 琉璃瓶滚落声未歇,外头突然炸开尖利的通报:"周美人奉贵妃令查检六宫!"我猛拽腰间绦带,金丝牡丹纹的暗袋里掉出备好的香丸。指尖碾碎蜡封时,龙涎香混着甘松的气味轰然炸开,足够盖住暗格散发的陈旧墨味。 "云嫔妹妹好雅兴。"周美人踢开垂帘闯进来,猩红护甲划过我铺满案台的古籍,"听说你这儿有先帝御赐的紫檀书架,怎么藏着掖着不让人看?" 我按住即将弹开的暗格边缘,感觉木刺扎进掌心,"姐姐说笑了,不过是些发霉的旧书......"话音未落,她身后的嬷嬷突然掀翻案几,我踉跄间撞到暗格机关,檀木抽屉吱呀着滑出半寸。 "这是何物?"周美人染着蔻丹的指尖戳向暗格。我抢前一步挡在画轴前,袖中暗藏的银剪抵住她咽喉,"姐姐可闻见这龙涎香里掺了鹤顶红?贵妃娘娘上月赏的香饼,妹妹还没谢恩呢。" 她瞳孔骤缩后退半步,我趁机用膝盖顶回暗格。香雾缭绕中,嬷嬷们胡乱翻检的动静渐歇。直到最后一片衣角消失在月洞门外,我才顺着书架瘫坐下来,背后中衣早已被冷汗浸透。 暮色漫上窗棂时,我发现暗格并未完全闭合。周美人遗落的耳坠正卡在缝隙处,折射着血色的夕照。指尖触到画轴边缘的刹那,前皇后眼角那粒泪痣突然刺痛起来,仿佛有人隔着二十年时光,用烧红的铁签在我皮肉上刻下相同的印记。 第5章苦杏回甘 我捏着碾碎的苦杏仁嗅了嗅,铜臼边缘残留的桂皮香突然刺得鼻腔发痒。窗外蝉鸣震得人头疼,案上摊着三张泛黄的香方,墨迹被汗渍晕得像是张牙舞爪的蜘蛛。 "啪!" 翡翠药杵突然从青玉臼里跳出来,正撞翻盛着龙脑的琉璃盒。细碎冰片飞溅到贤妃新赐的织金裙摆上,我盯着那些闪烁的晶粒,忽然想起昨夜在药渣里发现的异样。 "阿芜姑娘这是要改良安神香?"贤妃的织锦履悄无声息地踩上满地冰晶,金线牡丹在烛火下晃得人眼花,"本宫闻着倒像是要配迷魂散呢。" 我跪着收拾碎片的指尖猛地顿住。那些混在安神草药里的麝香渣子突然在脑中浮现——红褐色的碎屑带着异样的甜腥,绝不是太医院常用的西藏贡品。 "娘娘说笑了。"我把碎冰拢进帕子,故意让腕间银镯撞得脆响,"您上月说焚香总觉胸闷,奴婢这才试着替换几味辛燥的香料。" 案角的莲花铜漏突然发出"咔嗒"异响。贤妃涂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我正研制的香丸,青玉臼里未成形的香泥突然腾起几缕幽蓝烟雾。我后颈寒毛直竖,昨天翻查药渣时发现的那截断甲,在记忆里与眼前艳红指甲严丝合缝。 "本宫近日得了件稀罕物。"贤妃突然抚掌轻笑,两个太监抬着鎏金缠枝的焚香炉跨进门槛。炉顶盘踞的鎏金凤凰在日光下反射出诡异紫光,我藏在袖中的翡翠药杵突然开始发烫。 "听闻贵妃姐姐最爱这青麟香炉,可惜..."她染着檀色口脂的唇贴着我的耳垂,"被雷劈过的铜器总带着煞气,你说是不是?" 我盯着香炉底部若隐若现的焦痕,药杵烫得几乎握不住。昨日在废药渣里挑出的麝香突然在记忆里翻涌——那甜腻里混着铁锈味的腥气,分明是取麝时不慎混入鹿血的次品。 "奴婢这就给娘娘试香。"我故意打翻半碗琼脂液,粘稠的汁水顺着案角滴落。贤妃后退半步的瞬间,我瞥见焚香炉内壁沾着暗红粉末——正是那日惠嫔咳血的帕子上沾着的赤晶砂。 香篆压在炉灰上时,翡翠药杵突然发出蜂鸣。贤妃腕间翡翠镯竟应和似的震动起来,炉中腾起的青烟在半空凝成凤凰形状。我佯装被烟呛到,袖中银针悄悄挑起未燃的香粉——掺了孔雀胆的苦杏仁味刺得舌根发麻。 "这香..."我剧烈咳嗽着跌坐在地,袖袋里备用的冰片香丸顺势滚入炉底。腾起的烟雾突然变成雪青色,焚香炉传来清脆的裂响。贤妃精心描画的远山眉拧成疙瘩,而我掌心的翡翠药杵已烫得快要握不住。 窗外忽然滚过闷雷,搁在贵妃旧物架上的鎏金香炉应声裂开道细缝。我低头藏起笑意,昨夜埋在香灰里的磁石正在廊下发挥作用。药杵上的翡翠突然映出焚香炉内壁的刻字,那半句"月落梧桐"的诗文,分明与御书房暗格里的密信笔迹相同。 "当啷——" 贤妃的翡翠镯子突然炸成碎片,我腕间的药杵却泛起温润青光。暴雨砸在琉璃瓦上的声响里,焚香炉底部的铜板开始剧烈震颤,而我知道,藏在炉膛夹层里的麝香囊,此刻应当已被磁石吸得移位了。 第6章中秋杀局 我跪坐在檀木食案前,盯着金盏里琥珀色的菊花酿。御花园里桂香浓得呛人,远处丝竹声像细针刺着耳膜。贤妃的蓝宝耳坠在月光下一晃,映得她脖颈那道陈年烫伤愈发狰狞。 "林尚宫倒是清减了。"贵妃的丹蔻划过我手背,凉得像蛇信子,"听闻太医院新配的玉容膏,用蜂蜡混着砒霜调..." 她尾音淹没在突兀的礼乐声中。十二名宫娥捧着鎏金酒壶鱼贯而入,我袖中藏着的银针突然发烫——第三位宫娥的指甲缝里沾着紫藤花粉,那是岭南进贡的剧毒。 "诸位姐妹共饮此杯。"太后腕间翡翠镯撞在玉卮上,叮当声里裹着威压。我看见德妃颤巍巍端起琉璃樽,她腹中龙胎已五月有余。 酒液滑入喉管的刹那,我左手狠狠掐住大腿。腹中绞痛如百蚁啃噬,面上却要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奴婢斗胆,想讨贵妃娘娘杯底这点福泽。"指尖触到鎏金盏沿时,袖中瓷瓶悄然接住残液。 "林掌事这规矩..."淑妃的团扇遮住半张脸,绢面绣的并蒂莲正滴着露水。我突然想起半月前她宫里的白猫,也是这般蜷在牡丹丛下口吐白沫。 剧痛窜上心口时,我借整理裙裾猛地攥紧腰间香囊。薄荷混着苦艾的腥气冲进鼻腔,视线勉强聚焦在太后微抬的指尖——那抹艾草香不该出现在八月,就像三年前先皇后薨逝时,裹尸布上的香气。 "林尚宫脸色煞白呢。"丽嫔的护甲划过我手背,血珠渗进石榴裙的织金纹路。我咬破舌尖笑道:"许是贪嘴多吃了蟹膏。"袖中收集的六瓶残液贴着肌肤发烫,最末那瓶染着太后的蔷薇口脂。 丝竹骤停那刻,贤妃的玉箸突然坠地。我扑过去搀扶时,嗅到她耳后新涂的茉莉头油——和贵妃赏给浣衣局哑女的脂粉,是同一罐子腌出来的香气。 第7章火中取栗 "走水了!冷宫走水了!" 尖利的铜锣声割破夜色时,我正攥着半块发霉的炊饼蹲在庑房顶上。远处腾起的火龙映得瞳孔收缩成针尖,椒盐味的风里裹着桐油刺鼻的气息——这火势不对,有人蓄意纵火。 瓦片在靴底碎裂成齑粉,我贴着墙根疾行。浓烟里传来木梁断裂的闷响,两个小太监抬着水桶撞开垂花门,火星子溅上他们焦黑的衣摆。"娘娘小心脚下!"年长的那个冲我喊,声音像被炭火烫过似的沙哑。 我反手扯下帐幔浸在水缸里,冰碴子划破掌心。当滚烫的火焰舔上睫毛的瞬间,忽然记起三日前在尚宫局看到的黄麻纸——司礼监新领的二十斤桐油,半数划给了浣衣局。 "哗啦!" 湿布蒙住口鼻的刹那,热浪掀飞了束发的银簪。焦木碎屑如黑蝶纷飞,我盯着西偏殿那扇半塌的雕花窗,指甲深深掐进窗棂。先皇后自焚前夜,正是将血书塞进了暗格中的紫檀妆奁。 "咳咳...咳咳咳..." 浓烟呛得眼眶通红,断裂的房梁在身后轰然倒塌。妆奁烫得握不住,鎏金锁扣"咔嗒"弹开的瞬间,猩红的帛布被热浪掀得猎猎作响。忽然有黑影从梁上倒挂下来,绣着金线的裙裾扫过我灼伤的手背。 "好侄女,火场寻宝可要当心引火烧身。"姑姑涂着丹蔻的手指擦过我耳际,拈走一片燃着的柳絮。她发间东珠步摇映着火光,晃得人头晕——那分明是今晨太后赐给掌事嬷嬷的赏赐。 我侧身挡住妆奁,袖中银剪抵住她腕间跳动的血脉:"浣衣局的桐油好用吗?姑姑今日熏的沉水香里,怎的混着硫磺味?" 她眼尾的笑纹忽然凝住,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掐进我肩头。滚烫的血珠顺着锁骨滑进衣领,远处传来禁军统领的呼喝声,铁甲与青砖碰撞出催命的节奏。 "三更梆子响过,你说他们撞见储秀宫的人在冷宫..."她突然松手轻笑,鬓边垂下的一缕白发扫过火场蒸腾的热气,"还是撞见偷跑出来的疯妃?" 妆奁在掌心发出细微的碎裂声,我盯着她绣鞋上沾着的苍耳——那是御马监草料房才有的东西。火舌突然窜上房梁,将血书一角燎成灰烬,残存的缎面上赫然露出半枚朱砂印鉴,蟠龙纹中间嵌着个"宸"字。 先皇后的闺名正是李宸玥。 禁军的脚步声已逼近月洞门,姑姑突然拽断腰间玉带钩。琉璃碎片迸溅的刹那,我旋身将她袖中暗箭踢向燃烧的帷帐,火苗轰地窜上横梁。 "救命啊!疯妃杀人啦!"她凄厉的尖叫混在毕剥燃烧声中,染血的指甲狠狠抓向我的眼睛。我攥着血书滚向熏黑的砖地,后腰撞上什么硬物——是那尊倒伏的青铜烛台。 当啷! 烛台砸在姑姑脚边溅起火星,她绣着金凤的裙摆瞬间燃成火团。我趁机将血书塞进胸前暗袋,抬脚将燃烧的妆奁踢向承尘。噼啪爆响中,房梁终于不堪重负地塌下来,在火场中央隔出翻滚的烟墙。 "在那边!快泼沙土!" 禁军的吼声近在咫尺,我抓起把灰烬抹在脸上。转身撞开摇摇欲坠的屏风时,袖中滑落的火折子正巧掉在打翻的灯油上。轰然腾起的烈焰吞没了身后的哭嚎,也吞没了妆奁里那叠伪造的佛经。 热风卷着火星子扑在后背,我攥紧血书残卷冲进夜色。更鼓声淹没在救火的喧嚷里,胸前烫伤的皮肤黏着带血的绸缎,那枚"宸"字印鉴正烙在心脏的位置,随着脉搏突突跳动。 第8章金戈惊梦 我捏着袖中发烫的密信,后背紧贴着兵部衙门冷硬的石狮子。远处更夫敲梆子的声响像催命符,惊得掌心的火漆印几乎要烙进皮肉里。 "柳主事怎的还在衙门外徘徊?"兵部右侍郎郑沅的嗓音从石阶上飘下来,我猛地将密信塞进袖袋暗层,转身时险些踩到曳撒下摆。他腰间银鱼袋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盯着他袖口未干的墨渍笑道:"下官刚核完北疆军饷账册,这就回值房归档。" 穿过回廊时我刻意放慢脚步。白日里从户部调来的奏折还堆在案头,其中三本边角磨损严重的折子正压在我砚台下。指甲沿着鎏金云纹边缘细细摸索,果然在夹层触到细密的凹凸——是摩斯密码,与我袖中密信封泥上的点状纹路如出一辙。 "主事大人,尚书急召!"小吏破锣般的嗓音炸响在耳畔,我手一抖,半碗朱砂泼在刚拆封的密报上。猩红墨迹沿着"调兵符"三个字蜿蜒而下,像极了三日前父亲咳在帕子上的血。 兵部尚书的签押房飘着西域沉水香,我盯着他案头新换的狼毫笔,突然想起半月前圣上赏赐的雕龙墨锭。"北狄使团后日抵京,柳主事去鸿胪寺协理防务。"他枯槁的手指敲着虎符铜匣,铜绿缝隙间隐约透出我族徽纹样。 子时的梆子声里,我攥着拓印密码的蝉翼笺潜进书斋。豆大的灯花爆开时,窗外倏然掠过玄色衣角。指甲掐进掌心逼自己继续破译,当"弑君"二字在烛泪中显现,铜镜里映出郑沅阴鸷的笑脸:"柳姑娘好手段,可惜奏折夹层该用磷粉显形。" 瓷枕砸碎窗棂的刹那,我旋身将密码笺按进烛火。青烟腾起时郑沅的剑尖已抵住喉间,他袖中调兵符的玉坠子晃得我眼前发昏——那分明是去年万寿节我亲手编的螭纹结。 "郑大人可知何为灯下黑?"我笑着抹去颈间血珠,染血的指尖按在密室机关蟠龙目上。轰隆声中露出半卷明黄诏书,父亲临终前塞给我的御赐金错刀正插在机关枢钮处,刀鞘纹路与密信朱批严丝合缝。 暗格弹开的瞬间墨香扑面,与御书房那柄龙雀剑的气息纠缠成网。郑沅的剑哐当落地,他盯着我手中盖着天子私印的密旨,脸色比窗外飘的雪还白。我踩住调兵符,听着远处骤起的马蹄声轻笑:"尚书此刻该到玄武门了,您猜禁军见到这虎符,是听兵部的,还是认陛下钦赐的鱼符?" 更鼓敲过三响时,我跪在暖阁蟠龙柱后。圣上摩挲着龙雀剑柄,忽然将染着朱砂的帕子掷到我膝前:"柳家女儿可知,这剑上的血沁要三代人才能养出来?"我抬头望着剑格处熟悉的缠枝纹,喉间泛起铁锈味——那花纹与我襁褓时戴的长命锁,原是一对儿。 第9章灰烬余温 金銮殿前的青铜鼎腾起三尺烈焰,我垂首跪在百级玉阶之下,火舌舔碎的纸灰落在雪貂披风上。 "大邺皇族遗留的邪经,朕要亲眼看着它烧成渣。"萧景湛的声音裹着寒铁般的冷意,玄色龙纹广袖扫过我头顶,抛入最后几页金箔经文。火苗猛地蹿高,将"风调雨顺"四个字卷成焦黑的漩涡。 浓烟呛得礼官们咳嗽连连,我却盯着火堆里翻卷的纸页瞳孔震颤。那根本不是祈福经卷——火光中惊鸿一瞥的朱砂符咒,分明是母后当年教我认的北疆密文。 "陛下圣明!"群臣山呼震得琉璃瓦簌簌作响,我借着俯身的动作将罗帕扔进风里。鲛绡帕子打着旋儿飘向鼎炉,正盖住一片将燃未燃的残页。 火星爆开的脆响里,左手背突然传来钻心灼痛。我死死咬住舌尖咽下闷哼,余光瞥见萧景湛正斜倚龙椅,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鎏金火钳。 "长公主似乎对焚经颇有感触?"他忽然用火钳挑起我下巴,滚烫的铜锈味直冲鼻腔,"这页记载着前朝十二巫蛊阵的祭文,公主可要拿回去缅怀?" 我望着他钳尖晃动的焦黄纸片,喉间泛起铁腥味。掌心血泡已经破开,黏腻的液体正顺着指缝渗进袖口银线绣的并蒂莲。 "陛下说笑了。"我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宽袖滑落时故意露出烫红的手腕,"旧纸灰沾了龙气,臣女怕消受不起。" 萧景湛的瞳孔突然收缩,火钳当啷砸在玉砖上。趁他俯身去捡的瞬间,我鞋尖勾起那片被罗帕压住的残页,冰裂纹瓷片划破脚踝的疼痛,恰好掩住纸页塞进袜带的窸窣声。 "都退下。"帝王突然暴喝,群臣吓得连滚带爬退出宫门。他沾着灰烬的龙爪扣住我后颈往鼎炉拖去,热浪灼得睫毛蜷曲成焦粒:"看着这些灰,想起你父皇被烧成炭的尸骨了吗?" 血泡在掌心迸裂,我笑出眼泪:"陛下可知焚经的规矩?灰烬得用未嫁女的眼泪调和,才能镇住怨灵呢。"话音未落,狂风骤起,未燃尽的纸灰漫天飞舞。 萧景湛掐着我脖子的手猛然收紧,却在瞥见我颈间玉坠时触电般松开。那片残页在袜带里发烫,我踉跄着扑倒在灰堆里,突然僵住——半片血字在余烬中若隐若现。 "以血为契......永结同心......萧氏女......" 耳畔传来皮肉焦糊的滋滋声,我浑然不觉手指已探入滚烫的灰堆。残句末尾被烧穿的破洞,像极了当年塞在我嫁妆箱底的合婚庚帖。 第10章鸦青诀别 太后枯槁的手像树根般绞住我的腕子,指甲在皮肉上掐出月牙痕。我垂眼看着琉璃盏里晃动的血燕窝,浓重药味顺着檀木屏风上的仙鹤纹路爬进鼻腔。 "先帝...咳、咳..."金丝被褥下传来破风箱似的喘息,老妇人突然暴起青筋,"密诏在...哀家要你剖开先帝陵寝!" 烛火"啪"地爆开灯花,我险些摔了玉匙。铜漏滴到亥时三刻,冷雨正顺着飞檐砸在万字纹窗棂上。门外传来张嬷嬷压抑的抽泣声,混着檐马在风里撞碎的清响。 "您又烧糊涂了。"我抹去她嘴角黑血,喉头泛起酸涩。这双手曾教我调香弄粉,如今连喂汤药都会抖落半勺。腕上金镶玉镯滑到肘弯,露出底下蜈蚣状的旧疤——十三岁那年在御药房烫的,是太后亲手给我敷的冰肌膏。 殿外忽然传来铜锣疾响,守夜太监扯着嗓子嚎:"贵妃娘娘薨了——" 老妇人浑浊的眼睛陡然清明,干枯五指掐进我皮肉:"记住!九转还魂丹的方子,在..."话音戛然而止,白玉枕上的银丝随着最后的气音散开,金丝被面上药渍蜿蜒如毒蛇。 我咽下涌到眼眶的热气,将太后尚存余温的手塞回锦被。琉璃盏映出我发间的素银簪,昨夜她还亲手替我插上这生辰礼,说总角丫头转眼竟要当太医院院判。 雨声里混入纷沓脚步声,我抓起药箱直奔西偏殿。八名太医围着贵妃的檀木棺椁打转,药童捧着冰裂纹瓷钵瑟瑟发抖。腥甜血气裹着龙涎香扑面而来,我掰开尸体青紫的唇,喉间银光一闪。 "断肠草。"我扯下腰间鸦青荷包,倒出七枚铜钱状的冰片,"取烧酒化开牛黄,三碗水煎成一盅。"药杵撞上瓷钵发出脆响,虎口震得发麻。暗红药汁在烛火下泛着诡异幽光,指尖触到药杵底部细小凹痕,借着晃动的光影,隐约现出"受命于天"的篆文。 "林掌事好大的威风。" 鎏金缠枝灯架突然大亮,皇后翟衣上的金翟鸟刺痛人眼。她发间九尾凤钗缀着的东珠正悬在我鼻尖前,眼角胭脂晕得比棺中人的唇色还艳:"本宫竟不知,太医院如今归尚宫局管了?" 我屈膝行礼时瞥见棺椁后的水痕,金砖地上映着两串湿脚印。怀里的铜手炉"当啷"砸在青玉砖上,炭火滚到垂落的织金帷幔下,火苗突然窜起三尺高。 "走水了!" 混乱中有人撞翻药钵,漆黑的药汁泼在皇后翟衣上。我趁乱掀开贵妃右耳,两点朱砂痣在火光中红得刺目——昨日尚宫局呈上的彤史上,分明记载着贵妃左耳后有朱砂胎记。 "尸体是假的。"我攥紧袖中冰凉的药杵,看小太监们抬着空棺往外跑,织金帷幔烧成灰蝴蝶扑在脸上。皇后的护甲掐进我肩膀时,我望着窗外被火光映红的雨丝,突然想起太后咽气前说的半句话。 九转还魂丹的方子,在...药杵底部暗纹突然硌疼掌心,暴雨裹着更鼓声砸在琉璃瓦上。暗处似有人影闪过,皇后身后的描金屏风上,分明映着三道影子。 第11章月白风高 "别踩那块青砖!"萧砚猛地拽住我后领,我踉跄着撞上冰冷石壁。远处禁军铠甲碰撞声像催命符似的,隔着三重宫墙还能听见他们铁靴踏地的闷响。 月光顺着宗庙飞檐淌下来,在萧砚眉骨处凝成一道银边。他沾着青苔的手指正悬在机关锁眼上方,石壁内部突然传来齿轮转动的咯咯声。我几乎要把火折子捏断,直到看见他喉结滚动着松口气:"七宝玲珑锁,难怪工部密档说这石门三百年没开过。" 我们后背紧贴着雕满饕餮纹的立柱,第三队巡逻禁军举着火把从回廊拐角转过来。萧砚突然掐灭我手中火源,浓稠黑暗里他温热的呼吸扫过我耳尖:"林姑娘心跳声太响,当心把狗都招来。" 我死死咬住下唇,盯着近在咫尺的青铜兽首门环。那些守陵人世代相传的怪谈在脑子里乱窜——说是擅闯密室者都会七窍流血,死后化作护陵的阴兵。 "成了!"随着萧砚压抑的低呼,石门裂开条两指宽的缝。霉味裹着冷风扑出来,我摸到腰间藏着墨盒的手都在抖。这密室比诏狱死牢还阴森,月光照进去竟像被什么吞了似的。 拓碑用的宣纸刚展开,萧砚突然按住我手腕。他掌心粘腻的冷汗让我后颈发凉:"墙上磷粉...这是给死人引路的阴司火。"火折子幽蓝的光晕里,密密麻麻的壁画如同活过来般蠕动,那些飞天乐伎的裙裾下分明是森森白骨。 "西陵王征百越图?"我指尖拂过斑驳的壁画,突然被凸起的纹路硌到。萧砚的匕首已经挑开浮尘,露出半幅泛着银光的舆图:"这是...投龙井的路线?" 禁军的呼喝声突然炸响在头顶横梁,簌簌落下的灰尘迷得人睁不开眼。萧砚扯着我滚进神龛后的阴影,我后背紧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石门外传来刀剑劈砍声:"方才这里有动静!" "别动。"他沾着朱砂的手指突然点上我眉心,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发簪不知何时垂在耳畔,正对着壁画上投龙井的位置晃荡。心跳得快要冲破喉咙时,拓印的宣纸突然被穿堂风吹得哗啦作响。 "谁在那!"禁军统领的暴喝惊得我险些打翻墨盒。萧砚突然揽住我的腰腾空而起,借着梁柱间垂落的经幡荡向密室深处。那些狰狞的壁画在疾风中扭曲变形,我恍惚看见投龙井的位置渗出暗红的血珠。 当火把的光终于刺破黑暗时,萧砚已经撬开暗格里的机括。我们跌进地道前最后看到的,是禁军统领惊骇的脸——他手里火把照亮的那面墙上,西陵王冠冕下的脸分明是当今天子模样。 第12章朱红泣血 我跪在冰凉的玉阶上,九层缠枝莲纹朝服压得肋骨发疼。凤冠垂珠扫过眼睑的刹那,我盯着红毯尽头那个明黄身影,指甲生生在掌心掐出月牙形血痕。 "礼部呈——九凤衔珠冠!" 司礼监尖细的唱喏声里,玉烟端着鎏金托盘碎步上前。余光瞥见托盘边缘暗藏的柳叶纹,我悬着的心才落下三分。今晨卯时三刻,我们正是在御花园假山后,把淬了鹤顶红的凤冠换成了这顶赝品。 "娘娘请更衣。"玉烟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当她替我摘下累丝金钗时,突然用气声道:"戌时三刻,太液池。" 我佯装整理鬓发,指尖在她掌心轻点两下。对面金銮座上帝王投来的目光像沾了蜜的刀子,昨夜他掐着我后颈烙下吻痕时,也是这般带着血腥气的温柔。 礼乐骤变,十二扇孔雀屏风次第展开。当赤金朝服裹上身的刹那,数千根钢针突然从刺绣牡丹中暴起。剧痛如野火窜上脊柱,我听见自己喉间溢出的闷哼混在编钟声里,嘴角却绽开带血的笑。 果然来了。 "姐姐忍得住么?"身侧突然传来温热的吐息,萧贵妃染着蔻丹的手指抚过我冷汗涔涃的鬓角,"皇上说这嫁衣要用人血养着才鲜亮呢。"她尾指上的护甲有意无意划过我渗血的肩头,凤仙花汁混着铁锈味在空气里炸开。 我借着俯身叩拜的姿势咬破舌尖,鲜血顺着嘴角淌在绣满并蒂莲的衣襟上。疼,比冷宫那碗堕胎药烧穿肠肚还要疼上千百倍。每根钢针都在血肉里游走,像是要把骨头碾成齑粉。 "臣妾...谢主隆恩。"每个字都带着腥甜,我望着龙袍下摆的波涛纹,忽然想起两年前跪在这里接毒酒的父亲。金砖倒映着满殿摇曳的烛火,恍惚间竟似血海翻涌。 玉烟扶我起身时,嫁衣内衬突然发出细微的裂帛声。隔着被冷汗浸透的里衣,有异物硌在腰间。我佯装踉跄伸手去扶屏风,指腹触到夹层中冰冷的丝绢——那纹路分明是前朝密道的螭龙图! "娘娘当心。"萧贵妃的笑声像淬了毒的银铃,她涂着胭脂的唇几乎贴在我耳畔,"您猜猜,等会儿饮合卺酒时,那尊九龙杯会从哪条龙嘴里吐出鸠毒?" 我望着铜镜中自己煞白的脸,突然伸手拽断三根垂珠。东珠砸在金砖上的脆响里,我清晰看见帝王瞳孔骤缩——那是我们初见时,他赠我的南海贡珠。 "陛下,"我抚摸着嫁衣下摆的暗纹,任由钢针在皮肉里又深入半寸,"臣妾听闻民间嫁娶要过火盆,不如..."喉间腥甜翻涌,我笑着将染血的唇印在他玄色龙纹袖口,"让这凤冠,替臣妾受这烈火焚身之苦?" 满殿抽气声中,玉烟突然扑倒在我脚下。她发间银簪不偏不倚刺中托盘边缘,淬毒的凤冠应声滚向燃烧的蟠龙烛台。火苗窜起的刹那,我瞥见帝王袖中暗藏的银针,正对准我后心命门穴。 第13章龙涎迷雾 "这香炉的纹路怎么像被血浸过似的......"我用指尖蹭过鎏金蟠龙炉的浮雕,指腹立刻蒙上一层暗红色。镂空炉顶飘出的龙涎香熏得人太阳穴发胀,混合着地宫里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侍卫统领陆昭突然抓住我手腕:"殿下的玉佩在发光!" 我低头看去,那块自小佩戴的羊脂玉正泛着诡异的青芒,烫得像块烧红的炭。隔着两重衣袖都能感受到它的温度,仿佛要把我腕骨灼出洞来。 "当——" 供案上的青铜簋突然坠地,三支银针破空钉入我方才站立的位置。温如晦从阴影里闪身而出,月白道袍扫过满地经卷:"双重香炉,转阳为阴。殿下该转外炉三圈,内炉逆时针两圈半。" 铜锈斑驳的外炉随着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内炉底座的朱雀纹却在月光石映照下渗出新鲜血迹。我忍着指尖灼痛将内炉转到位时,头顶忽然传来闷雷般的震动,细碎石屑扑簌簌落在肩头。 "上面是太极殿!"陆昭剑柄重重砸在石壁上,"今日宗亲议政,定是......" 温如晦突然伸手捂住我的嘴,冰凉掌心沾着龙涎香的余温。地宫穹顶传来永安王沙哑的冷笑:"皇侄若真是先帝血脉,何惧滴血验亲?这不敢露面的做派,倒让本王想起二十年前......" 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头顶的议论声突然清晰如贴耳传来,想必是机关将地面动静扩大了数倍。礼部尚书苍老的声音带着颤:"请陛下即刻移驾太庙,开先帝金棺取骨......" 怀里的玉佩突然剧烈震颤,烫得我几乎要惊叫出声。温如晦迅速用道袍裹住我颤抖的手,压低声音道:"二十年前钦天监夜观天象,紫微垣有流星犯帝座。当时还是太子的先帝秘密出宫,归来时襁褓中便多了位皇子——殿下可知那夜随行的侍卫统领姓甚名谁?" 陆昭的佩剑"锵"地出鞘半寸,月光石映得他侧脸森然如鬼魅。我盯着香炉缝隙里渗出的血色雾气,突然想起母后临终前抓着我的力道:"玉佩......千万不能离身......" 地面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永安王提高了声调:"这青瓷坛里可装着有趣的东西。太医院院判亲供,当年丽妃诞下的根本是个死胎!" 玉佩在道袍下发出蜂鸣般的震颤,我手背青筋暴起,冷汗浸透了里衣。温如晦的手顺着我的腕脉滑到命门穴,声音轻得像叹息:"殿下现在相信贫道说的血光之灾了?" "开地宫门。"我扯断被冷汗黏在颈间的发丝,"把龙涎香换成苏合香,要最呛人的那种。" 陆昭惊愕地抬头,刀刻般的法令纹在火光中更深了几分:"此刻出去就是自投罗网......" 我扯下玉佩拍在案上,莹白玉佩竟将檀木烫出焦痕:"永安王叔当年任宗人令,却对丽妃产子详情三缄其口。你说他手里的青瓷坛若装着真东西,为何早不拿出来?" 地宫石门升起的瞬间,浓烈的苏合香裹着正午阳光劈头盖脸砸进来。我眯眼看着龙椅上端坐的玄色身影,袖中暗扣的银针险些戳破掌心——那分明是戴着人皮面具的替身。 "皇侄终于舍得出来了?"永安王拈着青瓷坛盖的手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不如我们当场割破手腕,看看谁的血能融进这坛陈年雪水里?" 玉佩突然在我腰间疯狂跳动,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到它在发烫。我盯着永安王发黑的指甲盖,突然笑出声:"王叔可知苏合香遇毒会转成什么颜色?" 第14章艾草逢春 我攥着潮湿的井绳往井下坠,指甲缝里嵌满青苔。水面倒映着李副将举着火把扭曲变形的脸,"少将军,圣上要的是活口!"他的吼声在井壁撞出层层回音,震得我耳膜发疼。 "活口?"我嗤笑着甩开最后一捆浸油的密信,火折子在掌心转了三圈才点燃,"那得看你们有没有命爬上来。"燃烧的信纸像黑蝶般扑向水面,突然炸开的火光照亮了井底密密麻麻的青铜齿轮。 阿芜在井底跺脚溅起水花:"机关枢钮卡死了!"她袖中银链哗啦作响缠住我的腰,"姓萧的你发什么疯?这些通敌信件烧了我们还拿什么翻案?" "翻案?"我反手扯断她三根银链,铁锈混着血珠滴在机关兽首上,"从新帝登基那刻起,萧家三十七口人的命案就永远翻不了!"齿轮突然咬合发出刺耳的吱嘎声,井水开始打着旋下降,露出暗门缝隙里半截绣着龙纹的衣角。 头顶传来利箭破空声,我猛地拽着阿芜贴向井壁。三支淬毒的弩箭擦着脸颊钉进暗门,箭尾白翎簌簌抖动。"萧铎!"李副将的声音带着血腥气,"交出先帝遗诏,给你留个全尸!" 我咬破嘴唇将血沫啐在机关兽首的眼珠上,暗门轰然洞开的刹那,二十八个铜铃在井口同时炸响。阿芜的银链绞住追兵咽喉时,我突然看清井底积水里摇晃的金色倒影——那分明是新帝登基时才有的十二旒冠冕。 "下面!"我拽着阿芜跃向暗门,她袖中暗器打偏追兵的刀锋,刀刃砍在机关枢钮上迸出火星。我后颈突然刺痛,李副将的钩爪扯下一块皮肉:"你以为逃得掉?新帝的影卫早就......" 暗门在我们头顶闭合的瞬间,阿芜反手甩出的毒蒺藜穿透铁板缝隙。惨叫声隔着青铜门闷闷传来,我摸到肋下伤口黏腻的血,才发现暗室墙壁上全是萧家军独有的虎头徽记。 "机关道只能维持半炷香。"阿芜扯下裙摆给我包扎,银链缠着颗夜明珠晃在我眼前,"你早知道这口枯井连着前朝地宫?"她的指甲突然掐进我伤口,我痛得撞上墙壁,震落簌簌灰尘里藏着半幅残破的冕旒图。 追兵凿击暗门的声音越来越急,我摸索着按下壁画上龙睛,地砖突然翻转露出滑道。"证据链早该断了。"我把火折子扔进滑道,火光映出阿芜瞳孔里跳动的暗纹,"从发现老管家在御赐的艾草香囊里藏密信那天起,萧家就注定要......" 滑道尽头的水声淹没了后半句话,我拽着阿芜跳进暗河前最后回望,透过翻涌的井水,那顶本该戴在新帝头上的冠冕,此刻正在漩涡中诡异地朝我微笑。 第15章涅磐余香 我攥紧嫁衣的绛红袖口,地宫渗出的水珠正沿着青铜灯台往下淌,把袖口金线绣的鸾鸟洇成暗褐色。远处水闸齿轮咬合的咔嗒声像催命符,震得人耳膜发颤。 "公主可想好了?"大祭司的铜面具在火光中折射出诡谲光斑,他枯槁的手指按在机关闸上,"此刻收手,尚可回宫受封贵妃。" 绣鞋碾过满地符纸,我伸手扯下帷幔上缀着的合欢铃。铜铃砸在石壁上的脆响里,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开闸。" "您可听清了?"老宦官突然扯着嗓子喊起来,"圣驾已到十里坡——" 地宫穹顶突然传来巨石滚动的轰鸣,我踉跄着扶住冰凉的石柱。玄铁锁链绞动的吱呀声里,混着甲胄碰撞的动静由远及近。当那袭明黄衣摆扫过积水潭时,我背上的嫁衣金线几乎要灼穿皮肉。 "朕的嫁衣,穿着可还合身?" 李容徽的声音裹着初春雨水的潮气,鎏金护甲擦过我的后颈。我盯着水面倒影里纠缠的龙凤呈祥纹,喉头泛起铁锈味:"陛下曾说,若我穿这衣裳,必是自愿走上祭坛。" 他忽然扣住我的手腕,翡翠扳指硌得人发疼:"阿沅可知,这水闸一开,三州十六县的河道——" "会冲毁陛下为炼长生丹建的七座祭坛。"我挣开他的手,簪头的珍珠链扫过他手背,"就像三年前洛水决堤,冲走我父兄治水的八千劳役。" 水雾弥漫的石室里,李容徽忽地轻笑出声。他指尖抚过机关闸上盘踞的螭吻浮雕,沾了朱砂的龙睛在暗处泛着血光:"你以为那些流民真是死于天灾?"他俯身时冕旒垂珠扫过我眉心,"是朕要他们死。" 我猛地攥紧袖中暗藏的机括钥匙,齿尖陷入掌心。父亲临刑前血书上的"堤"字突然在眼前扭曲变形,化作祭坛上飘摇的魂幡。 "开闸!"我冲大祭司嘶吼,"立刻!" "你敢!"李容徽的蟒纹皂靴碾碎满地符纸,他袖中突然甩出条玄铁链,"哗啦"缠住我的腰封。我被拽得撞上他胸膛时,听见玉带扣崩裂的脆响。 "陛下!"大祭司的铜面具"当啷"砸进积水,"机关已经..." 巨大的轰鸣声吞没后续话语。地动山摇间,李容徽将我死死按在石壁上,他眼中跳动着比我嫁衣更炽烈的猩红:"你以为毁了祭坛就能解脱?"玄铁链勒进皮肉的剧痛中,他咬着后槽牙低吼:"朕要你永生永世困在..." 水浪轰然冲破闸门的刹那,我抽出藏在嫁衣暗袋里的金错刀。刀锋没入他肩胛时,血珠溅上我眼睫,恍惚看见十七岁春猎场上,他替我挡箭的模样。 "阿沅..."李容徽突然松了力道,染血的手指抚过我嫁衣上歪斜的合欢花纹,"你终究选了..." 滔天巨浪扑进来的瞬间,他蟒袍上的团龙纹在波光中碎成万点金斑。我憋着气往上游时,腰间的玄铁链突然被什么扯住。回眸刹那,水面漾开的涟漪里,赫然浮现金色药杵图腾——正是去年国师炼丹炉上的符印。 |